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此刻洋溢着嬴政小时候才见过的母性光辉。
她一生的时光仿佛一瞬间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好似看到了自己的不堪,愧疚道:“对不起……”
用尽了一切力气后,赵太后的手缓缓垂下。
“阿母……阿母……”
嬴政亲眼目睹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句「对不起」,让他哭得像个孩子。
他抓起赵姬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可母亲的手,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抚摸他的脸了。
“阿母……你再睁开眼睛看看政儿……”
感知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嬴政心如死灰。
“阿母,其实寡人从未怨过你。”
“阿母……寡人再也没有阿母了。”
赵太后去世,秦国大丧。
赵九元亲眼目睹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赵姬离去,也看到了嬴政在历史底下的另一面。
她抹了抹眼睛,回到杏林学府。
赵九元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有了某种牵引力,迫使她无法距离身体太远。
她只能待在自己身体旁边,不知不觉,她竟然犯起了困。
系统惊喜地瞧见赵九元的灵魂和肉体之间搭建起了桥梁。
三月之期已到,宿主归来!
第192章 赛博林妹妹
空间重新凝聚,灵魂回归身体,赵九元感觉自己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
忽而置于混沌之中,忽而对外界的一切清晰可查。
秋风扫过落木,架子上的晒着的药材,隐隐约约的药香,还有屋内嬴政期盼的神色。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接轨身体的瞬间,她犹如穿越时空般回到了刺杀那日。
那长矛如同一条凶猛的毒蛇,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她的身体。
在这生死关头,她被逼无奈,只得动用空间,想要阻挡这致命的一击。然而空间却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瞬间碎裂开来。
巨大的疼痛将她淹没。
“唔-好疼。”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正坐在床榻前对赵九元诉说国事的嬴政吓了好一大跳,他一个蹦起,急忙呼唤外头的人道:“夏无且!快给赵卿看看。”
夏无且赶忙推开房门进来,见赵九元痛苦万分,他瞬间脊背发凉。
南山侯啊,你这症状老夫真的从未见过啊,你可别砸我手里了。
赵九元的意识与空间和肉体重新融合,无异于回炉重造了一遍。
系统也很焦急,这是小空间与这个时空骤然融合的排异反应。
宿主只有彻底融合空间,受到空间保护,才能重新活过来。
“宿主,今日我可为你豁出去了!”系统毫不犹豫地将赵九元打赏给它全部积分抛出,兑换了一股能量,注入了赵九元的空间中,加速时空融合。
仿佛久旱逢甘霖,赵九元的意识终于与身体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系统周围漂浮的数据因为骤然的失去,又乱又颤。
夏无且给赵九元把脉把到了自闭。
方才紊乱如麻的脉象,现在竟然神奇地均匀了下来,只是十分虚弱。
看起来,醒来后的南山侯会比之前更病弱了。
“她如何了?”
夏无且道:“从脉象上看,南山侯极有可能落下了病根儿,臣尽量开一些调养的药。”
“夏无且,寡人要赵卿长寿无疾,你可明白?”嬴政语气强硬道。
“臣……一定竭尽全力。”夏无且也很无奈。
躺在床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嬴政的赵九元,干脆选择闭目不醒。
“夏无且说的是真的?”赵九元语气暗藏刀芒和威胁。
系统狗腿道:“那哪儿能啊?空间重新融合后,保护机制加强了,以后你就是外表看起来柔弱,实则强悍无比的赛博林妹妹。”
“你以后可以随意调节自己身体的健康程度。不仅如此,还开发出了吐血技能,谁忤逆你,你喷他几口老血,吓死他们!”系统邪恶道。
“那就是要彻底将病弱的人设贯彻到底了?”赵九元心里的小人儿忍不住桀桀桀。
表面她一格电,实则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
“没错,我这次可为了你,把老底都掏空了,宿主一定要补偿我啊。”系统催促道。
“改天给你做零食吃,下次挣了积分就打赏给你。”赵九元大方道。
“好耶!”
一人一统用意识交流,而不知情况的嬴政此刻已急疯。
“怎么还不醒?天机子留下来的药丸已吃尽,若再不醒来,赵卿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把杏林学府的医师都叫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初杏林学府便是寡人为赵卿建的,寡人要他们想办法,必须让赵卿醒过来!”屋子里,嬴政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李斯立在一旁,缄默不言,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触怒秦王。
但他又忍不住担忧赵九元。
眼下还有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必须面对,他毅然拱手对秦王道:“大王,南山侯若真醒过来,是……”
“廷尉,你支支吾吾做甚,有什么直接说。”三十一岁的秦王政脾气愈发火爆了。
“诺。”李斯咽了咽喉咙:“臣的意思是,南山侯醒来后,是以女子的身份示人,还是男子……”
嬴政顿住了。
不仅是嬴政,屋子里的阿珍、醉青、夏无且乃至赵高都顿住了。
他们这些最亲近赵九元的人都知道了赵九元女子的身份,可朝中大臣,乃至天下万民均不知晓啊。
赵九元自己也想知道嬴政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这是对嬴政的考验,考验他为政者的容量。
嬴政抬手,没有在第一时间下结论,他复看向还未醒来的赵九元。
寡人曾遥遥对相父许诺,没能护住相父,但要护住你。
“容寡人思量。”嬴政沉默着离开杏林学府。
昏迷了整整百日,赵九元没有饥饿之感,身体也没有因为长期缺乏食物补给而变得枯瘦如柴,反而有使不完的力气。
“主子,您终于醒来了。”阿珍满脸泪痕。
醉青喜极而泣:“大人,您可吓死醉青了。”
赵九元靠坐在床榻上,任由阿珍给她喂粥。
她吃了几口后,对醉青道:“醉青长成大姑娘了。”
醉青脸颊顿时微红起来。
醉青成年后却一直没结婚,大概是因为年少时遇到了令她最为惊艳的人。
而如今她只想找一个支持她理想的,志同道合的男子共度余生。
就像大人这样的。
又吃了几口粥,赵九元虚弱地抬起手道:“下次再吃罢。”
主子刚醒来,又好几个月没进食了,不可骤然吃太多,故而阿珍也没强求。
赵九元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咸阳城,又逐步扩散至燕、齐、楚、魏等国。
咸阳不少贵族、商贾以及学子得知赵九元醒来的消息,纷纷拍手庆贺,不少人带着各种礼物来到杏林学府门前,想要探望一番。
李斯劝道:“诸位心系南山侯,南山侯也心系诸位,只是南山侯刚醒,身体虚弱,不宜见客,还请诸位回去吧。”
众人这才作罢。
韩非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杏林学府门前,李斯上前道:“非兄此来是?”
“非想知道南山侯的近况。”
“方才醒,已无大碍。”李斯道。
“那便好,此乃我这些时日抓紧撰写的手稿,还请斯兄代为转交。”方才李斯拒绝了众人的探望,想必也是为了给南山侯营造一个安宁的环境。既如此,这一箱子手稿他就不亲自送去给赵九元了。
请李斯送去,等赵九元亲自阅览。
李斯接过那一箱沉甸甸的手稿,在心中默默地给赵九元点了根蜡烛。
要说整个大秦最不希望赵九元死的,除了大王和他,就剩韩非了。
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老小子,一心扑在学术上,最怕赵九元死了,她的学问却没有传承下去。
所以才有了如今赵九元醒来后,韩非连忙来送手稿这一幕。
放在别人身上是压榨病人,放在韩非身上,那再正常不过了。
这位可是在狱中也疯狂著述的人。
赵九元正思索着她何时下床出去走走,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躺着,李斯抱着一大木盒子进来,笑着道:“这是非兄送来给……”
“等等,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就从男子变成女子,斯可花了好长时间才消化的,若还称呼你为赵兄,实乃不妥,总不能叫赵姐。”这个问题困扰李斯许久了,今日总算逮着机会问了。
他们的关系,叫南山侯显得太生分。何况赵九元年纪又摆在那儿,若不是忘年交,赵九元都可以做他李斯的女儿了。
赵九元温和笑道:“我不介意李兄唤我一声元姐。”
“你这小狐狸,我李斯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李斯将木盒子放到赵九元床榻旁,食指点了点她。
“这是何物?”赵九元问。
“此乃公子非托我转交给你的手稿,让你养病期间,无聊时看,若是能批注修改,更合他意。”李斯略有些吃味。
韩非太过上进,他李斯自愧弗如啊。
“什么?”赵九元震惊了,她掀开盒子,里面果真放着厚厚的几大本手稿,还是手工线装的那种。
韩非上辈子怕不是个魔鬼吧!
她才刚醒啊!
还是个病人呢!
这就要开始996、007了?
嬴政都没韩非这么会压榨人吧?
“我可不看。”赵九元「啪」地一声,关掉盒子,整个人丝滑地钻进了被窝里。
李斯笑意盈盈地瞧着她这副模样。
他总算找到了赵九元身上的违和感来源了,先前她男子装扮时,太过娇气,现在披头散发的才是真正的她啊。
“小狐狸,你昏迷这些时日,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李斯寻了个凳子坐下来,细细地将朝中发生的大事都说与了赵九元听。
赵九元掀开盖在脸上的被子,而后道:“大王不该派昌平君去安抚楚民。”
“为何?”李斯不解问。
“论血脉,昌平君乃是楚国王位的正统继承人。若是他日我秦国攻打楚国,楚国为自保,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想办法策反昌平君。”李斯半阖的眼猛然瞪大。
“没错,若是昌平君经不住诱惑……”
“后果不堪设想。”李斯接话道。
但转念一想,芈氏一族在秦树大根深,昌平君也不至于为了一己私利就置家族于不顾吧?
“眼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如今你的身份……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李斯忧虑道。
“就冲这话,便知斯兄是真心待我,我给斯兄透个底。”
赵九元看向李斯,而后认真道:“女子本就无错,哪怕备受阻挠,我心向天下,手握道义,便无惧任何风雨。”
李斯颔首,赵九元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女子,他若是因为赵九元女子的身份就轻看了她,那便是承认他自己连女子都不如了。
他李斯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
秦国唯才是举,赵九元之才,得配南山侯之位,哪怕她是女子。
更何况,赵九元是他一力举荐,在外人眼中,他们是一派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赵九元好,他才会好。
赵九元对秦一统,有创成之功,大王不会舍得赵九元被埋没。
“不若先造势?”李斯左想右想,建议从民间舆论出发,先造势,再逼迫那些反对者接受。
赵九元却摇头:“不必如此麻烦,大朝会时,我自会澄清。”
因为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而她恰好手握真理!
“若有需要,斯为你兄长,愿为你鞍前马后。”李斯十分顺畅的将赵九元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若曾经赵九元是男子身份,李斯断然不会有这想法。
这或许就是女身的好处,以柔克刚。
“那以后,你我二人便以兄妹相称。”赵九元笑。
李斯正色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义结金兰。”
“彩!”
赵九元就这样愉快的、彻底的绑定了李斯,将李斯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这小老头,她罩了,必定不会让他以腰斩草草收尾。
嬴政回了章台宫,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坐了半晌,看着那幅巨大的六国沙盘图出神。
韩、赵已灭,魏国危如累卵,楚、燕、齐、三国还在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
很快三晋之地,便都将是他秦国的领土,其他三国,也将纳入秦国的版图。
这每打下一片,都会有她赵九元的身影,她总是勤勤恳恳地为他安抚新地的庶民,稳固他的统治。
不管她是终南山上的仙,还是旧赵令原君之女,她都是寡人的南山侯。
是寡人的左膀右臂,是寡人在心中发过誓要护一生的人。
既然她是真女子,那便做个女君子!
嬴政猛然抬起头,大手一挥,霸气道:“高,让国夫人与郑夫人亲自缝制一套女子朝服,再命工匠制一套女冠来。”
赵高心底一颤,躬身恭敬道:“大王,可是南山侯的规制和尺寸?”
嬴政肯定道:“寡人要让她以真面目示人。”
“诺。”赵高踩着轻快的小碎步往后宫去宣读大王的意思。
先前国夫人和郑夫人为南山侯缝制过衣裙,再做一套,并不需要去测量尺寸。
国夫人在听闻此事后,惊呆了。
“大王什么意思?南山侯即便是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让他穿女衣啊?”
“姐姐,大王莫不是产生了什么丢人的癖好?”郑夫人与国夫人关系极好,她小声开口道。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赵高,给赵高看红温了。
赵高连连摆手:“夫人,这是大王的意思,奴婢也猜不透啊。”
赵高在嬴政身边待久了,自然也知道,事以密成,有些事坚决不能从他口中透露出去。
他保持缄默,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两位夫人只能放过他。
缝制一套衣裳不需多少时日,布料从织造局拿现成的即可。
朝服一般都是直裾,除了袍子外,还有里衣和长裤。
长裤是赵九元发明的,除了长裤还有短裤。
来到大秦以后,赵九元惊恐地发现,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底裤穿。
他们里边儿穿的是一种叫做袴的两条大长袜,形状像开裆裤,用绳子栓在腰上,不该露的都露在外面,再用深衣覆盖了,防止走光。
于是在织造司建立起来后,她便将一些提升庶民幸福感的衣裳。尤其是内衣和短裤给设计了出来,弥补了先秦时期人们穿开裆裤,甚至裙摆下面空荡荡,而不能坐椅子的尴尬。
在这个时代,衣不蔽体的大有人在。
上衣下裤,能遮羞,又能节省出不少布料,庶民也负担得起。
所以一经发明,就获得了广大民众的好评。
赵九元在杏林学府醒来后的第二三天便搬回了自己的府邸,并且下床走动了。
除了脸色苍白外,没有任何旁的问题。但夏无且诊断她为病弱,样子还是得装的。
她也要借此机会看一看,大秦内部的贼人究竟是谁。
那样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若无内贼,赵嘉绝无可能在函谷关外设伏。灭赵后,章邯从赵国战场撤回,重新驻守函谷关。
王驾要入函谷,章邯必定要前来迎接。
刺客竟如此大胆,选在函谷关外五十里处设伏,其必定对嬴政的行程了如指掌,非高层不可。
除了赵嘉一群人外,秦国内部竟然只被清理出了一些小喽啰,说明此人极擅隐藏。
真正的大鱼还藏在暗处,她要以身为诱饵,亲自将那隐藏在暗处窥视的东西给抓出来。
想到这里,赵九元稍微用了点力气,竟然把窗台上的木头给掰了一块儿下来。
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有点超乎常人了吧?
她又试了试,结果发现自己绵软无力,根本掰不下来一点儿。
难道是有触发条件的大力buff?
好东西啊!
燕国,蓟城。
“赵九元竟然还活着,他怎么能够还活着?”燕太子丹彻底怒了。
一个病秧子,昏迷了百日之后,竟然奇迹般的生还了。
赵九元的命怎么能这样硬?
燕太子丹捏紧了拳头。
“太子,门外有人求见。”门客前来禀告道。
“谁?”
“对方不肯透露姓名,说是太子见了就知道了。”
“让他进来。”
太子丹此刻正在气头上,来找他的人最好能给他带来好消息。不过他太子丹身份,总不能对上门的客人发脾气,故而也只能按下愤怒。
来人长得一副络腮胡,脸上还有一道从眼角下延到嘴的狰狞疤痕。
“你是?”太子丹显然愣住了,他觉得这人眼熟得紧。
“太子日理万机,不记得在下也正常。”那人见太子丹如此无礼,也不计较,直接拱手以示来意。
“在下樊於期。”樊於期目光中暗藏一股狠厉之意,看得太子丹毛骨悚然。
太子丹故作镇定道:“丹记得先生,先生曾为秦将,为秦所逼,辗转六国,最后走投无路来我燕国。”
“没错,当年若无太子搭救,留在下在燕国苟活,也就没有在下的今日。”樊於期回想起当年成蟜之乱时,他明明是被牵连的。但秦王却不打算放过他,对他赶尽杀绝。
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路奔逃,若无太子丹一力收留,他绝无可能活到现在。
现在正是他回报太子丹时。
“先生此来,有何要事?”太子丹问。
“在下愿助太子一臂之力。”
太子丹困惑:“哦?何以见得?”
“秦王无德,宠信南山侯,甚至为了给南山侯报仇,将赵国宗室屠杀殆尽,还许下了三个月灭魏的誓言。如今水淹大梁,魏王增惊惧而死,其子魏假继位,恐怕不足一月便会亡国。”樊於期单手握拳,眼神如鹰。
此人的确有些用处,太子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先生此来,要如何帮我?”
“三晋之地即将尽数归秦所有,秦王必定将下一个目标放到燕国,燕国弱小,怎能抵挡?”
听了这话,太子丹当即请樊於期坐下,命人上了好酒好菜,招待樊於期。
很快桌案便摆了上来,一整条羊腿摆在了樊於期面前,樊於期抽出刀子,从羊腿上划了一大块肉,就着酒吞咽了下去。
“先生请继续说。”太子丹瞧着樊於期那一副许久没吃过饭的模样,又让他多吃了两口后,才提醒道。
樊於期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这才道:“秦王才遭受了一次刺杀,各国刺客定然不敢轻举妄动,想必会比先前更加放松警惕。”
“先生的意思是再组织一次刺杀?”
樊於期摇头道:“在下并无此意,但在下认识一位勇士,是卫人,名为荆轲,此人武功高强且有勇有谋。”
太子丹立即明白了樊於期的意思。
“此人在何处?还请先生引荐。”
樊於期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后,樊於期离开前对太子丹道:“此人与隐士田光交好。”
翌日,太子丹便亲自去见了田光,田光已老,深感无能为力。但他对太子丹保证,必定为他引荐荆轲。
彼时荆轲正在街上的狗屠夫家吃狗肉,高渐离在一旁击筑,两人高声歌唱,狗屠夫在一旁跳舞助兴。
得知田光已向太子丹举荐了他,荆轲受宠若惊。
荆轲酷爱读书,也曾游说卫元君,然而他没得到君主的重用,后来他辗转来燕,于市井之中结识了高渐离和狗屠夫,又与隐士田光交好。
田光道:“燕国、秦国誓不两立,轲,我向太子举荐你。因为你是能成大事的人,如今太子正要图谋大事,只是事以密成,我已老,为表决心,这条命便不能继续留着了,希望你去见太子,他一定会重用你。”
荆轲扶着他的肩膀,神色悲伤道:“轲何需田老您做到如此地步?”
“节操和义气乃是老夫一辈子的夙愿,无需多言。”说罢,田光掏出刀子,抹了自己的脖子。
荆轲神情悲戚地抱着田光的尸体蹲在地上,鲜血染了他一身,猩红的一片。
“田老!荆轲必不负你此番用意。”
荆轲心中顿然升起一股斗志来,他缓缓将田光的尸身摆平,而后伸手替他合上双眼。
安葬完田光后,荆轲拜别高渐离,去了太子丹府。
太子丹听闻荆轲叩门,当即端坐了。
“轲拜见太子。”荆轲拱手对太子丹行礼,又道:“太子,田光去了。”
荆轲将田光死前说的话,修饰了之后,说与了太子丹。
太子丹震惊不已,旋即他神情悲戚道:“我之所以告诫田先生不要讲,是想使大事成功,却不曾想田师竟用性命来守护这个秘密,田师大义,是丹对不起田师啊。”
说着,太子丹踱步到门口,对天跪下,连拜了三拜,而后起身又对荆轲拜了两拜。
“秦王狼子野心,欲吞并六国,如今韩、赵皆成其囊中之物,丹不才,却不忍见燕国被秦王吞并。若是能有勇士出使秦国,丹愿以燕国城池舆图为交换,秦王贪婪,必定接见。届时勇士拿住秦王的命门,借机威胁秦王归还他国领土,若其不从,便杀之。”
“秦王若死,秦国必然大乱,燕、齐、楚三国趁机合纵攻打秦国,荆卿之才,丹已有所耳闻,如今田师遗愿,不知荆卿可助我?”太子丹言辞恳切道。
太子丹脸上的泪痕还没拭去,荆轲虽不忍心拒绝,可这毕竟是国之大事,风险极大。
他一定会死在秦国。
“太子错意了,轲并无甚才能,更何况此事干系重大,怕不能成。”荆轲还是推辞道。
太子丹直接给荆轲跪下了,痛哭流涕道:“丹也不忍先生为此事奔劳,可丹已别无他法。”
一国太子为他做到了此等地步,他半推半就,也就应了。
“眼下列国均巴结秦王,只舆图恐怕不能引起秦王的注意,需得有秦王更在意的东西。”荆轲道。
太子丹起身,他细细思索嬴政的喜好。
嬴政自小吃苦甚多,除了喜欢珍宝以外,似乎并无其他了。
荆轲道:“轲闻有一人令秦王辗转难眠,此人正在燕国,若能得其头颅,一同送与秦王,必能得秦王另眼相待。”
太子丹当即拒绝道:“不可不可,当年是丹执意收留,如今怎可……”
“太子欲成大事,还要顾念这些吗?”
“还请荆卿在丹府上先住下,丹再想想法子。”
荆轲以为太子丹仁德,不忍心杀死樊於期。
太子丹安排荆轲住在他府中,每日珍宝、美食、美女赠之。
荆轲要什么,只要一个眼神,太子丹便都奉上。
如此过了十几日,优渥的生活,上位者的礼遇,让荆轲产生了一种他备受重视的错觉。
这日,太子丹宴请荆轲,请了舞姬助兴,荆轲酒醉后,随意夸了一句舞姬之手甚美。
翌日他一醒来,太子丹门客便为他送来了一双血迹斑斑的手,仔细看,那手竟然还没完全僵硬,甚至还是温热的。
霎那间,一切的美好全都因为这双手消失殆尽。
荆轲细细思索起他如今的处境来。
而今他为太子丹门下客卿,必要为太子丹做事,否则他将受千夫所指。
田光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步入了太子丹设下的圈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也罢,他刺杀秦王,或可名垂史书。
于是荆轲命人提醒太子丹,勿要忘了正事。
太子丹知道时机成熟了,带着人去见了樊於期。
樊於期刚刚烤好一只打猎打来的野鸡,准备端上餐桌,大快朵颐,却见太子丹进了家门。
“太子带人登门,所为何事?”樊於期将烤鸡置于桌案上,拱手问道。
“先前先生说要助丹一臂之力,丹此特来向先生索要。”太子丹看向樊於期,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
樊於期多年逃命的敏锐告诉他,太子丹今日是不怀好意而来。
“太子何意?难道荆轲还不够太子驱使吗?”樊於期语气冷了下来。
“丹欲派荆轲出使秦国,面见秦王,先生您一定恨极了秦王,丹一定会为先生报仇的。”
“姬丹……你——”樊於期话还没说完,周围身着便衣的兵士立刻围了上去,一刀捅进了樊於期的身体,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给他。
樊於期当即倒地,浑身抽搐。
“先生为了燕国,甘心奉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头颅换取秦王的信任。”太子丹痛哭流涕,对着樊於期拜道:“丹,拜别先生。”
樊於期的头被斩下,装进了盒子里,桌上的烤鸡热气还未消散,被几个兵士给分着吃了。
太子丹带着樊於期的头颅回到府中,对荆轲哭诉着樊於期的大义,樊於期竟为了成全燕国,不惜在他面前自尽了。
“丹只能忍痛割下樊於期的头颅,丹实乃千古罪人啊。”
太子丹痛哭流涕,荆轲再一次动容了。
“樊兄因秦王厌恶,不得已奔流各国。如今为成大事,甘愿献出自己,轲自会为他报仇。”荆轲顿了顿后说道。
太子丹擦了擦眼睛,对着门口招了招手,立即有人端着一把匕首走了进来。
“这把匕首是徐夫人亲手打造,其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希望助先生一臂之力。”
徐夫人的学徒双手将匕首呈上。
荆轲显然不信,学徒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手上划过,未及十个呼吸,学徒便一命呜呼了。
荆轲瞪大了眼。
“为避免荆卿路上孤独,在下为荆卿选了一名勇士随行。”太子丹指了指站在徐夫人身旁的,还活着的那位身材略纤瘦,但满脸横气的少年道。
“此乃秦舞阳,也是一名勇士。”
秦舞阳拱手对荆轲行礼道:“你就是荆轲?看起来不像个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