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by令栖
令栖  发于:2025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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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对面却诡异的沉默了几秒,语气里沾了点异样的迟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不方便说?”
“也不是不方便,”向宝珠顿了顿,“其实这块地,早就有人打听过了。不过什么都查不出来。”
她压低了声音,“说是年初才易主,其实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主人。对外的主人只是个幌子,你明白吧?”
空气中的松木香让人清醒,向宝珠的话也是。
上流圈就那么大,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传遍了。什么都查不到,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背景太深。
深到足以让自己身份隐形。
“后来我还问了我老豆,他让我别多事。”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向家讳莫如深的态度印证了,这趟水太深,不是她能蹚的。
圈子和圈子间,是一层又一层的鄙视链,所谓的顶级富豪圈,占的不过是一个财字,多得是摸不到边缘的人外人山外山。
有些人什么来头,无法往深处细想。
也由不得她细想,敲门声突然响起。
砰砰砰——
谢青缦结束了通话,见管家站在门外,朝她微微点头致意:
“小姐,昨晚下雨了,先生带您回来时,你的衣服弄湿了,现在已经清洗烘干了。”
外面菲佣忙忙碌碌,有两人端着托盘跟在管家身后,上面放置着她的衣物。佣人规矩到机械,并没有对房间内的一切,包括她,产生多余的好奇心。
“先生?”
管家没有理会谢青缦的问询,只是在得到授意后,菲佣将托盘放在了床头。
“先生说,您醒了之后,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就请自便。”
这是下逐客令了。
谢青缦也没想久留,心说到此为止吧。
昨晚的闹剧,应该是有误会的。哪怕不是误会,她也不会再多事。
昨天墓园外的冒犯,和今天事态的平息,也算扯平了——比起一个有利的局面,真相实在无关紧要,她也不在乎。
再者,他敢将她带回来,就证明任何她能想到的任何后续,都动不了他分毫。
继续刨根究底,只会自讨没趣。
没必要。
谢青缦换掉了那条睡裙。
隔间和浴室之间,有一面巨大的立镜,映出那道曼妙的身影。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清极,也艳极,思绪却跳回和向宝珠的谈话,而后脑海不受控地想起昨夜那个男人:
昏光暗影里的匆匆一眼,她心惊肉跳,只记住他的侧影,沉郁,又冷峻。
谢青缦轻笑了下,带了点似嘲非嘲的意味。
手机在床上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预览弹出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Lee:聊聊?】
隔了几秒,屏幕再次亮起:
【Lee:我亲爱的妹妹。】
谢青缦捞起手机,却没着急回复。她拢了下披肩,直接离开房间。
亮光如碎芒,从耳垂坠落。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只流苏耳坠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地遗落在床榻之上。
几个小时前。
兴荣制药的老总约见叶延生的第四次,是在红港会,一家创建于1846年的老牌俱乐部。
港岛寸土寸金的地段,社交休闲的场所,内里别有洞天。上世纪遗留的建筑风格复古又雅致,入目的家具摆件都是古董,镂金刻玉,富丽堂皇。高昂的年费和过分严苛的背景筛选,将无数人拒之门外,因此私密性很高。
这次牵头的中间人特殊,过往有些人情牵扯,叶延生也卖了面子,赴了约。
众人早就候在那儿了,纷纷起身,率先上前的自然是林宗明。
“叶少可真是大忙人啊,难得赏光。”
林宗明朝叶延生紧走几步,迎上来,朗声笑道,“我这儿想见您一面,都快望穿秋水了。”
“林总说笑了,”叶延生和他轻握一下手,意态很淡,“我只是没有助人为乐的雅兴。”
这是说他多管闲事,非要蹚浑水了。
林宗明顿了一下,打了个哈哈,“做生意嘛,不就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叶少,请。”
原想探探叶延生口风,迂回一下再开口,没成想,这祖宗开门见山,他反倒不好接茬了。
前段时间,兴荣制药和诺科几乎同时突破了新技术,研发了PD-1单抗生物制剂,一种新的治疗霍奇金淋巴瘤的特效药。在适应症和使用剂量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谁先拿到批文上市,谁就能抢占先机,挤压对手的市场份额。
生物医药行业的商战,不止是价格战和专利战,也是时间战。
但医药上市需要申报,临床审批的手续繁琐,要想领先对家公司,率先打开销路,兴荣制药需要一个背景雄厚,最好手眼通天的靠山。诺科背靠海外财团,不然兴荣的人也不会到处托关系,为了搭上叶家,都求到林宗明这儿了。
林宗明肯蹚这趟浑水,替兴荣牵这个头,自然是收了不少好处,但他心里其实没底。
港城顶豪圈子里,除了李家子弟横跨了港城政经两界,产业遍布全球,声望最大,其他几个家族都有式微的迹象。
霍家内斗带来的影响还没消弭,向家在向启恒当选议员后,挽回了点儿颓势,而林家——
早些年的判断失误,导致林家在内地错失良机,如今林宗明进了公司,再想把手伸进内地市场,接管整个财团做话事人,多少有些吃力。毕竟林家现在握在他二伯林鹤川手里,而他这一代,竞争太大了。
好在叶延生似乎心情不错,今天格外好说话。
雨后的港岛阳光没那么烈,空气里多了几分清凉,一行人便在高尔夫球场过了几杆球。
红港会的高尔夫球场坐落在山环水抱处,前9洞临海,后9洞依山,山峦起伏,绿草如茵。球过了前几洞,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辗转回了休息室,话题才切到正事上。
“兴荣前期砸了那么多科研费,如果被诺科抢先报批上市,那可真就是卖鱼佬洗身了。”
林宗明吃不准叶延生的态度,话也没说太满,只是说,“但只要叶少抬抬手……”
落盏的声音很轻,但包厢内陡然静了。
“林总总怕是太心急了。”叶延生轻笑。
他还闲散地坐在雕花木椅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撂。
总助得到授意,将一份档案袋递到了林宗明面前。
林宗明不解其意,但翻了几页之后,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好啊,兴荣这班冚家铲,做局做到老子头上了。”
林宗明想发作,但在叶延生面前,他更着急怎么撇清关系,“叶少可能不相信,我这也是被人拉来的,财务造假和临床数据涉假的事儿,我是真不知情啊……”
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在生物制药方面,他是个外行,不知道数据能有多大水分。但是从财务造假,到临床数据造假,一堆烂摊子,还敢拉他出来替兴荣背书,摆明了拿他当冤大头。
被人阴了一把,已经够跌面儿了,总不能连黑锅也让他来背吧?
“林总不必跟我解释。”叶延生勾了下唇,“兴荣的这笔烂账,我不感兴趣,只是提个醒儿而已。”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一份报纸上,轻点了点,笑意不温不淡,却也看不出什么火气。
“其实这些东西不难查,只要林总的人,把关注花边新闻的精力,留一半在项目上,就会少很多麻烦。”
点到为止。
说话的人语气不改,听话的人变了脸色。
林宗明一愣。
在场的都是人精,叶延生虽然什么都没明说,但都清楚,这祖宗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提一嘴。
港城媒体行业几乎都是林家注资控股,可以说,林家确实能左右港媒。
但报纸的版面上,除了无关紧要的新闻,最吸睛的就是一个当红女星的绯闻,和霍家豪门内斗、霍大小姐下落不明的消息。
跟叶家毫不沾边。
总不能,这上面有叶延生的人吧?
林宗明心思微动,但也不好直接问,只是笑着应承了一句:
“叶少说的是,手底下的人做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劳您多担待。”
话点到这儿,叶延生也没兴致继续耗着了。他要走,自然没人敢留。
“您看今天这事儿闹得,怪我,太疏忽,”林宗明起身相送,“我回去一定仔细料理。”
“小事而已,不值得什么。”叶延生淡笑,“我也希望,多个朋友多条路。”
说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办砸了,那就是冤仇易结,不易解了。
送走叶延生这尊大佛,林宗明的视线落在那份报纸上,皱了下眉,沉默了许久。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有点诡异的念头:
京城权贵子弟身边,大都少不了莺莺燕燕,何况叶家显赫。混迹声色场久了,撞上什么花样都不稀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环肥燕瘦,各般颜色,被人着意安排的邂逅、花样百出的接近、使出浑身解数的讨好,也没见叶延生动情。
久而久之,都觉得叶家这位冷情薄幸,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也就歇了心了。
但怎么说呢,万一这祖宗兴致来了,搞了个什么金屋藏娇呢?
可别是底下人不留神,把叶延生的什么情儿给开罪了,那他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林宗明的脸色已经谈不上好看了:
“去,让人把版面上这些人的头条全撤了,还没刊印的新闻也都换下来。”
“全撤?”
“一个不留。”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叶家这祖宗就不能得罪。林宗明不敢不把事儿办好。
“近期这几个人的任何负面新闻,都不要再出现在林家注资的媒体上。”

灰黑色迈巴赫驶离红港会,一路畅通无阻。
“本部领投的新宇生物,B+轮融资已经完成了,郑总约了下午4点的视频会议,有关Space AI-3的产品发布会……”总助汇报完工作和行程安排,稍顿了片刻,语气有些迟疑,“还有这个,您看一下——”
光线透过车窗折进来,掠过叶延生的眉眼,疏离而淡漠,却藏了几分野性和压迫感。
他接过总助递来的平板,视线落在聊天记录上,动作微顿。
聊天框里是一张图片:
薄毯略微凌乱,一只流苏耳坠落在床单褶痕间,闪过的光芒被镜头框在了照片里。
“阿姨收拾卧房时看到的,应该是昨晚那位落下的,”总助斟酌了下,试探性地问询,“您看是要给她送过去,还是?”
其实这只耳坠不是什么高珠,也没什么名贵的宝石点缀,只是季节款配饰,撑死了值几千块。按该品牌一年6个系列的上新速度,这玩意儿,也就带个新鲜。
但阿姨不敢擅自处理,总助也是。
叶延生每年都会来一次港城,祭扫故人墓。
他从不让人跟随。
但昨夜车子驶回白加道,叶延生带回一个沉睡的女人,一路抱她上了楼。
总助去送文件时,凑巧撞见这一幕。
他压根不知道这女的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但雨夜中的公主抱,有过的独处,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叶延生眸色沉了沉,看不出来什么心思和情绪,连语气都漫不经心,“你看着办。”
看这态度,似乎……也不太上心?
不过总助在他身边待久了,没得到明确表态,他就不敢擅权:
他折了个中,让人好好保管,留在了白加道的别墅卧房里。
夏日的阳光炽烈,暗色调的车窗玻璃上,光影斑驳,虚晃地映出主干道如织的车流。
叶延生神色倦冷,靠着后座的椅背,始终心不在焉。
他勾着领结松了松,修长的手指骨廓清晰,无意碰到蛇骨链,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思绪凝滞的几秒,裴泽的电话打过来了。
“您在哪儿呢?我下了飞机就直奔白加道,等了大半天,连您人影儿都没见着。”
他坏笑,“半小时前,倒是见着一个小美人儿,从楼上下来,什么情况?”
“你来这儿,就为了跟我扯这些?”叶延生面不改色,冷淡异常。
“还说呢,您在外逍遥快活,是想坑死我吧?”裴泽心态快要炸了,“华南动作太大,那几个老狐狸见不到你,一天十几个电话探口风,现在都快杀到我家门口了。”
“你会怕这些?”叶延生轻嗤,声音低沉而从容,能听出情绪里透着点儿冷淡,笑意也不达眼底,“我妈让你来的吧。”
通话对面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讪笑:
“害,苏姨也是担心你。您这都几个月没回家了,多少有点……”
裴泽到底没敢把“不合适”仨字说出口,“不过我可不想多嘴,毕竟您也不爱听。”
“知道就好。”
电影在中环的镜头并不多,拍摄很快就结束了。
谢青缦没在港城久待,离港返沪后,夏末的小插曲,被封存在港城。
她见叶延生的第二面,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申海的初冬气温不算太低,但湿冷入骨。鳞次栉比的高楼在寒雨中浸泡了几日,整个城市被冲刷得冰冷而清晰。灰蒙蒙的天色下,灯红酒绿,巨大的广告牌和摩天大楼的玻璃外墙,折射出奇特的光。
谢青缦这几个月一直在忙专业课。
之前那个戏份不多的女四,其实是为了表演课,交的一份开学前实践作业。
当时出了点儿意外,她分-身乏术,实在无暇顾及错过的女主试镜,才将错就错。
本来名导的电影,一个白月光设定角色,戏份虽低,但很有含金量。未来成名了,翻出来也不影响观众的观感。
谁知那个电影的女二爆了雷,电影埋了。
“我刚看了热搜,选角导演的眼神儿不好使吧?你比她好看多了。”
表演台词训练课的课间,室友席瑾边刷微博边感慨,“我们内娱资本果然爱捧丑人。”
没得到回应。
“缦缦?”
席瑾凑过来,扫了眼谢青缦面前的笔记本,屏幕页面是财经公众-号的一篇文章:
“君港集团旗下子公司有意推动与诺科PD-1单抗药项目的深入合作……”
君港集团是港城霍家的企业。
霍家前身靠地产、航运和海外贸易发家,在内陆搞过总代理贸易,吃了不少时代红利,近二十年才转向自营和风投。这些年,霍家在海外收购航空租赁公司几百架飞机的资产,还有地产和码头……总的来说,霍家的主要产业其实在海外。
生物制药并不是君港主营版块。
这么大刀阔斧地启动新版图,自然引起了财经媒体关注。
“怎么在看财经新闻?”席瑾有些诧异。
“闲着无聊。”谢青缦不准痕迹地切了屏,“你刚刚说什么?”
“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出去换换心情。”席瑾推过来一张入场券,“新开的一家剧院,据说挺有意思的,我有事去不了,放着也浪费。”
她托腮,叹道,“但我看你心态好得很,好像也不太在意。”
谢青缦确实不在意这点戏份。
她这两年经历的变故太多,能让她烦心的,也就只有港城的烂摊子。
眼前这点事儿,根本排不上号。
不过她正想寻个清静,也没拒绝,“两万多的入场券,就为了让我换个心情?”
“谢你上次替我签到啦。”席瑾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接下来的两周我可能都有事,所以……”
“我就知道。”谢青缦勾了下唇,也没客气。
说是剧院,其实是个噱头。
谢青缦到了才发现,这是一家私人会所。
有点仿照加尼叶歌剧院的意思,核心剧院分为两层,一楼的阶梯式看台环绕舞台,二楼的蜡染镶嵌工艺屏风形成隔断,是一个接一个半封闭空间。外围就是会所的布局,Versace的地板,Tiffany的彩色玻璃壁灯,特纸醉金迷的风格。
看着像哪个不学无术小衙内的手笔,拿钱堆出来的“格调”,一览无余的“品味”。
没什么底蕴,只是个十足的销金窟。
刚竣工不久,捧场的人不少,自然也有业内人士。舞台上是幕后老板花重金请的英国皇家芭蕾舞团,表演的是浪漫主义舞剧,《吉赛尔》,舞段优雅又凄美。
谢青缦现在就是一学生,名不见经传,内地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她用不着跟谁客套寒暄,就坐在台下,安静地看演出。
舞剧中场的空档,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预览框弹出一封邮件,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份无标题附件,是诺科收到的君港为PD-1单抗药项目草拟的合同。
谢青缦不动声色地按掉了屏幕。
她情绪微松,轻轻懒懒地靠向椅背,闭着眼睛,竟渐渐起了一点困意。
“谢小姐……”
“谢小姐?”
谢青缦睁开眼,看到工作人员将一份茶点送到自己身侧,朝自己俯身低语:
“楼上有位先生,说是您的熟人,请您楼上包厢一叙。”
“谁?”
“他只说跟您认识。”工作人员神色有些为难。
谢青缦挑眉,眸色清清冷冷地往下一掠。
这家俱乐部最次一档的茶水,也要中四,玩的就是一消遣,也没人计较值不值。
对方大约是想投其所好,点的是以甜扬名的冰岛,母树单株的纯料。
还挺刻板印象。
普洱茶里,她更喜班章。茶香冲击感更强烈霸道,也更甘润持久。
强加的馈赠,实在搞笑。
谢青缦心说“故弄玄虚”,这年头,居然有人指望用一杯茶使唤人了。来看个舞剧都不太平,她也是点儿背。
但腹诽归腹诽,万一真是熟人就尴尬了。
“劳烦带个路。”
工作人员领着她上了二楼,空气中不知焚了什么香,暖气一烘,让人头晕目眩。
那股困劲儿又要上来了。
谢青缦拢了下长发,兴致不高,朝工作人员指引看过去时,多少有点烦躁。
预料之中,来者不善。
步入屏风,眼前是纠缠过她的一个制片人。自从上次试镜遇到,他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她寻了个由头,才勉强脱身。谁成想在这儿又撞上了。
“站那么远做什么?”制片人眼神一个劲往她身上飘,“别那么见外,上次试镜的时候,我就看好你,可惜没合作成。”
他笑眯眯地,“来,过来坐。”
其实哪个圈子,都不缺颜值高又听话的男男女女,想靠美色上位的,更不在少数。
所以但凡还有那么点儿“体面”,正常人都不会强人所难。
毕竟多的是人选,没必要结仇怨。
但总有不肯体面的,比如眼前这位。
她看一眼,都嫌晦气。放在从前,她碾他就像碾一只蚂蚁。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今天的舞剧恐怕看不成了。”谢青缦面上始终看不出情绪,话说得客气,拒绝得也彻底,“茶点钱我会找人退给您,就不打搅了。”
“欸,哪有让女孩子买单的道理?”制片人使了个眼色,有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演员光会低头拍戏可不行,这么多前辈和出品人在,有什么急事,不能放一放?”
“恐怕要辜负您的美意了。”谢青缦没想闹得太难看,“这样,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她退了一步,可惜对方不肯下台阶。
“你这不给面子了吧,”制片人却不死心,佯笑着,话里却带了威胁,“我想给你介绍资源,让你赏个脸坐会儿都不行?”
这个姓金的制片人在业内臭名昭著,仗着背后有势力和资源,不知道潜过多少明星和学生。这种败类只适合待在监狱。
寡不敌众,又不想把事做绝,谢青缦才客气周旋。但再待下去,今天就收不了场了。
“抱歉。”
谢青缦猛地推开拦的人,掉头就走。
“你什么意思!”一直被拒绝,制片人脸上挂不住了,蹭地起身,“这就想走?”
他伸手拽她,“拿乔也得有个限度,你们申戏的学生架子够大啊。你知道老子……”
“滚开。”
谢青缦挥手甩了下,一下竟然没挣开。她也没带怵的,抄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
哐当——
手上力道不算大,不过东西砸人身上挺疼。拉扯间,折叠屏风被撞翻,桌上的茶具也被扫落,热茶溅了制片人一身,瓷片碎得到处都是,满地狼藉。
场面一度很难看。
“我操!”制片人被烫得松了手,脸色铁青,难看得如丧考妣。
这下真炸了。
会所中央剧院的二楼都是半开放式包厢,有点声音就传遍了,何况动静不小。
不过附近隔断里的人,要么是幕后老板请来的朋友,非富即贵,要么就是互相认识的业内人士。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不管心里如何千回百转,面上都是体面和客气。
看完一出闹剧,没人帮腔,也没人深劝,只有冷眼旁观的。
看来今天这茬没完了。
谢青缦抹了下手上的水渍,声音微微往上挑,面色却淡下来,“我说了,离我远点。”
她看对方的眼神,像看垃圾。
这态度可把对方刺激得快要炸了,“你——”
争执刚起,附近一道低冷沉郁的男声忽然传来,“哪儿来的?好大的派头。”
音量不高,可周围在一瞬间静了。
顺着声源看过去,斜对过屏风里,一个男人正靠在血檀雕花扶手椅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极度松弛的姿势。
但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和硬朗阴鸷的轮廓,又让人觉出一种奇特的违和感:
好像不该如此。
他该是紧绷的、致命的,像丛林黑暗里蛰伏的凶兽,平和下潜藏危险。
很奇怪。
记忆里这是初次见面,她却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谢青缦有那么几秒的出神。
叶延生掀了掀眼皮,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没什么温度地评价了一个字:
“吵。”
四下瞬间静了,如浸冰雪的死寂。
男人声音并不高,甚至透着点儿不太走心的轻淡。
但仅凭一个字,周遭的人寒蝉仗马。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票人都是个顶个的贵胄,依然要看着他脸色行事。
丫就是一祖宗。

视线在空气中无声交错,有种短兵相接的错觉。
二楼的光线折过屏风,明暗交错,落在叶延生周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风格阴沉冷郁,在高贵和颓靡之间,包藏了几分桀骜。明明姿态闲散,甚至随性,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凶性和狠劲儿。
他在看她。
审视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侵略性也太强,但在她感到冒犯前,他又特有“分寸”地挪开了视线。
短暂的几秒间,微妙感无声蔓延开。
谢青缦心头一跳。
其实她压根没想起这号人物来,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他刚刚像锁定猎物一样的视线。
无法捕捉,也无法抗拒。
但也由不得她细想,因为熟悉感刚涌上来,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冲散了。
“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要是让我小叔知道了,又要怪我礼数不周了。”
这边刚闹起来,就被叫停。
不必叶延生再说什么,一个年轻人步履匆匆地赶来,隔了老远就听到他笑着招呼。
台前经理正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
从随行的人员和阵仗就能看出来,他应该是这儿的幕后主人。
“我小叔……”
会所的幕后老板微妙地停顿了下。
环视完,只看到裴泽坐在叶延生旁边,他才试探地问,“他没跟您一块儿啊?”
大约真的是被吵到心烦,叶延生看上去兴致不高,撂下一句“顺道”,似笑非笑:“是没来,不然也能赶上一场好戏。”
这语气,倒也算不上不快。
说话的人平静,话也像是无心,但周围听到的人各怀心事。
流动的空气似乎都缓慢下来。
会所幕后老板听到“没来”二字,表情微松,像是舒了一口气。
但他显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着叶延生始终客气,连着赔了两句不是。
等转头看向旁人时,他的脸色才直接垮了,难看到算得上阴沉的程度。
“诸位可真给贺某面子。台上的戏还没演完,台下就先唱上了。知道的,当你是来捧场,这不知道的——”
他皮笑肉不笑,“还以为是来拆台的。”
谁敢拆贺家的台?
虽说他只是贺家的旁系子弟,也不过是仗着家族隐蔽,在金融圈打转。可贺这个姓氏,在京城是什么份量,在座的心知肚明。
制片人浑身一个激灵,站直了,“贺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搅了您和朋友的雅兴。”
他急着撇清干系,“是这女的他妈的不给脸,吵到了您朋友,我这就——”
颠倒黑白的说辞,被叶延生一声极轻的冷笑打断。
“我没说她。”
叶延生八风不动,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一派慵懒闲适。
但他的视线却像有重量似的,落在人身上,就迫得对方几乎喘不动气。
“我说你。”
刚刚还张狂得不可一世的制片人,一僵,愣是没敢把狠话说下去。
他畏惧的会所幕后老板,也就是眼前这个贺姓年轻人,来头不小。
在京圈都是横着走。
这样家世煊赫的人,都得敬着叶延生,就是傻子,也该知道今天谁最开罪不起。
有些东西,不能再往深处想,不然自己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青缦一样稍稍怔住。
她确实不觉得他会找自己麻烦,但也没想到,这人倒像是……来给她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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