凶神恶煞的死士应声而入,像钳制着小鸡崽子似的,就要拖着姜嫄下去执刑。
乌力罕胸中激荡的怒火,在死士伸手触碰到她身体的片刻,化为了另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几乎下意识吼道:“不许碰她!”
这句话脱口而出,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
死士瞬间僵住,没敢动弹,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乌力罕脸色在烛火下变幻不定,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死死盯着姜嫄,看着她低垂着头,凌乱发丝掩住面容的脆弱模样,胸膛中被冒犯而升腾起的怒火慢慢退却。
乌力罕瞥向他们,“都退下。”
死士们不敢有迟疑,迅速退出车厢。
蛊虫附在死士的后颈,跟着死士悄然离开。
不过今夜,在漠北的一行人中,情蛊便会如疫病般肆虐开。
“疼吗?”乌力罕声音干涩,有些不自然。
与刚才的暴怒大相径庭,像是被鬼魂夺了舍。
她没有立即说话,仰起头看他,也在看眼前面板飘浮的字眼。
【乌力罕好感度100%(情蛊效果结束倒计时14天24小时59分)】
这情蛊竟还有时间限制。
不过十五天,足够她把漠北搅得天翻地覆。
乌力罕见她半晌没说话,古铜色的脖颈绷起青筋,竭力忍耐着她的忽视带来的不适感。
她可怜兮兮地揉着膝盖,白皙的脸颊被他掐出的红印清晰,“不是要杀了我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乌力罕轻咳了几下。
火红长发如燃烧的火焰,流泻在他的肩膀之上,那双冰冷刻骨的金色的眼瞳,在烛火下,竟有几分荒谬的柔软。
她身份的嫌隙还未解除,肩负血海深仇,乌力罕怎么也不该给仇人好脸,但一种无可理喻的怜惜冲刷着他的理智。
“本王突然想起,还有别的问题没问你。”
他艰难开口,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和理智颤抖。
他一定疯魔了。
怎么会如此,他该杀了她才对。
乌力罕从未尝过情之一字,哪里会知道这是情蛊致使他动了情。
姜嫄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迷茫与挣扎。
这情蛊的效果来得这般迅速,中蛊对象的表现也比她想象中有趣。
她腰杆顿时直起,刚才的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作弄人的恶劣。
她语气不耐烦,“什么问题快些问吧,我不想与我情郎分开。”
乌力罕骤然抬眸。
他野兽般的眼瞳死死盯着她,翻滚着复杂的情绪,直盯着她脊背发麻。
他倏然冷淡,“来人,将她带下去。”
死士再度闯入,将她带离了车厢。
等车厢内重新归于死寂。
乌力罕跌坐回厚厚的兽皮垫上,用力捂着不正常狂跳的心脏。
桌面上精美的金器被他烦躁地一把拂落,“哐啷”摔了一地狼藉。
乌力罕茫然地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
对那女人一见钟情?
姬银雀和沈谨都被五花大绑,关在一处狭窄的车厢里,犹如困兽。
车厢门被推开,姜嫄被推了进来,门随即从外面被锁死。
可能是情蛊起了作用,死士没有用绳子绑她。
黑暗之中,她摸索着给两人松绑。
“怎么样?他认出你了?”沈谨声音带着急切和忧虑。
“认出又如何。”姜嫄出乎意料地冷静,“此地到漠北,快马加鞭要走几日?”
沈谨蹙眉,“快马加鞭两日就能到。”
“在路上你们找机会逃去靖国都城,等十日后,让李晔带兵攻打漠北。”她小声道。
“不行。”沈谨斩钉截铁拒绝,“你不能单独留下,太过危险!”
漠北王廷就是龙潭虎穴。
她视线扫过他们,“我给他们下了情蛊,我才是最安全的那个。”
“小嫄,情蛊并非万能,人心易变,不要冒险,你随我们一起逃。”姬银雀握住她冰凉的手,说什么也不愿独自留她一人在漠北。
姜嫄睫毛轻颤了一下,掩饰眼底情绪。
姬银雀手里攥着情蛊这么厉害的东西,指不定还有更险恶的蛊。
他远比她想象中危险。
无论他是否藏着什么恶毒心思。
这样的人都不能留。
“阿兄,我知道你轻功了得,没必要为了我耗在这。”她攥着姬银雀的手,没松开,“你自己一人逃吧。”
姬银雀愿意留下陪她,正好将他杀掉。
她脑子很多时候不太清醒,为了情情爱爱,可以做出很多疯疯癫癫的事情。
但真威胁到她的,她又冷血得可怕。
也不怪她心硬如铁,她再贪恋情爱,也不会允许自己枕边人不可控。
姬银雀坐在角落,苍白着脸,看着兄妹过分亲密的耳鬓厮磨,多少有些吃味。
三人计定。
机会很快来临,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暂时休整。
姜嫄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对着看守哀求,“我肚子好痛……想要方便……”
这半天,情蛊早就叮遍了营地中人。
她一有个动静,死士们都在看她,心生怜惜,怎么可能不会答应。
她密林里越走越深,让看管她的人在一旁等着,乘其不备她拔腿就跑。
“抓住她!”死士瞬间追出。
骚动惊动了整个营地,连乌力罕也被惊动。
他面色阴沉,毫不犹豫抄起手边强弓,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一大半精锐死士,齐齐出动,逮捕姜嫄。
林间树影婆娑,枝叶纷繁,月色皎洁。
姜嫄脚踝有伤,跑起来跌跌撞撞,在林木间如游鱼如水,来回穿梭。
情蛊效果不错,平日战俘逃跑,早就就地射杀。
轮到姜嫄,死士们投鼠忌器,不敢使用弓弩,竟一时束手束脚。
乌力罕策马赶来,看到姜嫄踉跄的身影,苍白小脸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
一股邪火猛然窜上他的心头。
“铮!”
乌力罕弓开满月,箭如流星。
精准狠辣的一箭,深深钉在姜嫄身前一寸的树木上。
箭羽轻颤,堪堪擦过她的侧脸,凌厉劲风甚至掀起她的发丝。
哪怕有情蛊加持,好感度百分之百,可对于一个不通情爱之人,对她最大的柔情就是没把箭射入她的肩膀。
姜嫄猛然停住脚步,背对着他,肩膀因剧烈喘息微微起伏。
死士急匆匆赶来,低声急促禀报,“王上,沈谨跑了!看守的死士被毒物蛰伤昏迷不醒。”
乌力罕握着强弓的手骤然收紧。
他看着月光下,她单薄纤细的背影,透着执拗的反抗,顿时还有什么不了然的。
“你这番举动,就是为了掩护你那情郎脱身?”
“为了他,你竟能甘愿付出性命?”
他的语气混杂着说不清的失望,连乌力罕也不太明白,他因何而愤怒失望。
姜嫄终于慢慢转过身。
月光洒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她仰起头,倔强地看着高踞马背,如愤怒天神般的乌力罕。
“我爱他,自然愿意为他付出性命,你这种人怎么会懂。”
乌力罕眼神骤然阴鸷,怒火与妒忌烧灼着他,让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她,连英俊的面容都微微扭曲。
比起姜嫄不知死活的举动,这莫名奇妙的情绪更让他难堪,不过是刚见面的女人,是死是活喜欢谁又与他何干?
他究竟在痛苦个什么?
……他怎么就这么下贱?!
乌力罕猛地将强弓狠狠砸向一旁死士的脸。
“废物!”
他一扯缰绳,汗血宝马扬起高高前蹄,调转马头,朝着营地冲去。
连多追问半句都没有,更没有计较她协助沈谨逃跑,远去的背影更像是落荒而逃。
姜嫄抬手,拭去脸颊泪水。
她倒是怀念起方才被追逐的感觉,像是在玩惊心动魄的游戏。
哪怕明知乌力罕的情绪失控是由于情蛊,并非是对她真真切切的爱。
她还是陷于一种短暂的满足,想再多看看乌力罕失控挣扎的模样。
她决定以后再跑几次,等玩腻了,就把他杀掉。
接下来几日,姜嫄与姬银雀被关在一处,乌力罕没再找过她问话,也没有追究她帮助沈谨逃跑这事。
要不是系统面板写着好感度100%,她根本就感受不到情蛊带来的所谓爱意。
不过姜嫄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当俘虏被关着也没受什么苦,至少吃喝这方面没短着过她。
她更多时候在盘算怎么杀了姬银雀。
她当然想过,姬银雀也可能杀不死复活。
要是复活,把责任推托给漠北人头上就行。
姜嫄刚玩游戏时系统里赠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药,除了生子丹,还有让男妃更好看的美颜丹,以及用来清除不喜欢妃子的鹤顶红。
别的人玩皇帝游戏,多少也会给宠妃珍宝赏赐,她从来就没赏赐过别人,更别提这些丹药。
上个档还会每个妃子喂颗生子丹,这个档只主动给几个人生子丹,后宫妃子都是自己从市面上花重金搞来的。
正好姬银雀这两日病了,身体孱弱,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她趁着姬银雀不注意,偷偷把鹤顶红倒进茶盏里。
马车在路上疾驰。
姜嫄捧着倒满茶水的茶盏,轻轻推了推身侧昏睡的姬银雀。
“小雀,喝点水吧。”
他额头很烫,脸颊潮红,看起来就是个病美人。
她却没什么怜惜之情,更急于想摆脱他。
姬银雀湿濡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双眸,水雾蒙蒙的眸盯着心爱之人,“小嫄……”
她贴心将茶盏贴在他唇瓣,“喝吧,我喂你。”
姬银雀下意识蹙眉,他自幼从毒蛇窟里爬出来,对各种毒物了如指掌,几乎立即就察觉到茶水里掺了毒。
他以为是旁人要害他。
姜嫄殷殷切切的眼神,顿时叫他犹如冷水浇头,好不心寒。
她何时这样关心过他死活……
“小雀,你怎么了?怎么不喝。”
她在行着谋杀之事,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异样,连半点恐慌都没有,还对他甜甜笑着。
说到底再多的理由,究其本质也不过是她腻了他,或者是单纯喜欢看爱人因她而死。
姬银雀没有说话,安静地看她。
喜欢一个没有心的人,这本该就是他的下场。
他不是个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恶人,所以姬银雀没有旁人为她甘愿赴死的无私心肠,他付出的一切都希望能获得姜嫄的爱。
她不爱她,他会恨她,怨她,心里想过很多种方法囚禁她,占有她。
但最后出于怜爱,都没能下去手。
姬银雀手指攥得发白,捂着自己的腹部,乖顺地饮下了掺毒的茶水。
姜嫄悄悄松了口气。
“小嫄,本来我有个喜讯想对你说的,但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一直没来得及说,想着稳定些再告诉你。”姬银雀笑了笑,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将她纤薄的身躯揽入怀中。
她个子其实不高,被他抱入怀中,更显娇小,但外貌越娇弱可怜的人,说不定心肠越是冷酷狠毒。
她弯眸看向他,“什么喜讯?”
药效发作很快,姬银雀腹部开始隐隐疼痛,他将她抱得越来越紧,苍白的唇在她白腻的脖颈流连,“小嫄,我有了身孕。”
姜嫄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你说什么?”
姬银雀绝美的面容,扬起报复性的快意,心底有多恨,面上就有多温柔,“来清河镇之前就有了,我一直没察觉,这两天总是反胃恶心才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
她猛然推开了他,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
姬银雀摔在一旁,痴痴地笑,浅色的裙裾迅速在被鲜血染红。
“小乖,你又打我。”
他仰起头看她,像是濒死的白鹤,咬出的每个字都蹦着血淋淋的快意。
“你猜猜……我肚子里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姜嫄冷冰冰盯着他看了半晌,“我恨你。”
她这句话说完,泪水犹如断线珍珠,哭得很可怜,很委屈。
车厢内很狭窄,姬银雀流的血,也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与他彼此相望着,又在互相憎恨着。
姬银雀虚弱趴在一旁,满头珠钗凌乱,脸颊红印清晰,不知从何来的力气,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拽到怀中。
“你不爱我,恨我也好,总归比我死了你转头将我忘了要好。”
他咬住了她的唇,舔去她脸颊的泪痕,阴恻恻地贴在她耳畔,“小嫄,我就算死也会缠着你。”
在进。如她的时候,她满脸的潮湿,眼神迷蒙,不是她流的泪水,而是姬银雀的眼泪。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连姜嫄都能感受到他的绝望,他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证明她与他微弱的情感连接。
姬银雀昏死在她身上。
姜嫄抚过他冰冷的脸颊,绸缎似的乌发,耳垂上的木兰玉石耳坠,还有脖颈微弱跳动的脉搏。
竟然没死么?
也是,从小到大他是毒蛇窟里长大的,普通的毒又怎能毒死他。
也不知为何,她莫名松了口气。
马车停下,又到了停驻安营扎寨歇息的时候。
死士照旧掀开车帘,让人出去放风,却不想看到浑身是血的两人。
姜嫄除了头发略有些凌乱,衣衫整齐,看不出别的。
乌力罕听到死士回禀时,下了马车,就看到抱膝坐在篝火旁发呆的姜嫄,浑身都是血。
他掀开车帘,看了眼姬银雀的情况,对死士吩咐,“让军医来看看。”
乌力罕大步流星走到她身侧,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冷着脸问她,压迫感十足,“这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解释清楚。”
姜嫄心里不爽,也忘了自己还是个俘虏,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只低头扣手,也不说话。
乌力罕被她冷待个彻底,脸色阴森森的,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更别提还是对待战俘。
“既然不愿开口,这舌头也别想要了。”
她破防抬头,脸颊俱是泪痕,冲他嚷嚷,“你烦不烦,不是要割我脑袋就是割我舌头,你吓谁呢!有本事你现在把我杀了!”
乌力罕快被气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的俘虏。
这些天好吃好喝伺候不说,每天还要干净的水擦拭身子,还得准备干净衣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掳了个祖宗回来。
“哭什么,你姐姐不见得就会死,多吉会治好她的。”乌力罕说出的话硬邦邦的,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安抚。
他还不知姬银雀是个男人,以为是她的姐姐。
姜嫄扯了扯唇,似笑非笑,“是我下的手,我给他下的毒,害死了他肚子里的孩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恶毒?”
“为什么?”乌力罕愣住,低声问。
“还能为什么?他长得好看,我嫉妒他,所以我要害他。”
姜嫄盯着他俊美的面容,恶狠狠道:“我这种人讨厌任何漂亮的事物,你长得也挺好看的,离我远点,当心我把你皮剥下来。”
她说着恶毒可怕的话,神情却尤为脆弱。
乌力罕这是第二次与她对话,却窥见了她内里的腐烂。
可惜她这种话能吓到正常人,却吓不到枕戈待旦,杀人如麻的漠北人。
他不仅没有远离她,反而在她身旁坐下。
“要剥我的皮?你会剥皮吗?”乌力罕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一看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
他并不喜这种弱不禁风的女子,漠北的女子都是强壮有力的,驯马牧羊亦或是杀人,背着把弓箭驰骋在草原,丝毫不逊色于男人。
乌力罕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女子,像是耀眼的太阳。
故而他从看见姜嫄的第一眼就不喜她。
她太过孱弱,只能躲在男人身后,依靠着男人护着她。
离开了男人,她轻易就会枯萎凋亡。
他指了指死士扛来的一头中箭身亡的羊,“你今日若能将那头羊剥皮,我就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姜嫄怔怔地盯着他。
篝火映照下,她席地而坐,脸颊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血迹格外刺目,不过任由谁都难以相信她会是凶手。
“怎么?你不敢吗?”乌力罕对她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也根本没相信她方才的说辞,权当是她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
姜嫄“蹭”得站起身,神情倔强,“不就是剥张皮,有什么不敢的,你瞧不起谁呢!”
她抄起地上的刀,蹲在死羊旁边。
当她与死羊浑浊的眼睛相望,在那幽深的瞳仁深处,她清晰看见了狼狈的自己,以及她身后沉默伫立的乌力罕。
她抚过粗糙的羊毛,心头一动,作弄人的心思浮上来。
她握刀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最后刀“哐”得掉落在脚边的草地里。
她整个人不管不顾扑入乌力罕的怀中,蜷缩着哭泣,声音破碎,“我不要我不敢……”
乌力罕身形瞬间僵住,下意识想推开她,可撞见她满是泪痕的一张脸时,伸出手犹如着魔般停在半空,指腹极轻地拂去她滚烫的泪滴,“哭什么?”
他声音干涩,“就这么点胆子,还敢说杀我?”
他高大如磐石,她缩在他怀里,像是一只躲在雄鹰羽翼下的雏鸟。
她仿佛身心依赖着他,紧贴着他,牙齿咬着下唇,缄默不语。
乌力罕试图抽身,却被她更紧地搂住腰身,她仰起头看他,漆黑的眼瞳还残留着水意,“我不杀你了……我嫁给你……你护着我好不好?”
他浓眉紧蹙。
姜嫄笃定他身中情蛊,必然会答应。
未料乌力罕却强行推开了她,用无声的行动表明他的拒绝。
“你不要你的情郎了?”他目光沉沉。
姜嫄嗤笑一声,眼底泪光尽敛,“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乱世我肯定要再找一个能庇护我的人,我这样的俘虏到漠北能活几日?”
“……还是说你嫌弃我?”她眼神转冷,不虞地盯着他。
乌力罕沉默许久,最终开口,“我连你名字都不知晓,又何来的嫌弃你?你们中原人皆是如此吗?毫无情义,便可谈婚论嫁?”
“感情?”姜嫄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
她男人那么多,又有几个能谈得上情谊,无非是想要,就骗过来抢过来。
她苦苦执着的爱,辗转那么多人,也没有寻觅到。
这倒像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东西,哄骗人玩的。
她现在没想那么多,不过随心所欲,活得痛快就好。
“你们漠北男子难道就有感情?难不成你们只娶心中所爱?”姜嫄语气讽刺。
乌力罕神情认真,“没有感情,何以成婚,再说伴侣之间,本就该彼此守护,敬重珍爱。”
他这话说完,心底也有些困顿,自己方才任由她扑入怀中,心平气和与她周旋……是不是也是喜欢她的。
她听着他的话,弯起了桃花眸,“敬重珍爱?可惜我不会爱人,这么看来,你我倒是真是不可能了。”
姜嫄变脸如翻书,阴晴不定。
几句话前还哭啼啼抱着他要嫁他,转眼一副厌倦冷漠的神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干脆利落转身,径直走向了马车。
乌力罕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她的背影。
多吉是个眉眼俊朗的斯文青年,见车帘掀开,那女子走进来,心如擂鼓般狂跳,耳根子不受控红了个彻底。
他拔出了姬银雀穴位上的银针。
“他如何了?”姜嫄视线掠过他通红的耳垂,落在昏迷的姬银雀身上,语气柔和地问。
“他体质特殊,再服几帖药应无大碍。”多吉垂着眼回答。
姜嫄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还有一事相求,无论谁问起来,您能否都别说破他是男子之身。不然他就没命了,哪怕是……”她咽下了那个名字,但多吉心底已然了然。
早在他号脉时,就惊诧发现此人是个男子,他心中疑窦丛生,可此刻面对她那双殷切望向自己的眼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他点了点头。
情蛊效果如此显著,只是怎么到了乌力罕身上,她就操控不了他?
她顺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多吉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她刻意的亲近,让多吉彻底迷失了自我,几乎成了她的傀儡,呆愣愣地看着她,“好。”
姜嫄换好一身洁净衣裳,走出马车时,极其自然地牵起了多吉的手。
不远处篝火旁,乌力罕独自坐着,目光沉沉地锁在两人身上。
她恍若不觉,牵着多吉,抱着多吉,与他亲昵异常。
就在她的唇即将贴上多吉的瞬间,一只强硬地将她拽走。
“你做什么?”姜嫄满脸不快地挣扎。
乌利罕声音冰冷,“在你这里,谁都可以是吗?”
“不啊,我还是很挑的,要长得帅的才行。”她无所谓地笑起来,像是一朵快要凋零的花。
“你不和我好,还拦着我找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她胆子很大地踮起脚,手指抚过他微凉的脸颊,滑过他淡红色的唇瓣,挑衅地直视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瞳。
他真的很像一头压抑着怒火的野兽,仿佛下一刻就能轻易撕碎她。
她也不是很在意,还在肆无忌惮践踏着他的底线。
“不会是多吉,也会是别的男人,反正不会是你了。”
乌力罕本不该对此产生任何波澜,不过是刚认识的女人,她想去作死就由着她去。
可不知为何,他因她这轻飘飘几句话,竟让他心底没由来开始滋生一种痛恨。
他痛恨她的不自爱。
“元禾,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咬牙问。
元禾是她方才告诉多吉的名字,显然,多吉与她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
“我对你一见钟情,想嫁给你。”
姜嫄依旧抱着他,声音甜腻,眼眸里却没什么感情。
她贪图他外在的一切,却唯独不在乎他这个人本身。
乌力罕正用尽全力在克制内心莫名的躁动。一个声音在心底喧嚣着叫他去爱她,宛若一种逃脱不得的魔咒。
他冷酷地意识到这种情况的诡异,仿佛他在被什么东西操控着。
然而,当她瘦弱的身躯贴着他,她清晰的心跳传来,一种沉沦感迅速攫取了他。
姜嫄不知道他的挣扎。
他脸色冷峻,俊美的面容覆盖着层冷霜,似乎是被她的话深深冒犯到。
她并非是耐心很好的人,尤其是对待男人。
猎物如果迟迟不上钩,她只会使用一些粗暴的方式,而不是给足机会,耐心等待。
她突然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
乌力罕金色的眼瞳剧烈震颤着,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像是凶狠的野兽,像是只淋了雨湿漉漉的狗。
他很笨拙很青涩,连如何回应这个吻都不会,僵硬地抱着她。
她胡乱吻了他一会,颇为不满,“连张嘴都不会吗?”
他这副长相,怎么也不似个良家男子,这般纯情,实在出乎姜嫄预料。
乌力罕听懂了她话语背后的嫌弃,以及捕捉到了“经验丰富”的意味。
他紧紧盯着她,半晌,猛地将她推开,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这次,轮到姜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轻哼了首小曲,心情倒是不错。
等晚间回马车休息,姬银雀已经醒了。
他枯坐在车中,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无神地投向车窗外,连她归来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小雀,你醒啦。”
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亲昵地搂住了他。
姬银雀垂着眼眸,声音平淡,“回来了,睡觉吧。”
姜嫄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黏黏糊糊地唤他,“小雀……”
姬银雀怎会不明白这是她求欢的信号?他脸色霎时惨白,眼眸无生气地看着她,最终却还是将她拥入怀中。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姜嫄安静地抱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雪色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颈间星星点点的红痕。
姬银雀墨发披散,透过夜色,凝视着她熟睡的脸庞,听着她均匀的呼吸。
他低声呢喃,话语渗入潮湿的空气中,“小嫄,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姜嫄猛然惊醒。
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过了好半晌,她才困难地坐起身,抬起手臂,看见手上的留置针,以及各种检测仪器缠绕在身上。
她视线投向窗外,是冰冷闪烁的霓虹光影,数百层楼高的机械姬在城市中央翩翩起舞。
这场景她熟得不能再熟。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从游戏里出来了?”她心中暗自惊疑。
她用力扯掉身上的检测设备,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
起初双腿发软站起不来,甚至忘了如何行走,好在腿部肌肉并没有萎缩,没过一会,就可以蹒跚移动了。
墙壁上的显示屏的时间,正好是凌晨三点整。
姜嫄以为自己在医院里,缓慢地挪动着虚弱的身体。
她推开房门,看到的是空旷陌生的走廊,寂静无声,不见人影。
周围环境并不像是医院,更像是丧尸片子里的生物实验室。
强烈的逃离本能驱使着她,逃回自己的出租屋去,脑中的混乱让她也根本来不及细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从一扇半开的门后传来,她立即屏住呼吸,停住脚步。
“上将,请放心,计划很快就可以如期进行。”男人背对着门口,似乎在与谁通话。
“开战?这固然是种手段,但不体面不是吗?届时必然会引起民众激烈反对,移民计划才是我们唯一可行的出路……至于明年总统的位置,一定是我的。”他语气有些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