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姜嫄染着哭腔的,“下面……”
裴怀远看见那个向来清冷自持的沈谨,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学生,此刻就这样跪在了自己妹妹腿间。
朦脓日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地面,扭曲得像是张牙舞爪的重重鬼影。
记忆里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身影逐渐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了龙椅上交缠荒唐的肉/体。
更荒唐的是……他腹中还怀着妹妹的孩子。
裴怀远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他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正诡异的蠕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如同一把钝刀在腹中来回搅动。
“呃……”
他死死咬破了下唇,才勉强咽下了痛呼,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金銮殿那对兄妹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让他此刻的疼痛更显得无比荒谬。
如若是旁人,裴怀远都可以接受。
可那人是沈谨……
他最信任的学生。
前世要不是沈谨身边的小厮来寻他,他又怎会怀着身孕晚间出门,又怎会恰好被绑架到一间荒庙,而虞止端着碗堕胎药正好在那等着……
裴怀远前世从未怀疑过沈谨。
可现在……他不得不心生怀疑,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沈谨也参与其中。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裴怀远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青骊闻声赶来时,只见这位素来端方持正的翰林大人摔在阴影里,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官袍下摆漫开了一片暗红。
“裴大人!”青骊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想要扶起裴怀远,却又在看到满地的血迹时,颤着声音道:“您这是要生了……”
青骊的声音也惊动了金銮殿内的缠绵兄妹俩。
姜嫄连忙推开了沈谨,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衣袍,身上染着的都是幽兰香味。
她想去看看裴怀远,刚要迈步,却被沈谨攥住手腕。
沈谨温热的吐息拂过她耳畔,“妹妹,不过是产子而已,那场面总归不太好看,老师想必也不想让你看到他的狼狈模样,你还是不要去了。”
他在她脖颈吻了一下,低声哄道:“哥哥替你去看看老师可好?”
沈谨的话正中她的心,姜嫄自然同意由他去看裴怀远。
她手指轻轻在他胸膛点了点,“那……明日,能把虎符给我?”
“今夜等我。”沈谨又抱了她一下,转身走向裴怀远。
殿外,裴怀远朱红官袍浸湿的血越来越多,脸色越发苍白,他看见沈谨月白衣角掠过门槛。
那个曾经毕恭毕敬唤他“老师”的学生,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隆起的腹部,“老师,很疼吗?一定很辛苦吧。”
裴怀远冷冷地盯着沈谨。
他已然可以确定前世害他孩子的不止虞止,还有他这个学生。
沈谨缓缓在他面前蹲下,声音如玉磬,“老师暂且先忍一忍,太医待会就会来,学生会帮着妹妹,亲自看老师诞下孩子。”
他话锋一转,“方才老师都看见了吗?我和妹妹之间早就有了情意。”
裴怀远可以清晰地闻到沈谨衣衫上的甜香,还有他松散衣襟下遮掩不住的红痕。
沈谨这是在向他炫耀吗?
腹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裴怀远强撑着讥讽道:“情意?沈谨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你口中的情意就是用龌龊手段……诱骗自己妹妹?”
“老师错了……”沈谨乌黑的眼眸盯着他,嗓音染着情事后的余韵,“是她先拽着我的衣服……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裴怀远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翻滚的戾气,猛地暴起,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沈谨脸上。骨节撞击皮肉的声响在回廊格外清晰。
沈谨被这一拳打得偏过头去,唇角瞬间渗出血丝。
“畜生!分明是你心思龌龊!”裴怀远喘息着收回拳头,指节上还沾着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沈谨的。
他声音嘶哑,腹部的剧痛让他身形略微佝偻,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沈谨,“你连种连妹妹都染指的禽兽,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喂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沈谨缓缓抬手擦去唇角的血,扯了扯唇,“老师教训的是。”
他抬眸,眼底闪过讥笑,“那老师呢?老师这般冠冕堂皇地指责学生,只是不知……主动服下孕子丹爬上小嫄儿床榻的您……又比我高贵多少?”
裴怀远顿时哑然,除却初次是被姜嫄下了药强逼的,别的时候的确是他自愿的,包括服下孕子丹。
他同样是个卑劣的小人。
恰好太医赶来,查探了裴怀远脉象,的确是早产的征兆。
几个太监合力将孕夫抬入了偏殿。
沈谨在门前站了一会,缓缓抬步走进了偏殿。
裴怀远已然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伺候的太监扶着裴怀远,正一勺勺试图将参汤喂下去。
“都下去,这里只留太医就行了。”
沈谨声音玉润,嘴角还残留着伤,却不损半分清贵仪态,乌黑的眼眸凝着昏迷的裴怀远。
在宫里没有人敢违抗沈谨的命令,宫人连心生疑虑都不敢,鱼贯而出退出了偏殿。
门“吱呀”一声,将日光隔绝在外。
太医看了看紧闭的门,又战战兢兢看了看沈谨,扑通跪在了沈谨面前,声线颤抖着,“王爷……”
“许太医不必担忧,听闻许太医也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从前我爷爷缙帝当政时,后宫三千,想必许太医做了不少去母留子的事……就像我母妃那般。”沈谨声音略微停顿了片刻,“想必去父留子的流程,应是差不多的。”
“王爷,老臣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老臣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请王爷明鉴!”
许太医听着沈谨的话语,实在是不知所措。
如若是寻常宫妃也罢,可昏睡着的那人,可是靖安侯的独子,翰林大学士。
若是裴怀远今日身亡,他必命不久矣!
“许太医,生产这事如过鬼门关,裴大人不幸身亡,也不会有人追究的。”
沈谨语气轻飘飘的。
他视线落在裴怀远隆起的腹部,心底泛起说不出的幽微妒恨。
这腹中的胎儿若是能出生,还得唤他一声舅舅。
沈谨却不想当什么劳什子舅舅。
小嫄儿的孩子,应该唤他爹爹才是。
许太医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跪地不起。
“罢了,许太医将刀给本王吧,不必许太医亲自动手。”沈谨轻叹道。
他一直都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从不会逼迫他人做事。
朝野上下谈起沈谨,也都是称赞他为人宽和。
也可能是,敢说他铁血手段的人,全都死绝了。
沈谨修长如玉的手执着银刀,仍旧是不染尘埃的仙人姿态,温和的视线却在一寸寸丈量着最亲近的师长,思索着如何将昏迷的男人彻底切割。
他最后还是选择先剖开碍眼的腹部,毫不犹豫下刀,刀尖刺破皮肉,划开长长一道口子。
“呃……”
昏迷着的裴怀远猛然弓起身子,又重重跌回榻上。
鲜血喷涌而出。
沈谨月白的广袖渐上了朵朵灼目的桃花。
他漫不经心地剖开皮肉,修长的手指在腹腔搅弄,谪仙似的俊美面容,唇角噙着笑意。
“找到了。”他猛地拽出个浑身是血的婴儿。
因着早产,那孩子小得可怜,嘴唇发紫,连哭都没哭,随时都可能死掉。
沈谨掐着小小婴孩,打量了一下,“是个男孩。”
许太医瘫倒在地,饶是他在深宫多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可见到沈谨这种徒手剖腹取子,溅了浑身是血还能面不改色杀人的,还是头一遭。
他已然快要吓得昏死过去。
沈谨掐着婴儿细弱的脖颈,像是随手拎着玩物,“到底是小嫄儿的第二个孩子,许太医看看可能救得活?若是不能救……就随着裴大人一块去吧。”
殿内血腥气呛人,沈谨随手将婴儿抛给了许太医。
他瞥了眼被开膛破肚的裴怀远。
鲜血浸湿了锦被,裴怀远面色灰白,唇也失去了血色,半点动静全无,已然没了生气。
他面容清俊,唇畔含笑,拿着雪色帕子,随意擦拭指节上的鲜血,“老师啊,你别怪学生,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们分明是同样的人,你凭什么能怀小嫄儿的孩子呢?”
沈谨将浸透鲜血的帕子扔在那具残破的尸体,忽然低笑起来,“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他步履闲适地走出了偏殿。
一直没哭的婴儿,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啼哭声。
许太医抱着啼哭的婴儿,来到裴怀远身边,伸出双指探了探,裴怀远果真已经没有鼻息。
他望着正直端方的裴大人,一朝竟死得如此凄惨,不由得兔死狐悲,老泪纵横。
可本该气绝的人猛然咳嗽几声,喉间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许太医颤抖着看向裴怀远,哆哆嗦嗦抱紧怀中啼哭的婴儿。
鲜血从他的腹部汩汩流淌,可裴怀远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沈谨离开的方向,就好像……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是恶鬼。
璇玑阁内难得祥和。
姜嫄抱着一大摞奏折,通通堆在了徐砚寒面前。
“我之前也批过奏折,只要批得没有问题,批一次涨一点政绩,反正你也没事干,你就慢慢批吧。”
徐砚寒望着堆了一桌案的折子,脸色发黑,冷笑一声,“怎么这么多,我得批到什么时候?刚才在朝堂上也是……到底是你当皇帝还是我当皇帝。”
他这句话刚落下,迎面就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安静的寝殿中,格外响亮。
徐砚寒被扇得耳朵嗡鸣,他脸色难看,狐狸眸里滚着滔天怒意,冷冷地盯着姜嫄,“你别太过分。”
他到底不是个好相与的,更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接二连三被扇巴掌实在是恼羞成怒。
这世上敢打他的也就姜嫄了。
姜嫄一双桃花眸弯弯,唇角扬着灿烂的笑,晌午阳光下苍白的脸近乎透明。
她懵懵懂懂地望着他,“怎么了?你怎么还生气了?我们不是约定好规则了吗?你想要反悔?”
姜嫄说完抬手又要打他,却被徐砚寒猛然攥住了手腕。
“什么狗屁规则,我刚才不是在说实话吗?我哪句阴阳怪气你了?”徐砚寒脸色铁青,灰蓝色的眸里跳着火光,像是恨不得把姜嫄活活掐死。
姜嫄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眼眸湿漉漉的,嘴唇鲜红,看起来无害又天真。
她很好脾气地解释,“刚才是没有,但今早上朝的时候,你是不是阴阳怪气我状态不行,考a大是怎么考的?当时我跟你说了十巴掌啊,现在讨回来而已。”
徐砚寒咬了咬发酸的牙根,气得半死,但也到底想起这回事来。
“我真是上辈子倒了八辈霉,才会遇到你这个女人。”
他说完这句话,没什么好气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确实算你倒霉,还差九巴掌,你是想一次性扇完,还是等我有兴致了再扇?亦或者帮我口一次抵消五巴掌。”
姜嫄手指轻轻在他胸膛点了点,似是真的在同他做一场公平公正的交易。
出乎意料的,徐砚寒似是被她冒犯到一般,脸色阴沉沉地后退一步,“你在说什么胡话?请你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只是合作伙伴,我不是那些由着你随便乱睡的暧昧对象。”
姜嫄却在这严厉拒绝的话语中,咂摸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徐总,你怎么如临大敌的样子?你知道你这副样子很像是被调戏的黄花闺男吗?这么纯情?该不会你还是个雏吧?”
徐砚寒猛然愣住,狐狸眸潋滟,仍旧嘴硬,“……关你什么事?”
姜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的确不关我事,我也就随便问问,你别一副被人玷污清白的样子,剩下的九巴掌留着下回打吧。”
徐砚寒正要反驳,门忽然被叩响。
青骊禀报道:“陛下,裴大人顺利诞下了男婴,不过……裴大人已经带着孩子出宫了。”
姜嫄听完青骊的禀报,神色淡淡,只是低声回了句,“知道了,退下吧。”
“恭喜你,也是儿女双全了。”
徐砚寒冷不丁开口,语气戏谑,多少沾点嘲讽的意味。
姜嫄轻哼,“你又欠扇了是不是?”
“等会扇,我先把活干了。”
徐砚寒为人有一点好,就是一码事归一码,私人情绪绝对不会影响到他工作。
他回到桌案边执起朱笔,开始翻阅起奏章,就要落下批注。
“等等!”姜嫄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朱笔,“记得模仿我的字迹,不然会露馅。”
她声音戛然而止,低头看到宣纸上的几个大字,是徐砚寒刚刚试笔写的。
宣纸上墨迹淋漓,字字筋骨分明,力透纸背,好看得刺眼。
“这是你写的?”她疑惑问道。
徐砚寒:“嗯。”
她咬了咬下唇,“写的真丑。”
徐砚寒有钱有颜值也就算了,怎么写字还这么好看。
徐砚寒挑眉看她,目光在她唇瓣的咬痕停留片刻,“你来写看看?”
姜嫄提笔在纸上重重写下,“资本家去死!”
她不像徐砚寒那样一看练过毛笔字。
姜嫄写的就是端端正正的方块字,称不上难看也绝对说不上好看。
这方方正正的字块在徐砚寒龙飞凤舞的字迹旁,就显得越发笨拙可怜。
就像是她平平无奇的人生。
她想起从前刷短视频时,会刷到在漂亮明亮的别墅里弹钢琴的富家千金,长得又美,又有才华,拥有公主一样的人生。
姜嫄往往羡慕之余,又不免阴暗的嫉妒,甚至会因为给有钱人提供播放量而默默破防。
但她不会说出什么诋毁话语,只会难受地退出页面。
但现在她面对的是徐砚寒,她那个世界资产名列前茅的富人,公认的吸血鬼资本家。
她终于可以毫无道德感地去诋毁他,辱骂他,甚至折磨他。
徐砚寒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狐狸眸微微眯起,他望着宣纸上的字眼,倒是没恼怒,甚至念出声,“资本家去死……你看我做什么,我也只是打工的而已,每天上班的时间不比你短。”
姜嫄冷笑,“……少在这装工人阶级,我们能一样吗?我上班一个月月薪三千,你上班月薪多少你敢说出来吗?别磨蹭赶紧给我干活。”
她扯过几本奏折扔在了他面前。
姜嫄对别人是占有和利用,对徐砚寒纯粹只有刻薄和妒恨了。
她认认真真督工了一会,见徐砚寒批阅奏折意思不苟,没抓到她偷懒,又觉得没意思。
“不许批了,去给我沏茶。”
她突然抽走徐砚寒手中的奏章,朱笔在奏折上划下一道红痕。
徐砚寒镜片后的眼眸泛起冷意,但想起那晚她发疯杀人的场面,强行压着火气起身沏茶。
茶盏重重地搁在桌案上,滚出些许茶水。
姜嫄慢条斯理端起茶碗,吹了吹热气,轻轻啜了口茶水,眉头微蹙,“太涩了,不好喝,再沏一壶。”
徐砚寒下颔紧绷,极力克制着怒火,“让宫人去,我没空。”
她眼底闪过恶劣的光,脸上还带着笑,天真又无害。
茶盏迎面砸来,茶水泼了他满身,顿时浸湿了他的衣衫,瓷盏砸在胸膛生疼,滚在地面碎成了几瓣。
姜嫄以手抵着脑袋,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皓白腕上的金钊一晃一晃的。
她语气却委屈,“哎呀,徐总真不好意思,刚刚手抖了一下,不小心把茶水泼您身上了,你怎么看起来还生气了?”
水珠沿着徐砚寒下颔滴落,在他衣衫上洇开一片水痕。他抬手摘下满是水痕的眼睛,狐狸眸锐利地盯着姜嫄,“姜嫄,玩够了吗?”
“不够,你怎么一点都玩不起。”
姜嫄悠哉站起身,慢悠悠踱步至他身前,伸手环住住他的脖颈。
“我们还可以……玩些更好玩的。”她掐着帕子作势为他擦拭胸前的茶渍。
徐砚寒蓦然扣住了她的手腕,狐狸眸冷得骇人,“姜嫄,我说过我对你没兴趣,如果对你有意思,早在沈眠云死的时候就会出手。”
他活到26岁还没有谈过恋爱,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对感情有着近乎苛刻的洁癖。
徐砚寒对待感情极度挑剔,容不得感情掺杂半点杂质,既希望能遇到简单纯粹的人,又希望对方不要太过愚蠢。
姜嫄双眸微睁,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知道沈眠云?”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徐砚寒冷笑。
徐砚寒也远比姜嫄所以为的要更早认识她。
他和沈眠云是最好的兄弟朋友,徐砚寒连沈眠云家门密码都知道。
那年徐砚寒如往常一样推开沈眠云的家门,却猝不及防见到那个传闻中被沈眠云收养的小流浪。
当时她趴在木地板上,穿着兔子睡衣,一块块地拼凑着拼图,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身上,旁边还趴着两只打盹的小猫。
原来沈眠云口中的小流浪,是个无家可归的姑娘
不可否认,这场面很美好很干净,徐砚寒有过一瞬的动心。
可后来呢。
姜嫄与沈眠云之间的一堆烂事,让徐砚寒彻底看清她的为人。
她贪婪物质浅薄,对待感情更是随便。
与他理想中干净纯粹的人,没有半点相似。
徐砚寒的那点意动,彻底被理智碾死在了萌芽阶段。
从前不可能,现在更加不可能。
“合作关系,仅此而已。”徐砚寒松开了她的手腕,声线冷得如同淬了冰,“别做多余的事情。”
“哦……合作关系。”姜嫄勾起一抹冷笑,忽然抬手重重朝着他腹部伤口按了一下。
徐砚寒上次被捅,旧伤未愈,一时没想到她再度发难,剧痛顿时让他眼前一黑。
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她按在了案几上,折子滚落一地。
于此同时姜嫄利落抽出他腰带,捆住了他的手腕。
金丝眼镜也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姜嫄!你……”
徐砚寒额角青筋暴起,极俊美的面容因着疼痛和愤怒而狰狞扭曲。
他挣扎着仰头,脸色难堪,怒意更甚,“姜嫄,你疯了吗?!”
姜嫄却已经踩上椅子,居高临下骑在了他腰腹,将他死死压在桌案,左右开弓先扇了两巴掌。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左脸。
“啪!”
又是一记耳光甩在右脸。
“你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他的受够!”姜嫄揪着他的衣襟,眼底滚着怒意,脸颊因着急剧的喘气而染上绯红,发丝垂落在他涨红的脸颊,“谁他的稀罕你的喜欢!”
徐砚寒剧烈地喘息着,狐狸眸因着愤怒而滚起惊涛骇浪,像是要吞噬了她。
他死死盯着她,喉结滚动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疯子……”
徐砚寒咬牙切齿从喉咙间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
“我还有更疯的。”
姜嫄轻笑一声,洒金落梅的半裙在阳光下泛起细微金光。
她跪在了檀木案几上,随后优雅地屈膝跪坐在了徐砚寒的脸上。
宽大的裙摆如帷幕般,遮掩住了徐砚寒的视线。
同时也让他彻底呆滞住,胸口凝滞的怒意被生生被堵住,卡在了喉咙中。
姜嫄狠狠拧了一下他胳膊,指甲掐入了他的肌肉中,命令道:“把舌头伸出来。”
徐砚寒没有配合。
他咬紧牙关,喉结剧烈滚动。
可姜嫄却不太在意了。
在昏昏沉沉的黑暗中。
徐砚寒几乎无法呼吸,鼻腔里尽是那股馥郁的甜香,他的脸湿了个透,像是随时要溺死。
水太多了。
他不得不为了呼吸而伸出舌尖。
在这窒息的黑暗中尽力吞咽。
“你是c国和哪国混血来着?”姜嫄声音染着情动的微颤,描摹着他高挺的鼻梁,忍不住低声问他。
徐砚寒注定答不出话的。
他是c国和德国混血,但自幼随着母亲生活,母亲是c国的高门世家独女,终年穿着各式旗袍,说话呢喃细语,最是温柔不过,常常教导着他要做个君子。
“如果你能生个混血宝宝,那就很可爱了……”姜嫄突然紧绷腰腹,闷哼出声。
温热的水液喷溅在徐砚寒脸上。
他蓦然浑身僵硬,灰蓝的眼瞳剧烈收缩,像是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徐砚寒已然愤怒到了极致,可双手被捆着,身体被压在着,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发颤,除了徒劳的愤怒却什么也做不了。
姜嫄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
徐砚寒微卷的头发溅着水珠,脸颊也流淌着水痕,一双狐狸眸死死地盯着她,燃着滔天怒火。
“怎么了?生气了?”
姜嫄抬手想要触碰他红肿的脸颊,却被徐砚寒偏头躲开。
她还要再嘲讽他几句,可被捆在案几上的男人身体开始虚化,无数光点从身体里逸散,转身之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就羞愤放弃了?”姜嫄耸了耸肩,唇角却勾起愉悦的弧度,心情实在不错。
就算徐砚寒真的放弃了,再也不来打搅她,但今天这场羞辱,绝对是他此生最难忘的美好回忆。
与此同时,OEON总部。
徐砚寒面色阴沉的从链接舱跨出,助理跑上前连忙要询问,却被徐砚寒阴冷的眼神冻在原地。
卫生间镜面里倒映着他的狼狈,凌乱的衣衫,红肿的脸颊,湿濡的头发,还有手腕被勒出的红痕,以及腹部再度渗血的伤口。
徐砚寒一拳砸向了镜面,裂纹瞬间在镜面蔓延,也将他的面容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顶层办公室外的秘书处听到“轰”得一声巨响,齐齐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文件柜被踹倒的声音。
他们都是跟着徐砚寒的老人,从未见过徐砚寒如此失控过。
待到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
徐砚寒站在满地狼藉中,攥紧着的拳头陷着镜片,不断淌着的血染红地毯。
医疗官文森特再度被召唤,提着医药箱来到了上次那间病房。
徐砚寒远比上一次还要狼狈得多。
文森特是跟着徐砚寒的老人,见过徐砚寒与军火商谈生意遭遇暗杀,即使他心脏被打了一枪只能更换机械心脏,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徐砚寒目光始终紧锁着病床上的虚弱女人,连带着文森特都不免疑惑起来。
可能徐砚寒自己不知道。
但他这个旁观者,在徐砚寒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同时看到了爱和恨交杂的两种情绪。
爱的话。
文森特早就知道。
如若不爱的话,徐砚寒这么冷漠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害死沈眠云的女人提供工作岗位。
可这恨……
“实在不行,就停止项目吧。”文森特拿着镊子夹去徐砚寒指节上的玻璃碎片。
“放弃?除非我死。”徐砚寒低笑一声。
他突然伸手攥住了病床女人瘦削的手腕,咬牙切齿,“姜嫄,你给我等着。”
云台观的桃花芳菲已尽,零落的枯红被山风吹落在青石阶上。
沈谨跪在庭院中央,月白纱袍落着大朵的墨梅,脊背挺得挺直,宛若不肯折腰的青松。
“我再问你一次,要虎符的就是是你,还是姜嫄。”沈玠负手而立,素色道袍随暮风而荡。
“是儿臣。”沈谨垂眸,视线落在青石板上摇曳的树影,“近来璃岛屡犯边境,儿臣想领兵攻打璃岛。”
“好一个忠君爱国。”沈玠冷笑,凤眸里掩藏了几分横铁不成钢的恼怒。
“你父走时你不过三岁,是我将你抚养长大,教你读书,到头来却养出了你这种忤逆不孝,心肠狠毒的东西。”
沈玠摇了摇头,懒得再应付沈谨,“滚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也没你这个侄子。”
山风骤起,卷起满地的残花。
沈谨蓦然抬首,眼眸乌黑,静静地看着沈玠,“若儿臣说出实话,父皇可愿将虎符给儿臣?如若不行,儿臣只能用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像灭俞氏满门那样,把镇北王府也屠个干净吗?”沈玠望向了山间的层层云雾,低叹一声,“你如今这般,也属实咎由自取,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迟早……她会要你的命。”
“儿臣心甘情愿。”沈谨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摩挲过玉扳指的裂痕,声音低哑,“若能得她一夕欢颜,儿臣甘之如饴。”
沈玠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嗤笑,“我沈家也是出了个痴情种。”
“虎符我可以予她,但你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你这般无底线纵容着她,只会毁了她,也会毁了你。”
沈玠将密信砸在了沈谨身上,声线冷冽,“明日起你给我滚去幽州!无论是攻打璃岛还是攻打靖国,皆与你无关,替你妹妹守好大昭边境。”
沈谨喉结滚动两下,几乎尝到了喉咙里冒出的血腥味。
他自然不想离开姜嫄。
可既然应了她会拿到虎符,沈谨就不会失约。
沉默半晌。
他额头重重抵在青石板上,“儿臣领命。”
沈玠听见沈谨叩首时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又叹了句“痴儿”。
“你拿着这份信去找镇北王,他会把虎符双手奉上,至于你妹妹……以后也与你无关。”
沈谨管不住姜嫄。
以后由他来管。
夜色四合,晚间倒是开始落起细细的雨丝。
姜嫄斜斜倚在窗前赏雨,手指托腮,望着雨中乱颤的花枝出神。
……也不知沈谨承诺的话算不算真。
她又换了件湖蓝色的襦裙,满头墨发只斜斜挽了根羊脂玉簪,手腕上悬着根翡翠镯子,其余再无别的装饰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