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不得无礼,荆卿乃是我的上卿。”太子丹呵斥道。
秦舞阳这才收起了傲慢的情绪,转而对荆轲恭敬了起来。
如此,刺客的道具和挂件才算齐全了。
叩开咸阳宫大殿门的舆图和头颅,刺客专属绝世神兵淬毒匕首,以及人形挂件秦舞阳。
第196章 于对生产力的解放
画面转回到秦国,自赵九元搬回自己家后,总有人给南山侯府送来各种东西。
猪、鱼、羊、鸡蛋都是常态,还有山珍、水果、蔬菜……
阿旺从刚开始的新鲜,变到麻木,只用了三天。
这些人送来的东西,赵九元一律不收。
后来他们换了一种方式,改成祈福。
咸阳城南有一棵大树,上面挂满了各种竹牌,大半都是给赵九元祈福的。还有些是祈求家人健康,出征的人平安归来。
这些事,赵九元并不知情。
赵九元的女朝服与女冠皆已备好。
那朝服是用染黑的绸缎裁制的,质地轻薄飘逸,缎面上还织着暗金色的纹路,并非纯粹的墨黑,走动时,流光随衣袂摇曳,会漾起粼粼波光。
这套衣裳出自国夫人之手,针脚细密平整,绣工更是精巧绝伦。
由此便知,嬴政待赵九元是一片真心。
赵九元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亲人能为她裁制衣物,嬴政有意让自己的夫人亲手为她缝制朝服便是变相昭告天下,他就是偏宠赵九元——要知道,嬴政自己平日里穿的衣裳。除了朝服之外,也都是夫人亲手缝制的。
如此做法,也杜绝了赵九元是女子,会有人把她与嬴政的私生活联系在一起的想法。
嬴政作为秦国的王,即便再宠爱一个女子,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大老婆亲手给她做朝服,这摆明了他没有将其收入后宫的心思,此女子永远都只会在前朝。
赵九元南山侯的位置牢不可破。
初冬的寒气渐渐升腾,赵九元有些畏冷。故而在亭中置了一铜炉,铜炉是特制的,下方留了添柴和扒灰的口子,上方有烟囱和一块铁板。
在铜炉里加入木炭后,便可以将铁锅摆在上方的铁板上煮汤,也可以直接在铁板上烤东西吃。
赵高激动的下了马车,亲自端着装有朝服的盒子进了大门。
赵九元此时正手持一卷书,靠在亭中烤火假寐,赵高不忍心打扰,便立在一旁等了片刻。
迷迷糊糊间,赵九元睁开眼,拿起一块烤在铁板上的柿饼吃。
“主子,高内侍来了一会儿了。”阿珍给赵九元添置茶水时,低声说道。
赵九元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看向廊下,见赵高正瞧着她。
“内侍来了怎么也不通报?让人白白等待许久?”赵九元略有些责备地对阿珍道。
赵高踱步过来,轻声笑道:“是高没让阿珍姐姐吵醒先生的,先生为大秦操劳。如今又大病初愈,高是在不忍心打扰,今日高是来给先生送新做的朝服的。”
赵高将盒子交给阿珍,阿珍恭敬地接过。
“新朝服?”赵九元有些好奇了。
“是了,是大王嘱咐国夫人和郑夫人亲手为先生缝制的。如今天寒,先生出门定要披上大氅。”赵高语气中透露出关切。
赵九元颔首道:“多谢高内侍。”
随后赵九元要留赵高用饭,被赵高以宫中大王事忙推脱了。
但他也没空手而归,今早新做的糖炒栗子,赵九元命人包了好一大包赠与赵高,又让他给宫中嬴政等人皆带了一筐。
糖炒栗子最早追溯到南宋,放到先秦时期就是降维打击。因为先秦时期的人工糖料少得可怜。
赵九元就不同了,她敢用糖炒栗子,就是因为她手握可硬控人类味蕾的大杀器——黄冰糖!
红糖不易保存,利用这个时代的科技,弄出黄冰糖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冰糖保存得当便不会变质,层层密封,不再打开,不受外物侵扰,两千年后挖出来还可以吃。
赵高闻到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香,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每次来南山侯这里他总能碰到惊喜,赵高捻起一颗糖炒栗子来,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爱物?怎得如此香甜。
以往的栗子煮熟了哪有这味道?
他得赶紧趁热将此宝贝送到大王手中。
赵高匆匆离开。
卧房内,阿珍打开盒子,准备将朝服挂起来。
“啊——”阿珍惊诧地瘫在了地上。
赵九元寻声看过去:“怎的?”
这是女装!
尽管比寻常女子的衣裳要肃穆些,但这大拖尾,分明就是女子的衣裙。
嬴政要让她直接女装上殿!
不愧是秦始皇啊。
阿珍落下了泪来,赵九元不知阿珍为何哭泣,只得问道:“阿珍何故哭泣?”
“主子,阿珍这是高兴,主子总算不用给自己身上加上一层掩饰身份的东西了,主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以女子之身示人,只是阿珍也担忧主子,主子日后便要面对更强大的风雨了。”
“先前以男子身份行事,只是为了为我劈开一条大道行个方便。”赵九元走向阿珍,将她拉起来,娓娓道:“三代以前,这天下都以女子为尊,你可知为何?”
阿珍迷惘地摇了摇头。
“远古时候,人们靠采集和狩猎就能活下去,而女性天生具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加上采集这类生产活动,女子也更擅长。所以不管是繁衍还是生产,女性都占着优势,这就是母系氏族时代。”
“后来随着社会发展,生产力慢慢进步了,人们开始有了分工。男性因为天生体格更壮实,在耕种、狩猎这些需要力气的活儿上越来越占优势,渐渐掌握了生产的主动权。这样一来,社会就过渡到了父系氏族时代。从那以后,女性的地位一点点降了下来,到了现在,更是渐渐被当成了依附于人的存在。”
“奴婢明白了,谁掌握了生产力,谁就拥有主动权。”阿珍跟了赵九元十年,耳濡目染之下,一些现代名词的意思,她也能理解。
“没错,生产力是一切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谁站在了生产力的顶端,谁就拥有掌控世界的能力。”赵九元轻轻抚摸这套衣裳。
当今时代,仍有母系氏族的余韵,所以先秦时期的贵族女性地位比起清代来说,少了许多腐朽的伦理束缚。
这一点对赵九元而言极为有利。
儒家还没有完全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她要用自己的力量先一步改造儒家,融合阴阳、名、法,重新书写儒家在伦理观念上的一切偏颇。
表面上自然是出于对生产力的解放,把女子困于后宅之中,怎么吃尽人口红利?
第197章 南山侯,你个大老爷们儿怎可穿女装?
“主子您真是三代以来的第一人了。”阿珍感慨道。
赵九元却摇了摇头:“古往今来有许多在政治上有建树的女子。不过在史书上没被记录下来罢了,远的不说,就说秦国那位宣太后,便是胸有抱负的大女子。”
只可惜外戚擅权,注定为秦王所不容。哪怕秦王是她的儿子也不行,所以宣太后最终落得个被驱逐而忧死的结局。
阿珍也颇为可惜道:“若是能有一部书写女子的史书就好了。”
赵九元笑着点了点阿珍的额头。
以传作史,是司马迁所创,在他之前,也只有《战国策》有史传的影子。
如此想着,赵九元提笔写了一封信,让阿旺交给胡无悔,在信中,赵九元提出了纪传体史书的概念,就看胡无悔能领悟多少了。
赵高将糖炒栗子带回到宫中,一共四筐,拢共二十斤的样子,全都送去给嬴政,嬴政新奇地瞧着那些个栗子,拿起一颗开口的,剥开吃进嘴里。
软糯香甜的栗子,略带焦香,瞬间俘获了嬴政的味蕾。
“高,你每次去南山侯府上,都很有口福啊。”
赵高脸颊微红地低下了头:“都是托了大王的福,奴婢才有机会撞见南山侯研制新吃食,南山侯心念大王,便将府上炒出来的栗子全都送到了大王这里。”
嬴政心中这才舒坦了,狗狐狸在自己家里天天搞美食,也不晓得主动给他送一些过来,偏要等到赵高撞上了,才舍得送些给他。
看来以后要多多派遣赵高去南山侯府啊。
他又道:“给寡人留下五斤,剩下的给国夫人和郑夫人送去,让她们自己分配给宫中众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只不过为何赵九元献上来的栗子会比寻常炒栗子更香甜呢?像是放了蜜糖一样,着实奢靡了一些。
不过寡人养得起。
朔日,正衣冠,赵九元登上了去咸阳宫的马车,她故意去得晚一些,只等那些朝臣都站定了,她再从大门进。
李斯大约收到了一些风声,此刻正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焦急地等待。
尉缭发觉李斯的眼神一直在往门口观望,李斯向来不会在脸上表露出任何内心想法,今日却屡屡在脸上显露出忧虑。
不由地问道:“昨日老夫便收到了南山侯今日要来早朝的消息,廷尉这是担心南山侯的身体吧?”
李斯瞥了尉缭一眼,便知这小老头还不知道大王的用意,于是颔首道:“南山侯今日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正当尉缭疑惑时,外头的内侍高声喊道:“南山……侯……到——”
不知怎的,今日内侍的声音怎么不太对劲呢?众人向门口张望过去。
就在此时,太阳被云抓了出来,冬日凌冽的寒风带上了几分暖意,拂在那缓步走来的女子身上,青丝缱绻。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众人惊掉了下巴,呆楞在原地。只剩下身着一身织金暗纹的玄色朝服,背着光踏入殿中的女子的脚步声。
她神情并不十分肃穆,步伐干脆利落,衣角掠过干净的地面,仿佛连地砖都被她踩出了庄重感。
她脸上病容虽还未曾褪去,却不影响她周身的气势。
忽而她唇角微微勾起,挂上了一抹笑意走到众臣最前面的位置站定。
“你是?”渭阳君回过神来,惊愕地问。
“怎么?三个月不见,先生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赵九元侧身对渭阳君道。
“你是赵九元?!”
这声音,这样貌,是赵九元没错了。
“可你今日为何穿的一身女人的衣裳?”还有这衣裳,看起来像是国夫人的手艺,和大王身上的差不多。
“南山侯你一个大男人怎可穿女装?这恐怕不合礼数。”又有一秦臣站出来指责道。
“你就算长得再像个女人,也不能丢了老爷们儿的骨气啊!”
“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
“就是就是,南山侯——”等等。
众人仔细打量后才惊觉,赵九元不仅仅穿了女装,连头发上的发冠都是女冠。
不仅如此,她还描了眉,唇上涂了口脂。
莫非??
那根长矛没把南山侯给杀死,却把南山侯给废了?
现在南山侯性格变态,自觉认领了女人的身份?
那也不成啊,不能人道后,最多变成侍人,也不可以变成女人啊!
正当朝臣胡思乱想时,内侍高声道:“大王到!”
嬴政大踏步从侧殿大门出来,眼神撞上赵九元那一刻,眼底闪过惊艳,只一瞬便化作了宠溺和欣赏。
“赵卿,寡人等你许久,衣裳可还合身?”
赵九元躬身拜道:“臣谢过大王,衣裳很合身。”
“彩!”嬴政高兴地拂袖坐下。
众臣这才反应过来,南山侯身上的衣裳是大王赏赐的,大家看嬴政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
咦惹——
没看出来,大王还有这癖好。南山侯竟然就此屈服于大王的淫威了,真丢了他们男人的脸。
赵九元见这群人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正欲开口,却听上首的嬴政道:“赵卿,先前是寡人委屈你了,如今你既已认祖归宗。自当恢复身份,寡人会命人将令原君夫妇的坟莹迁至咸阳,日后你祭拜也方便。”
大王这是何意?
渭阳君垂眸道:“大王,南山侯竟是令原君之后么?”
嬴政语气肯定:“没错,当年若无令原君,先秦王便没那么容易归秦,令原君于秦有恩,于寡人有恩,寡人当报答之。然其身死,其女九元又为我大秦鞠躬尽瘁,寡人更应铭记这份恩情,加倍报答。”
「南山侯乃令原君赵屏之女」嬴政特意强调了赵九元的身份:“先前南山侯为保护自己,不得已女扮男装,诸位可别再瞧错了,南山侯真真正正乃大女子。”
众臣无不惊骇。
一秦臣当即道:“大王,女子就该务耕织,相夫教子,怎可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有人开头,便立刻有人附和:“是啊大王,有史以来就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例子。更何况赵九元所犯乃是欺君之罪,当斩!”
第198章 蓄力加载中
“南山侯当初乃廷尉举荐,廷尉恐怕早已知道赵九元女子的身份,二人合起伙来欺骗大王,欺骗世人,当连坐!”又一人叫嚣道。
李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他早已在腹中打好无数腹稿:“先生之言,斯不敢苟同。”
“方才大王已经对诸位言明,南山侯乃令原君之女,证明大王知晓南山侯女子的身份。更何况南山侯从未说过她是男子,她先前只是爱着男装罢了,斯向大王举荐的时候,也从未说过南山侯是男子,因而控诉之言,并不成立。”
“诡辩,你这是诡辩!”
嬴限呵斥道:“南山侯的确没说过她是男子,但她的行为举止,哪一点没有证明她在假扮男子?女子怎可立于朝堂之上?”
李斯继续道:“《秦律》并无女子不能入朝的规定,况且……”
没等李斯的话说完,嬴限抢白道:“《秦律》的确没有规定女子不能入朝。但女子'男不言内,女不言外'从来都是规矩。更何况男女有别,赵九元一个女子在朝堂,我等耻与之为伍。”
嬴限的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你!简直荒谬。”李斯拂袖,他头一次在朝堂上生这么大的气,赵九元眼神示意尉缭拉住他。
尉缭见赵九元嘴角开始上扬,便知她要发力了。他连忙拽住了李斯,李斯瞥了一眼秦王政,又看了一眼赵九元,当即退了回去。
叫嚣得最厉害的那群人还以为李斯是被说退了,气焰更甚了起来,扬言要将赵九元赶出朝堂去。
“赵九元不配为朝臣!”
“此等祸国之女,当赶出朝去!”
“乱我大秦,当斩!”
赵九元缓缓从袖中掏出笏板,今日她特意带了一块竹子做的,还是刚砍下来没晾干的青竹,不会轻易就断掉那种。
嬴限见她拿出笏板,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连带着身后的人也都后退了两步。
谁知赵九元回头就对嬴政告状道:“大王,臣不知女子的身份竟然会被人如此践踏。哪怕臣为大秦鞠躬尽瘁,又屡遭刺杀,险些丧命,最终也会因为女子的身份而抹除掉所有付出,会被人说耻与为伍,臣当真心都碎了,还是回终南山去吧。”
说罢,赵九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随时都有昏厥过去的态势。
她放下笏板,拱手对秦王道:“臣自来了大秦,无时无刻不在想家,臣做梦都想回家。”
嬴政神色一怔,他有理由怀疑赵九元说的话是真的。
“既然诸位大人都耻与臣列位一同,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臣走之前,想请大王答应臣一件事。”
“先生请讲。”嬴政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了,他是真怕赵九元一言不合就收拾东西回终南山去。
相父吕不韦在生命的最后苦寻,都没有找到赵九元的师门所在。若是赵九元真的进了终南山,嬴政不敢保证还能把她给找回来。
但在此之前,他要配合赵九元把这出戏给演完。
赵九元捡起笏板,脸色一变,直指嬴限道:“只要大王杀了此人。”
嬴限惊骇之余,反驳道:“赵九元,你无耻!竟敢蛊惑大王杀我。”
赵九元冷冷地看向嬴限。
她在大秦经营十年,又继承了吕不韦的暗线,眼睛和耳朵都不是瞎的聋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年过五十的糟老头子一直看她不顺眼。不仅多次暗中在嬴政面前说她的坏话,还私下里谋划怎么把她除去。
她有理由怀疑,赵王嘉组织的刺杀,与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去邯郸的嬴姓宗室名单没有这老头。但这老头的儿子嬴契却是负责安保的人之一。只不过其负责的是货物运送,所以才没被刺杀之事牵连,给撸下去。
这反而坐实了他的嫌疑。
“无耻老贼,今日就你叫得最大声,什么叫蛊惑?我这是直接请求大王杀你。”赵九元语气淡淡,听在众人耳中竟掷地有声。
“你——”嬴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将目光转向嬴政,见嬴政并未看他,眼神都在赵九元身上。
“大王,赵九元这是显露真面目了,她入朝的目的定不单纯,大王当心她乱政祸国啊!”嬴限高声道。
自赵九元入朝以后,他的日子没一天舒坦过,他已经忍了赵九元八年了。
如今赵九元又暴露了女子身份,他可得逮着这个点狠狠攻击,他不信大王会为了一个外人,把他这个宗室叔叔给放逐了。
“大王,自我大秦立国以来,历代先君励精图治,从不懈怠,从不偏私,才有了今日一统之盛况,自赵九元来秦,大王的一颗心便偏向于她,再也看不到我们这些老臣,老臣们的心寒冷无比啊。”
渭阳君听到这话,脊背冷汗都吓出来了。
他连忙让人捂住嬴限的嘴,惶恐地拱手对嬴政道:“大王,嬴限一直是个暴脾气,今日口不择言,不是不敬大王的意思。”
嬴政看向宗室大臣那一片人,眼底已经开始积聚怒意。
他这些年忙着打压外戚,倒是忘了,宗室这群不安分的东西。
今日不锉一锉这些人的锐气是不成了。
嬴政冷哼一声道:“放开,让他继续说!好好说!”
嬴限以为秦王政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梗着脖子又道:“原本商君传下来的秦法适用地好好的,我大秦也呈蒸蒸日上之态,可自赵九元来秦后,牝鸡司晨,不仅变革秦法,还妄图颠覆朝政,迟早有一日我大秦会毁在赵九元之手。”
“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若我朝堂出现了女子,日后那些女子便会各个心比天高,如此谁还愿意在家看顾孩子?谁还愿意务耕务织?家不稳,男子何以力耕力驽?何以安心为兵为士,为大王征战四方?”
听到这里,赵九元袖子底下的拳头硬了。
她忽然扬起温和的笑来,这真是气笑了。
赵九元拱手对秦王道:“大王,在杀此人之前,臣请与之一辩。”
“允了。”嬴政见赵九元脸色有些不对劲,让赵高搬了把椅子来,让她坐下说。
此举直接打了众宗室的脸。
既然喜欢,纳入后宫就是了,何必放在前朝来碍他们的眼?
这些人因为赵九元是个女人,便将她先前的一切功绩全都忘记了,全都一扫而空了。
或许他们不是看不惯赵九元是个女人,而是早在有人动摇了他们的利益时,就已经疯了。现在只不过是将这一个小小的点放到无限大,借此来攻击赵九元,想要将她逐出朝堂,自己重新掌握在朝堂之上的主动权罢了。
哪里有什么男女性别之争?不过都是利益之争罢了。
赵九元也不客气了,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她现在被气到只想发疯。
“无耻老贼,你说我乱国误国,从何说来?”
嬴限单手握拳,咬牙切齿道:“你——安敢骂老夫!”
“骂你又如何?我还想杀你,你说我误国祸国,我看你才是那乱国之辈,你们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句句不离礼法规矩,可你们心里装的,何曾有过半分社稷苍生?”赵九元手中笏板在椅子腿上一拍,「啪」的一声便震慑住了所有人。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赵九元眼神犀利,直指嬴限等人:“说我是女子,耻与我为伍,若没有女子,汝等恶臭难闻的男子是从何而来?是臭水沟中的水蛭生的吗?你们的母亲、老妻、姐妹、女儿在你们眼中究竟是什么东西,是被汝等肆意践踏的玩物吗?”
在场不曾开口诘难赵九元的男子,包括嬴政的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李斯,他头一回听赵九元骂人,心中想的却是,我老李可爱干净了,三日就要沐浴一次,衣裳更是隔日就换洗,可不是什么恶臭难闻的男子。
哼,当年他被秦王一道逐客令驱逐出咸阳,便是这群宗室之人暗中搞鬼。
如今赵九元能治他们,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终于报仇了。
嬴政想的却是,骂了嬴限,可就不能再骂他了哦。
“既然汝耻与为伍,不如现在就自刎以谢天下,免得脏了汝之母哺育你几十年的辛苦。”赵九元的语气十分冰冷。
“你——”嬴限啮齿。
“踩着我的身份,倒把自己显得高大上起来了。”
“先前我是男子时,汝等也并非半句话也不敢说,当真是怕女子会踩在你们头上,还是担心我占据了这样的位置,让你们的门生故旧、子侄亲信上不来?” 赵九元霍然起身,笏板直指嬴限鼻尖。
“贪赃枉法,徇私丧德,说得就是汝等无耻恶徒,简直丧尽天良!”
她每问一句,声音便抬高三分,殿中梁柱仿佛都在震颤。
嬴限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颤抖着指向赵九元:“你……你血口喷人!”
她笏板横扫,指向嬴限身后那一群人,“睁开你们的眼睛都看看,看看这朝堂之外,看看这江山之下,天下分裂,大争之世,百姓困顿,急需一统以安天下万民。”
“罔你乃嬴姓宗亲,承嬴姓血脉,却无半点觉悟,你们不思为国分忧,不思一统之策,满脑子想的竟还是如何铲除异己,夺回那点蝇营狗苟的主动权,简直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嬴限指着赵九元,手指颤抖得厉害,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有力的反驳字眼,只剩下一句气急败坏的嘶吼:“你……你……妖言惑众!”
“住口!你这无耻老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赵九元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瞬间盖过了嬴限那苍白的嘶鸣,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炸响。
站在赵九元身后的大臣们纷纷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巴。
“你!” 嬴限被这前所未有的直斥和那骇人的「生啖你肉」惊得倒退半步,老脸煞白,气血翻涌。
赵九元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积压已久的愤懑与对这群蠹虫的极度鄙夷,如同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尔等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视国法如无物;敲骨吸髓,视万民如草芥;嫉贤妒能,视江山如私产;尸位素餐,祸乱朝纲,视社稷如儿戏!”
“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智、祸国殃民的老朽匹夫,只合缩首藏于阴沟鼠穴,苟延残喘,安敢在这煌煌庙堂之上,在大王与百官面前,妄谈什么国事,搬弄什么是非?!”
她猛地收回笏板,仿佛多指对方一刻都嫌污了自己的手,那冰冷的、带着无尽鄙夷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嬴限再也受不住,胸膛剧烈起伏。
“嬴限!尔——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枉活六十有二,一生未立寸功,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大秦列祖列宗?”
她的声音陡然转为极致的冰冷与轻蔑,如同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一条断脊之犬,只会摇唇舞舌,安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噗!”
最后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嬴限浑身剧震,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一口压抑不住的老血猛地喷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
他双眼暴突,死死瞪着赵九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嬴限!”
“嬴公!”
“来人啊!”
嬴限身后的几名同党惊骇欲绝,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搀扶,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大乱。
赵九元见人被她骂到吐血了,不就是吐血吗?
她也吐。
忽而一阵腥气上涌,赵九元直觉胸口似有什么即将破开,她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瘫在地,靠在椅子上。
“南山侯!”
“赵卿!”
“侯爷!”
李斯、王绾、尉缭等人急忙围拢过去。
赵九元强忍着不适,虚弱地拱手,一边吐血,一边对嬴政道:“大王,臣之辩已结束,臣想回家了……这里容不下臣,臣不想待在这里了,臣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臣在!”
可怜夏无且,一把老骨头直接滑跪到赵九元跟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打开药箱,一手把脉,一手掏银针。
史官在一旁狂记,手都快抽抽了。
胡无悔表示,精彩啊!
这段论辩,着实精彩!
日后必定千古传诵,成一代佳话啊!
改日就偷偷卖给《邸报》,就算不能刊登出去,也能让说书先生编成故事说呀,又有一笔外快要入账咯。
御史大夫冯去疾第一次见到会开口说话的赵九元。
传闻中这位秦国南山侯性格温润如玉,这哪里如玉?分明是开口就能夺人性命刀啊!
“大王,臣……”赵九元摸出手帕擦血,想可惜一下身上穿的新衣裳就这样被糟蹋了,浪费了国夫人的妙手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