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来了个美娇娘by酒酿狮子头
酒酿狮子头  发于:2025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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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婉秀不再关注其余,只一个劲儿地使劲挖。
“轰隆!”
或许是她,又或许是荀羿,总之在又一锄头落下后,堤坝终于毁了。
积攒的流水倾泻而出,舒婉秀和荀羿冲湿了半身衣裳。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整村都是!”一个衣衫不整,唇角红肿一片的瘦弱青年男子跌跌撞撞到了溪边。
看着复流的溪水,眼泪连成线一般落下。
“我们村的田都干坏了啊!是没有办法才做出了截水的事!”
“说了只是借一晚水,你们怎么就不听!怎么就寸步不让?!”
在男子夹杂着哽咽人的诉说中,五牌村的人可算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大抵是,丘谷村田地多,溪水减少后哪怕派人日夜守着浇灌,也有些远一点的田地水难以浇灌到。
“你们五牌村地少,怎么会知晓我们的难处?!你们底下,五里村之后的七里村、八里村,十来天前就已经截过一次水流了!”
“又不是我们村独一份干这种事!”
他话里话外都是冤屈,不知道的恐怕会反以为五牌村的是大恶人。
陈三禾是个讲理的人,看不得那些歪曲事实的行径。
“你们是好的不学尽学坏的是吧?你们村人多,多得过五里村?他们村可有做这样丧良心的事情?”
“天干的年月大家都难,没有谁欠谁的,更没有谁生来就该让着谁!”
她从人群中间走到那瘦弱男子面前,“你们有两大错。”
“其一,你们不该屁都不放一个,擅自把水堵了。我们村下游还有几个村子,哪怕我们村今夜不来找你们麻烦,晚点也自有别村的人找来。”
“其二,你们糊涂!听说后边七里村截水,你们就立刻效仿,那你们知不知道五里村前几年就修了渠?专用来引溪水入田?”
现在水流没有自然干涸,丘谷村却有灌溉不到的地方。
除去截水的方法来补救,完全还可以采用通渠的方式。
针对那些不好灌溉的田地,完全可以挖一两条渠道通过去,让水直接从溪流分流入田里。
这帮蠢汉,说实在的,陈三禾都懒得再做多计较。
只是经过今日邱术德这一番隐瞒算计和丘谷村全村的上蹿下跳,两村的仇终究是结下了。

然而这场混乱在所有参与者身上都留下了一些痕迹。
归家路上, 庞知山让众人互相查看了一下伤势, 万一有伤势比较重的,好早些送去看郎中, 免得拖出大病。
还好, 虽然用了锄头、棍棒等物乱战了一通,但是刚刚两边的人都没下死手。
五牌村这边仅有两个看着伤势重一点的人。
一个是庞知礼, 混战开始时,他凭一股热血,盲目冲进丘谷村人堆里边, 全程不知挨了多少下棍棒,脑壳上肿起了几个包, 还有几处出了血。
另一个是王进财, 他是被打了也不太敢还手的那类人,比起挨打,更怕自己下手伤了别人。
大多数人喜欢找软柿子捏, 导致他悲剧的落下了满身皮外伤。
傍晚大家伙儿出来得急, 就带了两个火把。
庞知山借着不太亮堂的光线把他俩身上的伤看了看, 又仔细问了他们身上有没有不适, 最后凭借经验判定他们两个应该都很幸运的没有伤及到骨头和内脏。
至于其他挂彩的人,伤到各处的都有, 也都是些皮外伤。
庞知山便说就近采些消肿止血的草药,各自拿点,回家去外敷或者煎了煮水喝。
两个伤势重的, 庞知山亲口发话,他们可以歇息三日养伤不用守水。
这种全村都把劲儿往一处使的时候,受了重伤或者是出了大力的,都会被大家高看一眼,所付出的也会被大家记住,算做‘功绩’。
一路上挖采的草药供伤重的两人先用,其余人分剩下的。
庞知礼与王进财,两个平时在村子里不受瞩目的人,突然享受到这种待遇,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王进财适应能力差些,而庞知礼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老神在在跟左右的人吹嘘起来。
“你们看到了吧?也就是我厉害,那会儿那么多人围着我,我可半点不带慌的……”
舒婉秀没留下什么外伤,只是那会儿毁堤精神紧绷,有点用力过度。
这会儿双手手掌有些发红,手臂有点脱力。
陈三禾采到了少量消肿散淤血的草药,说要分给她一些。
“婶娘,不用啦,我没伤着。”舒婉秀转了转手腕,她手里好几株大刺盖显露出来。
“刚刚看清水大哥他们,还有您,都受了伤,我采到的这几株,您拿去。”
陈三禾道:“你自己采的留下预备着,万一哪处受了暗伤没感觉到呢?”
“不怕!这些都是路边常见的草药,等我痛的时候再去采也不迟。”
听她说得有道理,陈三禾才收下了。
两人并排走在队伍中后方的位置,陈三禾偶尔会替她拨弄开前方的灌木枝。
“你胆儿可真大,那时候怎么敢一个人跑去毁堤?”
舒婉秀拢拢有两三分散乱的头发,呆呆回复道:“我没想那么多。”
她当时凭着一股钻空子的心态溜过去的,不觉得会十分危险。
刚刚查验伤势时,看到火把照映下庞知礼和王进财的惨状,她才有一两分后怕。
但是……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反正……一开始有陈三禾护着她,后来又有荀羿。
想到那个名字,舒婉秀眼神飘忽,不受控地往队伍最末位飘去。
可视角受限,不仅没看到那个影子,还脚下一偏,差点踩空。
陈三禾扶住她手臂,“不着急,慢慢走。”
星光照路,五牌村众人就这么你搀着我,我拉着你,慢慢从丘谷村回了自己的地盘。
留在村里带着孩子的女人、老人们都等急了。
听到动静赶忙从家里奔出来。
“啊!咋伤成这样嘞?”庞木匠的孙媳,年轻腿长,发觉动静跑得格外快,拉着孩子就出来了。
看到因为挨了一拳,眼眶处明显淤青了的丈夫,惊讶又心疼。
“咋样啊?逮着截水的村子没有?”庞知礼的媳妇儿笃定庞知礼不会吃亏挨打,所以张口便关心截水的事儿有没有解决,哪料得到,今天庞知礼冲在前面受了最重的伤?
“娘——爹痛痛!呼呼!”
有孩子一眼在人堆里找到了父亲,指着脸上挂彩的父亲,让母亲去帮忙呼一呼止痛。

舒守义待在庞家, 知道舒婉秀跟着找截水的人麻烦去了,早没了跟伙伴玩乐的心思。
他忧心忡忡的,看到众人回来,也是直接找到舒婉秀的身影就冲过去。
“不怕不怕, 姑姑没受伤。”她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有耐心。
既然进了村子, 大家自然都四散开去,跟着家人归家。
陈三禾走去一旁, 问了陈莲几句话后又回到舒婉秀边上。
她不由分说牵起舒婉秀的手, “走吧,跟婶娘回家吃饭。”
再犟的人, 饥饿体虚到一定程度也没力气去反抗了。
陈三禾手劲儿极大,饥肠辘辘的舒婉秀反抗不了半点儿。
边上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庞清水把手搭上荀羿的肩膀, “你家里又没人,冷锅冷灶的回去做什么饭?去我家凑合一顿夕食算了!”
“走走走!”
荀羿并不是没有力气反抗, 但是他方才看到舒婉秀被陈三禾拖带着回家了……
今晨, 林杏花从荒山上下来后,去他的铺子里给他回了个话,说这门亲事舒婉秀没答应, 但也没拒绝, 要过些日子再给回复。
那会儿, 荀羿上山解释那个谣言时, 虽然心里仅仅是希望舒婉秀在他请人上门提亲时不要一口回绝,可真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心里又七上八下的。
他一整日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行,却不知道会不会迎来那当头一棒。
白天舒婉秀守水, 他视线就随着舒婉秀的身影在田间移转。
傍晚水流被截,他马上跟着大伙儿一块去溯源。
尽管一天下来没有半句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但只要舒婉秀在他身边,或是在他视野之内,他的焦虑不安就能得到缓解。
有那么一两个片刻荀羿觉得自己中毒了。
而舒婉秀是这世间唯一的解药。
总之,庞清水的邀约,荀羿半推半就应了。
他远远落在舒婉秀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到达的庞家。
他们能来吃这一顿饭,真是多亏了陈莲这个伶俐人。
她留在家里除去带着孩子外,也少不得做饭。
煮饭时,她想着舒守义在这儿,便多添了小半碗米,淘完米准备上锅,又加了一份舒婉秀的。
后来都往灶膛里放柴火了,又又又想起荀羿这个人来。
按理,他一个不指望地里收成过日子的,出了截水这种事他没必要跟去处理。
但是他偏偏主动去了。
陈莲便想,荀羿为村里的事出了力,公爹和婆母又都待他跟亲儿子似的,大晚上回来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冷锅冷灶呢?
出于种种考虑,陈莲最后真的煮了很大很大一锅饭。
陈三禾跟庞清水带着各自邀请的客人先后步入了堂屋。
庞家堂屋内只有一张吃饭的方型饭桌。
陈三禾让舒婉秀坐在桌子左侧,庞清水就扶着荀羿肩膀坐在了桌子右边。
客人不算多,对庞知山和陈三禾来说又都是小辈。
加上这是凑合吃一顿,庞家就没搞男女分桌那一套,反而是跟平时自家人一块儿吃饭似的,把饭和菜端上来,都聚在一块儿吃饭夹菜。
舒婉秀这些日子跟庞家来往挺多的,但受陈三禾相邀来他们家里头吃饭确实是头一次。
还记得来五牌村第一天,她和舒守义吃的那顿饭就是陈三禾送的。
大白米饭配一碟子芦菔叶腌制的酱菜,她至今记得那个滋味,美味极了!是她活至目前吃过最好吃的酱菜。
今日桌上又有一碟酱菜,却是芦菔根茎部位腌制的。
端起饭碗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后,舒婉秀便伸筷子去夹那芦菔酱菜。
却不想,筷子和筷子夹到了同一根菜。
舒婉秀抬头看向那筷子的来源,整张脸倏然变红。
荀羿手指轻颤,筷子几乎拿握不稳。
“你吃。”
他松了筷子。
舒婉秀迟疑了两秒,才把那烫手山芋一般的一筷子芦菔夹进碗里。
真是就那么放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菜吃菜,这里有一碟干熏兔肉,你们怎么光盯着酱菜夹得打架?”
陈三禾笑眯眯打破僵局,拿起一双没动过的筷子,给荀羿、舒婉秀、舒守义三人一人夹了几块肉多骨头少的大块兔肉。
吓得舒婉秀伸手遮碗,“婶娘,我够了,您别给我夹了。”
她饭碗里本就装了一大碗饭,几块兔肉放上来,真的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地上。
“好吧,”陈三禾顺从的放下筷子,然后眯眼笑道:“快试试味道如何,这只兔子还是去岁荀羿送来的。”
“他那一次狩到了很多猎物,一口气送了五只剥了皮的大野兔过来,没吃完的我们都熏制着,半年来吃得就剩这一只了。”
陈三禾聊家常一般说着一些旧事,其实大多都是与荀羿有关的,像是一个记录者,把既往记录的内容,无偿分享给另一个人知晓。
熏制过的兔肉嚼劲加倍,如果炒制好后加水多煮一阵子也能软化,可陈莲这回烹饪兔肉显然没把握好。
以至于这碟兔肉上桌了都有些咬不动。
舒婉秀动作很小,就跟小动物似的,用门牙去把肉轻轻咬下来再用后槽牙咀嚼。
耳边关于荀羿的各种旧事不断涌现,舒婉秀听得放松下来,连那块起过争执的酱菜都不知不觉送入了嘴中,慢慢咀嚼咽下。
正如风水轮流转一样,不好意思的人转换成了荀羿。
一顿饭吃得趣味横生。
大人小孩都很满足。
可惜天下无不散筵席,庄户人家,一天有一天的事要忙,舒婉秀明天白日依然要守水,庞知山他们也有各自的事要做。
“路上小心些。”
庞知山点燃了两个火把,分递给舒婉秀和荀羿。
两家都住在村里,所以这次点的火把,不如行远路用的那种火把燃得久。
舒婉秀接过后道谢、道别都语气匆匆,害怕这火把走到一半不燃了,剩下的路要摸黑。
荀羿倒是不紧不慢,还避嫌似的,等舒婉秀走出去一会了才抬步出院子。
不过走至看不到人的地方,他看着火把燃烧的进度,突然提步狂奔了起来。
舒婉秀牵着犯瞌睡的舒守义,再快也就那么点速度。
还没过溪,荀羿已然追上。
“呼——”
跑得急,荀羿吐出一口长气。
他手里的火把跑动时被风吹灭了,索性直接扔掷到一旁的空地上。
小孩犯瞌睡的时候,好奇心会大大下降,舒守义听到脚步声过来,眼皮子一眯一眯,没劲儿扭过头来多看一眼。
确定过四下无人,荀羿低声道:“我送你们。”
抱舒守义不是第一次了。
荀羿驾轻就熟把人捞到了怀里,大步流星越过舒婉秀,走到了前面开路。
火把已经快燃到底了,身边是黑黝黝的树林和野草丛。
这样的环境由不得舒婉秀拒绝。
她跟着荀羿大跨步走过木板桥,空气似乎都静默了。
火把彻底熄灭,荀羿从大跨步变为了小跨步。
月色清幽,高壮的男人抱着一个伏靠在他肩头上的小孩儿,一名清瘦素丽的女子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谁看了不觉得这是一家三口?

波澜起伏的一天终于快过完了。
陈三禾跟庞知山坐在自个儿房里的床上, 互相给对方捶肩膀捏腿。
庞知山伺候过陈三禾,又趴在床上享受老妻的伺候。
陈三禾捏他的小腿肚,他连着‘哎呦!’了两声,可那股酸麻劲儿仍然直冲头皮。
他龇牙咧嘴地扭过头来抱怨, “这副老胳膊腿儿, 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陈三禾哼笑一声,手上力道稍稍放缓些, 嘴上可不饶人。
“这才哪到哪儿?往后有得是更不中用的时候。”
夫妻二人平日待人宽厚, 可私底下却喜欢互相斗嘴。
说笑了一阵,庞知山昏昏欲睡, 慢慢阖上了眼。
陈三禾一声叹息将他惊回了魂。
“今日毁堤,荀小子和舒丫头站在一块儿,你瞧见没有?”
“瞧见了。”庞知山老实回答完问题, 却还是不懂老妻为什么要叹气。
陈三禾问:“你觉得他们凑成一对怎么样?”
呦!这可就新鲜了。
庞知山精神一振,把上半身支起来, 忙问:“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提亲一事, 荀羿不想太张扬,所以林杏花也没大肆宣扬这件事。
今日她们上山又没人瞧见,是以村里人都还毫不知情。
陈三禾既然张嘴起了个头, 那么当然没打算后续瞒着他, 把今晨的事这么一说吧, 庞知山睡意全无, 笑得露出了一口老牙。
“他们俩,般不般配我不评论, 但是啊,荀小子早就中意上了舒丫头,我是知道的。”
陈三禾只觉得诧异, “你怎么会知道?”
庞知山便又变换了个睡姿,仰躺着,双手垫在脑后,腿也翘成了二郎腿。
“你猜猜。”
陈三禾怀疑地打量他两眼,“今日毁堤的时候看出来的?”
庞知山摇头。
陈三禾往前翻动记忆,又猜:“劫粮案那晚?”
那晚是荀羿救下的舒婉秀,又护送她们去看了大夫。
庞知山笑而不语,继续摇头。
“总不能是送锅那会儿吧?”陈三禾恼怒地狠捶了他一下。
“我注意到荀小子,是在更早的时候。”
“但确定他的心意,是在去年冬天。”
怕妻子真的生气,他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与陈三禾复盘。
“你还记不记得,去岁舒丫头落户后,有一日她拿了只兔子要我来‘断案’?”
陈三禾道:“怎么不记得?那是一只撞死的兔子,咱家还吃了一碗兔肉嘞!”
庞知山点点头。
那会儿断案的时候他其实没多想,但后来去了地里干活,反倒越想越觉得不对。
舒婉秀在家门口捡到了一只撞死的兔子,可她也说了,她清理屋前屋后荒草的时候,家附近没有看到野兔窝。
兔子偏偏撞死在她家门口,确实有点蹊跷。
庞知山后来想起,有些猎户倒是有办法驱使野畜。
村里唯一的猎户就是荀羿,庞知山便怀疑,那兔子是不是荀羿故意送给他们姑侄的。
毕竟那小子面皮薄啊,后来给舒家送锅都不敢自己去送,非劳动他去跑一趟,也证实了这一点。
再之后,荀羿没再让他帮忙送过东西了,可据庞知山观察,荀羿这小子没少往山上跑。
身为里长,村里大事小情庞知山都得关注。
舒婉秀带着侄子一弱一小落户到村里,庞知山其实暗中关注过不少。
有时夜里还会悄悄披衣起床,去半山腰处或者山下转一转,就怕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趁着夜黑风高把她们欺负了。
因自觉是是分内之事,所以做起这些,他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但是有一回啊,冰天雪地,风雪飘摇。
他害怕大雪压倒房屋,砸死人,夜里挨家挨户在村里查看了一圈。
他是最后上的荒山。
猜猜他看到什么?
荀小子拿着一个油纸包、一个粗陶盆送给了舒婉秀。
“那副情意绵绵的表情哦——不争气的东西!人姑娘家都没害羞,他倒跑得一溜烟似的,慌不择路。”
庞知山还在批判他丢人的行径,陈三禾的眼神已经变了。
她目光不善,语气也阴恻恻的。
“你去岁就瞧出了苗头。”
“可你半点没跟我提过。”
庞知山头皮一紧,“我、这不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不能够乱说啊!”
“哦,看来我是那种会在外面乱说话的人。”
“防着我呢?”
庞知山冤得都要跪下了。
轻哄慢哄,好说歹说,陈三禾心里始终都有那么一点儿不高兴。
倒也不单是跟庞知山置气,更多还是对自己。
瞧瞧今日提亲这事,林杏花做了媒人,那可以见得是一早知晓荀羿心意的,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跟枕边人这么一说,枕边人竟也早就知晓。
陈三禾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缺心眼,别人都看出来的东西,就她不知。
又闹了一阵,陈三禾心里还憋着话呢,于是只能让这事翻篇。
庞知山短时间内可不敢再让她生气了,连忙正襟危坐听她说话。
陈三禾也吐露出自己真正忧心的点来。
“不知道舒丫头带着守义这孩子嫁过去,荀小子能不能接受?”
跋山涉水,一段路终有尽头。
茅草屋近在眼前时,舒婉秀看着步子从小步变成小小步,更小小步的荀羿,忍不住点破道:“荀大哥,我们到了。”
荀羿罕有这般厚脸皮的时候,可被舒婉秀无情戳破,竟一点也不觉得失了面子。
他依依不舍把舒守义递出去,“那好……你们早些歇息。”
舒婉秀熟练从荀羿手里接过孩子,往卧房走了一段,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回来跟荀羿商量:“您能不能先别走?我有些事情想说。”
难道是要拒绝亲事?
这个念头在荀羿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让他瞬间心乱如麻。
可,人总不能因为害怕拒绝就逃避。
他艰涩地点点头,“我等你。”
舒婉秀咬紧牙关,把舒守义放到了卧房床上。
迈出门前,她整理了一番鬓发,又把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也扯平整些。
这样收拾齐整后,她好似有了更多勇气,连腰板都更笔直了点。
她就这么迈过门槛,目光注视着荀羿,一步一步款款走至荀羿面前。
屋前这块地很宽敞,月色毫无阻碍的投射到这一块儿地面上。
荀羿轻拧的眉头舒婉秀能看得一清二楚。
荀羿也能清晰看到舒婉秀轻启朱唇,做好了即将被审判的准备。
“荀大哥,我不知道怎么言说自己的心意。”
“但总之,今日杏花婶娘来说媒,我有些意外。”
陈三禾顾及着女儿家的矜持,觉得应该晚几天再去跟荀羿商讨舒守义的事。
舒婉秀之前是准备听陈三禾的安排,可……荀羿在她心里是很特别的存在。
或许是相似的经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总之,舒婉秀觉得,荀羿是不同的。
她恍惚觉得,在荀羿面前可以不用顾及那么多俗世目光。
因为荀羿有能力把那些目光都阻隔住。
但这种念头很可怕。
她明明是个应该独自撑起一个家的人,怎么可以突然生出这种妄念呢?
所以,在这个夜晚,在这一刻,她,舒婉秀,做好了准备。
她要不顾及俗礼,不顾及矜持一次。
她要亲眼看着,或亲耳听着,得到一个答案。
做足了准备后,舒婉秀眨了一下眼,极其认真地问:“您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今日杏花婶娘来说媒,我没有直接同意吗?”
这句话吐出时,舒婉秀觉得胸口缩紧得快爆炸了。
因为过度紧张,她甚至身体轻摆了一下。
果然是与说媒的事有关,果然是要开口拒绝了。
荀羿伤神的想。
为什么会拒绝呢?
在舒婉秀进屋那一小会儿他就思考过。
是聘礼不够丰厚吗?也对,确实有些差了,她值得配上更好的。
或许他该想想办法,再凑些钱加买一支金簪,把一支凑成一双。
总感觉不对,也可能不单单是聘礼的问题。
她可能觉得铁铺的进项不够,担心日后的温饱。
也对,确实要担心。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担心以后的吃穿用度是很正常的。
或许他该想想办法,把铺子移到县城或者府城去,多赚些钱。
还有什么呢?
荀羿想着自己的缺点弱点。
或许她是觉得自己太无趣了,话语太少。
或许她是觉得自己只会打铁、打猎,只有一身蛮力。
荀羿的想法从未如此活跃过。
千头万绪闪过间,看到舒婉秀身体轻轻一摆,似是站立不稳。
他条件反射般伸手虚扶了舒婉秀一把。
多么想这样站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多么想拒绝的话晚一点听到……
可拖延不了太久。
见舒婉秀站稳了,荀羿违心地回答:“想知道。”
舒婉秀是挑起话头的人,这一刻反而将唇紧抿住。
接下来的话说出来,荀大哥神色会变吗?
会的,一定会的。
或许他会难以接受,或许他会很吃惊。
或许他会觉得自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异想天开……
舒婉秀紧紧捏着拳头,话到嘴边,她多么想退缩。
但是……
亲事不成,两人日后定然要避嫌了。
或许他们再也不会有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舒婉秀心有些钝痛。
说吧,说吧。
或许会有些难堪,可她真的想看到荀羿最真实的反应,而不是经过陈婶娘或别人粉饰后的话语。
她把两只拳头都捏到最紧,问:“您请杏花婶娘来说媒时,有没有想过守义应该如何安置?”
“我不会弃养他!”在荀羿开口前,舒婉秀先抢答了。
“我兄嫂临终前曾托孤,我亲口答应了,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弃养守义。”
“他是我兄嫂唯一的血脉,我也不能给他改姓。”
舒婉秀知道自己把话一下子抖落出来很没出息,但让人一字一句拒绝,又何尝不难堪呢?
所以最后关头,她突然转变,把话题的主语权握在了自己手上。
“这就是我没有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荀大哥,对不住。”
“这门亲事,成不了。”

可惊讶过后,便是狂喜!
“我怎么会让你弃养守义呢?他与你是一家人,我们成亲后,他与我自然也是一家人。”
“姓氏也无须改变。这天底下, 有出自同宗同族却不和睦的血脉至亲, 也有萍水相逢后相处得亲如一家的人。”
“婉秀,我从没想过成亲后让你把守义送走, 或者让他改同我姓。”
相识以来, 这是荀羿第一次把舒婉秀的名字唤出口。
荀羿一向克制,可这样表明心意的时刻, 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感实在难以克制。
这样真诚的一番独白,让舒婉秀的心情也跟着柳暗花明起来。
就这般,两人互通了心意。
好事成双。
夜里舒婉秀回想着晚间种种, 面红耳赤很是辗转难眠了一阵。
次日清晨便起晚了。
慌慌张张推开门,却看到密集的雨线从屋顶上牵成线滴落。
远处, 雨点打得菜叶摇晃。
地面上, 一小股一小股的水从山间汇集着冲向山下。
下雨了!还是一场久违的大雨。
既不用守水了,也不用浇菜了。
舒婉秀欢喜得如同孩童,将手伸出屋檐下, 体验雨滴一点一滴砸落在手心的滋味。
只不过她还是得下山。
其一, 自然是要挑今日饮食洗漱的日常用水。
其二, 虽是久旱逢甘霖, 但地里的庄稼也不能够任由它们泡在水里,少不得要去田里巡视一下。
其三……昨夜她毁约, 擅作主张和荀羿商讨出的结果,自然要告诉陈三禾一声。
雨这般大,出去一趟定会淋湿一身。
舒婉秀准备一趟水把事情办完, 便决定不带舒守义了,把睡梦中的他轻轻摇起,对着迷迷糊糊的他交代了一声,自个儿去了灶屋拿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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