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把人都抓回来吗?”
何长宜想了想,“不是现在。你带上照相机,把和他们接触的所有人都记下来。”
她要找出那只幕后黑手。
然后,彻底斩断它。
“这些假货是哪来的?”
商店的空地上摆满了退货商品,从掉跟皮鞋到暖瓶残骸,林林总总不一而全, 几乎囊括了店里三分之一的商品种类, 其中甚至还有煤矿人家的罐头。
何长宜弯腰捡起一盒退货的罐头,乍一看与真品罐头别无二致,但细看之下, 标签是歪的, 商标印刷模糊,罐内食物黏糊糊的, 眼见已经变质了。
郑小伟小心地说:“会不会国内那些厂子运来的就是假货啊?”
何长宜放下罐头, 只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且不说能与她长期合作的供货商是在经过层层筛选后才留存至今,就算这些厂子集体发疯、敢用伪劣产品来糊弄她, 但货到峨罗斯的第一时间就有专人负责抽检, 一旦合格率不达标,这一批次的货物将全部拒收,供货商不仅白白搭上往返运费, 还需要赔付高昂的罚金。
何长宜在货物质量上把关很严, 她宁愿给供货商多让利几个点,使他们能赚到更多利润,也不会在货物出现质量问题时有一丝手软。
在供货商的圈子里,她的慷慨与严苛同样出名。
因此凡是能进入商店仓库的商品, 都是抽检合格的, 不可能短时间内集中爆发出质量问题。
显而易见, 这些拿来退货的根本就不是店里的商品!
耿直忿忿地说:“我就说那些都不是咱们店里的货!就不应该给他们赔钱!那群老毛子就是串通好了来敲诈我们的!”
何长宜问他:“那你说要怎么办?”
耿直激动地说:“报警!把他们都关起来!”
何长宜又问他:“事情闹得这么大,你看到警察了吗?”
耿直一愣,还真是,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居然连一个警察都没来,要知道这帮家伙平时最喜欢来店里蹭吃蹭喝,临走前再顺点纪念品。
看在警察的存在能有效震慑小偷的份上,店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花小钱雇保安。
可今天商店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店里差点就被人冲进来砸了,居然哪怕一个警察都没有出现!
郑小伟没敢说话,耿直却直愣愣地说:“是不是因为我们电话线断了,没法报警啊?”
何长宜简直要被气笑了。
“报警有用吗?人家就是冲我们来的,就算你亲自到警察局报案,也不会有人出警!”
耿直和郑小伟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完全没有去考虑的方向,那些警察平时来店里和大家有说有笑,甚至会开玩笑说要把警局搬到商店隔壁,在抓小偷时也很积极。
遇上有醉汉骚扰叶莲娜,警察二话不说就把人拷走,临走前还安慰叶莲娜别怕,他们会保护所有人的。
难道大家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看着他们一副被雷劈后不敢置信的模样,何长宜长长叹出一口气。
算了,忠诚与聪明经常是两块互斥的磁铁。
聪明人格外擅长趋利避害,马基雅维利是人生导师,而忠诚却要求舍己为人,将他人利益至于自己之上。
对于聪明人来说,这简直是倒反天罡,怎么能有人比他自己还重要?!
何长宜不能指望耿直他们在忠心的同时还能像米哈伊尔一样聪明。
但她可以教会他们如何躲避陷阱。
“警察不会来的,今天发生的冲突只能靠我们自己解决。”
何长宜平静地说:“在当时的情况下,解释没用,否认更没用,这只会火上浇油,以最快速度平息事端、疏散人群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耿直不服气地说:“可那些东西就不是我们店里的,凭什么要我们给他们退货?!”
这句话他憋了好久!
当时看到何长宜将大把大把的钞票散出去,换回来一堆破烂,耿直就很想劝她别这么做,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别人的诬陷。
就算今天的事解决了,那明天呢?以后大家还不得以为他们店卖的都是劣质商品吗?
何长宜却反问道:“你凭什么说这些东西不是从我们店里出去的?”
耿直懵了,磕磕巴巴地说:“咱、咱们店就不可能卖假货啊……”
他是最早在弗市跟着何长宜的老员工,比任何人都清楚何长宜对质量的极致要求,有时甚至都可以称得上一句苛刻。
耳濡目染下,耿直对商品质量也很看重,可以不赚钱,但不能赚昧良心的钱。
当何长宜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无暇像之前那样整天坐镇商店,她便将管理权下放给了耿直。
耿直简直受宠若惊!
他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店里,事事亲力亲为,郑小伟还酸溜溜地说他现在也是当上领导,还抖起来了。
而耿直一直没让何长宜失望,但除了这一次。
“我、我没有……我不是……”
小年轻差点没急哭,憋出一句话来:“我真的没从店里贪钱!”
郑小伟同情又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耿直的后背。
嘿,这小子成天起早贪黑的,全白忙活喽!
何长宜没说话,端详着罐头上贴着的条形码标签。
八十年代时条形码已经广泛应用于零售业,国内虽然发展较慢,但大城市的一些超市也开始将条形码用于收银结算。
何长宜花大价钱买来进口电脑收银机,并请人对店内所有商品类型进行了编码,在货物出库上架时都要贴上商店自制的条形码标签。
标签是纸质的,背面有胶,粘贴在商品表面,便于扫码结账。
这些标签就是商品的“身份证”,每个商品上的标签都是独一无二的。
据何长宜了解,除了她的商店,弗拉基米尔市还没有第二家商店使用条形码。毕竟配套的电脑收银机可不算便宜,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在这上面花钱。
而大部分的退货商品上都有商店的标签,少部分没有标签的,也能看到标签被撕掉后留下的胶痕。
何长宜细细打量着手中罐头上的标签,贴的不算平整,歪歪斜斜的,一角翘了起来。
“给我拿个镊子。”
耿直还在发愣,郑小伟已经咋咋呼呼地跑了出去,冲其他人喊:“有没有镊子?拿个镊子过来!”
叶莲娜找出来一把镊子,郑小伟立刻从她手中拿过来,小跑着交给何长宜。
何长宜看也不看地接过,倒让献殷勤的郑小伟落了个空。
她握着镊子,沿着标签翘起的部位,轻轻地将整张标签撕了下来。
……有些过于轻松。
撕过标签的人都知道,标签在物体表面黏合后撕起来相当费劲,很容易就被撕破,标签贴上去的时间越长就越难撕。
可何长宜撕起来却相当轻松。
她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意料之中,抬手将镊子上的标签翻过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在背面的胶面上,有半枚指纹。
何长宜将镊子递给耿直,嘱咐一句:“收好。”
耿直小心翼翼地举着镊子,像是举着一颗定时炸弹。
何长宜看了看其他退货商品上的标签,果不出所料,基本都存在类似问题。
她叫来峨国保镖,让他带人把仓库和商店全封了,许进不许出。
早就摩拳擦掌的峨国保镖立刻行动起来,可算有机会表现,得让老板知道他们不比钟国保镖差。
所有店员被召集到一起,有人疑惑,有人不安,还有人好奇,人群情绪像一锅五颜六色的沸汤。
何长宜站到最前方,身后杵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峨国保镖。
“今天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吧。”她开门见山,径直地说,“许多人来退货闹事,是因为我们的一些商品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商店,差点就被砸了。”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向何长宜。
她脸上的表情很淡,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不是在指责为什么大部分人没有制止闹事者,毕竟你们的职责是售货、收银、清洁以及管理仓库,而不是去维持治安,这不是你们的工作内容。”
听到她的话,不少店员的表情一松,显然是放下了心。
毕竟在当时那个疯狂的场景下,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对抗人数倍于己方的愤怒人群。
何长宜话锋一转,“但这不意味着可以不做好本职工作,甚至借此来牟利。”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冰冷,充满压迫感。
“你们中的一些人,背叛了我。”
人群哗然,店里哄的一下吵闹起来。
“是谁?谁干的?”
“他疯了吗?!”
“不可能吧,这一定是误会,难道还能找到比这家商店更好的工作吗?”
“为什么那几个钟国人不在?她该不会已经认定是我们峨国人干的吧……”
“说不定就是钟国人干的,她一定是偏袒他们,想要把问题栽赃在我们头上!”
“没错,就是这样的!”
窃窃私语中,有人大声地问何长宜:“您有什么证据吗?”
何长宜说:“当然。”
人群一静,她扬声道:“在我说出事情经过之前,我会给背叛者一次机会。如果他现在能站出来承认,我只会开除他;否则,就去监狱里和警察解释吧!”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
何长宜环视一圈,有人无所畏惧地迎上她的视线,有人偏过了头,还有人在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狐疑。
“好吧,看来有的人还心存侥幸。”
她慢条斯理地说:“那么现在我将告诉所有人,关于假货是怎么流入商店,又怎么引来今天的危机。”
这是一个关于贪婪,愚蠢,以及里应外合的故事。
有人想给安德烈找点麻烦,但对方不想做得太显眼,于是有人找到了商店库管,热情邀请他喝酒。
酒酣耳热时,那人就说:“兄弟,你守着这样一座巨大的仓库,难道就不想发点财吗?”
库管大发牢骚:“我倒是希望如此!但你绝对想不到有仓库比银行金库的管理还要严格,每一个货物的进出都有详细记录,哪怕是一颗螺栓的丢失都会引起注意,就算是耗子也别想从仓库里偷走一粒米!”
那人脸上露出诡秘的笑,“这难道算是什么难题吗?只要你愿意,我不仅能告诉你怎么做,我甚至还可以帮你去做。”
库管的酒醒了一半。
他看看对方,犹疑而心动,但渐渐的,贪婪最终压倒了一切。
当真品货物通过检验入库后,库管悄悄用那人提供的假货换走真品,赚取两者间的差价。但很快有一个售货员发现了他的小把戏。
不过这个售货员不仅没有将此事上报,反而从中得出了灵感。
她用此事要挟库管,要求对方也给她提供假货,并乘人不备时将货架上真品的标签撕下来贴在假货上,下班时便将换下来的真品夹带在衣服中带走卖钱。
于是,一些假货就掺杂在真品中,从商店流向了顾客,最终引发了今天的冲突。
何长宜说:“我的故事说完了,还有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人半信半疑地问:“您有证据吗?”
何长宜反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
“我们有好几个库管和售货员,您怎么能证明这是其中某个人做的呢?”
何长宜笑吟吟地说:“很简单,只要查一查货物的批次以及出入库当天的值班人员,就知道到底是谁替换了商品。”
话音未落,大门被撞开,耿直从门外冲进来,激动地说:“老板!我查到仓库的记录了!出库的批次号与退货的批次号不同,就是有人偷换了货!”
跟在后面的郑小伟也喊道:“还有被替换的假货,就在这里!”
他高高举起山寨罐头,与此前被退货的罐头如出一辙。
当何长宜召集全部店员开会的时候,耿直和郑小伟趁机去了仓库搜查,果然发现了问题。
人群边缘,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隐蔽地朝后退去,试图离开这里。
然而,他刚朝出口的方向迈出一步,就被凶神恶煞的保镖拦了下来。
保镖喝问:“干什么?”
他慌乱地说:“厕所……我、我的肚子很疼……”
保镖凶狠地说:“憋着!或者就在这里解决!”
他嘴角抽搐,像哭又像笑,喃喃道:“不,不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我们尊敬的库管鲍里斯先生,您要去哪里?”
人群分开,何长宜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来。
鲍里斯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想要扭头就跑,被保镖用枪顶着脑门逼了回来。
“何、何小姐……”他笑得像在哭,“我想一定有地方什么弄错了……”
何长宜冷淡地说:“您辜负了我对您的信任。”
鲍里斯强撑着说:“我可以解释……您知道的,我的父母生病了,对了,还有我的孩子!他、他还在上学……”
何长宜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鲍里斯先生,我想一个真正在乎家人的人是不会将工资都花在喝酒上,更不会为了眼前利益而选择犯罪!”
她转过身,自言自语道:“我当初就应该把禁止饮酒写在招聘条例上。而不是去顾虑什么狗屁的峨国习俗!”
保镖熟练地捆起鲍里斯,将他拖了出去,鲍里斯凄惨大喊:“我退钱!我告诉你们是谁指使的我!啊——!让我去警局……”
鲍里斯的声音消失在门后,戛然而止。
何长宜重新走到最前方,面色沉沉。
“还有一个。”她说,“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被我揪出来。”
在经历鲍里斯的自认后,店员们都相信了何长宜的话,忍不住怀疑地看向周围的人,特别是店里的售货员们,他们的嫌疑最大。
售货员们受不了这种被当成犯人看待的目光,纷纷生气地说道:
“到底是谁干的,你自己站出来,不要连累我们也被当成小偷!”
“太过分了!我们之中怎么能出现这样的人!难道发的工资还不够多吗?!”
“不止是工资,还有内购福利,我一个人就可以养活全家!”
然而,没有人站出来,每个售货员看起来都一样愤怒。
何长宜拍了拍手,引回众人注意力。
“时间到。”她说,“你浪费了最后的机会。”
人群安静下来,看何长宜要怎么从中找出那个吃里扒外的内贼。
她却让耿直拿来印泥,要求每个人将指纹摁在白纸上。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犯罪心理学的理论,除了个别犯罪,相较于正常人,大部分犯罪者的智力更低下,性格更冲动,也更轻易会在犯罪现场留下证据。”
何长宜看向众人,神色甚至是轻松的。
“曾经我对这个理论不屑一顾,但现在——”
她举起一把镊子,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镊子所夹着的标签上。
“我不得不承认它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正常人不会想要将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只要对比一下,就能轻松找出那个小偷。”
大部分人还在犹豫,叶莲娜率先站了出来。
“我来。”
她快步站到印泥前,利落地将双手指纹都摁在了白纸上。
保镖拿起来对比一下,朝何长宜摇摇头,随后将印满了指纹的白纸用打火机点燃,扔进一旁的铁桶中。
众人见状放下心来,纷纷上前去摁指纹,铁桶中的火焰越来越大。
当所有人都动起来时,原地不动的人就看起来格外显眼。
“你不能这样,你不是警察,这是违法的。”她颤抖着声音说。
叶莲娜吃惊道:“季阿娜,怎么会是你?!”
售货员季阿娜直勾勾地看着何长宜,只重复一句:“这是违法的。”
何长宜冷淡地说:“职务犯罪也是违法的。”
所有人静了下来,或惊讶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同时投向季阿娜。
她脸色紧绷,身体微微颤抖,却依然站得笔直
“你只是一个钟国人,你凭什么在峨罗斯的土地上赚钱?你应该滚回钟国!该死的梭子客!”
说到最后,她几乎在嘶吼,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保镖下意识挡在何长宜前面,被她一把拨开。
“季阿娜是吧,我之所以在这里,不是因为任何人的施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憎恨而离开。你尽可以怨恨,尽可以自欺欺人地把犯罪当作正义,但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何长宜语气轻柔,含笑道:“我会继续做我的梭子客,而你,将在监狱里回忆人生。”
她收了笑,转身对保镖说:“把她送到警察局,让她的法律来审判吧。”
郑小伟赶紧问:“要是警察局偏袒她怎么办?”
何长宜面无表情地说:“她没有被偏袒的价值。”
一个浑水摸鱼的种族|歧视小偷而已,放在天平的一端甚至无法使秤杆有任何偏转。
季阿娜被带走后,何长宜扬声问众人:
“还有没有人和她有共同的看法?如果有,那就好聚好散,拿上这个月的工资去为自己找一个新老板吧!如果现在不站出来,那以后就彻底闭嘴,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店员们惊讶极了,没想到这个一贯温和好脾气的钟国老板居然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她站在那里,简直像个残暴的女沙皇!
但意外的,店员们并不讨厌她这样,还隐隐有些兴奋。
毕竟对于峨国人来说,慈父最大的缺点就是他不肯复辟当沙皇。
他们怀念沙皇,他们需要沙皇,他们期待沙皇。
沙皇,一款毛子特有的隐秘XP(不是……
有时会让人怀疑毛子们是不是缺乏一场彻头彻尾的反帝反封建革命(也不是……
何长宜严苛而冷酷地扫视着全场,对上她视线的人都恭顺地低下了头。
于是她满意地笑了。
“这就是你们的答案,我记住了。”
她说:“你们不会为此而后悔的。”
平息了冲突, 揪出了内鬼,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何长宜花了很长时间才扭转了本地人对钟国商品的刻板印象,现在好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
除了那天被鼓动起来闹事的人以外, 这几天陆陆续续地来人要求退货,张口就是十倍赔偿。
“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的, 落后国家就不可能生产出优质商品!”
“快退钱!我要把所有在你们店买的东西退回去!”
“真糟糕, 我再也不会买钟国商品了!”
店员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安抚怨气十足的顾客, 要不是看在工资的份上, 真是一天也干不下去。
但除了来退货的,竟没有其他顾客。
商店已经连续三天门可罗雀了。
偶有人在门外探头探脑, 不等店员热情迎客, 旁边立刻就有人说:“你还敢买这家商店的东西?难道你不知道有人因为买了钟国商品而进医院的吗?”
店员试图解释,来的人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空荡荡的店里, 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开玩笑, 已经有倒霉蛋了,他才不要做下一个倒霉的家伙。
商店没有生意上门,但每月的固定支出毫不见少,房租、人工、水电……开一天门就要掏一天钱, 只进不出, 账上的钱以极快的速度在消耗。
耿直急得直上火, 嘴上全是大燎泡,恨不能站在商店门口,把走过路过的人全薅进来。
他想起之前何长宜搞大促销, 吸引来的顾客在一天之内就买空了库存,想要效仿,虽然他没有权限打六折,但至少可以发一发传单。
郑小伟说丧气话:“你这都是白折腾,老板都不管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连店里都不来。要我看,还是趁早换个城市吧!”
耿直急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遇事就缩,你果然是郑家的种!”
郑小伟跳着脚地和他吵架:“什么叫我是郑家的种,难道你就不是吗?郑直,甭以为给自个儿改个姓你就不姓郑了!回去好好看看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看看你到底叫什么?!”
耿直勃然大怒!
眼见商店没生意的事还没解决,这对堂兄弟就要打个你死我活。
有人走进来,在旁边鼓起掌来,“打得好,用力点,都没吃饭吗?”
耿直和郑小伟齐齐一震,双双松开掐着对方脖子的手,惊愕道:“老板?”
何长宜掀掀眼皮,“打啊,怎么不打了,继续打,我等着看呢。”
郑小伟尴尬地干笑两声,找补道:“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看我这,都没迎接迎接……”
耿直打断了他的话,扑到何长宜旁边,急切地说:“老板怎么办?这几天店里一直没客人!”
郑小伟不甘落后,立刻跟道:“都怪那群闹事的家伙,把咱们店的名声都搞臭了!老板,要不咱们换个城市,东山再起吧!”
何长宜反问道:“换?换哪个城市?”
不等郑小伟罗列候选名单,她说:“弗市的事解决不了,去哪儿都一样。”
耿直对弗市的感情更深一些,闻言就说:“对!不能遇到困难就缩头!就算要去别的城市,也是风风光光去开分店,总店永远都在弗市!”
郑小伟不敢反驳何长宜,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和耿直吵架,自己在心里悄悄嘀咕:怎么会一样?大不了下次他们把仓库看得更严一些,别让内部人有机会偷梁换柱不就好了……
放完豪言壮语,耿直又发起了愁。
“可现在怎么办,顾客都不来我们店了……老板,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他期待地去看何长宜,连着旁边的郑小伟也一同好奇看过来。
何长宜说:“好办法没有,不过有个馊主意。”
耿直、郑小伟:???
何长宜也不解释,让他们安排人将仓库里和货架上检查出的全部假货都堆到店外空地上。
不得不说那位幕后黑手实在舍得,假货堆出了一座小山,引得过往行人驻足围观。
正值周末,市中心人流如织,钟国商店的位置实在太好,处于道路交汇处,南来北往的人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座小山。
“这是什么?新的促销手段吗?”
“但他们把所有商品都堆到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根本起不到宣传的作用!”
“毫不美观……”
有人注意到工作人员中有几张东亚面孔,再看看写着中峨双语的【友谊商店】招牌,立刻意识到——“是那家钟国商店!”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卖假货的钟国商店……”
“十倍赔偿……”
“进医院……”
人群窸窸窣窣讨论起来,原本不了解砸店事件的人此时也弄明白了情况。
“这家店为什么还没倒闭?”
“那些东西他们都不要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拿走?”
“你一定是疯了吧!那些都是劣质品,难道你也想进医院吗?!”
“可那是免费的!”
喧闹声中,聚在商店门外的人越来越多,个个兴致勃勃地踮脚往里看。
这时,他们注意到一个高挑的黑发女人走了出来,皮肤雪白,唇色鲜红,像一柄锋利的汉剑,毫无印象中东方女性的柔和温婉。
她挥挥手,后面的保镖将几个捆着的人拉到两侧站好。
人群好奇而兴奋,急急忙忙向前推挤,你抢我夺最佳观赏位置。
“各位——”
突然而来的高音喇叭声,人群顿时一静。
黑发女人的声音从喇叭中传出,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峨语口语好到听不出一丝口音,要是不看脸的话,谁能分辨出说话的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钟国人。
“我是友谊商店的老板,我代表商店澄清一下,本商店从未出售假货。”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哗然。
有人激动高喊:“你在撒谎!难道我们不是在你们店里买到的假货吗?!”
黑发女人点了点头,看起来竟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羞愧。
“你说的是事实,但你只说出了一半的真相。”
人群再次哗然,这次她却不等质疑者发声,径直说道:“因为我掌握了另一半的真相。”
有人问:“那完整的真相是什么?”
她说:“真相是有人将商店的真品调换成了假货,商店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假货卖给了顾客。而当假货售出达到一定数量后,又有人鼓动买到了假货的顾客闹事,试图毁了这家商店。”
众人半信半疑,这听起来实在太复杂了,难道真的有人千方百计只为毁掉一家小小的商店?
又有人问:“你有证据吗?”
黑发女人点了点头,“当然。”
她抬手指向两侧戴着手铐的几个人,个个如丧考妣,不发一言。
“这位,是商店的库管,勾结外人用假货替换真品;这位,是假货提供者,提供了大量以假乱真的假货;这位,是运输司机,他负责将假货运到仓库,再运走被替换的真品。”
黑发女人一个接一个地点名,从左到右,将他们做过的阴私事通通放在阳光下暴晒。
“还有这位,这位,以及这位,他们联系了买到假货的顾客,怂恿集体闹事,并在现场煽动人群冲击商店。”
围观者集体震惊。
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假货事件,就像任何一个售卖假冒伪劣产品的钟国梭子客,他们已经习惯在羽绒服里发现鸡毛,又或者买到少一条袖子的“阿迪达斯”。
所以当爆出钟国商店售卖假货的消息时,人们气愤归气愤,但心底总有一种“啊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但谁能想到,事实真相居然与刻板印象截然相反呢。
有人就问:“你怎么证明说的是真相?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你雇来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