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唯独赵九元这个当事人睡得香甜,还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赵九元洗漱完,仍有些惴惴不安。
端看到李斯顶着两个肿眼泡不说,脸上还有五六个蚊子叮出来的大包,真的印证了嬴政说的话,眼睛被虫叮了。
她略惊讶道:“李兄昨夜偷牛去了吗?怎这般憔悴?”
李斯见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因为她一夜没睡,还被她嘲讽。
“赵兄,你可害苦了我李斯啊!”李斯面露苦色,赵国的蚊子也是没放过他。
赵九元全程目睹了李斯犯病,那脸上的表情,白脸蓝脸都能唱了。
今日便要启程回咸阳,赵九元却没见到嬴政。
“大王在何处?”她疑惑地问。
蒙恬和蒙毅也不在,武将中只有李信和王贲,这两人把嬴政送进函谷关后,就要随王翦将军屯兵魏境。
李斯摇了摇头:“大王今日一早便带着蒙恬和蒙毅两兄弟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大王不愧是年轻人,身体就是好,一夜没睡,照样早起,还生龙活虎。
老李我是真老了。
李斯转过头去,发现赵九元正搂着猫,靠坐在马车上吹风。
李斯不甘落后,也钻进了马车里,今日他要与赵九元同乘。
赵九元觉得奇怪,嬴政那般聪明,可谓洞察人心,为何还不点破她?
她原本打算私下里再去见一见那对老夫妇,可她直觉自己不是战国的赵九元,而是来自现代的赵九元。
这些身份不过是外物,她也没必要纠结系统给自己设定的来处,便直接选择不见了。
殊不知,赵九元自己选择不见,嬴政却亲自去了。
老者名为于诹,老妇人无姓,只有名,唤阿环。
于诹原本是令原君府上的门客,看中了夫人身边的侍女阿环,夫人解除了阿环的贱民身份,让其与于诹结为了夫妻,二人便成了令原君的亲近之人。
二人此刻靠在一起,立在嬴政面前,神色诚惶诚恐。
嬴政周身帝王威仪尽显,眼神却十分柔和:“老伯难道不记得了,寡人小时候居于外祖家,曾和令原君比邻而居。”
老者猛地睁大眼,他仔细端详着嬴政的长相,确有几分熟悉感。
“您……”
老妇人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秦王政,其小时候和令原君是邻居,他们先前同秦将军说的那些话,他直接就可以推翻了。
夫妇二人当即脚软,匍匐在地,惊恐万分:“大王,小民不敢欺瞒大王啊!还请大王手下留情,莫要降罪。”
嬴政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眼底带有几分笑意:“蒙毅,将两位老者扶起来。”
两人战战兢兢地起身,面对这个刚刚灭了赵国的王,心底是说不出来的百感交集。
“寡人的人先前听你们说,令原君夫人所生乃双胎,女儿出生便夭折了?”
老妇人以为秦王已经在怀疑女君的身份,于是梗着脖子道:“是……”
“是吗?”嬴政的语气中尽是凉意。
两人被震住了,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蒙毅高声道:“想好了再说。”
“没错,是……”老妇人正要继续说,老者却拉住了她,躬身对上首的秦王政道:“小民有罪。”
“当年夫人生的的确是女君。”他颤颤巍巍道。
“老头子,你——这是害了女君啊!”老妇人痛哭不已。
老者叹息道:“事已至此,你我二人又如何能撼动秦王?秦王是胸怀天下之人,怎会与女君计较?”
“更何况时间过去了将近三十年,你我又如何确认那就是女君?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令原君的孩子。”
南山侯行事作风虽然舒和,可浑身上下可看不出一丁点女子的痕迹。
他是君子才对,怎么会是女子?
嬴政总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他沉声道:“你二人记好了,我大秦的南山侯是令原君之后,令原君为先秦王而死,南山侯也一心为大秦,为寡人。”
“你二人立刻收拾行李,以后搬到南山侯府隔壁去住,寡人给你们养老。”
“这……”老夫妇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要么搬,要么死,你们选吧。”蒙恬提剑威胁道。
老者颤抖着道:“搬……多谢大王,我们两个老的愿意去咸阳,只是还有一个请求,请大王成全。”
嬴政微微颔首。
老者拱手道:“南山侯难得来邯郸,请让南山侯前去祭拜令原君吧。”
“允了。”
嬴政大手一挥,在车里睡着了的赵九元被运到了山上。
等她醒来,看到的就是一座孤坟,还有两个老人。
三个人六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赵九元:这什么情况?给我干哪儿来了?
“喵——”雪王又摘了一根坟头草送到赵九元手中。
赵九元跳下马车,老夫妇二人当即躬身拜道:“拜见女君。”
“我当真是令原君之女?”赵九元手里捏着那根坟头草,问二人道。
老者微微摇了摇头:“是与不是,老朽二人无法判定,但是女君,您的身份是秦王特令的,秦王已经知道了您的真实性别。”
秦王又没扒拉她的衣裳看,最多也就是猜测。
但嬴政的意思,赵九元明白了。
嬴政要她落叶归根,在这世间,不要是无根的浮萍。令原君于秦有恩,她日后以女子身份行走,秦国上下的动荡要少很多。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接受,南山侯由一个男人变成了一个女人的。
赵九元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走到坟头前,将猫儿给的坟头草重新放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便应了这身份。”赵九元俯身拜了拜。
老妇人落下热泪,她连忙擦了擦眼角,高兴道:“太好了,黄泉之下,公子与夫人总算能瞑目了。”
老者二人又要再拜赵九元,被赵九元扶起,而后她道:“以后称我为公子。”
“诺。”
一阵风吹来,掀起了赵九元额前的碎发,给她她坚毅的目光平添了几丝柔和。
负责保护赵九元的铁鹰战士隔地比较远,并不能听清楚赵九元与老夫妇两人的对话,赵九元一手捞起猫儿,转头又看了看此间孤坟,而后登上了马车,马车在旷野上行走,风在后面追逐。
忽然,系统的声音在赵九元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历史成就,千古名臣身份认定,落叶归根,现在系统有权限回答宿主先前问的问题。”
现在轮到赵九元惊诧了:“所以我曾是古人?我在现代是我爸妈捡来的?”
不是吧?
她家里还有妈妈的孕照,以及自己从出生起到长大的录像册呢,她怎么可能是古代的赵玄?
“令原君之女赵玄早在二十余年前就死了,宿主是在现代维度出生的,宿主与大秦有缘,这一切都是在拨乱反正。”系统少女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换句话说,我上辈子是未及三岁便夭折了的赵玄?”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宿主也可以这样理解。”
“你们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赵九元在这里待得越久,越知道任何情况的出现都一定有它的缘故。
系统虽叫千古名臣系统,看似为了成就她,实则为成就这个世界。千古名臣,从来不是为了一人,其理想必定是远大的;其行为必定是为君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一切等宿主达成成就后,便就都能知晓了。”系统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出言。
赵九元点开系统面板,发现了一次抽奖机会,这应该是刚才完成了身份认定后才有的。
等赵九元回到驿站,迎接她的是蒙恬、蒙毅两人,蒙恬拱手道:“南山侯,大王宣召。”
赵九元闻言,暗道:风雨终于要来了。
她被带到一处屋舍,刚踏进门槛,身后的蒙家兄弟两人便将门啪得一声给关上了。
屋内无比昏暗,唯有一根小小的蜡烛燃烧出点点光辉。
没了门口的天光,屋内好似被黑云笼罩,那根蜡烛恍若唯一的救命稻草。
赵九元踱步到蜡烛旁,才发现墙壁上映着个巨大的人影。
她慌乱间险些弄倒立在桌案上的那支孤零零的蜡烛。
屋内似传来一声叹息,旋即又是威严的发问:“南山侯,你可知罪?”
赵九元忙道:“臣不知。”
“你竟敢不知?”嬴政的语气拔高了些,好似在责备。
赵九元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摊手道:“臣确实不知犯了什么错。”
“你欺君!此乃死罪。”嬴政压迫感的声音传来,赵九元端起蜡烛照了过去,见嬴政就站在屏风旁,那表情似要吃人。
赵九元赶紧放下烛台。
“臣……”
赵九元的话还没讲完,便被嬴政猛地打断:“你本是女子,又怎作男儿郎?如此不是欺君,那什么是欺君?”
“臣……”
“南山侯,寡人如此信任你,愿将秦国军政皆托付给你,你便是如此回报寡人?”
“你以男子之身入朝堂,就没想过他日若是身份暴露,你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嬴政怒中更多的是怨,细细品味后,还能找到几分无奈。
“臣想过,可臣也知道,以女子之身入朝堂绝非易事,臣若不这样做,连见到大王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赵九元也被嬴政的话激起了辩驳欲,可站在她面前的是千古一帝,他是君,她乃臣,她犯了错,气势上便矮了一大截。
终究是要求一求的。
“臣若是女子,孤身一人,初到咸阳,身负高产粮种。若不先扮作男子,咸阳城外那片田土上的高产粮食便会最先保不住,又谈何在这世上立足?”
“臣当时也是孤立无援,颇多难处。放眼看去,山东六国与大秦朝堂,臣子之中,从未有过女子的身影。”
“臣要做那开天辟地第一人,便要面对无数人的攻讦。”
“就算大王您圣心明德,知人善任,不计臣子之身份,唯才是举,愿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但他们又怎会愿意一女子居于他们之上?”
赵九元这话,可谓是将嬴政捧得高高的。
第181章 你还委屈上了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过错,臣扮作男子,只为自保,大王您英明无比,您是知道的啊,臣怎么会欺骗大王您呢?
说罢,赵九元低下头去,仿佛一做错事的孩子,喃喃道:“《秦律》并无女子不能为官的规定,更没规定女子不能着男装,臣也从未说过臣是男子,臣未曾欺骗大王。”
“这么说来,你觉得自己很无辜了?”嬴政怨怒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玩味。
“臣确实很无辜啊。”
赵九元扬起一双水眸,她实在忍不住了,来了大秦,她就没哭过,今日的的确确是委屈到控制不住泪腺。但她仍旧强忍着不让眼睛里的珍珠落下。
“早知来邯郸会出这么个事儿,臣就窝在咸阳,不来邯郸了。”
她乃秦国南山侯,她对秦国的贡献世人皆知。
作为君王的嬴政不会做卸磨杀驴的事,如此于国不利。
现在是嬴政自己发现了她的身份,不是靠着狗血的洗澡脱衣服,也不是摸到了女性特有的器官,而是在一些巧合下,发现了系统给她设定的背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寻找第三方求证。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让人扒了她的衣裳,就冲这一点,赵九元就觉得嬴政乃真君子。
现在所有的难题都推到了嬴政身上,嬴政有封锁消息的能力,也有赐她毒酒,让她暴毙的能力。
而她也将选择权全都交给了他,让她生还是让她死,亦或者生不如死,全在嬴政的一念之间。
这便是君臣之间养成的默契。
见赵九元那倔强的模样,嬴政这回怒也怒不下去了。
瞧,寡人都还没说啥呢,她还委屈上了!
嬴政见她一副破篓子破摔的模样,对她是又爱又恨。
赵卿啊赵卿,你跑得太快,给寡人留下一个又一个难题,寡人当如何是好?
难道立刻昭告天下,对世人说,秦国南山侯实乃女子之身?
朝臣当如何反应?
列国又当如何反应?
寡人宁愿你一开始就是女子,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女子的面目,你又如何能在群狼环伺的朝堂施展拳脚?
光是宗室那群老爷们儿就够你喝一壶的了,更何况天下万民?
嬴政沉默一瞬,而后道:“你的身份,寡人替你定了!”
瞧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嬴政语气顿了顿,将悬念拉满,才又说道:“你就是令原君赵屏之女,秦国南山侯,寡人的好赵卿。”
最后那几个字,嬴政几乎是咬牙切齿。
赵九元准备掏手帕擦擦眼角,结果一摸一个毛茸茸的猫猫头,她干脆捏着猫脑袋在眼下擦了过去,将自己鳄鱼的眼泪尽数擦尽。
雪王无辜大小眼:“喵?”
“多谢大王不杀之恩,臣必定为大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九元对嬴政躬身一礼,虔诚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赵九元还在想,让系统把她林妹妹bug去了,直接在嬴政面前吐一口老血,吓死他,逼他就范,没想到嬴政如此宽宏大量,倒是少让她受罪了。
嬴政冷哼一声,单手背在背后,转过身去道:“快些走吧,短时间内别让寡人看见你。”
呵,明明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台阶还要寡人来给,寡人莫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诺。”赵九元偷摸着抬头看了嬴政一眼,仿佛在说:我这就麻溜地退啦。
赵九元迈着轻快的步子踢了踢门,外头的蒙家兄弟听到了屋内的声音,还以为大王把南山侯给杀了,立刻打开门,发现门口立着的正是完好无损的南山侯。
两人惊异了一瞬,旋即拱手道别。
嬴政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那走入光明的赵九元。
“寡人也就是没长这么好的脑子。”他喃喃一句:“不然非得把你脑子撬开了。”
见蒙家兄弟在门口探头探脑,他呵道:“还不快进来。”
蒙恬和蒙毅一愣,旋即快步走到嬴政跟前,且听他道:“封锁消息,派人严厉监视那老夫妇二人。这件事,不许传出去半分,否则提头来见。”
“唯。”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
大王这是要力保南山侯。
也对,朝臣若是知道南山侯是个女人,那还不得一窝蜂跑到她府上,给她生吞活剥了。
大王心胸宽阔,从不在意赵九元女子的身份。但那群自命清高的人,哪里能容忍一女子的权势和地位在他们之上?
除非大王把南山侯给娶了,南山侯成了王后,那些人自然就服了。
可惜,大王最恨外戚专权,妨碍王政。
南山侯也无此心,眼睛都在为臣之道上。
两人约莫是激不起半分火花的。
赵九元和嬴政两人都不知道蒙家兄弟的想法。一个还在为劫后余生而庆幸,一个则是在冥思苦想,该如何为赵九元正名。
若赵九元是男子,便是嬴政这辈子遇到的最为绝顶天才的男子。现在赵九元成了女子,那便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惊才绝艳的女子。
有些人,注定在自己年轻时候会遇到那个令自己能记忆一生的人。
嬴政封锁了赵九元是女子的消息,故而赵九元的身份并未被许多人知晓。
在驿站焦灼等待的李斯见赵九元完好无损地回来,长舒一口气,同他一起等待的尉缭见李斯如此,自己也跟着将心放回肚子里。
恐怕这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为炸裂的事了。
显然,大王打算维持现状,既然如此,那就都听大王的吧。
赵国邯郸这一大片被划定为邯郸郡,套用南阳的模板,先派遣秦军临时驻扎,再完成权力更迭。
郡守由秦臣担任,大力改革,移风易俗。
但赵国毕竟不是韩国,还有一些顽固贵族不肯就范,秦王政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郭开。
郭开如今正处于惶恐之中,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成了秦间,一家人吃两家饭,脚踏两只船。
像他这样的人,若是秦王不喜,随便找个理由便可将他杀了。
可都这样长的时间过去了,秦王对他一直没什么动作,他只能冒着死亡的风险,前去拜见秦王。
“大王,大王别忘了开啊!秦国能攻下赵国,开也功不可没啊大王。”
郭开跪地,因为急切,竟用膝盖走路,把那祈求的姿态放得足足的。
嬴政回过神去看向他,眼底尽是不屑,有如此小人在朝,难怪赵国被秦国如此轻易攻下。
“邯郸城的舆图,还是臣交给顿弱上卿的,大王若不信,尽可问顿弱上卿,臣是真心为秦啊,请大王明察。”郭开匍匐在地,那可怜模样,倒好似嬴政做错了事似的。
嬴政看向顿弱。
一直以来,你就是在与这么个玩意儿周旋,真是苦了上卿。
顿弱微微颔首,表示为大王计,一切都值得。
“郭开,你的用处还大着呢。”嬴政眼底多了几分戏谑,但面上仍旧是喜怒不形于色。
“寡人闻,邯郸贵族不肯就范,寡人的意思,郭开你明白吧?”
郭开眼前一亮,秦王肯用他,那是不是就说明,秦王是在意他的,他也就不用死了?
“开明白,开一定为大王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的。”郭开得了王命,当即磕头以谢。
还好他赌赢了,秦王不仅没杀他,还派他去处理那些旧贵族和商人,这可是个肥差。
把那些贵族的土地都收上来,他再昧下一些,剩下的再交给秦王。
他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以后定然也能在秦国受到重用。
嬴政的车队缓缓离开邯郸。
赵九元独坐在马车内,一路还算风平浪静,她的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倒也没受什么罪。
“大王,约莫五十里就能抵达函谷关了,入了函谷关,就算回家了。”王贲拱手对马车内的秦王政禀告道。
嬴政坐在车中假寐,被王贲一句话打断,他沉默一瞬道:“继续前进,天黑之前进入函谷关。”
“诺。”
前方是一处狭窄的山谷,由李信为前驱,先去探了路,确认无问题后,嬴政的车队才缓缓进入夹道之中。
然却总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挥之不去。
王贲毕竟从小跟着王翦一同上战场,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他当即勒令前方士卒道:“防御!”
士卒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马车忽然停下,嬴政的困意也被一扫而空了,王贲前来禀告道:“大王,此处不对劲,恐有敌袭,臣已派遣先锋士卒前去函谷关,这一来一回,恐怕得要好几个时辰。”
“只是如今要退出这夹道,恐怕不能了……”
王贲还不没说完,忽然两山之间有石滚落,不知谁喊了一句:“有敌袭!”
赵九元当即掀开车帘,在巨石砸中她车子的一瞬间,跳下了马车。
顷刻间,马车被滚石砸了个稀碎。
还好阿珍和阿旺两人并未跟车,而是在车队末尾的拉货的马车上,那不是刺客攻击的重点。否则现在阿珍和阿旺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雪王比赵九元更迅速,见猫儿如此灵活,赵九元猜它一定有自保能力,她立刻道:“猫儿,你自行躲避,莫要被人伤了。”
“喵!”雪王叫了一声后,便钻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李信跨上嬴政的马车,与赵高一同驾驭马车,躲避滚石。
嬴政在车内被颠簸地七荤八素。
“大王,抓紧!”李信大喊着。
车中嬴政又惊又怒,大声道:“南山侯在何处?”
“臣不知。”李信一边控制马车,心中一边暗想,大王果真在乎南山侯,无论何时,都要问一句。
只是现在他李信分身乏术,能顾得上大王,顾不上南山侯啊。
南山侯就自求多福吧。
赵九元踱步到李斯车前,恰逢李斯下车,她立刻道:“斯兄,你没事吧?”
李斯见她面色惨白,却不顾性命之危前来救他,感动不已。
“我没事,赵……兄,你莫不是旧疾复发了?”
赵九元下意识摸了摸脸,随后甩了甩脑袋:“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赶紧去寻大王。”
忽然有箭矢落下,赵九元一把将李斯的头按下来,一支利剑擦过她的手臂,卷起一丝血迹。
赵九元吃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赵兄,你受伤了!”李斯惊恐地瞪大了眼。
但现下不是寒暄的时候,赵九元拽住他的手臂,迅速道:“走!”
两人一边跑一边躲避箭矢,想必滚石已用尽,现在只有箭矢。
函谷关外是秦人的地盘,能在秦人的地盘上进行刺杀,这其中一定有内鬼。
赵九元左手拽着李斯,右手提着嬴政赠予她的铁剑,奔走在尸体和箭雨之中。
恰逢手持盾牌的尉缭,两人相互配合,保护废物李斯。
而李斯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这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南山侯吗?
莫不是换了个人?
还是说,解开了封印?
山坡上,一黑衣男子见赵九元如此勇武,气得吐了口唾沫:“啊呸,什么劳什子病秧子,都是装的,咱们都被骗了!”
“那还要继续吗?”一旁观察底下情况的人问,他明显生出了退意。
“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秦王偏信赵九元,灭我赵国,害我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四处逃窜。若不杀了秦王和赵九元,我死不瞑目。”
黑衣男子举剑大声道:“诸位,秦王如今已如同丧家之犬,正是你我建功立业的时候,都随寡人冲下去,杀了秦王,寡人便封你们做万户侯。”
众人一听,各个眼神放光。
一群身着秦人衣裳的刺客气势汹汹地冲下山去。
“来了!”
箭雨消失,这群刺客总算露面了。
而此刻,活着的秦臣与秦军也都聚集到了嬴政身边,将他团团围住,以身做肉墙,把他护在最里头。
嬴政看向面色惨白却仍旧手持铁剑保护他的赵九元,心情十分复杂,在瞥到她手臂上的一抹红色后,心底一颤。
她受伤了!
该死!乱臣贼子,竟敢伤他秦国南山侯!
简直不把他这个秦王放在眼里。
“王贲、李信,有多少把握?”
二人拱手道:“不足为惧。”
“务必将其全部斩首!”嬴政咬牙,狠狠道。
“唯!”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恐惧,眼中全是胜负欲。
“那就看谁杀得多了。”王贲志在必得道。
李信提弓拿箭,不甘示弱:“走着瞧!”
第183章 寡人未许你死!
嬴政这次没有再同上次一样,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对身旁赵九元等人道:“都跟紧寡人!”
“大王,臣必定会用命护住大王。”
李斯开了口,尉缭也跟着说:“请大王撤离此处。”
到了嬴政身边,赵九元就感觉自己先前为了保命,身体激起来的肾上腺素陡然下降,有些腿软不说,连握剑的手都有些抖了。
但为了保命,她必须跟上队伍,保护好自己。
这个时候,靠谁都没用,只能靠自己。
“走!”
赵九元拖着剑,跟在嬴政身后,四周不断有刺客涌上来。
“看来他们这是不死不休了。”
嬴政手中剑已经砍红了,血一直往下滴。
李斯也捡起了一把刀,找准机会,偶尔补个刀。
一旁的赵九元久练五禽戏,身体十分灵活,加上林妹妹倒拔垂杨柳buff,砍人就跟切西瓜似的。
但她体力有限,肾上腺素也渐渐跟不上了,眼见得落了下风。
忽然,数十根长矛从山上射下,赵九元瞳孔猛地一缩,两根长矛直冲她与嬴政死门而来。
他爷爷的,又是这招!
尉缭心下骇然,但还是强忍着恐惧,瞅准时机抛出手中的盾牌,拦截住了其中一根。
一直护着嬴政,正与刺客对挑的蒙恬也反应过来,他当机立断,抛出手中匕首,而自己也被刺客的刀剑所伤。
两相碰撞下,叮得一声,长矛方向偏移,刺入了刺客体内,而匕首则弹入了地面。
正当众人稍稍放松,庆幸劫后余生时,一根速度奇快的长矛破空而来,锋利的矛尖带着骇人的戾气,仿佛一条巨大的恶兽,要将人彻底吞没。
它是冲着嬴政而去的。
“大王快躲!”
赵九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想也没想,径直撞开了嬴政,自己滚落到了地上。
长矛贴着她的大腿,插入泥土一尺深。
万幸没有伤到她。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斜上方又来了一支,可是她已经没力气再爬起来了。
李斯想要救她,嬴政也反应了过来,三人互成三角形,隔了将近一丈远,根本来不及。
那支长矛落点在赵九元的左胸口,赵九元即将性命难保!
“赵卿!”
“赵兄!”
“南山侯!”
嬴政、李斯、尉缭、蒙恬等人都试图拦截,可已是徒劳,他们距离赵九元太远了。
赵九元瞪大了眼。
刹那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赵九元的大脑飞速运转。
绝不能死在战国!
她还没回家,她不能死。
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长矛,足足有一米五长,她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
对了,空间,她还有空间!
赵九元下意识地摸到了藏于腰间的匕首,匕首出鞘,寒光一闪,而后她只觉得胸口一痛,好似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扭曲了一下。
那支长矛,没入她胸口半寸后,竟然寸寸碎裂,最后只剩下一小节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