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制止赵九元道:“你别说话,寡人不同意!有寡人在,咸阳还不能成为你的家么?”
赵九元:“……”
嬴限倒地不起,赵九元也气若游丝,而医师只有夏无且一个,嬴政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救治赵九元,这就意味着秦王的心不在宗室,而在一个客卿身上。
渭阳君失望地看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嬴限。
“赵卿如何?”嬴政焦急地问。
“南山侯才从重伤中恢复过来,身子本就没好全。如今更是气急攻心,诱发了旧疾,若不好生养着,恐怕有碍寿数啊。”夏无且将自己把脉的结果说了出来。
嬴政顿时怒了,他眼神扫过混乱的场面,呵斥道:“够了!”
“渭阳君,你是宗室领头人,你的心究竟在大秦还是只在宗室?”嬴政冷冷地瞥向渭阳君。
渭阳君震惊,一脸受伤道:“大王,臣一心只在大秦。”
嬴政的眼神凌厉地几乎要喷火,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势:“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质疑寡人?”
“是寡人命国夫人亲手缝制的女朝服。是寡人派赵高嘱咐赵卿一定要着女朝服上朝,是寡人要赵卿以真面目示人,一切都是寡人!你们有什么气尽可以冲着寡人来,为难赵卿算的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淬火的利刃,扫过渭阳君惨白的脸,又掠过那些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的宗室子弟,最后落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嬴限毫无血色的面容上。
“在寡人这里,唯才是举,别说是女子,哪怕是棵树,只要对大秦有利,寡人也认。”
“赵卿为秦立下赫赫功勋,尔等大丈夫,竟连她是女子都容不下,寡人还指望你们为寡人开疆拓土?寡人是痴了还是傻了?”
“渭阳君,你是寡人的叔叔,嬴限何尝不是?难道寡人在你们心中就是那等无情无义之辈?”
“还是真如赵卿所言,尔等尸位素餐,形同硕鼠,只知中饱私囊,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渭阳君被嬴政这前所未有的直白斥责和诛心之问逼得踉跄一步,额上瞬间布满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也只憋出了一句话:“大王息怒!”
宗室子弟也都躬身,纷纷劝嬴政息怒。
嬴政显然在极力压制翻腾的怒火,他不再看渭阳君,而是将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所有在朝官员,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宣告道:“都给寡人听清楚,谁再敢借此生事,妄议寡人的决断,离间君臣,休怪寡人无情!”
“尔等须谨记,无论赵卿是男是女,她都是大秦的南山侯,大秦之国师,大秦之柱石!”
“诺。”
哪怕再有不服,也得全都憋回去,以后他们就要屈居一女人之下了。
“大王,臣当不得如此……”赵九元撑着椅子缓缓站起身来,身形略显佝偻、单薄,十分凄凉。
嘴角的血渍还没干,更遑论她身上还扎着几根银针,这病弱的模样,让人只想怜惜。
这一看就知道谁对谁错啊!
嬴政认真道:“你当得起!”
他有直觉,赵九元一定会带着大秦走得更远。
赵九元绝不是令原君之女这么简单,终南山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得到嬴政的肯定,赵九元便知今日这血吐得值了,她垂眸对着夏无且道道:“夏医师,我无事,快去给嬴公看看吧。”
这套绿茶组合拳下来,在场谁扛得住?
嬴政关切道:“快些坐下,寡人可不想再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了,寡人还指望你为寡人出谋划策,荡平四国。”
赵九元微微颔首,李斯上前扶着她,让她重新坐回椅子上。
赵高端来了温水,让她漱了漱口。
夏无且摸了嬴限的脉搏,又看了看他的瞳孔,不禁长呼了一口气,还好没死在大殿上,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他摇了摇头,对一旁还跪着的渭阳君道:“快快寻个架子来,把人给抬回去吧。”
意思很明显了,准备后事吧。
渭阳君以及一众大臣惊骇至极。
南山侯这是直接把人骂死了?!
众人看赵九元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惧意和几分骇然。
这位就算没有大王护着,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以后惹谁也不能惹了有一张铁嘴的赵九元啊!
毕竟她可是有把人骂死了的战绩。
嬴限被抬下去后,大朝会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可偏偏赵九元还有事要陈,嬴政便也由着她了。
兵荒马乱过后,宫人立刻收拾好地上的血渍,赵九元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衣裳是宫中国夫人送来的。
国夫人除了亲手制那女朝服,还顺带让宫中的织务部门按照赵九元的尺寸做了几套女装。如今赵九元身上这套,是红色曲裾深衣。
红色本就张扬,穿在赵九元身上却格外地衬她。
大概是人长得好看,披麻袋都好看吧。
赵九元对着外头挥了挥手,阿旺和比瘠二人端着几盘子黄冰糖走进了大殿。
“大王,此乃黄冰糖,由甜菜熬制结晶而成。”赵九元颤颤巍巍地端起一碟子来,赵高见状,赶忙上前接过。
“原本臣今日上朝是要给大王献糖的,臣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插曲。但东西既已带来,臣焉有拿回去的道理?”
第201章 赵九元,我与你势不两立
“此物虽然色泽略黄,却仍有晶莹剔透之感,远看还以为是冰块,竟然是糖么?”尉缭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刹那间,一股比蜂蜜更清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真的是糖,美甚!”尉缭仔细咂吧咂吧嘴巴,细细品味硬糖带来的震撼感。
比起饴糖的浑浊,冰糖像冰,更显清爽。
众臣见大秦第一吃货尉缭对盘子里的小东西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也纷纷尝试了起来。
顿时大殿里只剩下了群臣嗦糖的声音了。
“美哉,美哉!”
“不愧是南山侯啊,记得有一次南山侯变了声,那声音极为软糯可爱,老夫还偷偷红了脸,如今才发觉,是真红了脸啊——”
“南山侯大才啊!”
“南山侯究竟还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
“吾等为大王和南山侯马首是瞻。”
“要是能每天吃到糖就好了。”
哼,这就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的威力。
从此以后,谁也不能质疑她女子的身份,她便可安心立于朝堂。
“我又年轻又英俊,不知南山侯喜不喜欢我这样式的?”
“先前大王要给南山侯安排姻缘,被南山侯给拒绝了,原来她是因为自己是女人才拒绝的呀!可怜了,耽误到了三十岁。”
“哎哟,大人您说到点子上来了!回头寻摸一下家中有无好儿郎,南山侯虽年纪比大王差不多,但她看起来也就二十不到,模样又极美……”
“就是就是,配个十七八岁的男儿也是极好的。”
“咳咳……”李斯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一群人在底下恶意施法。
嬴限被抬回了自己府中,渭阳君派人去杏林学府请的医师全都到了,轮流把脉过后,纷纷摇头。
毋继启摇了摇头道:“五脏俱焚,一次烧光了寿数,准备后事吧。”
渭阳君期盼地看向其余医师,皆作此回答。
嬴限的儿子嬴契猛的揪住毋继启的衣领,恶狠狠道:“你们是赵九元一手提拔,你们和赵九元是一伙儿的,我阿父还有救,你们一定是得了赵九元的授意,不救我阿父!”
渭阳君呵斥道:“嬴契!不得无礼!”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医师,嬴契这样做。难道不怕日后没有医师给他看病吗?
毋继启摆了摆手,语态平淡道:“无妨,这是人之常情。”
“大人这是自伤了内腑,急火猛攻之下,心碎了,我等只是医师,而非神仙,回天乏术啊。”
“老夫也持同样的判断。”另一名医师附和道。
“就没有什么强效保命的丹丸吗?”嬴契松开毋继启的衣领,颓然后退两步,喃喃道。
“没有。”
躺在床上痛苦呻吟地嬴限忽然睁大了浑浊的眼睛,惊叫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嬴契见父亲醒了,立刻踱步到床榻前,担忧道:“阿父,您现在感觉如何?”
嬴限见了儿子,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力气抓住嬴限的手臂,一双浊眼像是要将他吞没进去。
“契儿!赵九元凶残至极,以后莫再要与之对上,自保要紧,自保要紧啊!莫要落得阿父一般的下场啊……”
说完,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发出古怪的咔嚓声,嬴限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喷了嬴契个满脸。
嬴限心碎而死,死不瞑目。
毋继启等医师见状,立刻上前查看,而后对渭阳君摇了摇头:“嬴公已去。”
今日渭阳君的震惊一直没停过,他背过身去,不敢再看嬴限的惨状。
空气里除了血腥味,便只剩下嬴契绝望的呼喊声了。
“阿父!阿父——”
“啊!”嬴契仰天发出绝望的长啸。
他抱着自己父亲尚温热的尸身,暗暗发誓:赵九元,杀父之仇我嬴契记住了,我与你势不两立!
赵九元今日累极了,回到家中便直接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两日。
果然,吐血还是会对她有所影响,不过睡一觉起来那种疲累感就消失了。
赵高一双腿都快跑断了,虽说他甘之如饴吧,但大王是真的没事儿找事儿。
每两个时辰就派他跑一趟,生怕赵九元睡过去,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倒是咸阳城里又开了一家新铺子,叫芙蓉阁,售卖黄冰糖和红糖以及各类糕点。
南瓜糕、鸡蛋糕、栗子糕、山楂糕、绿豆糕等好吃的糕点,糖炒栗子、炒豆子等炒货。
除了南瓜糕、鸡蛋糕、炒豆子,其余价格偏贵,一般人负担不起。
但咸阳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所以店铺一经开业,宾客便络绎不绝。
而秦国人心中如神祇一般的南山侯其实是个女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这简直匪夷所思。
同文学府中,韩非得知此消息后,文思泉涌奋笔疾书的他顿时卡壳了。
“斯兄,你说什么?赵兄是女子?”韩非搁笔,整个人不淡定了起来。
李斯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此事大王已于昨日大朝会时向天下公布了,也就非兄你醉心于学术,知道消息慢了些。”
整个同文学府,没多少人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个在论道台上喊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时代强音之人,竟然是大女子。
学院里已经吵开了,部分学子闹着要亲眼见到赵九元,要亲眼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但学子们不敢上门打扰,毕竟南山侯身子向来不好,又为救秦王身受重伤,昏迷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医学院那边,因为医师们早就知道赵九元的身份,加之学院里女学生数量不少,所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工学院那边,虽只有阳滋公主一个女学生,但若是没有赵九元,他们工匠根本不会有如今的盛况。
赵九元是女子又如何?谁给他们饭吃,谁就是他们的老大。
故而学府中,只有诸子学院的反应最大,尤其是儒家和法家。
儒家思想以男权中心,带有天然的男女性别角色束缚,既夫为妻纲。
而法家则视女性为色祸之根源,韩非在书中将「同床」列位八奸之首。所谓同床,指的是君主身边那些魅惑人心的妃子。
第202章 胡亥出生
他认为女性的价值在于色貌,而美貌具有危险性,女人是祸水,为了防范女人,应把所有的权利,包括家庭权力,集中在男性手中。
如果说儒家是从伦理上贬低女性,那么法家就是从制度上否定女性。两者在往后历代统治中,从理论到制度,将女性的价值越贬越低。
现在得知赵九元是女子后,韩非直接被啪啪打脸。
韩非回想起自己的文章,不禁脸红脖子粗。
这世上竟然能有女子做到赵九元这个地步,韩非的三观直接碎了,捡都捡不起来那种。
“非兄,你这是?”李斯不解地看着韩非,他猛然想起韩非在他的著作中,将女子写得极为可怕。
“非兄,现在改还来得及。”李斯状似安慰,实则如利刃一般,扎穿了韩非的心窝子。
“斯兄你——”韩非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赵九元犯懒,睡了两日,醉青也守了她两日。
“先生,快来尝尝这道当归炖鸡。”
醉青将一碗鸡汤端到赵九元跟前,里面还有撕碎了的鸡腿肉和红枣。
赵九元正打算用时,阿珍跨进门槛抓住醉青的手腕道:“宫中胡姬难产,恐怕不成了,国夫人正派人寻你呢。”
“什么?”
醉青当即提了药箱,转身对赵九元福了福身道:“先生,您记得把罐子里的鸡汤都喝尽了,醉青回来可要检查的。”
赵九元无奈地笑了笑:“快去吧,我一定喝完。”
待醉青走后,赵九元这才重视起来。
这次生的不会是胡亥吧?
嬴政每年都有几个孩子出生,她从一开始的新鲜,到现在麻木了。这也太能生了,不愧是高精力政治人才。
也是听到胡姬这个名字,她才有所波动。
胡亥这小子毫无政治能力,还尽干坏事,坚决要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想到这里,赵九元对外头唤道:“阿旺。”
阿旺跨步进来,拱手道:“主子,阿旺在。”
“扶苏公子和阳滋公主在何处?”
“回主子,扶苏公子一早便去了同文学府,阳滋公主也跟着去了工学院。”阿旺道。
“你派人去同文学府守着,待他们下学后,把扶苏公子也请过来。”
“诺。”
阳滋在赵九元搬回自己宅邸的第二日便被嬴政派人给送了过来。
赵九元觉得有个孩子在家也好,阳滋是个小太阳,又聪明又善解人意,给家里带来许多了人气。
她在现代的岁数加上这个世界活的年份,已经四十了,人到中年,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
也不知道系统怎么做到的,让她进入这个世界的年龄变到了二十岁,给她偷了十年的时光。
如今这十年的时光也尽数过去了。
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嬴政也从当年那个青春男大,变成了权力顶端的霸气帝王,脸上被岁月刻上了痕迹。
虽说有变老的痕迹,并不影响他周身的气质,那是一种让人见了不自觉就要臣服的气质,反给他增添了几分叔感。
放到现代,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
赵九元端起铜镜,仔细端详自己十年毫无变化的脸,不禁在心里感叹,还是她自己的脸抗打啊!
醉青匆匆赶到王宫,胡姬已奄奄一息。
她拽住醉青的手,焦急道:“医师……保孩子,保孩子!”
醉青柔声道:“你放心,孩子和你都能保得住,你现在要保存力气,不要随便乱使劲儿了。”
仔细瞧过胡姬的胎位后,醉青确定胡姬是胎大导致的难产,得侧切,侧切完了还不行,就得上产钳了。
从药箱中拿出一大瓶酒精,将自己和胡姬都消了毒。然后将麻沸散倒了些出来,涂到剪刀和胡姬身上。
胡姬此刻的疼得已经没感觉了,全靠意志力撑着,有没有麻沸散,对她来说都一样。
侧切过后,果然顺利多了,但孩子还是卡住了。
没法,醉青只能用产钳夹住孩子的头,把孩子从产道给拖了出来,胎盘也一起娩出了。
孩子的头上留下了两道产钳印记,看起来十分骇人。
“好壮实的婴儿。”稳婆小心给婴儿清洗干净身体,感慨道。
小孩子的修复能力极强,产钳留下来的印记,以及被夹扁的脑袋后续好好养护,没几个月就恢复了。
保命最重要。
醉青在盆里洗干净手上的血渍,然后用针将胡姬的伤口缝合起来,她的手非常稳,一点没有颤抖的痕迹。
“醉青医师可真厉害,给人缝得这样好看。”稳婆又赞道。
醉青摇了摇头:“生孩子,最苦的还是产妇,我们做医师的,尽量为产妇考虑。”
胡姬已经精疲力尽,等宫人给她清洗干净后,便睡了过去。
本以为这场生产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谁曾想后半夜,胡姬竟然咳嗽起来,然后大出血了。
大出血在现代可能还能救,在医疗技术水平落后的战国,几乎宣判了死刑。醉青满手鲜血,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血点,只能眼见得胡姬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都已经安然产下了孩子。”醉青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十分懊恼和痛苦。
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初母亲一尸两命时的惨状,这辈子她都忘不了那一盆一盆的鲜红的血。
毋继启叹了口气,宽慰她道:“妇女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里游,你已经尽力了。”
“醉青,不是你的错,是孩子太大了,伤到了母体。”国夫人也很无奈,她事先已经提醒过胡姬莫要贪吃。否则依她那个身板儿,又头胎,定然不好生。
只可惜这位不听她的劝告,一心想要生个大胖小子,争夺大王的宠爱。
大胖小子,尽管是对婴儿身体健壮的祝福语,可对产妇来说,也是催命的存在。
大王的女人何其多,孩子何其多,失去母亲的孩子有多可怜?
国夫人满面愁容地看向这个还没褪去红色的孩子,无声地叹气。
嬴政匆匆赶到,得知胡姬去世的消息,他步入产房,看了看已经毫无生息的胡姬,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人。
沉默一会儿后道:“让孩子再看看母亲,然后好生安葬了吧。”
上半夜胡姬生产时,他来看过,还进产房鼓励她,让她莫要害怕,谁曾想后半夜胡姬竟然走了……
第203章 扶苏,你要兄友弟恭
“至于孩子,夫人,你先看顾着,慢慢给他寻个母亲。”嬴政转身又对国夫人道。
“诺。”
国夫人将孩子放到他母亲身边,婴儿似有所感,竟然抽咽着哭了起来。
国夫人看向秦王政道:“大王,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既是亥时出生,便叫胡亥。”嬴政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
天刚明亮,醉青同毋继启出了宫,醉青没有回杏林学府,而是去了赵九元府。
赵九元还没起,阿珍已经在院子里转悠了,厨房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醉青妹妹,你这是?”阿珍见醉青一脸失魂落魄,关切问。
醉青见了阿珍,哭道:“阿珍姐姐,我没能救得了胡姬,她大出血去世了,呜呜呜。”
阿珍张大了嘴,忽然觉得这样不妥,立刻道:“孩子呢?”
“明明都已经生下来了,当时明明是母子平安,我没想到还会这样,我拼命地救她,按照医案上的各种方法都试了,她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凉了。”
醉青哭得不能自已。
迷迷糊糊间,赵九元听见有人在哭泣,她擦了擦眼睛,起身披上披风,端起桌上的茶水漱了漱口,而后推开门,正见醉青在院子的角落里对着阿珍哭泣。
“这是怎么了?”赵九元的声音不大,但被阿珍和醉青听了个一清二楚。
醉青见到赵九元,立刻朝她飞奔而去。
瘦瘦的人撞进了赵九元怀中,赵九元两只手举在半空,见怀中人哭得梨花带雨,想了想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
“先生,胡姬去世了,呜呜呜,和醉青的母亲一样去世了。”
“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赵九元平静地问。
“大王给他取名胡亥,是个男孩儿。”醉青缓缓从赵九元怀中出来,仰头看向她道。
“你不要自责,大出血的原因有很多,孩子胎太大却强行顺产、生产时撕裂、或者羊水进入了血液里,都会造成大出血,不是你的过错。”赵九元安慰她道。
“医师救死扶伤,可也有医师也留不住的人,你日后还会经历更多。如果每一个都在你心里留下疤痕,那么将来你将千疮百孔,还如何能做得了大医?”
醉青知道先生说这话一方面是事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慰她,可她心里仍旧过不去,胡姬她从医以来,第一次没能留住的人。
昨日扶苏和阳滋下学后,赵九元将扶苏叫到跟前,给他陈述了兄友弟恭的重要性。
“公子是大王的长子,大王又对公子寄予厚望,然不患寡而患不均,公子始终要牢记,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大王不止你一个儿子,你的兄弟姐妹们都是你的资源,你当把握好与他们的关系,做好一个兄长应有的样子。”
扶苏捏着他那把德剑重重地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先生之言,扶苏都记住了,二弟子高今年九岁,三弟将闾也是九岁,其余兄弟年岁不算太大,扶苏会维护好兄弟关系的。”
“孺子可教也。”赵九元摸了摸扶苏的头道。
傍晚,扶苏急着去完成兄友弟恭的任务,并未留在赵九元府中。
公子高是兰夫人的儿子,而将闾是月姬的儿子。
两人并不算特别受嬴政重视,故而快十岁了,还仅由博士教导功课。
子高和将闾平日里最佩服的就是扶苏这个哥哥,父王喜欢他,他又时常被先生夸赞,而且还能跟随南山侯学习。
这样的哥哥简直是令他们仰望的存在。
“子高,将闾,你们二人都已经长大了,是时候为为兄分忧了。”扶苏一副小大人的作派,拍了拍子高和将闾两人的肩膀。
先生说了,兄友弟恭,他先友好了,希望这两个弟弟对他恭敬些。
“阿兄要做什么?我二人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子高平时老实持重,文化成绩不错,武艺上差点意思。
将闾抓耳挠腮,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额也一样!”
每次博士讲学,将闾都会被批评,他在武艺上却很有天赋。
“彩!为兄就知道,有你们两个兄弟,为兄这辈子都极好了!”扶苏赞了一句后,继续说道:“既是兄弟,便来帮为兄处理政务,减轻阿父的负担!”
“啊?”子高拒绝地摆了摆手道:“没有阿父的允许,我们怎么能私自接触政务?”
“放心吧,都是些小事,阿父不会计较。”扶苏带着两人来到侧殿,给他们介绍起自己日常批阅奏折的地方。
子高和将闾看着满墙的书架子,当即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不行。”
二人齐齐开口。
扶苏抽出腰间佩剑,眼神威胁。
二人怂了,听说阿兄当初用木剑就把嬴雷给打扁了,他们不会也被阿兄打吧?
他们已经够扁了,只能被打圆。
扶苏把自己要看的东西匀了一部分出来,摆到两个弟弟面前。
“快点开始看!”
两人打死也不敢看,即便是迫于扶苏的淫威也不肯。
公子之争向来如此!
扶苏这才满意的收起剑,而后踢了踢将闾的屁股道:“明日我会奏请父王,允许你们去同文学府预科班上学。”
“真的吗?阿兄!”将闾高兴道。
听说同文学府可好玩了,里面的教授授课一点也不枯燥。
“南山侯真的是女子吗?我阿母说南山侯以前爱穿男人的衣裳,现在换回女装了,南山侯其实是女子。”子高问道。
说起赵九元,扶苏的话匣子打开了:“先生自然是女子,作为女子,先生十分厉害,一点也不比男子差。”
“我们也好想像阿兄和阳滋妹妹一样,跟随先生学习,听闻先生府上有许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将闾完全是小孩子心性。
“以后有机会的。”扶苏点了点头道。
“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得把学问学好了,先生问起来可是什么都问的。”
扶苏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随后指着墙上的书架道:“从现在起,你们不把这些书看完,不许从殿内踏出去一步。”
子高、将闾:“嗯??”
见两人如同见了鬼一般瑟瑟发抖,扶苏心中暗道:什么叫做兄友弟恭?这就叫做兄友弟恭。
第204章 你们拜的究竟是什么?
“怎么?连阿兄的话也不听了吗?阿兄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难道不想得到阿父的宠爱吗?不想得到先生的垂青吗?”
“想啊,想啊!”两人重重地点头。
“那还不快去读书!”扶苏一个眼神甩过去,两人像上了发条似的,自动走到书架前,取了书来看。
将闾拿了一本《数学册一》,打开后发现上面全是陌生的东西,他惊恐地把书放回原处,又拿起一本来。
这次是《论语》,他轻呼一口气,总算是他熟悉的了。
扶苏将弟弟的行为尽数收入眼底,《论语》好啊,以后学了孔子之仁德,定然是个正经君子。
现在他有十七个弟弟,父王的妃子中还有正怀着孕的。万一生下来是男孩,他手里的小弟又会多几个。届时他将一一把这些小弟搜罗起来,利用起来!
扶苏暗戳戳地想着。
先生便总是搜罗和利用身边的人才,他要向先生学习。
他年纪还小,不像先生急需的是立即可用的,他可以和人才一起长大,日后再让他们为大秦效力。
“主子,这是织造司新染的浅紫色布料,听说这个颜色极难获取,他们送了一匹来,我给主子做了身衣裳,您试试看。”
如今是初冬时节,天气寒冷了起来。所以阿珍在这件衣裳里夹了棉,穿起来很暖和。
这衣裳十分合身,赵九元总算感觉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又披上了披风,把雪王挂脖子上当围脖后,赵九元才抱着手炉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