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小声问:“哥哥,那父皇死了么?”
沈谨脸色难看,摇了摇头。
“他与你一样,可以死而复活”姜嫄冷笑,“你们就是一群死不掉的怪物,没皮没脸地缠着我赖着我。”
沈谨揪了揪她鼻子,语气酸溜溜的,“我倒是宁可死了,也省得碍着你同新欢逍遥快活。”
姜嫄利落推开了他站起身,掸了掸裙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日头不早,我新欢该等我等急了。”
她转身就走。
沈谨没拦她,低声道,“今夜……来此地寻我。”
姜嫄没回头,只挥了挥手,也算是应了。
小溪边到桃姐儿家也没几步路。
姬银雀哪怕给人看了一天病疲惫不堪,还是在门前等着她。
他迎上来,牵住她的手,“今天玩得开心吗?”
姬银雀的询问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她殷红微肿的唇瓣,那刻意维持的温柔荡然无存。
若是别人,遇见这种事情忍了也就忍了,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姬银雀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更容不得姜嫄作出了承诺,却违背承诺三心二意。
他陡然掐住了她的下颔,力度不重,可语气阴森可怖,“小嫄,是谁碰了你?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就当一切没发生过。”
姬银雀指甲染了蔻丹,还是两日前姜嫄
摘了花硬要给他染的。
幸福如泡影,如此轻易就消失殆尽。
与前世一样,她永远满口谎言,永远那么可恨。
他几乎疼到了骨头缝里,痛恨起自己一而再的愚蠢,轻易相信她的谎话。
姬银雀无声落泪。
这般漂亮的美人落泪,本该被好好哄着。
可姜嫄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
她随手摘了朵野花,踮起脚,别在姬银雀鬓间。
“小雀,你哭起来可真好看。”
姜嫄说这话时候,表情无辜,一派天真。
姬银雀心有不甘,“你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我才不告诉你,你也别想给我喂蛊虫,你要是敢给我喂虫子,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她轻笑着拂开了他的手,“受不了我有旁人那你……就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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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单箭头百合,甚至也不算百合,变质友谊。毕竟是万人迷
女主的成长大概就是,不相信爱情所以让人用死证明,到爱不爱无所谓,理直气壮让人去死
姬银雀一言不发,转身走进偏房。
姜嫄跟在他身后,冷眼看着姬银雀将仅有的几件衣物仔细叠好,塞进旧包袱里。
“你要去哪?”姜嫄扬声问,声线微冷。
姬银雀没有回头。
他脸颊残留着泪痕,却未再流泪,声音也冻住了:“回苗疆。”
这三个字落地,他再也没有言语,像是被抽去了生气,沉默得像个玉塑。
这股沉默扎进姜嫄心里,搅起一股阴郁的烦躁。
这让她不大畅快,哪怕她辜负他,她也不能容忍他离开她。
她阴冷的目光,无声地落在姬银雀的身上。
姬银雀脊背僵硬了一瞬,转过身,眼底是压抑着的怨气,唇却弯起一个极尽惨淡的弧度。
“怎么你要杀了我吗?”他声音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你若是不能将我弄死,今个儿我爬着也要出这个门……”
姬银雀停顿了一下,漂亮的脸庞蒙上了层暗影,“姜嫄……换了旁人敢如此骗我……我会让他生不如死,可我做不到伤害你。”
“……我也没那么下贱。”他这句话轻得如同一片雪,却又是像是字字泣着血。
姜嫄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听不见他的控诉。
她只在乎他一件事,低声问:“小雀,你真的要抛下我吗?”
姬银雀死死盯着她,“那你告诉我,那个贱人到底是谁?谢衔玉他们找来了?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勾引你?”
姜嫄不可能乖乖听话告诉他。
沈谨在她这里,还是占有一席之地,总归比姬银雀重要许多。
她强压着心底杀了他的冲动,残存是理智提醒她,这是在敌国,在春桃家,容不得她无所顾忌杀人。
姜嫄说话时软绵绵的,眼中没什么温度,“不是说走吗?走便是了……”
这句无情的话,让姬银雀强撑着的最后一股气消弭殆尽。
他还是不争气地落了泪。
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了他拎着包袱的,苍白如骨的手背上。
他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从此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姜嫄自此爱谁恨谁,与谁厮混,统统与他无关了。
姬银雀攥着轻飘飘的包袱,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日头悬在了西边,暮色将至,橙色的光影落在他脸颊未来得及擦拭的泪痕。
他无视桃姐儿惊愕担忧地询问,径直走入了那片余晖之中。
前世旧事,今生纠缠,纷沓而至。
所幸他还记得前世的撕心裂肺,从未真正地信过她的谎话。
姬银雀除了剜心剔骨的痛,竟感到一丝解脱。
好似一直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
痛彻心扉……也好过自欺欺人。
姜嫄在偏房里转了几圈,胸膛里那股郁结难以消解,想砸东西泄愤。
她环顾一圈屋子里的简陋家具,这里到底不是她家,不好乱砸东西。
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视线落在床榻上被他遗落的杏色绸裙上。。
人走了,总可以拿衣裳泄愤吧。
她几步上前,抓起那柔软的布料,发了狠地撕了又撕,听着裂帛声,心底舒服了许多。
门外,响起小心翼翼地叩门声。
桃姐儿的声音带着犹豫和隐藏不住的担忧。
“元娘,你……你是与你姐姐吵架了吗?我怎么瞧见你姐姐提着包袱走了?”
姜嫄撕扯衣服的动作顿住,听到桃姐儿的声音,不由得想到了白日里蜻蜓点水般的触感。
一丝罕见的羞赧浮在心头。
她深吸一口子,踌躇了许久,方才慢慢推开门。
桃姐儿立即迎上来,圆圆眼睛睁大了:“元娘,你哭了?”
她捻着帕子,就要给她擦脸颊的泪水。
姜嫄装可怜已成本能。
她微微垂首,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我姐姐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桃姐儿的心立即偏了,脸上浮现愤怒,“你姐姐怎么能这样将你孤身留在这,万一遇上歹人可怎么好……”
她真心实意抓住她的手腕,“元娘你不如就留下来吧,我们天天一块玩,一起干活。”
姜嫄怎么可能愿意留下来。
她泪眼朦脓望着眼前的春桃,“桃姐儿,我什么都不会,留下来只会拖累你和你姐姐。”
春桃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怎么会呢!我力气大,每天可以多做些活,多养你一个不算事!”
姜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放得更软,刻意试探,“春桃,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春桃被问得愣住,脸颊微红,眼睛却澄澈:“因为喜欢你啊!”
姜嫄呼吸一窒,心底说不出的感觉。
春桃眼眸亮晶晶的,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喜欢你陪我一起插秧,逮鱼,采药,那些活又脏又累,元娘只有你愿意陪我做这些,还做得那么开心!我真的特别喜欢跟你在一起。”
她的喜欢炽烈又具体,扎根在溪水和泥土里。
姜嫄“噗嗤”笑了,“桃姐儿,你这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多个人帮你干活。”
“不不……才不是这样的!”桃姐儿急得跺脚,红着脸要解释,被姜嫄笑吟吟地打断了。
她收敛的笑意,意外认真,“不打紧,桃姐儿喜欢我陪你做活,陪你一起玩?是吗?”
桃姐儿用力点了点头,眼神纯然,“嗯!”
姜嫄素来是不信人与人之间情谊的。她总疑神疑鬼别人对她别有所图,担忧别人会利用她的信任伤害她。
可桃姐儿这明晃晃说喜欢她陪她干农活,这目的如此淳朴直接,反倒让姜嫄心安理得相信这份喜欢。
姜嫄打量着眼前比她高半个头,因常年劳作筋骨有力线条流畅的少女,很有力量感,像是只还未长成的猎豹。
这身板一看不是御前侍卫,也是将军的料子。
春桃不过才十六岁,稍加打磨,假以时日……她抛出诱饵,“那你随我回大昭可好?那里要比这里好。”
春桃早就知道她是大昭人,但两个已经交好,也没什么敌对情绪。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成,春兰和外甥女还得我养活呢,要是只有我一个,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
“那就带着她们一起去,去了有月例银子,足够你养活一家子人了。”姜嫄说得轻描淡写。
春桃眼睛都亮了,“月例银子多少”
姜嫄对物价概念模糊,只隐约记得后宫男妃份例。
她迟疑着,“暂且先六十两”
“六……六十两”春桃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看姜嫄的眼神都变了,这哪里是什么闺中好友,这和摇财树有什么区别!
“元娘,我去!我去!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去!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姜嫄还欲再开口,整个人被一股巨大力量裹挟,结结实实被春桃抱了个满怀。
春桃本就力大,而姜嫄本就羸弱,差点被勒得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哎呦元娘!”春桃自然也发现了,赶紧松开了手,“元娘,你这小身板子太弱了,真该好好练练!”
春桃这话不知多少人与她说过,姜嫄从没在乎过。
可现在看着春桃满身洋溢的蓬勃生气。
她破天荒觉得这样也很好。
“好我听你的。”她难得没反驳,甚至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我眼下要去都城办事,你放心,我会派人来接你们去大昭的。”
“你一个人去都城多危险,我陪你去吧。”春桃满脸不赞同。
姜嫄含笑摇头,语气虽柔,却没有余地。
“不必了,有人陪我,你还得照顾外甥女不是”
夜色降临,她按照约定去见沈谨。
姬银雀不在,她总得再找个人陪她。
姜嫄没打算放过姬银雀,暗暗想着等事情办好,就回苗疆杀了他。
可姜嫄没想到,姬银雀刚离开一会,就会遇见刺杀。
亦或者说,遇见刺杀的不是她,而是沈谨。
沈谨被团团包围,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取他的性命。
姜嫄远远听到刀剑相撞的动静,半点想法没有,抬步就要跑。
可放哨的刺客瞧见了她,怎么会放她离开,足尖一点已来到她身前,半句话没有,手中弯刀直取她头颅。
姜嫄眼睛骤然紧闭,只听见男人闷哼一声。
这瞬间,她脑袋里浮现许多人,可睁开眼唯独没想到会是他。
“……徐砚寒”
徐砚寒硬生生用**为她挡了一刀,他肩膀鲜血喷溅,手臂直接被砍断。
姜嫄在游戏世界里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只有她伤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还傻愣快跑!”徐砚寒拽着她就跑。
刺客还在疑惑为何刀刃见了血,明明那女人突然躲开了。
但这片刻晃神,并不足以让姜嫄逃跑掉。
当姜嫄被徐砚寒拽着,退无可退时,不可避免看向身后的悬崖。
“跳吧。”徐砚寒惨白着脸道。
姜嫄望着步步逼近的刺客,“我不要,摔下去连个全尸都没有。”
“你见过哪个主角跳崖会死的?”
徐砚寒快支撑不住了,黑色风衣暗红一片,断臂那处血肉模糊,看着就可怕。
姜嫄觉得徐砚寒说的有理,她还要反驳她不是主角,却已经被他抱着滚下了悬崖。
沈谨突出重围,赶来时,正好看见姜嫄坠崖的场景。
“小嫄!”
他目眦欲裂,一刀毙命刺客,想也不想跟着跳下悬崖。
今天应是十五,月亮如圆盘。
也不知滚了多久,姜嫄浑身疼痛地睁开了眼。
这地方与其说是悬崖,不如说是陡峭的土坡更贴切一些。
好在有徐砚寒给她当肉垫,姜嫄除了擦破点皮,脚崴了,也没受什么伤。
可徐砚寒就惨了。
他不仅为了救她没了右手,而且浑身没一块好地方。
姜嫄盯着他明显骨折的腿,再望着他渗血的衣衫,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姜嫄缓缓去探徐砚寒的鼻息,感受到还有气息,顿时松了口气。
他浑身都是血,还丢了一条手臂,腿部呈现一种扭曲的形状,看起来要多惨裂就多惨烈。
姜嫄对他没有什么感恩之情。
于她而言,徐砚寒与她有仇恨,他救她也是他自愿的,又不是她逼迫的,说不定他别有目的。
但姜嫄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现在徐砚寒救她一命,两人也算是恩怨两清。
“徐砚寒,你快醒醒。”
姜嫄从山坡滚下来崴了脚,不好逃跑,而周遭昏暗一片,指不定何时窜出个什么吃人野兽,也指不定杀手随时会寻来。
她拍了拍徐砚寒的脸颊,“徐砚寒,你是不是快死了”
徐砚寒早已失血过多,昏死过去,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姜嫄叹气。
她将手指沾上的血,尽数擦在徐砚寒的风衣。
从高处滚落,有人护着,姜嫄没有受什么重伤,但还是浑身酸疼。
她捋起染着徐砚寒鲜血的衣袖,手肘青紫一片,已然擦破了皮。
姜嫄暗骂一声沈谨晦气,让她平白承受这无妄之灾。
其实当皇帝被暗杀是常态,但姜嫄这皇帝在外人眼中昏庸至极。
除了大昭有些自诩替天行道之士会刺杀她,敌国巴不得她多活几年,倒是恨不得沈谨立刻去死。
沈谨被暗杀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她胡乱想起电视剧的狗血剧情,男女主历经生死,悬崖底部暗生情愫。
……她和徐砚寒吗?
姜嫄瞥向他空荡荡的右臂,须臾又移开了视线,暗自嘀咕,“你可千万别赖上我……要我赔钱。”
要不……将他杀了
这恶毒的念头只在她心底闪过一瞬,顷刻间又死死被压抑住。
在游戏世界待太久,做久了皇帝,几句话间生杀予夺,杀人如切菜,让她冷酷的一面疯狂滋生,也不免学会漠视旁人的性命。
这种想法让姜嫄心惊不已。
哪怕每个合格的皇帝都会是无情的政/治机器,为了权欲可以牺牲任何人,为了不受威胁可以永无止境屠戮。
姜嫄实在不想成为这种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成为她过去所憎恨的人。
但要命的是,她的心态好像正在变成过去……她口中辱骂的那些天龙人心态。
“徐砚寒,你真的把我害惨了!我现在这样还怎么回去当底层老百姓。”姜嫄捂住脸,有些不能面对自己。
哪怕她一直都在告知自己,她不过是身处游戏世界,是个普通打工人,但在周围环境的潜移默化下,再心性坚定的人,也不可能不被腐蚀……
“姜嫄……你在哪?”
远远的,有人在呼唤她,声音模糊不清。
姜嫄下意识想出声回应,但又怕是杀手,连忙一瘸一倒寻了偏僻角落躲起来。
但徐砚寒实在引人注目,她又只能像拖死猪那般,硬生生把他拖到草丛后。
就这么短短几步路,姜嫄已然觉得自己快累虚脱了。
等那人走得更近些,呼唤声更清晰些,姜嫄也终于听出是姬银雀的声音。
他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会回来。
姬银雀借着黯淡的月色,行走在山林间,来回寻找姜嫄的踪迹。
他是下定主意打算离开,但未走多久,身体出现剧痛,就意识到姜嫄出了事情。
姜嫄不喜他用蛊虫近身她,但他还是偷偷在她身上下了同命蛊。
她体内是母蛊,而他是子蛊,母蛊若受伤身死,子蛊同亡,反之子蛊出事,母蛊则不会受到影响。
给姜嫄下这同命蛊时,正是她与他的第一次,姬银雀怀着扭曲的爱恋,给她种下这同命蛊,几乎为有朝一日能与她一同死去,感到幸福。
他忍着自己心口的疼痛,也不知姜嫄受了什么伤,继续一寸寸地搜寻着。
直到看到不远处姜嫄的身影,还有她身边躺着的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他不可避免想起两人争吵的开端,她被人吻肿的嘴唇。
是这个男人吗?
姬银雀面无表情走去,停在了那男人身前,俯视着打扮奇怪的男人。
姜嫄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能看见他那太好了!你快点救他,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徐砚寒要是死了,她说不定就回不了家了。
哪怕她的家只剩空荡荡的房子,她对那任务也没什么急迫感,三年五年完成都行,但她总归还是想回去看一看。
姬银雀因她这句话,不可避免心生怨恨。他就是她趁手的工具,她何曾这般关心过他,但看到徐砚寒少了一条手臂,心底又释然一些。
姬银雀低声道:“我只能为他止血,保他一命,至于这胳膊,还有这腿,我只怕无能为力。”
“保他一条命就行,别的他自己会想办法。”姜嫄只想让徐砚寒活着就行,别的她也不是很在意。
更何况徐砚寒这种有钱人,大可回去安装什么仿生肢体,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姬银雀取出个小瓷瓶,里面爬出几只虫子,将虫子放在徐砚寒断臂处。
也不知什么原理,没过多久,血就被止住了,但人还没醒,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凌乱。
姜嫄抱膝坐在树下,素色衣裳染了血迹,看起来没好到哪里去。
“姬银雀,你不是准备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姬银雀自然不可能坦白同命蛊的事,他随意寻了个借口,“我有件衣服忘记拿,回去正好遇见春桃说你不知所踪。”
“小嫄,你受伤了?”姬银雀再心狠,也还是担忧她的安危。
他走近她一步,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冻在原地。
“我们之间已经是陌路人不是吗?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姜嫄还在记恨他,神情疏冷,“别以为你来找我,我就会原谅你。”
姬银雀垂眸望着地上的倒影,“分明是你先不要我的……不是吗?我做得还不够好吗?我分明可以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弄死……”
“姬银雀,你够了。”姜嫄忍不住低声打断他,“你那么有能耐,与我在一起也是委屈你了……你不是要走吗?你走吧,我就是死了也不劳烦你。”
“小嫄,我怎么会让你死呢?”姬银雀轻声,“我既选择回来,就没想过再走。”
“小嫄……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们一辈子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旁人。”姬银雀步步逼近她,桃花面,乌发如云,语气温柔得有些瘆人,眼神却阴冷得骇人,像是死不瞑目的鬼来向她索命。
他终于露出了他美丽皮囊下的恶鬼相,伸出白骨似的手,逼近她,想要爱抚她,占有她,将她永远藏在苗寨。
而恰在此时,一把匕首袭向姬银雀,他足尖一动,轻巧避过,但脸颊还是划出一道血痕,斩断了一缕青丝。
姬银雀红石榴般的唇抿起,眼神不善地看向来者,“你是谁”
他前世被姜嫄锁在宫殿内,哪也去不得,更没有见过沈谨,也只听说过姜嫄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兄长。
“妹妹,你可叫我好找,外头的人布下天罗地网在这靖国地界杀了你我,这下好了我们大抵要困死在这山中。”
朦脓月色中,沈谨眼眸含着清浅笑意,他的素白衣袍早就溅上斑驳的鲜血,似仙似妖,比平日里多了危险的意味。
姬银雀听见沈谨称呼姜嫄为“妹妹”,心底的怨意却也未平息,他珍视自己的容貌,这天底下除了姜嫄,谁也不能伤了他的脸。
他心底咕嘟咕嘟冒着毒汁,想了千百种他的死法。
姜嫄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哥哥,你我死不死另说,你来得正好,先帮我杀了他。”
姬银雀听着她的诛心话语,只定定地望着姜嫄。鬓边几缕散落的发丝凌乱地垂着,他整个人安静得可怕,像是一潭了无生气的死水。
沈谨却轻轻笑了起来,替他解了围,“眼下可不是窝里斗的时候,漠北此番派了不少死士,打定主意要你我二人的命,多一人,也多一份活着的指望。”
若是两人真死在靖国,只怕刚平息的战事,顷刻就会复燃。
姜嫄觉得沈谨的话有道理。
她是与姬银雀赌气,却也更不愿莫名奇妙死在这异国他乡。
她别开眼,瞥向姬银雀,桃花眸水光潋滟,咬着唇,没好气道:“你离我远一点。”
“就这么厌恶我么”
姬银雀轻声问。
听闻她要沈谨取他性命,心底竟连多余的愤怒都生不出,只剩下一滩灰烬。
人越是奢望什么,就越是求而不得。
他前世今生,注定与她没有良缘善果。
“锵”得一声,姬银雀扔了柄小巧锋利的匕首掷在她脚边的泥地。
“不必让他动手,能死在你手里……我不会反抗。”他抬起眼,眼底是心死的平静。
姜嫄抬头与他对视,不见半分动容,“你在威胁我?还是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字字冷漠彻骨。
昨夜她与他还曾紧密交/缠,如同最缱绻的爱侣。
此刻,她待他已如同仇敌,仿佛那些灼热炽烈的情愫,她呢喃的爱语……都不过是他独自沉溺的幻象。
她的爱和欲,从来只关乎于她自己的快慰。
旁人在她眼中,与脚下的尘土又有何异?
一滴冰冷的泪,从他苍白的脸颊滚落,素色裙裾随风而动,青丝随着泪水黏在脖颈,脆弱得像是纤弱的白蝶。
他这次没有逃离,也没有后退,反而捡起那把匕首,一步步走向她,向她靠近。
“既不爱我,又何苦千里迢迢来苗寨招我……若是不能将我杀了,你我之间的事绝不会完。”
姬银雀强硬将匕首塞在了她手中,握着她手腕的力度极重,逼着她杀他。
她心硬如铁,见他落泪,才不会有什么怜惜之情。
她更是一身反骨,他求死,她才不会乖乖听话,遂了姬银雀的愿杀他。
姜嫄丢了匕首,气鼓鼓地别过脸,“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等回了宫我就找个笼子把你关起来,在你面前同别的男人上/床,一辈子折磨你。”
姬银雀瞥向泥地上的那柄小刀,听着她的话,漂亮的眼眸里说不出的阴郁。
她猛地推开了他。
姬银雀一个不慎,跌坐于地,脸色惨白地盯着她。
姜嫄想着赶紧远离他,但方才从山坡滚下时脚给崴了,这下脚一踩地用力,顿时痛得她哀嚎一声。
他顿时什么也顾不上,跪在地面,强硬地扣住她纤细的脚踝。
褪下沾了泥污的绣鞋,微凉的掌心轻轻覆上红肿的伤处,力道控制得极其轻柔,缓缓地揉着。
“疼……为什么不吭声?犯不着为我这种不值当的人赌气伤自己……”他低垂着眼睫,声音闷闷的。
“嘶……”
姜嫄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那点残存的怨被疼痛的恼怒掩盖。
她声音染着哭腔:“疼死了……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你也知道你是不值当的人,我才不是和你赌气,我就是单纯忘了而已!”
沈谨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看这对痴男怨女若无旁人,打情骂俏,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愈发不真切。
他这妹妹刻薄任性,只图自己爽快,从不在乎他人死活。
这姬银雀还真是不一般,换作旁人,只怕早就被他妹妹捅成了筛子。
她嘴上喊打喊杀半天,却迟迟不见真格,是压根舍不得吧。
“妹妹,此人又是谁?”沈谨视线移开,落在姜嫄身侧昏迷不醒的徐砚寒。
“是他救了我。”姜嫄没好气答道,随即又追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沈谨望向幽深的丛林深处,月光落在他出尘的侧脸。
“等,等不来救兵,要不然杀出重围,要不然等死。”他薄唇轻启,说得云淡风轻。
沈谨此番前来清河村,只是为了寻姜嫄,孤身一人,未带一兵一卒。
随从暗卫都在镇子上,今夜他若未归,他们必然会来寻。
但漠北派来的足有百人……怕只怕撑不过此夜。
夜风拂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山中的夜一派静谧。
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在沈谨的话语中无声地弥漫开,黏稠得令人窒息。
黑黢黢的密林里,恍若野兽的张开的口,随时将人吞没。
“我不会真的要死在这吧?”姜嫄喃喃道。
徐砚寒早就告诉过她,她死了就等于游戏重开,从头再来。
若是真的永久消弭于游戏中,反倒是种解脱,但重开再来……
姜嫄没这种重开再来的耐心,想想就绝望烦躁。
漠北表面上与靖国,大昭和平共处,背地里使阴招害人。
漠北王真是个下三滥的小人!
“你这脚伤得不轻,我去山里寻些草药给你敷上,不然只怕半个月都不见好。”
姬银雀根本就没在意漠北的派来的死士,活不活死不死都无所谓,只在乎姜嫄这点伤。
“行,你去吧。”
姜嫄比方才舒服些,但还是脚踝有些涨涨的痛。
相比于徐砚寒没了胳膊,又断了腿,她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但也没人管徐砚寒死活。
“顺便我去看看,你说的那群死士,有没有寻来。”
姬银雀自幼长在深山中,对深山地形了如指掌,他去附近探查再合适不过。
沈谨狐疑地看向姬银雀,并不信任他,“我随你一同去。”
“那我呢?你们该不会想把我丢下趁机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