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俄罗斯当倒爷by吹笛人
吹笛人  发于:2025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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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对方相比,他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野狐狸,还特么是藏狐。
最头疼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何长宜兴致勃勃地请谢迅去格鲁吉亚餐馆吃饭。
相熟服务员笑着安排了位置最佳的桌子,何长宜点了几道招牌菜,又问谢迅想吃什么。
谢迅只是看着她笑:“都可以。饭不重要,一起吃饭的人才重要。”
何长宜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修炼成精就是不一样。
她要了一瓶葡萄酒,要往两人杯中倒酒时,谢迅起身接过了酒瓶。
“我来。”
他礼仪周全地倒好了酒,摇一摇杯子,让葡萄酒醒得更充分。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颇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何长宜突然问道:“谢迅,这一趟除了送货,你还想要做什么?”
谢迅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何长宜。
他没说话,这一眼却像将一切都说尽了。
非常漂亮的桃花眼,任何时候看人都过分含情脉脉。
但似乎也不止是眼睛的原因。
可对面却太过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于是也只能流水落花春去也。
谢迅敛眸,不紧不慢地说:“很久没有见到你。”
他突然抬眼,直直看向何长宜。
“即使拆伙,我想我们也还是朋友吧?”
何长宜莫名觉得他的眼神锋利无匹,没有了桃花眼特有的迷雾般的朦胧,像剑锋迫近。
“为什么不?”
她开了个玩笑,试图将气氛扭转回来。
“除非你看不上我这个老朋友,不然我想不出绝交的理由。”
谢迅却不肯让她蒙混过关,刨根问底去问:“所以,你至少会把我当作朋友吧?”
何长宜来不及思考这个词的用意,直接说道:“你救过我,我永远为此感激,你当然是我的朋友,除非绝交是你的决定。”
谢迅便点点头,脸上一贯带着笑,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闲谈中,服务员陆陆续续将菜端上桌。有美食做润滑,两人边吃边聊,气氛也显得融洽起来。
何长宜说了说在弗市开店遇到的阻碍,谢迅就谈起了在东欧的生意。
他已经开了第五家批发市场,从南联盟到匈牙利,选的都是一些亲钟国家,总统夫人带头建立华人街,为了吸引更多钟国商人来盘活本国经济。
摊子铺得大了,人手就不够用,不过幸好谢迅的家乡习俗是老乡带老乡,他在东欧扎稳脚跟,便有亲眷借着他这条线来做买卖,大家抱团打天下。
谢迅虽然年纪轻轻,但由于实在能干,便成了家族话事人,祭祖时都要站在第一排。
何长宜想起谢世荣,很久没见这头老狐狸,莫斯克也没有他的消息。
谢迅轻描淡写地说:“他回老家了。”
何长宜说:“谢叔看起来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他就算七老八十,拄着拐也要想办法倒腾钱。”
谢迅突兀地笑了一声,轻蔑而冷淡。
“他没机会了。”

不管谢家叔侄的爱恨情仇如何, 一顿饭总归宾主尽欢。
谢迅带来的十车货物如同及时雨,解了何长宜的燃眉之急,正好填上了断货的这段空档期。
送完货, 谢迅不急着回去, 反而留下做客,饶有兴致地参观起了友谊商店。
何长宜也不赶人,让谢迅自便, 有时忙不过来, 还要拉他做壮丁,把难缠的顾客都丢过去。
谢迅峨语好口条顺, 灵活机变, 加上之前见多了各式样的老毛子,处理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谈笑间轻松搞定, 直看得郑小伟两眼放光,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就差来一句“公若不弃, 伟愿拜为义父”。
谢迅使唤郑小伟也使唤得很顺手, 鞍前马后拎包倒茶,只要随便夸两句就能得到一头核动力驴。
何长宜索性成人之美,让谢迅走之前带上郑小伟,免得她棒打了鸳鸯两分离。
郑小伟先惊后喜, 眼巴巴地盯着谢迅看。
谢迅笑眯眯地像个狐狸, 轻飘飘说出拒绝的话:“不了吧, 他是你的兵,我总不能来一次就撬一次墙角,只怕下次你不想再见我。”
他还拍一拍郑小伟的肩膀, 勉励道:“跟着何姐好好干,她是你能遇到的最好老板。”
郑小伟被哄得像个新兵蛋子,晕乎乎地说:“我一定跟着何姐好好干!”
谢迅就再拍拍他的肩膀,好大哥似的表扬:“加油,我看好你。”
何长宜抱臂站在一边,谢迅转过头冲她悄悄眨眨眼,她只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屁的不愿意撬墙角,分明是他讨厌在身边放一个和自己太像的人。
看到郑小伟就想起当年十七八的自己,一样瘦巴巴的秃毛狐狸,让人踢一脚只敢夹着尾巴躲开,看人眼色去捡残羹剩饭。
挨完打躲回破破烂烂的窝里,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用将来扬眉吐气的妄念来安慰自己。
谢迅熬过十年,如今功成名就位列仙班,再看郑小伟就像看一个敞口玻璃瓶,那些郑小伟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念头,他一清二楚。
过去太过灰头土脸,如今想到只觉晦气,恨不能只让何长宜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
最好在两人最初相识时,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可偏偏不是。
恨她高高在上,又爱她高高在上。
明月高悬,能否独照。
他的野心,他的痴念,他藏在心底无法泄露分毫的偏执。
那些晦涩难言的杂念叠加在一起,到嘴边只有一句:
“晚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何长宜全然不知谢迅笑面孔下的复杂心情,又或许只是懒得去想。
“今天不行,我晚上约了人。”
她抬起手腕看看表,随手脱下仓库的工作服,走到镜子前拢了拢头发,又补了一下口红。
这下看起来就像样多了,至少能出门见人,省得看起来太过落魄——天知道,她还没惨到要兼职搬运工,只是来仓库监工而已,毕竟新来十车货物,没她坐镇还真不行。
无意间,何长宜注意到镜中反射人像,身后的谢迅不知何时收了笑,看起来有种冷冰冰的讥诮。
她转身问他:“怎么了?”
谢迅一怔,迅速挂上了笑,若无其事地说:“我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客人才值得你郑重对待。”
何长宜再看看镜子,“郑重吗?”
她左右转了转脸,恍然大悟地从拎包中拿出粉饼,在眼下的位置摁了摁,又用手指蹭了蹭口红,轻轻地在两腮打圈擦过。
这下看起来明显气色好多了。
镜子中,谢迅还在笑,只是不知为何,莫名让人感觉笑容有些僵硬,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
何长宜将口红粉饼丢进包里,穿上大衣,拎起手包,踩着高跟鞋就走。
临别前她想起什么,转头对郑小伟嘱咐:“晚上带着你大哥去吃点好的,我报销。”
郑小伟响亮地应了一声“哎!”
他扭头就满脸堆笑地问谢迅:“哥,你想吃点啥?要不咱们晚上去吃鞑靼烤肉,要上半只羊,再来几瓶酒,保证吃好喝好!”
谢迅冷淡地看过去,直看得郑小伟心里一激灵。
突然就不笑了,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郑小伟期期艾艾地问:“谢哥,您是不是对烤肉不满意啊?要不这样,您说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我不吃也行……”
谢迅却一言不发,丢下郑小伟,转身去追何长宜。
他个高腿长,走起路来速度很快,不多时就追到街上,正好看到何长宜站在一辆豪华小轿车旁,和一个戴着帽子的斯拉夫男人在说着什么。
男人背对着谢迅,看不到脸,但莫名让他感觉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谁呢……
他记性好,很快就想了起来。
警车,尸体,伏尔加旅馆,以及,峨国男人。
于是谢迅停下脚步,侧身站在拱形门柱内侧,一双眼紧紧盯过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何长宜和男人显然是极熟的,两人交谈时像是凭空升起一道水泼不进、自成一体的结界,再多人经过也只是背景板。
谢迅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何长宜神采飞扬,是他没见过的轻松随意。
峨国男人微微俯身,是一个细致聆听的姿态,也是宣告般地将她拢在保护圈内。
谢迅满心怒火。
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他还是恨毒了那个该死的老毛子。
凭什么!
明明他是先来的,也是他先认识何长宜的!
他没有晚,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早一步!
可凭什么不是他!
谢迅的心脏仿佛浸泡在硫酸般的毒液中,他自虐般要继续窥视,一边怨恨一边自我安慰。
没关系,只晚了一步而已,他已经下定决心。
反正他没良心更没道德,三纲五常通通不懂,别说只是区区一个老外男朋友,就算是领了结婚证又怎么样。
他一定要得到。
哪怕是以背德而畸形的方式。
三个人的感情一点也不挤。
谢迅站在门柱阴影中,仿佛已经融入其中,只一双眼冷冰冰凝视不远处的男女。
那个男人似乎有所察觉,敏锐地转过头,精准地与不远处的谢迅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谢迅心中巨震,一时间几乎是茫然无措的,甚至还有点委屈。
那个金发的警察呢?这个男人又是谁?
她到底养了几个斯拉夫情人?!
日古力轿车旁,阿列克谢收回视线,对何长宜说:“看来你的合作伙伴很关心你的人身安全。”
何长宜看了一眼谢迅,心中惊奇,他看起来简直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这里太不安全,毕竟报纸上每天都有倒爷被杀的新闻。”
阿列克谢嗤了一声,转身拉开车门,示意何长宜上车
“那他最好现在就去报警,而不是像个克格勃一样偷窥。”
上车前,阿列克谢最后看了一眼谢迅,“他应该庆幸我没有随便开枪的习惯。”
何长宜一边翻白眼一边说:“是哦,真是要谢谢你了,遵纪守法的阿列克谢先生,国家都应该为你授勋,我现在就为您预订一枚十公斤的勋章好吗?”
阿列克谢冷哼一声,毫无征兆一脚踩下油门。
汽车原地弹射式启动,何长宜毫无防备被惯性甩在椅背上,气得破口大骂:“你不止需要一枚勋章,你还需要一座火箭发射井!”
汽车在马路上狼奔豕突,阿列克谢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愉快。
“私奔到月球吗?听上去很浪漫。”
整辆车都是何长宜的咆哮声。
“狗屎的浪漫!去火星流亡吧!”
阿列克谢这趟来是开车路过弗拉基米尔市,顺便找何长宜吃个饭,吃完还要继续赶路,他要去隔壁州处理一些事情。
何长宜嘲道:“黑|帮也出差?报销差旅费吗?需要一张张地贴发票和收据吗?看在交情上,我可以为你虚开几张大额发票,你喜欢餐饮还是住宿?”
阿列克谢面不改色,平静地说:“祖母很想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何长宜神色缓和下来,只是依旧板着脸。
“我当然会,但你不应该反思为什么会让你的老祖母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家吗?”
阿列克谢不解释,简短地说:“我需要工作。”
何长宜嗤道:“狗屎的工作!”
阿列克谢:……她今天就和狗屎过不去了吗?
何长宜很不高兴地吃完这餐饭,结账时径直往桌上拍了几张大票子,惊讶的服务员看看她再看看阿列克谢,最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何长宜把找零拍到阿列克谢胸前,挑衅地问:“那份狗屎工作能让你挣这么多钱吗?还不如跟着我,我可以让你挣到比这更多的钱。”
这个话题是老生常谈,阿列克谢之前从不回答,今天却难得有兴致开了口。
“你想要我做什么工作?”
他俯下|身,缓慢靠近她的脸颊,呼吸吹起细碎鬓发。
耳鬓厮磨。
“保镖吗?”他的声音几乎像气声了,“还是,其他?”
何长宜侧过脸,反问他:“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阿列克谢后退回原位,垂眸看向何长宜。
“任何。”
他说:“只要你想让我做的,任何都可以。”
何长宜露出甜蜜笑容,“好啊,现在就请你忘记那个狗屎黑|帮的狗屎工作!”
阿列克谢扬声大笑,“至少不是现在!”
他走出餐馆,站在汽车旁,一把抛起钥匙又接住,快活又轻佻。
“别担心,我回来后会考虑的。”
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何长宜说:“我现在开始怀疑你们所谓黑|手党的性质了。”
阿列克谢盯着前方道路,随口问道:“什么性质?”
何长宜冷笑道:“其实黑|手党是你们为了自抬身价编出来的吧,实际上就是一群在狗屎里打滚的屎壳郎组成的非法社团!”
汽车猛然停靠在路边。
阿列克谢一言难尽地看向何长宜。
她就不能忘记狗屎吗?该死的,到底是谁教会了她这个单词!
当回到住宅时,大部分人已经休息了,只有门厅处还亮着灯。
值夜的保镖看清楚来的人是何长宜后,才放下了扶在后腰枪包处的手。
何长宜将特地打包回来的新菜递给他,“辛苦了。”
两个保镖笑得露出大牙,一个去找筷子一个去拿叉子,乐呵呵地吃起了夜宵。
何长宜脱掉高跟鞋,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正要回房间休息时,却看到开放式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
她动作一顿,借着窗外月光看清对方的脸。
“谢迅?怎么还不去休息?”
谢迅坐在黑暗中,不动也不说话,当何长宜要打开落地台灯时,他才突兀地笑了一声。
“何长宜,你可真厉害。”
这话实在阴阳怪气,何长宜皱眉,不高兴地说:“谢迅,你发什么疯。”
谢迅站了起来,语气轻柔地问:
“何长宜,你到底有几个男朋友?”
何长宜才对着阿列克谢发了一通火,现在余怒未消,谢迅又主动撞上枪口。
“关你屁事,我就算有一百个男朋友,你有资格管吗?”
谢迅几乎要气笑,他三步两步快速逼近何长宜。
“谁有资格?那个金发的警察吗?他知道你有这么多的男朋友吗?”
何长宜也笑了。
“谢迅,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拆伙的前股东,还是救命恩人?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超出友谊的私人关系,让你觉得有资格来质问我吗?”
谢迅一顿,像被浇了一盆冰水。
何长宜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胸前,动作亲密,语气冰冷。
“别想太多,当心以后朋友都没得做。”
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要转身回房前,像是想到什么,何长宜彬彬有礼地冲谢迅点了点头。
“晚安。”
“做个好梦。”

处理完手头的事, 何长宜第二天一早便驱车赶往莫斯克。
她不放心维塔里耶奶奶独自在家,即使有保姆陪伴,即使阿列克谢在出门前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但何长宜还是希望能陪着维塔里耶奶奶, 至少应该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
何长宜要出发时, 谢迅黑着脸,一把拉开车门,默不作声地上了副驾驶座。
她挑眉, 询问似的朝后视镜看过去, 谢迅扭过头盯着窗外,刻意避开了和她的视线接触。
……啧, 看来他昨天晚上确实没睡好。
何长宜索性不问, 舒舒服服靠在后座椅背上,姿态闲适, 与前面那个坐姿僵硬的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是峨国保镖负责开车, 解学军跟车护卫,他正习惯性拉开副驾车门要上车时,却见里面已经坐了个人。
解学军先是一愣, 在看清人后, 他也没多想,大大咧咧地直接问道:“谢先生,您也去莫斯克啊?”
谢迅冷淡地说:“我回东欧,去莫斯克坐火车。”
解学军挠挠头, “这样啊……您是客人, 跟我们老板一起坐后面呗, 别坐副驾了。”
谢迅看了一眼后视镜,何长宜戴着墨镜翘着腿,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似乎他上车与否、坐在哪里都同她无关。
注意到他的目光,何长宜甚至还有闲心冲他笑一笑。
她的心比北极的永冻层还要坚硬。
解学军催促道:“谢先生?”
谢迅绷着脸,恨声道:“我就坐这儿。”
解学军看看客人,再看看老板,最后恍然大悟,拽着谢迅的胳膊把他拖下了车,转手就塞进后座。
“谢先生别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再说了后车厢宽敞,你就别多心了!”
谢迅反抗未果,踉跄着被这位前特种兵像抓小鸡似的塞进了车,还没坐稳,何长宜扭头冲他一乐。
“昨晚做了个好梦吧。”
谢迅用力闭了闭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长宜还要雪上加霜,又说一句:“要是做的不是好梦也没关系,东欧离得远,你可以在火车上好好补一觉,多做几个梦,总会有你喜欢的一款。”
谢迅:……
谢迅抓着车门把手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就在他终于决定拉开车门下车的时候,前方司机一脚油门,吉普车顺滑汇入马路车流。
他僵硬的抓着把手,良久,才慢慢松开了手。
两百公里的路程,谢迅一言不发,惯常的一张笑面孔也没了笑。
何长宜也不说话,盯着道路风景放空,脑子里不断琢磨一些生意上的事。
后排两人一左一右看向窗外,明明距离很近,却像是隔着天堑。
前排司机悄悄伸手拧开车载收音机的按钮,音乐声打破车内沉寂。
最后就连神经大条的解学军都看出不对,迟疑地看看何长宜,再看看谢迅,之前也没听说这俩人吵架啊……
司机快速向解学军使了个眼色,于是他恍然大悟,开始警戒盯防谢迅。
这家伙果然是头笑面虎,说不准就和本地黒社会有勾结,他可得看好了,谁都别想在他眼皮下绑架何老板!
谢迅不知道为什么解学军的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麻,也无心顾及一个小保镖。
他明明坐在何长宜身旁,却从未如此感到离她遥远,远到让他绝望。
她是冷酷的月亮。
车窗上反射出何长宜的身影,谢迅怨恨而贪婪地用目光勾勒她的轮廓,越是绝望就越是渴求,从眼睛里生出无数双小手。
不,他绝不放弃。
至死不休。
何长宜贴心地让司机将车开到莫斯克火车站,分别前还亲切嘱咐谢迅:“要是有警察扣护照找茬,你就报我的名字。”
谢迅重又挂上一张笑脸,风度翩翩地向前排两位表情诡异的保镖道谢后,才对何长宜说:
“我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之后我还会再来,你不会不欢迎吧?”
何长宜直白道:“就算我不欢迎,难道你就不来了吗?”
谢迅笑容不变,温声反问:“我当然要来,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等何长宜回答,他就说:“我以为在火车上时,我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
何长宜:……这话让她怎么接?
对不起你不是我朋友我才不在乎什么救命之恩活该你在火车上挨了一刀没死算你命大?
“我们当然是朋友。”何长宜加重道,“只是朋友。”
谢迅只当没听到后半句,仿佛得到了什么许可,欣然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常来往。”
何长宜:“也不用那么经常吧……”
吉普车要驶离时,谢迅站在车外,突然对着车内的何长宜露出一个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漂亮笑容。
“长宜,来日方长。”
直到谢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视镜,何长宜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脏甚至停跳一拍。
原本以为大家都是有口无心的饮食男女,现在居然有人要当真。
这简直不可思议,偏偏又真实发生。
她只是随口说一句包养,怎么还真有人上赶着要付费被包。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男人总想走捷径。
可惜谢迅不是真狐狸,她也还没老到要做糖妈,不然尝一口狐狸肉也未尝不可。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吉普车最终停在德米特洛夫大街。
看到有陌生车辆来访,一胖一瘦两个寸头皮衣男气势汹汹走过来,凶巴巴地去敲驾驶座车窗。
“嘿,小子,没人告诉你这是谁的地盘吗?!”
何长宜拉开车门跳下来,说了一声:“是我。”
胖子和瘦子认出她来,急忙堆出满脸笑,抢着和何长宜说话。
“是何小姐!这辆吉普车果然和您一样威风!”
“真荣幸能遇到您,您是来探望老夫人的吗?”
何长宜让解学军打开后备箱,将两个装满了日用品、香烟和罐头的袋子递给两人。
胖子和瘦子喜笑颜开,还得是这位钟国小姐,出手大方,做人讲究,对他们这些小喽啰也是处处周到,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完美的女人。
阿列克谢应该更卖力一些,无论是哪个方面,当然,特别是某个方面。
——他们是一起泡过桑拿的,阿列克谢绝对有卖力的资本。
胖子和瘦子热情带领司机将吉普车停到这条街最安全的地方,解学军则跟着何长宜走进大宅。
维塔里耶奶奶还在睡,最近她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保姆在见到何长宜时同样态度亲热,又是倒茶又是端甜点,在她将袋子递过来时,连声推拒。
“不,我不能再收您的礼物了,您为我的孩子解决了上学的问题,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您。”
何长宜笑眯眯而不容拒绝将袋子塞给保姆,柔声道:“您还有家人呢。”
保姆高兴又不好意思,一头扎进厨房,坚持要做一道工序相当复杂的热杂拌汤。
这道菜要切要煮要焖要炖,越正宗越费时费力,在峨罗斯属于小孩闹着要吃这道菜时会被大人骂一句“我看你像杂拌汤”的级别。
保姆的厨艺很好,但何长宜还是更怀念维塔里耶奶奶的那一盘炸馅饼。
直到暮色沉沉,维塔里耶奶奶才终于醒了过来。
她迟钝地盯着坐在床边的何长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电脑,本次开机时间超过0.01%地球在线用户。
“啊,是你,我的钟国小鸟。”
保姆熟练地扶着维塔里耶奶奶坐起来,在她背后放了垫子,又端来一碗好消化的荞麦粥,慢慢喂她吃完,最后是一把五颜六色的药片。
何长宜在旁边时不时帮一把手,动作娴熟,一看便是经常做的。
吃了饭,又吃了药,维塔里耶奶奶慢慢醒过神来,精神明显好多了。
她慈爱地说:“我的小姑娘,你应该去和小伙子们约会,而不是在老年人这里浪费时间。”
何长宜故意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实际上,我更想和您一起去舞男俱乐部。”
维塔里耶奶奶笑得直喘,缓过气来就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惜我的心脏太老了,受不了太刺激的事,俱乐部也不会欢迎一个坐着轮椅的观众。”
何长宜冲老太太眨眨眼,“那我们就包场,全场只为您表演。”
维塔里耶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气色都好上几分。
第二天,何长宜还真推着坐着轮椅的维塔里耶奶奶出了门。
不过她们终点不是俱乐部,而是距离不远的革命广场。
广场占地面积颇大,林草葱郁,阴郁而寒冷,有种峨罗斯特有的寥落气质。
不过广场两侧的书摊和花摊有效冲淡了这种冷冰冰的气息,特别是色彩艳丽的花朵,挤挤挨挨地堆在小摊上,即使是阴天也能点亮。
何长宜推着维塔里耶奶奶走过去,两个保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维塔里耶奶奶苍老的手指抚过玫瑰、郁金香、西番莲……新生与垂暮,饱满与干枯,时间多残忍。
何长宜便将花全部买下,大束的鲜花用玻璃纸包好,维塔里耶奶奶抱了满满一怀,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快乐地嚷嚷道:“就算我的丈夫也没有送过花,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花!”
何长宜就说:“那我以后天天给您送花,每天不重样,直到送遍全世界的花。”
维塔里耶奶奶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展开了,她珍爱地抱着鲜花,忍不住嗅了又嗅。
“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老人。”
她抓着何长宜的手,疼爱地摩挲着,要笑又要叹气。
“可是我的钟国小鸟,你怎么飞了这么久才飞到我身边?我认识你太晚了……”
何长宜将脑袋靠在维塔里耶奶奶肩上,温和地说:“没关系的,奶奶,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呢。”
维塔里耶奶奶含着眼泪点点头,已是心满意足。
广场上有为游客拍照的小贩,何长宜心血来潮,付钱请对方拍了一张她和维塔里耶奶奶的合影。
照片上,维塔里耶奶奶坐在轮椅上抱着花,何长宜靠在她身旁,一老一少脸上满是笑,不是祖孙胜似祖孙。
渐渐的,太阳出来了,广场上阳光灿烂,仿佛是春天。
维塔里耶奶奶来了兴致,和何长宜谈起了过去。
“我们那时候鄙视美丽,不要鲜花,不要跳舞,也不要情书,美丽和浪漫被视为资本|主义。”
她顿了顿,说:“为了参加集体婚礼,我剪掉了长发,真遗憾,我的结婚照一点也不美丽。”
何长宜故意轻松地说:“当然不,长发还是短发都不影响您的美丽。不如我们来谈谈,阿列克谢的祖父是怎么追求到一位美丽至极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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