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封请帖上注明了请温世子与世子妃前去赴宴,她直接拒了便有些不合情理,这才差使下人通知孟菱歌前来商量。
安顺王妃点头道:“对,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听闻原本皇上有两个人选,都不是他。不知为何,最后却改变了主意。皇上还赐了府邸,京城官员大多都送了贺礼。”
“你与陌儿成亲那日,我便觉得关家小子人品不行,故而这次他升了官,我也并未派人前去。可如今他命人送了请帖过来,请的又是桉儿与你,我便不好代你做主。”
孟菱歌听出安顺王妃的言外之意,“我们听从母妃的意思,母妃做主便可。我与夫君夫妻一体,他去则我去,他不去我也不去。”
安顺王妃笑了笑,“你这孩子。我原本是不想让你们去了,我怀疑关家那小子升了官,请你去是想在你面前显摆,让你后悔错了他这金龟婿。可如今听你说话,我又改变主意了,他关意桉一个三品小官有什么好神气的,只要你与陌儿感情好,我们这皇亲国戚的身份他一辈子都比不上。”
说到这里,安顺王妃起身踱步,正色道:“只是,当今皇上生性多疑,王爷又长期在外领兵作战,所谓君子易处,小人难防。我们不怕他,却也没必要将他彻底得罪。万一他在背后拉帮结派,在皇上面前编排王爷的不是,便是极大的隐患。母妃觉得,此人不可结交,亦不可让他一直惦记着。”
“既然他特意请了,你们便去一趟,等他看到你们夫妻恩爱,情投意合,兴许便对你死了心,而你们去了亦是给了他面子,两家之间的过节也能就此了结。”
“菱歌,陌儿,母妃这样安排,你们认为可好?”
安顺王妃一手拉着温止陌,一手拉着孟菱歌,眸中爱怜,又隐含欣慰。
聪明绝伦的儿子得了这怪病,天知道她为此掉过多少眼泪,幸而天可怜见,让儿子娶到了这么明事理,愿与儿子共进退的好媳妇,才让她的日子有了盼头。
孟菱歌这些日子与温止陌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
越是相处久了,她对孟菱歌这个儿媳,越是满意。
第52章 岁月静好
温止陌虽然在孟菱歌面前很乖,基本没犯过病,可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孩童心智,难免冒失莽撞,她一个做娘亲的陪的久了都觉心累,可孟菱歌真的做到了任何时候都对温止陌温声浅语,柔情蜜意。
这样的媳妇儿,去见见之前退亲的男人,她还有何不放心的?何况还是在与桉儿同去的情况下。
温止陌首先表态,“我听我娘子的。”
孟菱歌浅笑,“就按母妃的意思办。”
安顺王妃见他俩人皆是温顺之态,又不免心下生怜。
“母妃说了这么多,你们别有负担。若你觉得难堪,或者根本不想见关家那小子,母妃拒了这请帖也无妨。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还有母妃与你们父王顶着。”
孟菱歌用另一只手搭在安顺王妃手上方,轻轻拍了拍,稍带了点撒娇的口吻。
“母妃,您都舍不得我与夫君受半点委屈,我又怎么舍得让母妃与父王有危险?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同心协力的。而且,我不怕难堪,我也没什么不敢见关意桉的,他既然要见,我便大大方方的去,他想看我后悔,我还想去看他失望的样子呢。”
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承诺,安顺王妃却听得很是高兴,“对,菱歌说得对。他关意桉当了个三品官儿,便想让我的儿媳后悔,做梦去吧!咱们风风光光的去,让他知道我安顺王妃的儿媳过得有多好,让关家那小子后悔去。”
一家人笑着闹着,直到午时孟菱歌与温止陌方才离开。
走到半路,温止陌心血来潮,要给孟菱歌用桃花编花环,孟菱歌拗不过他,两人再度去了桃园。
趁男人在桃花树下用心编织,孟菱歌悄悄退到小路边上,唤来了冬青。
“让张洛最近不用查别的了,盯紧关意桉,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
冬青不解道:“世子妃是怀疑关公子升礼部侍郎,是有贵人暗中帮忙?”
孟菱歌沉声道:“官场本就是角逐名利的地方,有人为了好处帮忙举荐并不稀奇,可关意桉之前名声不佳,又没什么家底,我怀疑他为了获得别人帮助,极有可能做了违法之事。另外,刚才母妃说了,父王长年在外为国作战,皇上却有疑心,为了防止关意桉小人之心,背后造谣抹黑父王,也得找人盯牢了他。”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她既要防着关意桉,更有害他之心。自关意桉与孟环燕陷害她与娘亲那刻起,她便从没想过放过这两人。
害人未遂不能轻易算了,灵芝的命也是命。
血债是需要血来偿的。
她正愁抓不到这两人的错处呢,可现下看,这两人明显不安分,说不定会抢着撞到她手上呢。
“娘子,娘子…”
孟菱歌正想得出神,编好花环的温止陌,已经跑到了她跟前,将围满了桃花的花环戴到孟菱歌头上,“娘子好美,我的小菱儿天下最美…”
他说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只感觉娘子美的不得了,越看越是稀罕,忍不住弯腰将孟菱歌抱起来,在桃园深处来回奔跑。看着娘子面色羞红赛过桃花,他跑得更快,一身牛劲像使不完似的。
孟菱歌抬头目光所及是温止陌清俊如月却笑得过分璀璨的脸,再往上是层层叠叠盛开的桃花。
耳边听到的是除了风声,便是温止陌清亮的嗓音。
空气中花香阵阵,偶尔能闻到温止陌身上若有若无的乌沉香。
明明温止陌笑声不断,动静极大,却让孟菱歌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轻松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便到了关意桉升迁宴举办之时。
一大早,安顺王妃便派人送来了衣裳,是两套紫色的华服。女款裙子衣袖处有珠宝,裙摆有精美的刺绣,行走间曼妙华丽。男款衣裳简约流畅,衣裳上的刺绣正好与女款裙子相得益彰。
孟菱歌与温止陌穿上后,男的风华绝代,女的仪态万方。
可谓珠联璧合,金童玉女。
其实不穿这个,孟菱歌自认与温止陌如平常一般的穿着前去,也不会差了气场,但安顺王妃一片为儿女考量的心不可辜负,只得与温止陌盛装出行。
白日里官员要当值,宴会定在傍晚。
不知关意桉出于什么心思,宴会的地点是京城最气派最奢华的酒楼南烟馆。
孟菱歌与温止陌到了南烟馆楼下,酒楼的伙计看两人的马车与穿着便知是贵客,连忙迎了上来。
得知是来赴关侍郎的宴会,还特意安排人将两人送到了三楼。
送人的伙计礼貌离开后,孟菱歌与温止陌一抬头便看到了珠光宝气的孟环燕。
光是头饰便戴了不下十个,步摇,簪子,花钿等,将头发上填的满满当当,还穿了一件五彩缤纷的花裙子,整个人一动起来,就像一只行走的花孔雀。
今日天气不是很冷,可孟环燕的脖子却包得很严实,衣袖也过长,将纤白的手掌都全拢进去了。
说丑倒也不丑,就是有些怪异。
奢华有余,气韵不足。
这种场合关意桉本是不想带孟环燕来,可孟环燕撒娇纠缠,甚至威胁要把他有虐待怪癖的事情散播出去,关意桉才不得不允了她。
她先是坐在关意桉身边,可她当着众官员的面,以关意桉女人的身份让大家多多提携夫君,让关意桉很是不舒服,便将她打发到门口来迎客。
孟环燕先前并不知道孟菱歌会来,看到孟菱歌与温止陌时,两人的穿着打扮令她一时看呆了眼,她虽不会打扮可却还是会欣赏的,知道孟菱歌平时便比她惹眼,现下这装扮更是比她高了好几个层次。
亏得她今日将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卖弄,结果却轻易被孟菱歌给比下去了。
两人站在一起,她看起来像孟菱歌的丫头。
不,孟菱歌的丫头似乎穿得都比她体面。
孟环燕这么一想,更是有些嫉妒孟菱歌。这死丫头命怎么就这么好呢,新郎被抢走了还能找到这么好的。
关意桉看着正常,实际却有病。
孟菱歌找了个有病的,却不发病,这是何道理?
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诱发温世子发病就好了。
她腹内深深,怀着恶毒的想法,却不敢直接去招惹温止陌。
温世子的身份她惹不起,有病的世子更不能惹。
可孟菱歌不一样,之前是她嫡姐,如今不过是夫君请来的宾客罢了。
今日她是主,孟菱歌是客,她讨厌的客人,她说几句难听的有何不可?
看着孟菱歌与温止陌走到面前,她勾唇冷笑,挑衅地看着孟菱歌。
“呦,大姐来了,今儿这场合不知大姐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若是前来祝贺,我当然欢迎,若是会情人,那便有些不应该了。”
她身上的伤休养了大半个月,已经好了七八成。可后颈与手腕处还有些青印未消,只能用衣裳掩饰,导致她现在说话时不能高昂着头,手也不能任意甩动。
原本这番话说起来应该很有气场,现在却打了折扣。
孟菱歌淡淡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关侍郎府上的姨娘,孟姨娘年纪轻轻记忆却是不行,你忘了?孟府已与你断绝关系,我早已不是你的大姐。早知关府如此没有规矩,会派你这种身份低微,说话不经脑子的姨娘来迎客,这一趟我便不来了。”
“你!”孟环燕又气又恨。孟菱歌反复强调她的妾室身份,还说出孟府与她断绝关系的事,简直就是当众揭她的短。
可这偏偏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也许是孟行渊还对她留有一两分情面,与她断绝关系之事并未对外人公开。
今日来的官员大多数都还以为她是孟府庶女,孟行渊刚才在宴席中也并未特意说明此事。
幸而这里没有旁人,孟菱歌的声音也不大,否则让旁人听到,关意桉又会对她不满。
孟环燕还准备再说点什么找回面子,里头的关意桉已经听到动静,主动走了出来。
“世子与世子妃来了,快快请进。”
他今日也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见孟菱歌与温止陌穿着相匹配的衣裳,关意桉心中有些泛酸,面上依旧笑得温和,礼数周到的将两人迎了进去。
他全程都没有看孟环燕一眼。
孟环燕生气的跺了跺脚,跟在他身后。
关意桉给孟菱歌与温止陌安排的位置离他最近,他本以为温止陌讨厌他,肯定不会挨着他坐,这样他便能紧挨着孟菱歌。
却没料到温止陌将孟菱歌护得牢牢的,看到他的位置后便将孟菱歌推到了离他较远的地方坐下,且还一脸威胁地看着他。
关意桉脸上陪着笑,心里暗忖,温止陌这傻子对孟菱歌确实重视。光从护妻这一点来说,他可比不上这个傻子。
孟菱歌两人未到之前,众官员对关意桉这个东道主百般恭维,赞他是朝廷后起之秀,前程不可限量。就连孟行渊,都说了两句漂亮的场面话。
眼下孟菱歌到了,关意桉期待众人可以再说几句,可众官员不知是话题中断不好继续,还是知晓几人关系不想得罪人,一下子都沉默不语。
他自己没办法厚着脸皮自吹自擂,耐心等人上齐后便吩咐店伙伴拿来菜单。
“今日得蒙各位厚爱,赏脸光临。本官虽是升迁,但自知才疏学浅,能力不足,日后还得靠各位大人多多指教。今日备下宴席,请各位畅饮,共享此乐。各位大人无需客气,酒菜随意,想吃什么尽管点,不必顾虑,定要让诸位大人尽兴而归!”
他这几句豪爽的话,很快再次将宴会的热情点燃。
“关侍郎年轻人就是有魄力,本官最喜欢这南烟馆的东坡肉,肥而不腻,香味扑鼻,我就馋这一口!”
“那本官也不客气了,家里管得严,都几日未尝过酒的滋味了,今日借关侍郎的喜事之便,本官可要好好喝上几杯。”
“今日是关侍郎庆贺的好日子,怎么都得整几道喜庆下酒的好菜来。”
官员们议论纷纷,伙计把众人提的菜名与酒一一写上。
关意桉屏气听着,默默算着银两。
皇上虽给他赐了宅邸,可地方宽大,最近置办的东西多,再加上又请了十几个下人,他其实早已囊中羞涩。
存在关母那里的月俸早就所剩无几,这次办宴会,是他将之前官员来恭贺他时送的礼品,当了好几件名贵之物,才凑了五百两银子。
等官员们点完菜,关意桉仔细算着大概才两百两出头,心头大定。
他一直记得孟菱歌与他退婚之日说的那句话,说他是个一贫如洗,妄图靠女人一步登天的废物。
午夜梦回,他只要一想起这句话,他就恨得牙痒痒。
如今他终于靠自己的智谋当上了礼部侍郎,按他的年纪及背景能坐到这个位置,朝中可谓无人能及。
他要证明给孟菱歌看,他是个多么优秀的青年才俊,他已经坐上了高位,他可以任意出入京城最高档的酒楼,点最贵的菜,最贵的酒。
若不是孟菱歌斤斤计较,毫无容人之心,今日她便能以女主人的身份坐在自己身侧,受众人恭维,享受独一无二的尊荣。
而不是只能陪在那傻子身边。
温世子身份再显赫,相貌再出众,都改变不了他痴傻的事实。孟菱歌谈诗词歌赋,那傻子能懂吗?孟菱歌要下棋作画,那傻子能作陪吗?
甚至,那傻子都不懂何为周公之礼,连一个孩子都给不了她吧。
孟菱歌面上强撑着,维持夫妻恩爱的假象,实际心里应该早就后悔了。
关意桉越想心头越是火热,不由自主的将眸光再次落到孟菱歌与温止陌身上。
“世子与世子妃怎么没点菜?两位新婚不久,终日在王府内,想来是不清楚南烟馆有何拿手好菜。这样,我让伙计报出菜名,你们从中挑选,如此可好?”
他此话,初听善解人意,考虑妥当。
稍一思量却是暗讽孟菱歌这世子妃过得并不怎么样,成亲后后便一直困在府中。且有取笑两人虽身份贵重,却没见过世面,连京城第一酒楼的菜品都不知道。
他说这话,也并非信口胡言。
关意桉来南烟馆之前,还特意让人去查过温止陌有没有光临过这家店,温止陌这一两个月有没有带孟菱歌在外吃喝玩乐。
得到的消息是南烟馆是这两年才开的,温止陌无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在安顺王府内吃饭,不会去京城饭馆。与孟菱歌成亲后,依旧如此。
所以他才笃定温止陌与孟菱歌未来过南烟馆,借此再彰显一下他与温止陌的不同。
还有一点,这南烟馆用的菜名都是文雅别致的七字菜名。
如刚才有官员点的东坡肉,在南烟馆叫东坡文火煨金肉。
通常点菜的客人说出通俗的菜式,伙计便会选择对应文雅长名。
因为菜单上报出的长菜名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菜,也记不住。
关意桉提出让伙计为他们报菜名,就是料准了温止陌听不懂,也无法选择。
在场官员都从他这句话听出点不寻常来,一个个打着哈哈等着看戏。
只有孟行渊正色道:“各位点的已经够多了,朝廷三令王五申,严禁铺张浪费,还是先备下这些吧,到时不够可再加。”
他开了口,其他官员纷纷应和。
关意桉等着温止陌与孟菱歌出丑,可又不好驳了孟行渊的面子。
正失望的准备让伙伴退下准备,一直未开口的温止陌好奇问道:“真的可以随便点?”
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又有点不确定,毕竟出门时孟菱歌叮嘱过他,不要与人起争执,尽量不要理会关意桉,安静赴宴。
可他这副表情落在关意桉眼里,便真成了未见过世面,点个菜都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关意桉笑容更明艳,温声道:“当然,世子爷随意。山珍海味,尽管吩咐,只要是南烟馆有的,必当奉上。”
温止陌还是谨慎的看向孟菱歌,“娘子,我可以随便点吗?”
孟菱歌打量了关意桉一眼,回头对温止陌淡笑道:“既然关侍郎盛情相邀,我们不点倒显得我们太见外了,夫君可以多点几道,全了关侍郎的热情好客之意。”
一旁的孟环燕听到这,认为自己找回面子的机会终于来了,捂嘴娇笑道:“世子妃这话说得极是。我家大人说了,想吃什么尽管点,世子爷见多识广,想必都无需伙计报菜名,世子爷便能直接报出喜欢的菜。”
她抢过伙计手中的菜单,朝着众人扬了扬,“我说的是南烟馆这菜单上的菜名,世子爷应该知晓吧。”
关意桉让温止陌与孟菱歌点菜时,孟环燕好奇的瞄了一眼菜单。
发现菜名如此复杂,她马上领悟了关意桉的意图。
可她认为看温止陌茫然无措的样子并不解气,还想看看温止陌绞尽脑汁却报不出一个正确菜名的样子。
所以她自作聪明的增加了难度,让温止陌主动报出这文雅复杂的七字菜名。
说完后她邀功似的看了关意桉一眼,关意桉赞许的回看了她一眼。
两人难得配合默契,孟环燕心下暗暗得意。
可她并没开心多久,温止陌就毫不犹豫地道:“金汤煨炖玉脂掌,翡翠珍唇映玉盘,秘制香煎琥珀峰…酒呢,就拿我娘子最喜欢的那款南陵醇便好。”
温止陌确实不曾来过南烟馆。
可作为安顺王府的世子,又因病不能习文练武,所以安顺王妃在其他方面,都舍不得亏待他一星半点。
南烟馆开到京城后,安顺王妃就经常让下人买了带回王府给温止陌享用,后来因为菜送到府上都凉了,影响口感,安顺王妃索性将南烟馆的厨子请到王府,亲自给温止陌下厨。
南烟馆的常客仅知道这家酒楼每月休息两日,却不知他们休息的这两日,是到安顺王府,去给温世子做私人专厨。
这些菜名确实不好记,可温止陌两年来吃过无数次,又都是他喜欢吃的几个菜,念叨着多了便记住了。
在场众人除了孟菱歌外都没想到他能报出这么多复杂的菜名,孟环燕更是张大双眼,不敢相信这些字都是从温止陌嘴里冒出来的。
脸色最难看自然还是关意桉。
不仅仅是他想看温止陌出丑未成功,而是他知道温止陌报的这些菜名实际是熊掌,猩唇,驼峰这些罕见又贵重的菜品,每道菜都要上百两,那款南陵醇酒更是一瓶便高达三百两。
光是温止陌刚才点的这些,他的银子便远远不够。
更何况还有之前那些官员点的呢。
在场官员知晓他刚刚高升,家境并不是很显赫,明知南烟馆有高价菜品美酒,也不好意思点这么昂贵的。可温止陌并不管这些,既然让他点,他当然得点他与娘子最喜欢的。
关意桉脸上强自笑着,心中已经叫苦不迭。
现在他没有心思去管为什么情报失误,为什么温止陌能报这么多贵重的菜,他最急迫需要解决的是所带银钱不够的问题。
他想给伙计递个眼色,让伙计说暂时没有这些菜。
可孟环燕不知他的苦衷,横在他与伙计中间,质疑道:“世子是乱报的吧,我从未听过南烟馆有这些菜名。”
伙计拿过她手中的菜单,指给众人看,“都有,这些都是我们南烟馆的压轴菜,只是因太罕见贵重,极少有客人会点。一次点这么齐全的,更是头一次呢。”
孟菱歌了然的笑了笑,“那这些菜现在都能安排吗?”
“当然能。只是有些菜要稍久一点,我现在便去安排。”伙计眉开眼笑,收好菜单便出了门。
这可是个难得的大单。
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各有所思。
有的为关意桉心痛银子,有的庆幸能吃到从未吃过的美食,有的不时偷看一眼温止陌,想看清他是不是装傻。
关意桉面色阴沉,虽还在尽力维持体面,但众人都能看出他状态不对。
设宴的主人心不在焉,客人们也不能尽兴畅谈。
满满一大桌人,只有孟菱歌与温止陌神色坦然,轻声细语。
当然还有一人不只是坦然,甚至有些得意。
孟环燕经过初初的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且很快说服了自己。
温止陌能报这么多菜名或许是王府中的厨子也会这几道菜,南烟馆已经红火了两年,王府的厨子可能也使用了南烟馆的菜名,所以温止陌能报出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温止陌与孟菱歌不是身份高贵么,结果宴会上还不是表现的这么丢人?
要这要那的,他们也好意思?
还净挑贵的好的,这是赴宴呢!弄得一副占人便宜的寒酸样!哪有一点世家贵族的风度。
今日是她男人升迁庆贺的好日子,她作为唯一的女主人,自然要展示出女主人的八面玲珑与人情练达。
让旁人看看她这庶女并不比嫡女差。
她穿梭在众官员身后,给众人轮流倒茶敬酒,不停说着招待不周,多多包涵的话。
众官员面上应和,眸中却有些不屑。
关意桉本来就烦,冷眼看着她晃悠个不停,整个宴会上只听到她的笑声恭维声,只觉得这女人实在太丢人现眼。
一介妾室,根本就没有招待宾客的能力,还不如安静坐在一边,好过如今像个陪酒女一般,简直将他的层次都给拉低了。
特别是看到她将那壶昂贵的兰陵醇,当免费的茶水一般给宾客倒满,很快倒完一瓶又唤伙计再拿时,他急得如坐针毡。
听到关意桉咳嗽两声,孟环燕终于注意到他面色不对,提着伙计新送来的酒,娇笑着道:“看我糊涂的,将夫君都给忘了。今儿是夫君的好日子,忘了谁都不应该忘了你的。来,我先自罚一杯…”
关意桉眼睁睁看着价值三百两的兰陵醇,又被她倒出五十两,再也忍无可忍,一把将孟环燕拉倒在座位上:“要么安静坐着,要么滚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孟环燕与就近几个位置能听到。
可孟环燕还是觉得特别委屈,她知道离得近的温止陌与孟菱歌肯定听到了,不知道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呢。
她这么尽心尽力,为关意桉招待宾客,本来以为会得到夸奖赏识,结果却是劈头盖脸的训斥。
关意桉明明刚才对她还很满意的,不知道这么快又哪根筯搭错了。
如此喜怒无常。
可看关意桉的脸色,确实是真的发火了。此时再惹怒他,肯定不好收场。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她低头快速擦干,再抬头时已是一副温顺的柔弱姿态。
不多时,温止陌点的那几道昂贵的菜肴陆续被端上桌,在场官员官阶都不低,平时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但如此昂贵丰盛的菜品摆满一桌,他们也是头一回见。
关意桉心中担忧银两不够,此时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招待众人享用美食。奈何这些菜品他之前从未吃过,不知从何开始介绍,连哪盘菜是什么菜都说不上来。
只能招呼众人随意,再继续沉着脸心痛他的银子。
温止陌先给孟菱歌夹菜,随后便看着菜色点评道:“今日的金汤煨炖玉脂掌,汤色不够清亮,秘制香煎琥珀峰倒是色泽适合…”
众官员极少见温止陌在公众场合如此多话,意外之余纷纷请教。
“世子果真见多识广,恕下官愚钝,这金汤煨炖玉脂掌下官猜测应是熊掌,却不知秘制香煎琥珀峰是何菜品?”
温止陌:“秘制香煎琥珀峰是驼峰。”
“那翡翠珍唇映玉盘可是鱼唇?”
“不是,翡翠珍唇映玉盘是猩唇。”
猩唇指的是猩猩的嘴唇,为“八珍”之首。
“多谢世子爷解惑,否则我等吃完下肚还不知尝了如此稀有珍品。”
温止陌对答如流。
只是不论是哪位官员问的,他的眼神都未离开孟菱歌。每答一句,便双眸闪亮,嘴角弯弯,期待着孟菱歌的夸奖。
孟菱歌宠溺地握了握他的手,他便开心地将孟菱歌最喜欢的那道驼峰端到面前,非要喂娘子吃。
众人知晓他的情况,无人取笑,倒是纷纷夸赞世子爷疼爱夫人,夫妻恩爱非常。
一旁的关意桉心里现下不只是痛,还有些苦。
他一个好好的升迁宴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变成了温止陌出尽风头以及秀恩爱的场合。
孟菱歌后不后悔他不确定,现下他是真的后悔。
可不管他多难受多后悔,该解决的问题还是得解决,这南烟馆的账还等着他去接。
见席已至半,关意桉扯了个理由,从房间退了出去。他决定先找掌柜商量一下,这宴席的钱先欠着,等他筹齐了银子再来付清。
依他目前礼部侍郎的身份,这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准南烟馆的掌柜为了巴结他,还会将账单折价或者全免呢。
他一路都在想怎样与掌柜沟通才能既不失面子,又能解决这件事。
浑然未发现孟环燕跟在他身后。
关意桉到达柜台的时候并不巧,掌柜不在,只有一位收银的伙计。
南烟馆的柜台设在一楼,花厕也在一楼。关意桉担心其他人吃饱喝足下楼入厕时发现他,无空等候掌柜,尝试先与伙计沟通。
“三楼雅间,劳烦算一下账。”
“好嘞,这位客官,您这桌一共消费一千五百一十七两,您支付一千五百两就成。”
关意桉暗吸了一口气,这价格其实与他计算的相差不大,可心中预计是一回事,事实如此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一餐吃了他预算三倍多的费用,他便心疼难忍。这下家中其他官员赠送的礼物恐怕都要典当出去,还不知道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