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古言,无穿越,无重生,无金手指)
大婚当天,孟菱歌原以为会嫁给状元郎关意桉,从此过上夫唱妇随的幸福生活。
可没曾想到,多次求娶她的状元郎在新婚当日出轨她的庶妹,被发现后还要求两女共嫁一夫。 孟菱歌不愿受此羞辱,当众退婚另嫁,却只有幼时的竹马温止陌愿意娶她。
温止陌年少便惊才绝艳,可惜被人所害,沦为痴傻,严重时连双亲都不认识,却从未忘记过孟菱歌。
有人惜她如宝,有人弃她如敝履。
痴傻又如何,舍弃她者她弃之,珍惜她者她珍之。
然而王府之中危机重重,庶弟庶妹均是心怀鬼胎,状元郎又对她贼心不死,孟菱歌周旋其中,做好了拼尽一切护好夫君一生的准备,却未料到,她被阴谋算计害到走投无路之时,她的痴傻夫君会恢复神智,而他们的故事,也才正式开始。
宰相府,玉涧居。
院子各处都妆点着大红绵绸,廊前灯笼上张贴的喜字许是没挂好,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地掉落,被吹到了不远处的假山水池。
孟菱歌身着大红嫁衣,头戴金冠玉钗。行走间瞥见沉没到水中的喜字,心头突然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敛下心神,提起裙摆,孟菱歌脚下加快,身后桃红色衣裳的丫头冬青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她。
两人抄小路,径直到了雅翠居。院里空荡,连一个丫头都没有,只有主卧里传出一阵阵缠绵缱绻的靡靡之音。
女声魅惑,男声暗哑。
孟菱歌柳眉轻蹙,坚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冬青别出声,脚步轻缓地移步到主卧窗前。
“小妖精,今日你这里可安全?等我娶了菱歌,便能经常出入宰相府,到时多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仅隔了一扇窗户,听得更加真切,孟菱歌几乎能确定这个男音正是今日要与她成亲的关意桉。
只是平时关意桉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润知礼的翩翩公子,此时这声音却轻佻得不输青楼的登徒子。
里面很快传出女子娇媚的轻喘:“意桉哥哥,府中下人都在为你和大姐的婚事忙碌呢,连我的下人都被使唤走了。只要意桉哥哥温柔些,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从小到大,府中的好东西都是大姐先挑,她挑剩下的才是我和三妹的。意桉哥哥明明是我先看中,却还是被大姐给抢走了。明面上我抢不过她,可意桉哥哥的新婚之夜,燕儿偏要赶在她前头。”
“再说,以后哪有今日刺激?”
尾音轻颤,女子一句话转三个语调,柔弱婉转,听得人浑身酥软。
最后一句话明显让男人更加兴奋,里面传出的声音愈加不堪入耳。
孟菱歌面色冷沉,她未料到往日里唯唯诺诺,最老实顺从的二妹还有这么荒诞无耻的一面。
确实很刺激。
她这个新娘正凤冠霞帔等着关意桉来迎娶,结果人家却在她的府上与她二妹在床上颠鸾倒凤。
“小姐…”冬青拉了拉孟菱歌的衣袖,满面担忧。
吉时将近,新姑爷却与二小姐好上了,这让小姐颜面何存?冬青气愤地想冲进去将这对狗男女暴打一顿,又顾忌事情闹大会伤了小姐名声。
孟菱歌眸光清冷拉着冬青便轻手轻脚退出了院外。
冬青眼眶泛红,不甘心道:“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关公子与二小姐不要脸,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待小姐?”
“你也说了,他们不要脸,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孟菱歌垂眸敛目,声音冷了下来。
“既然关意桉与孟环燕要寻刺激,便索性让他们再刺激一些。找几个小厮去前院,大喊有贼人闯入雅翠居,贼人武艺高强,轻功了得。动静闹得越大,越多人知道越好。”
现在前院已经来了很多宾客,喜宴暂未开始,宾客正是闲聊无趣之时。其中肯定有不少朝中武将,宰相府喜宴当天闯入贼人,这贼子不仅是未将宰相府放在眼中,亦是羞辱众位武将。
他们不会错过这个热闹,更不会放过这次在众人面前展露身手的机会。
“小姐,若闹到前院,此事可就没有退路了。”冬青心中纠结不安。
小姐若是当此事没有发生,她为小姐叫屈。可小姐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亦是不妥。
虽然做出丑事的是二小姐与关公子,可传扬出去,小姐也会被人耻笑。
更严重的是,本朝律法规定,男女双方成亲当日女方身份便会在官署处变更,从待字闺中变更为已婚妇人。
若变更后女方实际并未嫁人,便是挑衅律法,会被处罚分配给年迈出宫的太监为妻。
事情闹大,关意桉与小姐的婚事多半会作罢,到时小姐在短短一日如何能再寻到合适夫家?
若是今日小姐未嫁出去,岂不是会被迫嫁给年迈太监?
这亦是万万不可的。
“退路?”孟菱歌冷哼,“关意桉寡廉鲜耻,色胆包天,若我还与这样的人成亲,才是彻底没了退路!马上去办,另外通知赵管事,将雅翠居后院围起来!动静轻点,不要惊动他们。”
“是,奴婢马上去办。”
冬青脚步匆匆,想起房间里头那对男女刚才的孟浪之语,为小姐不平之余亦感觉到一丝庆幸。
小姐说得对,在成亲当天看清关意桉的为人,远比成亲后再发现要强得多。
小姐向来主意多,能让她将此事闹大,想必是有了应对之策。
恰逢秋末初冬,寒意凛人。
宰相府的宾客大多安置在前院暖房,贵客所处的客房更是熏笼了炭火,小瓷碟装满干果糕点,妇人与孩童嬉笑正欢,男人们却兴致不高。
接下来的宴席大餐,名贵好酒,席间歌舞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
当房间外面传来第一声抓贼人的呼喊后,男人们眸光便亮了亮,各自交替了一下眼神,继而听到贼人武艺高强,轻功了得之时,武将们便迅捷抓起武器,争先恐后往外奔去。
文官们速度不及,却也不想错过这热闹,彼此结伴而行。一路上议论之声不断,所到之处无人不知雅翠居闯入了厉害的贼人。
宰相孟行渊正在其中一个房间陪客,听到动静飞快跑出门外。宰相府的规矩虽然不是很严格,但是下人都是管教过的,按理来说,后院进了一个小贼不应该闹到前厅来。
更何况今日是府中大小姐成亲的好日子。
除非是有人特意交待的。
孟行渊面色凝重,按下阻拦众人的心思,抄小道往雅翠居赶去。
他一路疾奔,赶到之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雅翠居院门大开,武将们已经冲进厢房,里面传出女子尖叫以及男子打斗的声音。
孟行渊暗叫不好,住在这厢房的是他的二女孟环燕,虽是庶女,可也一直备受他疼爱,现在被一群男人闯入闺房,定然会毁了她的清誉,往后只怕不好议亲。
他愤怒地走过去,准备质问那些同僚,怎能随意闯入姑娘家的闺房。
可等听清了里面众人的声音,到了唇边的质问生生咽下,喉中涌上一股腥甜,竟被气得当场吐出血来。
“本官以为是盗贼,原来竟然是个淫贼,让我看看这淫贼长什么样子,竟敢到宰相府偷香窃玉?这这这…这淫贼怎么与状元郎长得一样?”
“哪是长得一样,分明就是同一人。关意桉,你这小子还未成亲怎么就急着入洞房了?而且,这姑娘好像不是你的新娘子吧?”
“天啦,本官眼睛脏了…本官行善积德,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住百姓,为何要这般惩治本官,让本官见到这么不知廉耻,恶心下作的奸夫淫妇…”
他自小聪明,纵便家中贫困,依旧有众多赏识他学问的人。
他一直是在夸赞,羡慕,吹捧中成长的,内心深处有自信满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三个月前考中状元,与宰相府嫡长女孟菱歌定亲后,收获的褒奖追捧更多,他的优越感便也到达顶峰。
姑娘们的青睐,好友间的倾羡,高官的赏识,一步步将他从自信推向自负,让他生出可以凭借智慧将众人玩弄于股掌的错觉。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今天本是他人生中又一辉煌得意之时。可他并不满足于此,收到孟环燕的邀约时,他明知前去有被人撞见的风险,依旧自负地认为他能应付任何意外情况。
可现在这意外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赤裸着身体面对几个魁梧的武将,遮住了脸又遮不了身体,遮住了身体又挡不住脸,来回推搡下全身被人看了个干净,真是屈辱到了极点。
“各位大人,大家都是同僚,还望行个方便,先将衣物还给我。今日之事全是误会,待我穿戴整齐肯定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关意桉极力保持镇定,看到来的仅有几个武将,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如今虽然只是六品翰林院编修,比在场武将的官阶都要低,可到底顶着状元郎的头衔,今日又与宰相嫡女成亲,是当之无愧的朝廷新贵,武将们并不想彻底得罪了他,略一思索便笑着将衣裳抛给了他。
“各位大人大恩,意桉谨记。实不相瞒,床上的姑娘是宰相府二千金孟环燕,我与她本就郎情妾意,互有好感。只是在此之前,我已与孟家嫡女有了婚约,我不忍父母与孟家大姑娘伤心,只能将这份心意藏于心底。今日我与环燕嫡姐成亲,她一时情绪失控约我见面,我们彼此互述相思,情难自控,冲动之下做了错事…”
“事已至此,为了孟家两位姑娘的名声,还望各位大人帮我隐瞒此事。意桉不是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之人。待我与孟家嫡女成亲后,我便会说服她,同意我纳环燕为妾。”
关意桉一边火速穿着衣裳,一边巧舌如簧。
一桩大婚当天偷情新娘庶妹的丑事,被他说成相爱之人情难自禁,将他从淫贼的角色切换到身不由己,苦命鸳鸯的弱者。
可在场之人也没有傻的,听到他的解释,虽未继续开口羞辱,眼神里却满是戏谑与不屑。
“意桉所说句句属实。各位不信可以问孟二姑娘。”关意桉焦急的转头看向孟环燕:“环燕,你快些与各位大人解释下。”
孟环燕缩在被子里的身子一丝不挂,幸而刚才武将们踹门而入,大喊擒贼之时,关意桉将被子盖到了她身上,否则她的身子被这群粗鲁武将看到,就真颜面无存了。
偷情之事被这么多人撞破,孟环燕原本非常害怕与惊慌。可关意桉字字句句说到她心坎上,让她真有了被人横刀夺爱,爱而不得的委屈与错觉。
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泪眼婆娑。
“是真的…关公子不是淫贼,是我心甘情愿,我想嫁给他,我会与嫡姐一起服侍好关公子…”
她才不会一直是妾,按关意桉对她的喜欢,取代嫡姐的位置指日可待。如今有这几个大人的见证,关意桉更加不能负她。只要来日可期,忍这一时屈辱又何妨?
武将们嘴角带笑,关意桉求娶孟家嫡女之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意桉与孟环燕的这一出深情戏码,并没让他们感觉到同情,只觉荒谬可笑。
可既然双方都是心甘情愿,又是孟府私事,他们确实无权干涉。
至于隐瞒此事?那根本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这一路来的动静这么大哪里隐瞒得了,何况耳力好的人早就知晓门外还有一群赶来的观众。
“精彩精彩!我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到宰相府上偷东西。原来是孟宰相自家人,偷的也不是金银财宝,而是窈窕佳人。我等是来得晚了些,却也没错过这一场好戏。”
“孟宰相今日的请帖上写的只有嫡女出嫁,如今这情况再嫁一庶女,我等可来不及回去再取一份礼金,看来只能先欠着了。”
“哎,刘大人此言差矣,我刚才可听状元郎说了,得等孟家大姑娘同意了,才能纳孟二姑娘。你这礼金呐,暂时不用急…”
“哈哈哈…”
门外哄笑声起,紧接着进来七八个文官,最后进门的正是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的孟行渊。
他失望的看着关意桉与孟环燕,心头的郁结之气依旧难散。
关意桉五次登门与他求娶的都是嫡女孟菱歌,他本就欣赏关意桉的才识,又见他对菱歌如此痴情执着,方才应下这门亲事。
可如今这伪君子,竟然在大婚当日与环燕行荒唐之事,还言之凿凿喜欢的一直是孟环燕,形势所逼才不得不娶菱歌,如此出尔反尔,阴险奸诈的小人嘴脸实在令他生厌!
还有二女孟环燕,自己前几日才问过她是否有中意之人,当时她扮乖巧温顺,扬言全凭爹娘做主。结果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勾搭姐夫,委实愚蠢又贪婪。
可厌归厌,气归气,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便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最好是趁菱歌尚不知情的时候,尽快将婚事办完,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后,孟行渊挤出一丝笑来,拱了拱手。
“年轻人糊涂,让各位见笑了。此处毕竟是姑娘家闺阁,谈话多有不便,各位随我到院子里说话。”
寒风刺骨,落叶纷飞。
雅翠居院子宽大,有两张石桌,数张石凳,众人依次坐下,走在最后的关意桉重重地跪到孟行渊面前。
“岳父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小婿的错,是我对不起菱歌。可我对菱歌与环燕的心都是真的,菱歌温婉端庄,环燕娇媚可爱,小婿都割舍不下。难得她们都对小婿有意,只要岳父大人答应将她们姐妹都嫁给我,小婿保证今生只要她们两人足矣,绝不三妻四妾。”
孟行渊脸色阴沉,他从未想过让两个女儿共嫁一夫,可如今这似乎已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敛了敛神色,道:“起来吧。今天是你与菱歌大婚的日子,你不可负了菱歌。既然环燕铁了心要跟着你,等你与菱歌大婚后,再来顶小轿子将环燕接过去便是。”
关意桉闻言心中石头落了地,他知晓孟行渊这是同意将菱歌嫁他为妻,再纳环燕为妾。
只是他笑容尚未传达到嘴角,院外却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不同意。”
第3章 你没得选
孟菱歌一身嫁衣红艳如火,发髻高挽,珠翠满头。她步伐端庄优雅,一举一动仪态万千。
只是眉宇间神色淡然,眸光更是透着疏离。
孟菱歌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近,按照规矩先行见礼。
“菱歌见过陈将军,刘大人,周太傅,李都统,张总督…”
她在宫中宴会上见过这些官员,按照官位大小依次称呼,无一出错。
众大人眼露欣赏,寻常女子大婚之日遇到这种难堪事,早就羞愤交加,大哭大闹了,这姑娘却是镇定自若,礼数周全。
关意桉为了个轻佻的庶女,冷落这么端庄贤淑的贵女,当真是得不偿失,本末倒置。
最后轮到关意桉时,孟菱歌尚未开口,关意桉便抢先红着脸道:“菱歌,你来了,我这边会尽快处理好,马上便来迎亲…”
他才识过人,长得也非常俊秀,望向孟菱歌的眸子有一丝歉意,更多的是春风得意,笃定自信。
他笃定孟菱歌刚才那句不同意不过是一时意气,姑娘家撒娇耍性闹闹脾气,他稍加哄劝便能安抚。
他自信以他的才华相貌,以及官府对出嫁女身份的管控,纵便如今被人捉奸在床,依旧阻止不了他与宰相嫡女的婚事。
孟菱歌面色不变,淡淡问道:“迎亲?不知关公子迎的是我,还是孟府二姑娘孟环燕?”
关意桉嘴角轻抿,“自然是你。菱歌,我与你有婚约有前,你当然是我唯一的妻子。环燕是你庶妹,往日你们便姐妹情深,我纳她为妾一来可与你做个伴,二来也是为了后宅安宁。你放心,今天当着各位大人的面,我保证绝对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关公子刚才做了什么事,可还记得?”孟菱歌嘴角讥笑:“宠妾灭妻之事,你我尚未完婚前,你便已经做了。我与孟环燕往日确实算得上姐妹情深,可那是之前,如今我对她只有厌恶,我既不可能与她并嫁一夫,也不会嫁给一个新婚当日不尊重我,羞辱我的男人。所以关公子,不要再说迎娶我的话,太让人恶心!”
关意桉面色微恼:“菱歌,你是识大体的女人,差不多就行了。今日确实是我的错,可环燕迟早是我的女人,如今只是时间提前了而已,我愿意给你道歉,你又何苦咄咄逼人?”
孟菱歌气笑了:“若是装聋作哑,执迷不悟便是识大体,这样的识大体我不要也罢。你的道歉我更不需要,既然你与孟环燕彼此情投意合,又有了夫妻之实,我愿意成人之美,今日你便将你心仪的女子带走!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关意桉狼狈地看了一下众人眼色,众官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孟行渊一声不吭,孟菱歌的丫头冬青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他是杀父仇人一般。
此时他才意识到孟菱歌并不是与他撒娇耍赖,而是真的不想再与他成亲。
这女人未免太较真。
自中了状元后,喜欢他的贵女不计其数,其中也有比孟菱歌身份更显赫,相貌更出挑的,他之所以选中孟菱歌,自然不单单是因为身份相貌,更重要的是因为孟菱歌懂事温婉,一看就是顾大局,识大体的好女人,这种女人才最适合做妻子。
可现在孟菱歌揪住他的一点过错,便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显然与他想象的并不一样。
他对孟菱歌不由得有些失望。
可眼下,这婚必须结,否则他因一时色心,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之事会令他成为京城的笑柄。
“菱歌,有什么话等我们成亲后再说。刚才我与岳父大人都已经商议好了,你别的都不要想,安心做新娘子便好。宴席马上便要开始了,莫要耽误了吉时。”
他期盼的眸光转向孟行渊,恭敬道:“院子里风大,各位大人还是先移步到前院吧,麻烦岳父大人帮小婿劝劝菱歌,我现在便动身,大约一刻钟后便来迎娶菱歌。”
孟行渊听了这么久,见关意桉态度尚可,他的气已经消了一些。
何况他本来就从未想过退亲。
关意桉是京城当下最优秀的青年才俊,虽然今天行事荒唐,可到底还是一心要娶菱歌为正妻,男人嘛,有时色迷心窍难免犯糊涂,经此一事往后他应该也会收敛。
环燕虽不争气,可看在她娘的份上,还是得为她考虑几分。
这般思索,便微点了点头,站起身道:“菱歌…”
孟菱歌看孟行渊神色,便知道她爹要说什么。
关意桉那些歪理已经听得她足够恶心,现在实在不想再听孟行渊那一套为她好的说辞。
“爹,你不用劝我。”她打断道:“我知道女子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已经听从爹的命令同意与关意桉的婚事,可如今是他对不住我。他在大婚之日与我庶妹鬼混,置我于何地?置宰相府于何地?”
孟菱歌眸光坚定:“爹,这一回,就让女儿为自己做一回主。旁人说我善妒也好,狭隘也罢,我真的无法容忍关意桉今日所犯错误,我要与关意桉退亲。他送上门的聘礼就当是给孟环燕的,我的嫁妆他一样也带不走。”
“你要退亲?菱歌,你可想好了?”孟行渊皱眉劝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要意气用事…”
他这个女儿才貌双全,芳名远扬。原本是不愁亲事的,可如今已到了新婚之日再退亲,纵是关意桉的错,她依旧会被人非议。
若是没有朝廷对出嫁女身份的管控,倒是可以等此事风头过了,再给她择一门好亲事,可现在这个关口,除了关意桉,她还能嫁给谁?
哪怕是之前对她有意的男子,只怕也会怀疑她与关意桉之间是否清白?那些长舌妇人更是会给她安上善妒的罪名。
孟菱歌果断道。
“爹,我想好了。求爹成全,允我退亲!”
“退亲?”关意桉欲离开的身影停下,恼羞成怒道:“孟菱歌,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今日的身份便是出嫁妇人,若是今天没有成功嫁出去,便只能配给太监。这短短一日,我看还有谁敢娶你?你除了嫁给我,根本就没得选!”
“是吗?”孟菱歌丝毫不惧的与他眸光对视:“你现在便回去准备迎娶孟环燕吧。等你上门之时,我应该也已经择好夫婿了。”
“好!孟菱歌,你给我等着!”关意桉说完,愤怒地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众位大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无法收拾的场面。
他们佩服孟菱歌的勇气,却并不认为她退亲是个好的决定。
虽然孟菱歌与关意桉尚未拜堂,更未圆房。可这世道对女子的名节极为看重,哪怕是定亲再退亲的姑娘,声誉都会受损,更何况成亲当日再退亲的。
退亲的事一传扬,宰相嫡女的好名声便算是毁了。
再想在短短一日内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婿,几乎不可能。纵是有青年才俊对她心生爱意,家中长辈考虑名声以及婚事的仓促,也不会同意。
孟行渊有些责怪道:“菱歌,你娘最近身体不好,若是知晓你这么冲动,又要为你担心。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哪能这么轻易退亲?你便是为你娘着想,也应容忍,稍后先与关意桉成亲,别的事以后再说。”
孟菱歌摇头,面色清冷:“爹,娘知晓真相,也会同意我退亲。她只在乎女儿过得好不好,不必像爹一般权衡利弊,顾惜颜面。爹放心,这次我择选夫婿不再劳烦爹了,女儿亲自去选合适的,府中喜事照办,女儿照常出嫁,不会给爹带来麻烦。”
她说罢便款款往外走去,虽脚步匆忙,每一步却依旧端庄优美,莲步生花。
“菱歌,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固执…”孟行渊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
他知晓孟菱歌已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听任何劝告。也已经猜到先前让下人到前院大声嚷嚷应该就是孟菱歌的主意。
这个嫡女向来有主见,他若是再阻止,就真伤及了他们之间的父女情份,眼下只能先静观其变。
武将文官们与他们保持一小段距离,既保持了分寸,又不会错过这场令人期待的热闹。
“孟府嫡女竟然要亲自择夫,好大的口气,老夫从未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姑娘,可惜我那几个不孝子太拿不出手。否则…”
“你也就是光说说罢了,孟姑娘这性格要是男人绝对是人中豪杰,可她是个姑娘家,这性格就未必是好事了。依我看,她今日只怕是自取其辱。”
“是啊,谁敢要她,便是与状元郎关意桉为敌,关意桉虽暂时官价不高,可皇上赏识他,他本人又确有才学,高升只是时间问题,没有几个人敢得罪这个潜在的劲敌。”
“再说,姑娘家亲自择夫这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个大男人被姑娘家选中,就得马上成亲,这岂不是阴阳颠倒,乱了规矩。我看孟姑娘,今日是悬了…”
众人议论之声不绝,都不看好孟菱歌的决定。武将们声音大,有些话自然传到了孟菱歌耳中。
她仿若未闻,姿势仪态都未受半点影响,径直去了前院。
前院早就被府中进贼的消息弄得闹哄哄地,此时见新娘子身后跟着一大群官员,众人不明所以,也跟在后头,人群越聚越多,待走到前院中间空处时,孟菱歌走到角落台阶上,下方便已是围满了人。
底下的人群交头接耳,刚才雅翠居发生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便众所周知。
孟菱歌双手交叠在身前,面色沉静。她环顾了一眼下方的人群,便朝身后的丫头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下人井然有序地给客人们送上热茶,取来炭火,添了板凳。
“今日天寒,令各位贵客久等,是孟府招待不周。可并非是孟府有意为之,而是我的婚事出了一点状况,具体情况有很多大人亲眼目睹,我便不多说了,总之我与关意桉关公子的婚事作罢,往后再无关系。”
她一开口台下便彻底安静下来,听到这里台下妇人都惊诧的睁大了眼,刚听到新郎偷情新娘庶妹已经让她们够震惊的了,没想到新娘子竟然敢主动退亲。
朝廷之所以限制出嫁女身份的规则,原因就是京城曾出过多起新婚之日闹矛盾的案子。
有的是因为嫁妆聘礼,有的是因为规矩礼节,有的是因为态度身份…导致新婚双方大打出手,分道扬镳。
为杜绝此事,也为了让女子更加温顺服从,朝廷便出了这一条规则,这样即便成亲当日,新郎有令新娘不满的行为,新娘为了不被惩罚配给太监,也只能容忍。
自此规则制定后,京城就再无出过一次新婚当日退亲的婚事。
这规则让女方无论新婚当日受多大委屈都不能反抗,也纵容了男方有恃无恐,到了新婚之日便嚣张胆大起来。
关意桉今日敢与孟环燕偷情,自然也有这个原因。
女子都知晓这项规定不公,可她们却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所嫁的男人能怜惜她们几分,而从未想过退亲。
毕竟配给太监的处罚实在令她们胆怯。
如今孟菱歌敢说她们不敢说的话,敢行她们不敢行的事,她们有佩服,有震撼,有激动,更多的却是惊惧。
孟菱歌气度从容,神色如旧:“朝中规则众所周知,虽然我与关公子退亲,可却还是必须在今日出嫁,否则会被律法严惩。故而菱歌今日斗胆在此征寻夫婿,只要双方同意便可即刻成亲。如有公子对菱歌有意,请上台一叙。”
台下鸦雀无声。
当众征夫,他们莫说见识,连听都不曾听过。
虽然孟菱歌家世长相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可刚刚退亲又征夫,且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婚事,还是令众人无法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