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来了个美娇娘by酒酿狮子头
酒酿狮子头  发于:2025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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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记仇……他能肯定自己没有。
思来想去,荀羿锤了锤脑袋,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哪里有点问题。
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回想荀艾出嫁后,舒婉秀出现前,他过了一段平淡如水的日子。
那时候他卖铁器能够维持生计,想吃肉了随时进山去猎些野物来打牙祭。
不必为生计发愁,也可以满足口腹之欲。
荀羿想回到那样的日子。
从这一天开始,他试图把舒婉秀从脑袋里摘除。
砍柴,他不去家后边的荒山,绕远路去西山。
可去一趟柴房,看到干稻草会想起十二生肖,会想不知道舒守义玩腻了没有。
去龟背村,看望还有两月即将临盆的荀艾,经过李郎中家时会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走过溪边、经过村田,会下意识去看、去找寻舒婉秀家的那两亩地。
最最重要的是,他开始反复进行毫无意义的分析。
分析如果以前每次给舒婉秀提供帮助都更小心一些,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想……他大概真的是疯了。
难道堂堂七尺男儿真的无法斩断一些杂念?!
荀羿最后想到:既然无法对抗这一切,那就干脆不对抗了。
他又开始上荒山砍柴,还特意去舒家附近砍。
他每天去舒家的两块田里走几圈,比舒婉秀看得还勤快。
他想,或许见一面舒婉秀他的病就会好。
可缘分很奇妙,尽管跟一个人离得很近,但双方无法相遇时,就是遇不到。
在他快被折磨疯了的时候,出现了更为可怖的事:现在连他的梦中也开始出现舒婉秀的身影。
时而是从府城归家第二天,舒婉秀弓身在田里翻地,汗水一滴一滴砸进泥里,全村人都在一旁冷冰冰看着,没人伸手拿走她的锄头,借她一副犁耙。
时而是插秧的画面,舒婉秀赤足踩在泥里,埋头一下又一下地插秧。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一条水蛭爬上了她的腿,咬破了她的皮,在她腿上吸血吸得圆滚滚都不自知。
他想上前拿掉那条水蛭,可身体不能挪动,因为潜意识告诉他,舒婉秀并不希望你靠近……
心很难受很难受。
有一股很真切的痛感。

立夏半月有余, 连日的太阳,不见下雨,气温较之上月高了不少。
记不起是第几次因荒诞的梦境而惊醒,荀羿甚至有了几分习以为常。
在黑暗中睁眼片刻, 他微微侧头, 透过稀疏透气的芦帘发觉外头已有亮光,干脆掀了薄被起身。
晨光熹微, 一轮弯月仍悬挂在天边。
荀羿漫无目的地在院中来回踱步一阵, 拿起贴墙放着的扫帚清扫干净了院中的落叶。
时辰太早了,在屋子里做什么都要点灯。
没有什么着急的事要做, 不想费灯油,他散步般走出家去。
走到溪边,不知不觉踏上了木板桥, 到了溪流对岸。
他只注意地上有没有蛇,走多远、去哪里, 他都不在意。
这么闲晃般走了一阵, 再抬头用心看周围时,竟已到了村田中间——他最近常来的地方。
许是刚刚荒诞的梦境让他产生了很大的情绪起伏,这一刻站在田边, 他的心情格外平静。
禾苗青青, 比刚种下那会儿高了好多。
这会儿禾苗正是需要水的时候, 地里水位并不低。
微风徐徐, 田间水波轻漾,有腿很长很细的蜘蛛爬动在水面上觅食。
一切都好, 唯独杂草有些多。
荀羿知道,舒婉秀最近生意又停了,她天天在田边拔草, 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知道,舒婉秀几日前赶集时买了几只小鸡仔回来养上了,田里拔出来的嫩草,她每日会带一些回去,给小鸡仔啄食着吃。
他还知道,对于舒婉秀来说,有一种杂草辨认起来极其困难。
那种草叫做稗草。
她时至今日都不大能分清田中间伴着水稻生长的稗草和水稻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种长得酷似禾苗的杂草,生长速度比禾苗更快。
荀羿没特意去算过稗草从土里冒出芽到长大要几天时间,但是,插秧时田里是没有一株杂草的,因为田耕过了。
哪怕之前田里有杂草,也随着犁耙耕地的动作,斩断了根系,埋进了土里。
大部分杂草都追赶不上秧苗的生长速度,就算能跟上秧苗的生长速度,外形也长得跟禾苗很有区别,拔除起来一点儿不困难。
稗草可不一样。
它很能追赶。
明明插秧时田里没有一点它们的影子,但禾苗长着长着,就被它们追上了进度。
一不留神,就顶着跟禾苗有九成多相似的面孔,狠狠扎根在了田里。
这时候,是除掉稗草的关键期。
它会跟水稻争肥,而且待长高散叶后,会遮挡住一部分阳光,更不利于水稻生长。
舒婉秀这两亩田,田坎上的杂草拔得很干净,但田中间的稗草还有很多。
她自己未必不知道,可因为害怕把禾苗当成稗草拔错,每次下手前她都要极小心的辨认。
直接导致她被拖累了进度。
荀羿的目光由远及近,在离自己一臂远的位置都看到了一株紧贴着禾苗生长的稗草。
他是个男子,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下过地。
初来五牌村,未拜师之前,他也种过一两年地。
即便已经多年不事稼穑,稗草,他还是能分得很清楚。
这株草离他太近,他没做太多犹豫,随便一个蹲身,站在田坎上伸出臂去,就把它连根拔了起来。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毕竟拔一根是拔,拔两根也是拔。
他绕着这亩田走了一圈,手里多了一大把稗草。
远处鸡鸣声渐起,天边也泛出了鱼肚白。
空旷处声音远扬,他甚至听到离得近的几户人家推开屋门的声音。
再待下去就不好了。
荀羿站起来,手里提着那把稗草离开,直到走出去很远,才丢到了不起眼的地方。
直至进了家门,荀羿的心情都很平静。
他自己生火做饭,吃过朝食不久,看到舒婉秀又带着舒守义出现在了溪边的这亩田中。
一如前几天一般,她常常伸着手悬在稗草和禾苗之间。
隔了很远,荀羿都能感觉到那种犹豫不定。
半天的时光,站在火炉边锻铁的荀羿偶尔被炉火熏烤得太热,会寻个间隙去院子里洗把脸,给身体降降温,顺便瞥一眼田里的情况。
就这么一些短暂的间隙里,他都看到过一次舒婉秀擦着稗草走过去而不自知的情形。
一天过完,舒婉秀出力了,累着了,但活没干好。
目睹一切的荀羿远远看着,没有走近。
直至当晚,他再度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
这次,梦里的舒婉秀在拔草。
他站在院子里,舒婉秀站在他家门前那块水田里。
她弯着腰拔草,毫不犹豫,动作又快又利落,没多久拔掉的草就堆满了田坎,满意收手离去。
什么时候开始,她能分清稗草与禾苗的区别了?
直到舒婉秀的背影看不见后,荀羿才靠近田边。
伸头一看——田里留下的全是稗草,田坎上丢掉的全是禾苗。
他还不及升起荒诞的感觉,眨眼就到了收成的时候。
旁边所有田都是已经成熟,颗粒饱满又金灿灿的稻谷,只有舒婉秀的田里全稗草。
好多人站在田坎上笑她们没有收成,舒守义在指指点点中,明白了没有收成的意思,嚎啕大哭。
他没来得及看清舒婉秀的脸便醒了。
这次的梦比以往所有都要恐怖。
梦醒,荀羿擦掉脑门上的汗,一把从床上弹跳起来,穿鞋、推门、锁门,一气呵成。
他踩着清晨的朝露直接奔去了村中舒婉秀的那亩田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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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荀羿:撇清关系就撇清关系,可舒婉秀你记住!我不许你吃不上饭!

春夏两季, 草木疯长,虫子也多。
自从立夏时分家里新添了四只黄茸茸的小鸡仔,舒婉秀就每天多了一项固定的事要做——喂鸡。
小鸡仔买回来时比一颗鸡蛋大不了多少,孵出来还不足月。
这个时候的小鸡仔价格最便宜, 只要几文钱一只, 买起来很划算,但有利自然有弊, 它们太小了, 还很娇弱,对食物的要求度很高, 不能拿差的来搪塞。
家里食物精贵,能拿来喂鸡的不多。
最近为了喂鸡,舒婉秀费了不少脑筋。
刚买它们回来那阵, 喂的是数月前那次救济粮里稻谷舂出的糠。
可迄今为止,她们也就领到了一次稻谷, 那点糠没撑过多久就全部吃完。
总不能让它们忍饥挨饿, 舒婉秀只好又去陈婶娘家换了些糠来,拌着嫩草喂给它们吃。
知道她是这么个喂法,陈三禾说, 这样子喂鸡仔长得慢, 大半年都下不了蛋, 平时去菜地里或者田里捉些青虫之类的给它们吃是最好的。
舒婉秀养鸡就是为了捡鸡蛋吃。
听了陈三禾的话后, 哪怕厌恶虫子,也每日带舒守义去菜地里捉捉虫。
刚开始, 姑侄两个人都用树枝当做筷子,发现虫便夹到一块儿,用宽大的树叶包着。
后来适应些了, 一些树枝不好夹的地方也敢用手去捉了。
最近两人捉得勤快,完全克服了对虫子的恐惧,几块菜地里的虫,繁殖速度跟不上她们捉的速度。
今日舒婉秀花了挺长时间才捉了三四条小虫,喂几只小鸡仔一一吃下后,下山的时辰都有些晚了。
日头正盛,光照在水面上闪眼睛。
舒婉秀脱了草鞋站到田里,眯眼在禾苗中穿梭了很久,只觉得这讨人嫌的稗草简直成精了。
她竟然找了半天找不出一株!
太古怪了。
正是分辨得晕头转向眼花耳鸣的时候,田坎上的舒守义喊了一声“陈阿婆”。
一句话让舒婉秀找到了救星。
她顾不上忸怩,挡住光朝岸上看去。
见真是陈三禾从旁边经过,忙开口求救。
“婶娘,您快帮我看看哪些是稗草?我怎么一觉醒来半点分不清楚了?”
脚踩进淤泥里半天了,手还是干干净净的,连水都没沾。
这么浪费功夫,舒婉秀心里急啊!
陈三禾站的那处田坎背光,她眼都没眯,直接从近处扫到远处,几眼扫视完大半亩田。
“你这田里没有稗草了啊。”
“哪里是你分不清?”
“没有?!”舒婉秀简直惊诧。
“您那天不是说我的田里稗草很深了,要尽快除掉吗?”
就是五六天前的事,那天陈三禾还扯了几株稗草教舒婉秀辨认。
她那天才学了个半会的时候,陈三禾就以为她已经完全分得清楚了。
扬手就把那几株为了教她辨认而扯出来的稗草扔到了水渠里。
舒婉秀当时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全学会,但
之后下田除稗草总不得劲儿,生怕错拔了禾苗,只好先除了田坎上的草。
拔稗草,算起来也就间或拔了两三天。
这么快就除完了?
可她每天就拔了那么一点点稗草啊?
那么点草,算多吗?
她近乎傻眼。
“你除得很干净!”陈三禾背着手绕田走了一圈,仔细看了一遍后肯定道:“一株都没有了。”
“要不……另一亩您也帮我看看?”
陈三禾得闲来田间转的时候,除了自己的地本也会帮舒婉秀看看她家的两亩田,所以舒婉秀这么说,陈三禾没拒绝。
她站在田坎上等着舒婉秀从田中间走出来,才迈动步子。
像是第一次去县城,过城门被守城的兵士拦住查看照身帖一样,舒婉秀有一种即将接受检阅的紧张,亦步亦趋跟在陈三禾身后。
“这亩也干净。”
任何话从陈三禾嘴里吐出来都很有信服力,但这次舒婉秀认真看了陈三禾的表情,才确认她不是在说反话。
那么,草除干净了总归是件开心事。
不然她每次下手拔草都提心吊胆。
舒婉秀的小日子恢复了宁静,生意偶尔做做,没去得太勤。
毕竟田间地头都有事,家里还要捡柴做饭喂鸡,处处都要料理,最主要是卖小鱼干的频次多了,也很难次次都把带去的货物卖光。
近来不怎么下雨,舒婉秀还偶尔给屋后今年新栽的果树浇水。
春天里,她把去年留的臭皮柑种子种下了,她打算多种几颗,舒守义回忆起那股酸涩味儿,皱着眉不让。
最后还是挖了三四个坑,埋了些种子到地里。
这种果子并不好吃的植物生命力很顽强,全部都生出来了。
舒婉秀跟舒守义协商,要不都留着?
舒守义头摇个不停。
无法,只好问了问村里有没有其他人家想种臭皮柑的。
只是唠嗑闲聊的时候不抱希望的随口一问,没想到真有人愿意种,还换回了一颗桃树,一颗李树,一颗枣树。
虽说是小苗换小苗,但是舒婉秀两人还是乐得不行,毕竟拿不好的换回来好吃的,怎么算都是大赚了。
如今不止舒婉秀的日子好过,荀羿也同样。
自从时不时偷偷去地里帮舒婉秀拔拔草,做些活后,他已经很少做那些不好的梦了。
偶尔做几次梦,也是梦到五谷丰登,舒婉秀家的两亩田产了特别多的粮食。
他从来没有说自己帮舒婉秀除草,但梦里舒婉秀好像全都知道一样。
在粮食收成后,舒婉秀特意来到他家,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红着脸轻声细语地对他道谢,“多亏了荀大哥,我们家才能有这么好的收成。”
嗯……虽然后半段还是有些荒诞,但起码前半段圆满,算得上是个今年能够丰收的好预兆吧。

第56章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 时间稳步走到了七月,天气突然燥热起来,白日里蝉鸣声阵阵,夜晚蛙声一片, 你方唱罢我登场, 连番配合,吵得人头疼。
算算日子, 荀艾还有半月便要临盆了, 听说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荀羿近来做什么都有点心神不宁, 整日听着蝉鸣声,更是生燥。
要说一天里能得片刻安宁的时候,也只有清晨那一段时间了。
他仍然每天去看看舒婉秀的那二亩地, 头一天看准有没有杂草,第二日清晨趁全村人都没起床前去拔。
刚开始做这种事的那阵儿, 没有经验, 田坎上、田间的草他都拔得一干二净。
结果不出半月,在村口听到有些婶娘闲谈时纳闷议论,说舒家那二亩地怎么不长草?
后来他便收敛一些, 主要拔田间的稗草, 拔得仅剩那么一两株在地里, 田坎上的野草也拔一些, 但不除那么干净。
这么一番掩饰后,他再暗中听了几次婶娘们闲话家常, 终于没再听到人说舒家地里不长草之类的话。
夏日里日头长,卯时起天便亮了。
荀羿珍惜每日清晨那一段难得的安静时光,将起床时间往前拨, 仍然赶着天不亮的时分去舒家地里头。
只是近来心不静,除草时难免分神。
比如今日他就在心里算着,荀艾生产后,他作为娘家人要准备的东西齐全没有。
小孩儿的衣裳、小被子、澡盆、悠车、尿布……零碎的东西很多,但除了鸡蛋,都制备齐了。
主要是天热鸡蛋不经放,否则他都愿意提前买好。
作为一个舅舅,他已经做到了极限,甚至超出了他应该做的范畴。
可作为荀艾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荀羿仍觉亏欠。
按习俗,女子坐月子,娘家母亲要去照顾。
他们生母早逝,他一个男子也不便去照顾妹妹坐月子。
虽然他决定花钱雇一位婶娘去照顾荀艾一个月,但人家愿不愿意尽心,荀羿并不确定。
对荀艾的这份关心,占据了荀羿的头脑。
他没注意到自己在盘算这些东西的时候,拔草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也没注意,卯时已经过半,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起床了。
这——远远超过了他平时拔草在田里逗留的时间。
小村子里没有新鲜事,谁家闺女有喜快生了,谁家儿子娶亲好日子接近了,谁要过八十大寿了,都在村里女人们心中记着。
日子到了,你家提醒我,我家提醒你,去随礼,去帮忙。
荀羿是前一天透出的口风:他想要雇一个人去照顾荀艾坐月子。
这可谓在五牌村炸开了窝。
数月前,大伙儿还可惜荀艾月子里没有娘家人照顾呢,谁曾想,荀羿对妹妹这么好,竟然又一次如此大手笔。
这下呢,村里的女人们,上至花甲年岁的老阿婆,下至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都起了主意想揽下这个差事。
无他,全村谁不知道荀羿对亲妹妹大方?
当初荀艾出嫁,他就没少请人帮忙,那可又是缝被,又是做衣裳打家具的,工钱可给的不少。
这伺候荀艾坐一回月子,足足一月,想想定能得不少银钱。
林杏花吧,她是个爱财的。
村里无人不知,甚至常常有人取笑,说她家男人明明名字叫王进财,大家也整日里‘进财、进财’的叫着,可到头来还不如杏花爱财。
两人一个手松,一个手紧。
办事也南辕北辙。
荀羿雇人的消息传出来,王进财说:又不是自家女儿,去收钱照顾月子,像什么样儿?
而林杏花听说了这赚钱的道道儿,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昨夜,她熬到半宿没闭眼,一直在床上推测荀羿这次雇人,打算出什么价。
琢磨许久,决定今日来探探虚实。
天不亮,林杏花就起了。
平日家里头洗衣、做饭归她来做,扫地、喂鸡王进财来做,今日她没心思忙这些没用的,起床洗漱完就拍拍屁股,把事儿都留给了王进财,自个儿出门了。
路上她都在想怎么跟荀羿说才能揽下这差事。
毕竟她也清楚,村里有想法的人不少,她必须要赶早赶快,还得说点不同的东西出来,才能得到这次机会。
到了荀家门口,林杏花才知道自己来早了。
荀家门还关着呢,也不知荀羿几时起。
她眼珠子一转又一转,躲在旁边的树林里。
她很想得到荀羿这份差事不假,却也不想被人看出自己这般迫切,从而被轻视或者压价。
再说了,万一村里有其他人也跟她一个想法,一早上过来找荀羿的呢?
总之,这树林子林杏花一钻就钻了小半个时辰。
从天不亮到天大亮,荀家几间房,既没有打开的迹象,也没有活动的声音。
她有些恼火。
树林子里全是蚊虫,她待久了,都盯着咬她,现在她身上一块儿一个包,再咬下去都要被吸干血了!
这荀羿以前看着勤快,怎么睡大觉睡到这么晚还不起?
林杏花耐不住从树林里出来,却发现了一桩了不得的事——除了堂屋和灶屋,荀家这几间房,外头都上锁了啊!
林杏花吧,爱财、爱说些小话。
村里这样那样的事,她都多少清楚。
从没听说过荀羿这小子不正经啊?可他大清早的又确实不在家。
那么,人去哪了呢?
林杏花傻眼地想,是天不亮出的门,还是晚上没归家……宿在了外头?!
一股兴奋感猛然升起,林杏花迈着轻步,左右张望着往村里去。
脚下是湿泥,天上是朝霞。
介于中间的荀羿,在被田螺硌了一下脚后,脱离了杂念,感知到了一股比霞光更炽热的东西。
那是一道视线。
他僵着身子徐徐抬头,正对林杏花的一双笑眼。
“这么早下地了?”
“帮婉秀除着草呢?”
说不清了。
半点也说不清了。
荀羿额上的冷汗径直坠落到田里,砸起一个小水花。
在林杏花越来越盛的笑意里,荀羿看清楚了四周。
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
他身体还紧绷着,精神却放松了一些。
“婶子,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林杏花笑着点头,一副无有不应的样子。
最适合说话的地方,自然是荀羿家中。
他一个单身老爷们,房子没挨着别人家,又经营着铁匠铺,打开门在家里说话,万一遇上旁人直接说是来寻他买铁器的就好。
在溪边涮洗干净腿脚,荀羿引林杏花到堂屋落座。
“今天还未烧水。”
解释一句之后,荀羿提起水壶倒了一碗昨日烧的白开水给林杏花。
“没事儿,婶子就是早起了去田里看看,没走远路,不渴。”
林杏花一路上笑容都没消失过,此刻仍是笑眯眯的样子,把水推往荀羿面前。
“你忙活了一早上,累了,你喝。”
荀羿出了一些汗,可拔了一小阵子草,多累也不至于。
他更因自己的粗心大意而生气,为了平火,当真端起碗连喝了两大碗。
见他喝饱水了,林杏花也不绕弯子了,眯眯笑着直接打听:“你跟舒丫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开始’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意思,荀羿连连摇头,急忙否认:“我们没开始。”
“哈哈,你跟婶娘说话还不好意思上了?”
“你就照实说吧!”
荀羿神色萎靡不振,事到如今,他也明白狡辩没有任何作用。
可林杏花的神情、语言,分明是误会他们二人有染。
剃头挑子一头热,拔草这件事本是自己的主张,舒婉秀从头至尾毫不知情,怎么能因此背上污名?
必须要解释清楚,绝对不能污了舒婉秀的名声。
荀羿埋头,把因为做噩梦而去拔草的事实说了出来。
“怪我那段时日睡不着,偶然一次拔草之后睡得好了,便时常偷摸去田里拔一阵,可能我是天生喜欢拔草吧。”
“啊哈哈哈……”林杏花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舒、舒丫头出现在你梦里,你管这叫作噩梦?”
荀羿三言两语列举了一两个梦境。
而过来人,一听就知道了荀羿是怎么回事。
她眼神上下隐晦地打量了荀羿一眼,尤其在某处停留了两秒,“你每次做完噩梦醒来,没发现什么不对?”
荀羿脸色一秒涨红。
显然他意会了林杏花的意思。
他想反驳。
可如此隐晦又私密的事实,他要怎么辩驳呢?
“哈哈哈哈哈……”
林杏花笑得更加猖狂和不加掩饰。
“荀小子啊,你是半点不开窍啊!”
初出茅庐的小子,哪里比得上阅历不浅的婶子?
林杏花在荀羿面红耳赤之时使了几句诈,一下便把他和舒婉秀相识的经过审了出来。
“哎呦哎呦!”
“你小子还做得不少,又是赠锅,又是赠农具。”
她一拍大腿,“对了!我记得劫粮案那次,是你救了舒婉秀她们,还半夜护送她们去看了大夫吧?”
林杏花满眼兴奋,她自得于自己能将一切串连上的能力。
开心了一阵子,她又“哎呦”起来,这次是感叹。
“怎么糊涂人这么多?”
她摇头直说不应该啊,“你与庞里长交好,舒丫头也与庞里长家交好,他们俩夫妻,难道都没动过念头,将你们凑成一对?”

经过林杏花那一通诈和细审, 荀羿面色晦暗,心如死灰。
没缓过来,又听林杏花把话扯到陈三禾、庞知山身上,他愈发语塞。
“好了, 婶娘不逗你还不成?”
林杏花一脸趣味,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全部,那自然少不了掺和一脚。
尤其是里长和里长妻子都没看出苗头、发现的事, 她发现了, 这不更显能耐?
当然,她并不想搅和黄了这桩亲事。
毕竟老话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荀羿和舒婉秀都与她两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他们凑一块儿,对她总没什么坏处。
她正了正神色, 说起了正经话。
“你啊, 这么高壮的一个小伙儿,吃亏就吃亏在了没有族亲长辈为你着想。”
“婶娘呢,这么些年看着你和荀艾长大, 心里也把你们当自家后辈一样疼。你好好想想, 荀艾成亲的时候, 婶娘没少出力吧?”
最后一句话让荀羿点了点头。
荀艾成亲, 全村都帮了忙,但抬嫁妆出门的时候, 林杏花发现有一支银的发簪落在房里没带走。
那会儿大家都去看热闹去了,房里无人。
林杏花若是想昧下,只需收入怀中即可。
但她说了出来, 那根簪子现在荀艾都常戴在发间。
往日种种,荀羿记起,面色好看了不少。
林杏花一直观察着荀羿的神色,见他没那般紧绷了,又徐徐说了起来。
“你啊,一直没明白自己的心。你每日做这个梦、做那个梦的,没有旁的原因,就是中意上舒丫头啦!”
荀羿在心里呢喃这两个字。
说实在话,若林杏花一开始斩钉截铁说他中意舒婉秀,那么荀羿肯定是要否认的。
可林杏花前边说了那么多,荀羿心境已经被改变,再不同之前。
竟是轻易接受了这个事实。
林杏花见他不反对自己这么说,便把手搭在桌上,身体向他那边倾斜靠近,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小声道:“你说你整日悄悄帮她除草作甚?”
她太会拉近关系了,语气、动作、神态一番配合,给荀羿营造出了一种‘自己人’的感觉。
他语气涩然吐露了真言,“她并不想与我有瓜葛。”
林杏花顿觉荀羿白长那么高个儿了。
“你是个榆木脑袋吧?!”
“舒丫头一看就是个老实丫头,男未婚女未嫁的,你总无名无分的帮她,落在别人眼里,别人怎么看?说话得有多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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