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抱着个盒子来访,正见赵九元收纳《吕氏春秋》,他不由疑惑:“赵兄为何看此书?”
“文信侯早有大名,我却未曾见过,也未曾读过他的书,好奇不已,故而寻来一观。”赵九元神色略显慵懒,十分放松。
李斯却心头一紧,他这是想起了曾经做吕不韦门客的那段日子了,不由唏嘘:“吾曾劝文信侯莫要著书,可他执意如此。”
“哦?”
赵九元没想到李斯和吕不韦还有这段过往,好奇问:“李兄当时以何种心境规劝?文信侯又持何种态度?”
李斯叹了口气,赵九元放下竹简,招呼阿珍端上茶水来。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上一方桌,一壶,两茶杯。
“当年文信侯还是秦国相邦,斯受其召见,他言,要将自己的主张著录成一书,以助秦国一统,我观赵兄的主张,似乎与文信侯有相似之处,这一点与李斯并不在一途。”
吕不韦始终坚持自己的主张,但也没有扼杀他,反而向秦王举荐他。
李斯私心对文信侯是敬佩的。
但他李斯始终坚信法家一门,不二心。
“李兄所言,九元原本不赞同,但读完文信侯大作之后,还真发现九元的某些思想与文信侯不谋而合。”赵九元笑道。
“我观赵兄,却要比文信侯高明。”李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清淡却微微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刺激着李斯的味蕾。
赵九元挑眉:“何以见得?”
“文信侯大胆,却没有赵兄大胆,赵兄无私,文信侯有私。”
赵九元哈哈一笑:“李兄太高看九元了,人孰能无私?”
“不过有一点要肯定,那便是我所作一切均为了大秦。”只有达成系统条件,她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她怎么会无私?
“曾经文信侯也说过同样的话。”李斯深深地凝视赵九元,他不希望赵九元落得和文信侯一样的下场,而他自己也不愿落得个身后无名的下场。
“李兄方才说自己与我不在一途,你怎知你我不是殊途同归呢?”赵九元轻声叹气,摇了摇头。
李斯瞳孔微震:“赵兄何意?”
赵九元道:“李兄师承荀子,我请问荀夫子为何既儒又法?”
李斯一下子被问住了,思考了片刻后,他答道:“荀夫子博学,并不局限于儒,甚至批判腐儒、陋儒、散儒,夫子隆礼重法,对礼与法并不区别对待。”
赵九元让阿珍上了盘糕点,甜香味瞬间冲了出来。前几天她指挥奴仆在后院厨房旁边搭建了个烤炉,这糕点用鸡蛋和面粉做的,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今天李斯有口福了。
见赵九元拿了一个,李斯也拿起一个来闻了闻。
又是他没见过的新奇吃食。
“荀夫子言:「人之性恶,其善伪也」,这便是法家理论的基础。人性需要被控制,欲望无有束缚,便会产生邪念,邪念导致社会动荡,以法约束,可治邪念,李兄是否赞同?”
李斯点了点头。
赵九元又道:“方才李兄也说荀夫子隆礼重法,便是在说荀夫子儒法并重咯,荀夫子之礼,是周礼乎?在我看来,并不完全是孔夫子所坚持的周代之礼,其完全是从人性出发的,一种能施行教化,规范行为的制度,和法一样,可用来治国。”
赵九元吃下一口糕点,又喝了一口茶,压下嘴里淡淡的甜味。
“六国山川地理条件不同,各有自己传承几百年的风俗人情,这便导致大一统环境下,直接施行秦国重法是行不通的。”赵九元慢条斯理道。
李斯大为震惊:“赵兄,慎言!”
赵九元第一次否定了他坚持了几十年的法家理论,这是诚心要站到他的对立面了?李斯心底突突个不停。
“呵呵呵。”赵九元轻轻笑出了声:“李兄莫要惊慌,听我说完,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便是好猫,我又没把你推翻了。”
李斯冷哼一声,抚平了心绪,继续听赵九元讲。
“这便要回到这套《吕氏春秋》了。”赵九元食指轻扣桌面:“从一开始,我的主张的便是兼收并蓄,这一点与文信侯神似。”
“但我不是文信侯,我真正的主张是以道为筋,以法为骨,以德为皮,其余皆是毛发。”
李斯惊骇不已。
这是一个他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赵九元这是将诸子百家之说全部吸收了。
李斯愣住了,脑子里好像有千万个人在说话,扰地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揣着包糕点从赵九元府邸出来,上了马车,李斯都还是麻木的,就连今日来找赵九元的目的都忘记了。
赵九元瞧着李斯留下来的盒子,伸手打开,里面是几张纸,上面是李斯的大作。
这是秦篆。
骨气丰匀,方圆妙绝。
好字啊!
只是今日一不小心给李斯说自闭了,还是等两日再一同去见大王吧。
赵九元带着几个食盒进入章台宫。
几位核心大臣已经在等着了,瞧见赵九元,纷纷上前拱手行礼。
她现在的地位,和丞相没什么区别。
“大良造提了什么好吃的?”
尉缭笑脸相迎,不走心地问了一句后,立马接过食盒,端走了里面的一盘糕点。
王绾凑了过来,抓起一块,等要抓下一块的时候,被尉缭躲了过去。
“国尉大人,怎可吃独食?”王绾急道。
尉缭一边跑一边挥退王绾:“去去去,你个老小子,别跟老夫抢!”
姚贾也想吃,尉缭却已经躲到角落里去了,只能眼巴巴看着。
赵九元没想到她的糕点那么受欢迎,笑道:“诸位同僚,这是我新研制出的糕点,等议事完毕后,我让人送到诸位府上去。”
“大良造府上的吃食甚是美味,多谢大良造。”姚贾瞟了一眼为了一口吃连形象都不要了的尉缭,心底哼哼。
“多给老夫送些。”尉缭举手。
赵九元汗颜,幸亏她已经让内侍把秦王那份单独送去了内殿,不然嬴政都吃不上。
“大王到!”随着内侍的声音落下,尉缭忙放下盘子。
结果王翦踱步上前将盘子给抢了去,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对着尉缭翻了个白眼,还发出一声冷哼。
尉缭:“……”
千防万防,没防住这老头。
嬴政大阔步走上主位,扫了一眼台下众臣,莫名地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唾液腺不自觉一酸。
“拜见大王。”
“免礼,列位请坐。”
嬴政大手一挥,文武分成两排坐下,赵九元坐在嬴政下首。
王翦道:“大王,细作传来消息,赵国正准备攻燕。”
“自赵王来秦盟好,已有一年余,赵王对大秦失去信任。如今又专心攻打燕国,正是我大秦攻赵的好时机。”
“如今我大秦有了马镫、马鞍之物,马上作战,优于步卒,臣已在训练骑兵,请王上检阅。”
嬴政颔首,深以为然。
“彩!”嬴政点头,随后道:“将军出征前,寡人定要亲自相送。”
“是,臣定然不负大王所托,这次出战,必定打个大大的胜仗回来。”王翦等将领早已摩拳擦掌,心中激动不已。
两年前,赵悼襄王中了秦国的计谋,入秦盟好。
秦国使计让赵王相信秦国不会攻打赵国,而是要攻打楚国,赵王便放心去攻打燕国。
然而秦国不守信用,燕国派使者入秦求援,嬴政以赵伐燕不义,以救燕之名攻打赵国,攻城掠地,差点把赵王给气吐血。
如今赵国仍旧攻燕,嬴政自是不愿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赵九元先前没有接触秦国机密,不清楚秦国为攻打赵国使了多少计谋。
为了出战正义,秦国把收买、威胁、离间全用了个遍,就连嬴政都亲自与赵王周旋,不惜暂时放下过往的恩怨,以情动人。
如今继续攻赵,只不过是赵王来秦盟好失败的后续而已。
和赵国干仗,一直就没停过,赵九元没发表什么意见。
嬴政很快拍板,令王翦、桓齮、杨端和等将领率军攻赵,直取邺城。
王翦等武将领命退出章台宫,几人换了个地方议事。
嬴政看向赵九元:“赵卿今日怎一言不发?”
赵九元道:“此战早已做好准备,臣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臣今日来,是有另外一事。”
“赵卿细细说来。”
赵九元拿出个盒子,李斯一眼便认出那是他昨日带去给赵九元的。
“大王请看此文。”赵九元将李斯所书展开,上面的字露了出来。
盒子里叠着十几张纸,内侍将其分发了下去。
“大王觉得这字如何?”
嬴政仔细看过,评价道:“横平竖直,圆劲均匀,好字!”
“此是赵卿所书?”嬴政疑惑问,心里却暗道:赵卿的字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细细想来,赵九元的字并不算好看,甚至可以用丑来形容。但胜在丑中含劲,自带一股磅礴之意。
赵九元要是知道嬴政这样想,定然要抓狂。
她最开始学的是草书,学了两年,来了这个世界后,草书变篆书,改变写法,还是改不掉原来草书的习惯,自然也就丑了。
赵九元道:“此乃廷尉李斯所书,臣将其献于大王,其背后有臣所书,对应的六国文字。”
李斯耳尖发热,昨日他浑浑噩噩离开赵九元府邸,忘了说明那字的作用,和他心中所想。
没想到赵九元竟然洞悉了,今日就在大王面前提及。
“臣先前与大王说,要想政治一统,必先思想一统,思想一统的前提便是文化一统,教育一统,让天下皆认可大秦。”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李斯睁大了眼,尉缭看向赵九元的目光更加欣慰。
谁能想到,这样的话,是从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说出。
这个年轻人,比大王还小两岁。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大王,臣附议。”
李斯迫不及待开口:“李斯也曾设想,六国之文字皆承周制,然分裂不均,多有不同,若能书同文,其中之便,不可胜数。”
“诸位觉得如何?”赵九元问诸大臣。
“彩!笔画精妙,繁简得当。”尉缭评价道。
渭阳君深以为然,点头道:“臣附议。”
“彩!”嬴政起身,双手叉腰,踱步到赵九元面前。
赵九元立即起身,其余之人也不敢再坐下。
嬴政抓住赵九元的手,激动道:“此事,便交于先生与李斯,召集秦国文士,编撰新书体。”
“臣领命。”赵九元郑重点头。
李斯拱手:“臣领命。”
渭阳君对此十分感兴趣,想要加入,嬴政大手一挥:“准了!”
书同文是个大工程,对文字的改造,既要承周制,又要新旧有序,结合六国之文长处,使诸国人士,皆能迅速掌握。
李斯心情复杂,赵兄昨日一番言论,险些动摇他一直坚持的法家之至论,今日又在大王面前提携于他,他不知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赵九元。
第19章 谈及吕不韦
赵九元丝毫没将李斯这种别扭放在心上,书同文是一回事,接下来还得召集秦国墨家之人把印刷术和新纺织技术弄出来。
这样才能更好推广秦篆。
她在朝堂这般久,墨家之人一直未曾露面,看来得想个法子。
王翦等将领出征那日,赵九元和尉缭并排站在嬴政身后,王翦躬身请嬴政上车巡视三军。
嬴政回过头来,嘴角似乎带着笑,对赵九元道:“先生与寡人一同巡视三军。”
赵九元愣了一秒,旋即颔首。
要上车时,嬴政轻松踏了上去,回身伸手要拉赵九元。
赵九元微垂的眸子陡然睁开,很是疑惑。
“先生,寡人拉你一把,还不快快伸出手来。”嬴政单手握在腰间剑柄上,身体微微朝着赵九元的方向倾斜。
“大王,臣这就来。”赵九元几乎是无奈了,只能任由嬴政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上去。
嬴政怎么那么肉麻?
赵九元思忖着,她一米七五的身高,骨架不算小了,但在嬴政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嬴政将赵九元拉上车后,瞬间恢复帝王威仪,其目下,皆是秦国将士,他们个个精气神高涨。
再往远处看去,是大秦新建起来的一支骑兵。
士兵身着铠甲,腰间别着长剑,队形整齐划一,目光炯炯有神,紧紧跟随嬴政所在的车马。
赵九元只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这便是大秦的兵将!
好震撼!
这些士兵,和兵马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赵九元仿佛在看活的兵马俑,和氧化后失去颜色的兵马俑不同,这些「兵马俑」是有颜色的。
嬴政立在车上,感受四周传来的令人振奋的气息,赵九元侧眸看去,只觉身旁之人好像在发光。
车子行到最中间,嬴政开始进行领导发言,一番激励三军的话下来,每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山呼后,开始齐唱秦风,收紧兵士的志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秦王与兵将同唱大秦之风,场面无比震撼。
赵九元头一次直观感受到如此宏大的场景,内心激动不已。
系统,试问,这种企业文化谁受得了?
我都要恨不得给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好伐?
“检测到宿主为大秦军事产生极大贡献,使军事战争条件进入下一个阶段,奖励宿主100积分。”
什么?才100积分,打发要饭的呢?
成熟的马上三件套,带来了所向披靡的骑兵,这可是把秦国军事力量一下子提升到了下一个阶段啊!
系统叹气:“你可知足吧,有积分赚,不错了。”
王翦、杨端和、桓齮三位大将率军攻打赵国,赵王愤怒。
然秦军势如破竹,攻无不克,直接攻下了阏与、镣阳、邺城。
“报,大王,秦国出现一批能马上作战的骑兵,几乎势如破竹,我赵军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骑兵踏破了关隘!”
赵王大惊,气血攻心,病倒了。
李牧上书陈情率军抗秦,赵王不得不将李牧从燕国战场上撤回来,抵抗秦国。李牧通过观察和模拟,很快发现了骑兵作战的缺点,用计牵制住了秦国骑兵。
因为李牧抵抗,王翦等人只能并军而行。
赵国倡后为使儿子赵迁即位,早在赵王偃去秦国盟好时,就与春平君滚到了一起,没想到睡服了春平君后,赵王偃竟然活着回到了赵国。
倡后收敛了许多,又重新获得了赵王的宠爱。如今赵王偃病重,倡后故技重施,演都不演了,和春平君私相授受。
邺城被攻破,邯郸危矣。
赵王偃每日焦头烂额,昏昏沉沉。
“贱人!”
赵王偃撑着疲惫的身子去找倡后,却亲眼目睹倡后与春平君在床榻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真是好大一张床!
赵王偃目眦尽裂,气急攻心,当场一命呜呼。
幼子赵迁在倡后势力保驾护航下,成功登上赵国王位。但其年岁尚小,还未到弱冠,朝政由倡后及丞相郭开等人把持。
“大良造,方才国尉递来一个消息,赵王崩了。”阿旺低声汇报道。
自从自家主子成了秦国大良造,他这个做奴的,地位水涨船高,若还如同往常一样,当个普通小奴,就太拖后腿了。
故而阿旺和阿珍每日都在疯狂吸收知识,模仿贵人的行为处事,却又不能失了奴的本分,几个月下来,长进不少。
赵九元正在一笔一画绘制织布机图,头也没抬:“知道了。”
而后她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放置的一张纸,对阿旺道:“把这个张贴在闹市之中,谁能解出上面的题目,谁便可来大良造府上取得百金。”
取了纸,阿旺躬身退下。
赵迁即位,只会加速赵国灭亡,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赵九元继续画图。
嬴政得知赵王偃死了,在章台宫仰天大笑,随后去见了赵太后。
赵太后自雍地被接回来后,精神有些不正常,在宫中骤然闻得曾经欺负过她的赵王偃死了,高兴地在宫里撕着布帛玩儿。
阿旺将一道数学题张贴在闹市的布告栏上,布告栏旁边有兵士守着,不怕有人闹事。
有好事者围了过来,会认字的人将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咦,这好像是一题?”
“到底啥意思啊?”
“水深和葭长各几何?这怎么能算出来呢?”
“直接下水量一量不就知道了吗?”
阿旺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肃静!”
众人的顿时缩了声,只发出些蚊子般大小的声音。
“大良造有令,谁若能解此题,便可前往大良造府领取百金。”阿旺用自己最大的声音说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百金啊!那可是我等平民一辈子都赚不到钱!”
“大良造好生大方。”
“大人,此可有时间限制?”一人问。
“大良造未曾说过。”阿旺答道。
第20章 秦小篆
“走走走,我们马上去池子里量!”说这话的人,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人拿手敲了脑袋。
“你这朽木,池子里的葭草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大良造要的是哪一根?”
“说的是哦。”
那人连忙问阿旺道:“敢问大人,大良造要的是哪个池子里的哪根葭草啊?”
阿旺瞪大了眼,看那人的眼神恍若在看一个傻子。
人群中,无人注意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悄悄默了题目离开了。
咸阳城西,木匠铺内,少女灵活地从狗洞钻进了院子。
她灵动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地左看右看,确保无人看瞧见后,她胆子一下子壮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草渣。
“醉青,你好大的胆子!”一威严老者的声音突然传来,吓了醉青好一大跳,险些令她摔倒。
“祖父!”
醉青神色顿时收敛不少,但嘴巴上却嘟囔着:“明明看过了,没人发现的。”
腹?双手背在背后,神色严肃:“这是这个月第几回了?”
醉青跺了跺脚,不情不愿,不确不定地举起三根手指:“三回?”
她眼神清澈,却又透着些睿智。
“明知故犯?”腹?双手背在背后,语气中透着些无奈:“下次你出门前,叫上沉木。”
醉青道:“才不要呢,我才不要被人盯着。”
沉木是家中买来的奴隶,平时干些杂活。
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醉青收敛起小女儿的姿态,对腹?道:“祖父,今日我看到闹市的布告上贴了一段很有意思的东西。”
“哦?怎么个有意思法?”
“大良造的家仆在闹市张贴布告,上书一算学之问: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那家仆说,谁能解开此题,便可前往大司农府取得百金。”
醉青也不卖关子了,将自己所看到听到的全都道来。
墨家与大秦关系密切,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赵九元突然声名鹊起,墨家不可能丝毫不知。相反,祖父和爹爹对这位大良造十分好奇,更是惊叹于其巧思。
造纸的工匠中就有他们墨家的人。
纸这种东西他们墨家也在研制,但还没能成功造出纸来。可赵九元凭一己之力,就做到了,可见赵九元乃奇才。
如今赵九元又在闹市中张贴一题目,解出者可得百金,才十四岁的醉青莫名觉得赵九元意有所图。
但这题目甚有意思,她又不自觉陷入其中。
腹?神色一变,当即拉着醉青去屋内,让她将那题写下来。
“妙啊!此题甚妙!”腹?感慨万分。
醉青仰头对腹?道:“祖父,此题作何解?”
“待吾想上一想。”腹?跪坐在席子上,低头演算起来。醉青并不精通于算学一道,于是不再打扰祖父,自去店里找父亲淮昇。
淮昇正在坐着輮车轮子,见到宝贝女儿,抬眸笑着问:“又偷溜出去了?”
醉青腹诽:怎么谁都知道她偷跑出去了?
既然如此,那么父亲,就让你也见识见识来自大良造的威力吧!
很快,淮昇便趴在沙盘旁边演算起来,也就没空料理醉青偷跑出去一事。
醉青满意地拍了拍手。
她心里越发佩服大良造了,一道题难住了祖父和父亲两人。
一夜过去,父子俩都顶着张仿佛被掏干的脸出现在木匠铺门口,醉青正从灶屋里端豆饭出来。
豆子被煮得软烂,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豆香。
然而父子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吃,在醉青的劝导下,才勉强将豆饭塞进喉咙里。
用过饭后,父子俩连店都没去巡视,直接就在后院之中演算,似乎摸到了一些门槛。
到了下午,总算用复杂的方式得出了结论。
淮昇高兴地跳了起来,像个孩子。
醉青在一旁看着,被淮昇抓过去,听他讲解,听了个半懂。
“祖父,咱们可以去大良造府上取得百金。”醉青笑着说。
腹?袖子卷在胳膊肘上,双手叉腰道:“青儿,莫要胡说!此去大良造府上,不是为了金子,大良造所会的,便是千金也换不来。”
醉青睁大眸子,欣喜道:“这么说,咱们要去见大良造?”
“是我和你祖父去,你留在家里。”淮昇一盆冷水将醉青泼了个透心凉。
醉青:“……”
赵九元脸色苍白地正躺在软榻上,很不巧,她大姨妈造访。虽然系统改变了她的体质,让她从明经变成了暗经,但每个月都还得疼上那么两三天。
阿珍给赵九元煮了一碗蜂蜜水,赵九元喝了蜜水,还是疼得慌,而且还在这个炎热的天气下感觉到了凉意。
阿珍担心坏了,让阿旺端来了铜盆,给赵九元点上了木炭。
屋子里升温,赵九元竟然神奇地感觉到不太疼了。
可怜的阿珍,大热天的,还要陪她窝在这暖房里。
赵九元想到了一些清凉饮子,招手过来,口述给阿珍听。
阿珍立刻带着厨娘下去准备。
清凉饮需要用到牛乳和一些果子。府中偶尔会做面包,故而养了头母牛,并不缺牛奶。这个季节,市内有桃子卖,正好用毛桃做酱。将糯米磨成粉,便可搓成主子说的糯米丸子。
很快,阿珍将一碗牛乳桃桃丸子呈到了赵九元面前,还细心地用小花装饰了银碗,又好看又好吃。
赵九元惊奇地看着这一碗牛乳丸子,她浅浅尝了一口。
牛奶烧开又放凉,里面加了蜂蜜,喝起来甜甜的,加了熬煮的桃子酱以及新鲜的毛桃丁,甜甜的桃子气息蹿入鼻息,让她不由赞道:“还是阿珍手巧。”
阿珍被赵九元夸奖,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瞬间如红霞一般。
赵九元用完一碗甜水,感觉身心舒畅,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便让人将铜盆端了出去,再让阿珍吩咐厨娘熬煮一些蜂蜜绿豆汤分下去给府中之人喝。
对于府中的奴隶和兵士,赵九元向来大方。除了本职工作外,并不会压榨他们。
大热天的,有绿豆汤喝,他们感念不已。
阿旺牛饮下一碗绿豆汤,外头的门房匆匆跑进来,抱拳道:“外头来了几个墨家之人,说是解开了主家设的题。”
第21章 真是好大一张床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阿旺立刻小跑进了内院。自家主人这两日身子不舒服,一直卧床不起,连早朝都推了。
大人每个月总要病上几天,通常都卧床不起,脾气也会变得暴躁。
他从最开始担心不已,到现在习惯了。
因为阿珍的掩饰,阿旺没把赵九元的性别往女子身上想。
腹?和淮昇被人引到待客室,一进门,腹?就被那些桌椅给吸引住了。
“这是坐具,头一次见到如此别致的坐具,和别处大有不同。”
淮昇快步上前,摸了摸那带着靠背的椅子,木头打磨光滑,触手生凉。
“两位请休息片刻。”阿旺招呼奴仆给两人奉上茶水:“大良造稍后就到。”
腹?与淮昇躬身一礼,随后按照本能坐下。
“父亲,跪坐久了腿又疼又麻,这坐具比跪坐好太多了。”淮昇激动地在椅子上扭动着屁股。
腹?扶额,他总算知道自家孙女为什么了那样不着调了,都是跟着好大儿学的。
“大良造到!”
赵九元单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进室内,两人赶忙起身行礼。
“见过大良造。”
赵九元摆摆手:“两位无需多礼,听完两位解出了那题目,吾愿闻其详。”
腹?拱手道:“是,在下这就道来。”
腹?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用竹子做的模型,以圆为池,以竖为葭草,这葭草放倒,刚好碰到池边。
赵九元听着腹?讲了半晌,最后得出了正确结论。
她点了点头。
“还未请问二位大名。”赵九元道。
腹?这才又拱手:“在下腹?,这是我儿淮昇。”
“墨家钜子,百闻不如一见,您老果真如传言一般精神。”赵九元神色欢喜。
腹?笑道:“大良造谬赞了。”
“此题我与我儿想了一天一夜,不知大良造可有更好的方法?”
赵九元笑道:“自然,二位的解法虽对,却实在过于冗杂。”
随后,赵九元让阿旺展开一张纸,上面画了个简图,赵九元用勾股定理几步将其解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