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诺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哥哥还是情郎,抑或二者皆是。
次日清晨,宝诺起个大早,神清气爽。
谢知易却还贴着她的颈窝熟睡。
她继续躺了会儿,蹑手蹑脚起来?,亲亲他的脸,下床洗漱更衣。
听厨娘说竹林后面有一大片斑鸠叶,可以用来?做翡翠豆腐,宝诺以前看伍仁叔做过,有趣的很,于是啃了根玉米当早饭,拎着篮子去摘树叶。
正值瓜果丰富的时节,园子里不?仅繁花似锦,更是果实累累。
宝诺摘完斑鸠叶,沿途又摘了些?桑葚和樱桃,谢知易喜欢吃樱桃,各种意?义的樱桃,她便多摘了些?,竹篮内色彩斑斓,十分好看。
不?多时经过一棵枇杷树,果子结得旺盛,宝诺手痒,把竹篮放到一边,爬上树干去摘果子。
“映农,你?说你?家别业宽敞,适合招待朋友,我?却没想到是这般宽敞。”
几个年轻人沿着花团锦簇的小?路朝这边走过来?了。
宝诺正靠在树干上尝果子,隔着绿茵茵的枝叶,发现那三人也走到了树边。
“诶,有樱桃,我?正馋这口?呢。”
紫衣青年直奔竹篮。
“琅台,先让人拿去洗一洗。”红衣女子道。
他刚拎起竹篮,宝诺便开口?示意?:“别动?,那是我?摘的。”
三人没留意?树上的动?静,皆是一愣,只见一个鹅蛋脸的姑娘忽然?出现,轻盈又利落地跳下来?,比春天的燕子还要灵活。
她走到青年面前,垂眸看着竹篮。
青年呆看着她。
红衣女子清咳一声,然?后转向?左边的男子,笑说:“映农,你?家的婢女脾气倒不?小?。”
沈映农打量她,疑惑道:“这姑娘我?怎么未曾见过?你?是新来?的吗?”
宝诺自顾拿回竹篮:“原来?是沈公子。”她记得映农这个名字:“承蒙令尊招待,我?与家兄在漱石园小?住,多有叨扰。”
沈映农霎时眼睛亮起:“你?是四姑娘?”他咧嘴笑开,赶忙拱手作揖:“失礼失礼,实在是我?眼拙。”接着又忙道:“听父亲说知易哥哥来?家中静养,我?好久没见过他,这回可得好好聚一聚。”
他叫谁哥哥呢?
还叫得那么欣喜若狂。
宝诺嘴角略抽了下,尽力维持风度。
沈映农向?她介绍:“这二位是我?朋友,叶琅萱,叶琅台。”
宝诺略点?点?头:“幸会。”
那叶琅萱鲜衣华服,与湖光山色格格不?入,年纪很轻却喜爱金饰和翡翠,周身是显而易见的矜贵。
叶琅台稍微低调些?许,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丝毫没有克制。
沈映农也打量她,但眼神清澈,还有些?傻气,直接问?:“四姑娘,你?的脸怎么回事?受伤了?”
宝诺随口?应付:“贪玩,不?小?心刮伤的。”
与此同时,叶琅萱也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观察她衣裳的用料,有没有佩戴首饰。
宝诺道:“出来?一阵子,我?也该回了。”
沈映农笑说:“知易哥哥喜欢樱桃,一会儿我?再叫人多摘几篮送过去。”
宝诺眯起眼睛屏息片刻,扯起嘴角:“不?必麻烦,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不?麻烦,今晚家宴,知易哥哥可一定要来?。”
宝诺皮笑肉不?笑:“待我?回去问?问?他。”
说完点?头示意?,转身大步走开。
“回见,四姑娘!”沈映农热情地道别,中气十足。
叶氏姐弟被安排住在落芳斋,午后院中没有旁人,这对?双生子在石桌前吃枇杷。
“姐,真没想到平安州还有如此别致的庄子,比我?们?奉城老宅可有趣的多。”
叶琅萱不?以为然?:“山野闲趣罢了,你?可是叶家长房第一个儿子,既不?走仕途,奉城的家业将来?都得交给你?打理,让你?结交沈映农也是为人脉撒网,日后用得上。”
叶琅台笑道:“你?怎么看了几眼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我?们?初遇之时他平平无奇,连个随从都没有。”
叶琅萱用绸绢擦手:“随从?你?没留意?他戴的那串珠子,上头有一颗天降石。”
“天降石?”叶琅台听得稀奇:“什么东西,宝石么?”
“吐蕃七宝之首,被视为天神佩戴的饰品,只是受限于地理,在江南文玩圈内并不?受追捧,所知者甚少。”叶琅萱长眉微挑:“亏得我?识货。”
叶琅台笑着打趣:“长姐英明。”
叶琅萱想起一件事,瞥过去:“上午你?怎么回事,盯着那个爬树的小?村姑,我?咳嗽提醒你?没听见?”
叶琅台有点?没好意?思:“瞧着稀奇,一时没留意?。”
“你?是看她脸上那道显眼的伤?”
“不?是。”叶琅台来?了兴致:“你?说她怎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见着陌生男子也不?避讳,我?倒从未见过这种姑娘,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叶琅萱轻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毛病又犯了,刚进山就想吃野味?”
“什么野味,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叶琅台啧道:“一道小?伤难掩其美色,再说她既是疏云别业的客人,不?可能只是乡下丫头,你?好歹客气些?。”
叶琅萱不?屑一顾:“知道这是人家的庄子就好,勒紧你?的裤腰带,别给我?惹出什么事端。”
午后小?憩,宝诺趴在谢知易身上打了个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新到的客人好像是双生子,长得有六七分像呢。”她声音喃喃地,好像已经快睡过去。
谢知易“嗯”了声。
“那个沈映农怎么老叫你?哥哥,烦得很,你?们?很要好么?”
“其实只见过一次,他心思简单,性子热情,跟很多人都合得来?。”
宝诺又打了个哈欠:“既然?主人家邀请,晚上的小?宴我?们?过去坐坐,别失了礼数。”
谢知易见她眼睛睁不?开,将手指插入浓密的发丝,缓慢抚摸,没一会儿功夫宝诺就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当晚赴宴,见到叶琅萱和叶琅台,果然?长得非常相像,旁人一看便知是孪生姊妹。
“知易哥哥!”
沈映农忙不?迭跑上前抓住谢知易的胳膊:“许久未见,你?一切可好?还记得我?们?上次一块儿去挑马,你?说要送给家中小?妹做生辰礼,原来?就是这位四姑娘呀!”
宝诺过去不?着痕迹地把他挤开,换自己抱住哥哥的手臂:“你?说的马是指踏雪?”
谢知易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沈映农毫无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叙旧:“你?给它取名踏雪?这个名字倒很贴切。”
宝诺抬头,不?经意?间发现哥哥眉眼含笑,剑眉星目,春雨绵绵的模样,她心下猛地一跳。
走进厅堂却发现愿者上钩的不?止她一个。
叶琅萱愣怔地盯住谢知易,眼睛也忘了眨。
他近来?处在病中,脸色苍白,显得斯文孱弱,与高大挺拔的外表形成反差,平添几分病态之美,确实格外惹人垂涎。
可以理解。
宝诺暗自深呼吸,咬了咬牙。
席间叶琅台询问?他们?兄妹做什么营生,谢知易如实相告:“在平安州开客栈。”
“哦……”叶琅台警惕的神色放软,莫名生出几分自得和窃喜。
沈映农说:“知易哥哥走南闯北见识颇广,我?最喜欢和他聊天了。”
叶琅台瞥了眼自家胞姐,貌似随意?地打听:“二位倒有闲情逸致,怎么放着家里的生意?,跑来?山中躲清闲?难道客栈丢给夫人打理?”
谢知易道:“家中还有弟弟妹妹,自会打理。”他转向?沈映农问?道:“你?这次出远门去了什么地方,从哪儿回来?的。”
“去了趟吐蕃,回程路上感染风寒,在澹州住了些?时日,因此结识叶兄和叶姑娘,他们?正好也要来?平安州,你?说巧不?巧?”
闻言谢知易眉尖微蹙:“这么说两?位是澹州人士?”
叶琅萱道:“我?们?老家在奉城,只是跟随父亲在澹州住了几年。”
叶琅台道:“澹州的繁华比之平安州也不?算逊色。”
宝诺发现哥哥细微变化的神色,心下纳罕,难道这对?姐弟有什么古怪?
她留心观察,那叶琅台时不?时对?着她眯起桃花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叶琅萱则盯着谢知易打量,姐弟俩确实很不?对?劲。
晚饭后沈映农提议换个地方玩牌九,谢知易推脱身上不?痛快,拉着宝诺回了漱石园。
叶氏姐弟见状也没了兴致,早早回落芳斋歇息。
“先前说我?什么来着?”叶琅台出言嘲讽他姐:“你见着那位谢掌柜怎么也挪不开眼?”
“爱美之心, 人之常情罢了。”
“哈!那皮相确实英俊,我?身为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好?看。可惜啊,父亲绝对不可能把你嫁给一个开客栈的普通人, 死了这条心吧。”
叶琅萱听见这话发出嗤笑,扯起嘴角:“谁说我?想嫁给他?”
叶琅台:“你已经定了亲, 安分?守己自然是好?。”
“呵,你说元世?聪那头肥猪?能不能别扫兴倒我?胃口?”
叶琅台啧道:“大理寺卿的独子, 是胖了点儿,也不至于骂人家是猪吧?诶, 明年你可就要出嫁了,收敛些,当?心被人抓住把柄。”
“正因?如此我?才?要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男色, 否则岂非便宜了元世?聪那头猪?凭外表他配得上我?吗?”
叶琅台琢磨:“说的也对, 你嫁给他确实委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你若真讨厌元世?聪, 何不求父亲退了这门亲事?”
“为何要退?”叶琅萱挑起眉梢, 觉得这个弟弟脑子不太灵光:“待我?嫁入金陵城,登高望远,结识公侯王孙,有的是机会改嫁。”
叶琅台没料到她有这种打算:“难怪小娘想替你推掉这门亲事, 你还不乐意。”
叶琅萱哼笑:“深闺妇人懂什么,用得着她操心?”
叶琅台叹了声气:“小娘对我?们也算费尽心思?讨好?,无论如何,这些年她帮我?们瞒了那么多事,予取予求,对她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没那么周道,若非她三番五次帮忙, 只怕我?早被爹爹打死了。”
“行了,别提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叶琅萱把叶琅台的贴身小厮叫进来,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个谢掌柜这两日在园子里最常去哪儿,都?喜欢做些什么。”
“是,小姐。”
叶琅台哼笑:“既然你出手,那我?也不客气了。”
叶琅萱有点烦:“男女不一样,小村姑要被你沾上手,让你负责,到时想甩都?甩不掉。”
“甩不掉就收到房里做妾呗,又不是养不起,你倒不必操这份闲心。”
宝诺刚洗完澡,正歪在矮榻上晾头发。
谢知易进屋,宝诺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黏在他身上,不管他去关?窗还是点蜡烛,如影随形。
“怎么了?”谢知易觉得好?笑,忍不住开口询问。
宝诺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不予理睬。
这是什么意思??他更觉好?奇,走过去摸摸她半干的头发,把人从头到脚端详一遍,手掌放在腰间,好?像握住一只温润的梅瓶。
“哼什么?”谢知易跪在矮榻前查看她结疤的伤。
宝诺瞪过去:“我?后悔了。”
他微微一怔:“后悔……什么?”
“就不该跟你来山里。”
谢知易不解:“住得不舒服?”
宝诺又哼了声,胳膊抱在胸前:“一个沈映农向你献殷勤还不够,又来了个叶小姐,她看你的眼神像要把你给吞了。”
谢知易挑眉,不由莞尔:“有吗?”
“有!”宝诺越想越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关?在我?的小庭院,不准你出门,省得被别人惦记。”
谢知易垂眸不语。
宝诺歪着脑袋打量:“怎么,你不愿意?”
“不愿意。”他说。
宝诺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别过头去,自尊心有些受挫。
谢知易轻轻笑了声,把她抱起来走向床榻,放到柔软的枕头上。
“你那间小院子不够隐蔽,谁都?能找到。”他说:“若真想避开俗世?,我?倒有个好?去处,地处深山,人迹罕至,风景比这里还好?。”
宝诺好?奇,眨巴眼睛瞧他:“果真?”
“嗯。”谢知易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她的鬓发:“早些年担心历濯楠报复,特?地寻了个避世?之所,实在不行就躲进山谷隐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中物?产丰富,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越说越真,宝诺张嘴愣怔:“那多宝客栈怎么办?”
“有谢司芙做掌柜,客栈一切如常。”他幽深的目光锁着她:“诺诺不是想把我?关?起来么,等我?们去到那儿,没有外人打扰,整座山都?是你的牢笼,我?是你唯一的囚徒。”
宝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耳朵烧烫:“别瞎说……就我们两个多无聊啊。”
谢知易轻笑:“和哥哥在一起还嫌无聊,你那么容易喜新厌旧?”
怎么越说越离谱?
宝诺心乱如麻:“我何时喜新厌旧……不对,明明是我?在审你,怎么绕来绕去变成我?的错了?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特?别招人喜欢?还有谁叫你哥哥?”
“只有沈映农而已。”
“为什么不拒绝?你在家有三个弟弟妹妹还不够,外边的人凭什么,不许他们喊你哥哥……”
宝诺喋喋不休地数落,谢知易一边应承,一边解她的衣衫。
“我?错了。”他说。
宝诺浑身猛地颤了颤。
他、他错了?
怎么认错这么快?
更奇怪的是,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为何令她心脏乱蹦狂跳不止?太没出息了吧谢宝诺,这就心动了?
她顾着暗暗腹诽,忽然发觉身上凉津津地,回过神,不由惊呼出声:“哥哥!”
衣裳呢?!
谢知易慢条斯理地看着她。
宝诺的脸越来越红:“干什么?我?还没审完呢。”
“嗯,”他说:“我?在想,该怎么向你赔罪。”
宝诺脚趾蜷缩起来,喉咙滚动:“我?看你以后出门索性戴上面纱好?了,身在病中还惹人注目,是不是太不像话……”
谢知易一下一下亲她的身体。
“哥哥?”
他跑哪儿去了?
宝诺不敢看,漫无边际地说些题外话掩饰紧张:“明天我?还想吃鱼,你再去钓几条鳜鱼,让厨娘做鱼羹……”
谢知易吻住了她的嘴。
宝诺捂住脸,抖着嗓子发出低低的呼叫。
这法?子可真有效,瞬间将人拽入悬崖,时而坠落混沌,迷迷糊糊不辨东西?,时而惊醒,清晰地感受每一寸触觉。
宝诺脚趾蜷缩起来不住地磨蹭床榻。
哥哥勾勒着她的形状。
果实淌着甜蜜的汁子。
她不由自主想要逃避,可惜被他把控,并不上,只能焦躁地打颤。
“别……”
品尝的声音几乎将她烫熟,哥哥吃得好?投入。
那么柔软的舌头,怎会如此厉害?
“不要……”
宝诺的哭腔没压住,尖叫的同时决了堤。
这下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谢知易把那脆弱处安抚好?,回到枕边,脸往她颈窝里蹭。
“没出息。”他低哑的嗓音略带讪笑。
宝诺的指甲胡乱地挠啊挠。
谢知易直起身,垂眼打量,他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长夜漫漫。
可怜见的,后来又决堤了几次,哥哥就那么盯着,双眸黑得像深渊,忽而抬眸瞥她两眼,那充满攻击和侵略的目光冷不丁吓人一跳。
无力制止,她茫然求救。
谢知易眸底暗沉,冷声问:“你想让谁救?”他半真半假:“要不要把谢随野叫出来一起?”
“不要!”宝诺顿时三魂去了七魄。
可别再吓唬她了,一个哥哥都?吃不消,两个……不要命了吗?
翌日清晨宝诺起不来,睡得很沉。
谢知易记得昨晚她说还想吃鱼,也不知真话假话,趁着天色早,他更衣准备出门。
掌事的婆子走到廊下禀报:“叶公子差人传话,邀四姑娘共进午膳。”
谢知易眉眼黯下,整理着衣衫,冷淡开口:“四姑娘不想出门,推了。”
“好?。”
他把床前的纱帐放下来,看了看仍在睡梦中的某人,幽暗的眸色像灯火点亮。
妹妹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谢知易这样想着,听见心里发出一声嗤笑。
他没有理会,拎着鱼竿和木桶出门,去池塘钓鱼。
今日天气尚好?,微风和煦,经过竹林,撞见一个小厮和婢女在说话。
“呵,摆什么臭架子,真当?自己仙女下凡呢,一大早触霉头,真是晦气。”
“你小声点儿吧,想想回去怎么向公子交代。”婢女叹说:“这二?位主子任性妄为惯了,见色起意的事情没少干,可总有失手的时候,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他们这样乱来啊。”
小厮冷哼:“倘若知道我?们公子的身份,小村姑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装什么清高。”
婢女咋舌:“未必吧,如果人家真不愿意呢?”
“只要公子想要,用尽手段也会得到,管她愿不愿意,到时下药把人送到公子床上,她又能怎么着?”
“唉,我?看你们行事还是收敛些,万一被老爷知道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周遭清净,谢知易从头到尾听个完整。
偌大的池塘波光粼粼,时辰尚早,他不疾不徐地用小虾垂钓,这池子里的鳜鱼养得肥美,不一会儿便上钩,不过他还想多钓几条上来,挑最好?的给宝诺做鱼羹。
太阳逐渐高升,池塘对面是一片瓜棚,嫩藤长出卷须,绿叶层层叠叠。
突如其?来的脂粉香破坏了眼前的田园山色,谢知易眉尖微蹙。
叶琅萱拿着鱼竿走到不远处,笑着打了声招呼:“真巧啊谢掌柜。”
她意图直接且明显,甚至不做掩饰,毕竟熟能生巧,她从未见过不贪恋鱼水之欢的男人,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风流韵事,艳遇来了享受便是。
“钓鱼好?玩么,我?不太会,你教教我??”
她走到一旁,昂贵的香粉味愈发浓重了。
谢知易有些不耐,面色冷峻异常。
叶琅萱满不在意,毕竟人家顶着一张巧夺天工的脸,得天独厚,自然比寻常男子矜持。
“哟,你已经钓了三条?吃得下这么多吗?不如我?拿好?东西?跟你换?”
她笑魇如花,对方?却无动于衷,连看也不看,叶琅萱觉得有趣,倒是激起了胜负欲。
“谢掌柜,你……”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打断了她的进攻,叶琅萱寻声望向池塘那头,却见一个头戴斗笠的玄衣男子抓着一个眼熟的面孔按在地上。
“陈、陈皮?”那不是叶琅台的贴身小厮吗?
叶琅萱不明所以,张嘴愣怔地望着。
暗枭戴着斗笠看不见脸,动作却很利落,拔出匕首,捂住陈皮的嘴,猛地横穿他的颈脖,陈皮面容狰狞,痛苦地挣扎了几下,瞪大眼睛倒在了瓜棚前。
叶琅萱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躲到谢知易身后:“杀人、光天化日杀人了!”
谢知易调整鱼竿,无动于衷。
还没完,暗枭抄起锄头,将陈皮分?尸,大卸八块。
叶琅萱吓得瘫软在地,哇地一下呕吐不止。
更让她感到恐怖的是,谢知易面对这种场景居然毫无反应,还有闲情逸致摆弄木桶里的鱼!
那边在杀人分?尸啊,他是瞎了还是见惯不怪?!
叶琅萱毛骨悚然,撑起身落荒而逃,生怕晚走一步遭到灭口。
第四条鱼钓上来,谢知易收起鱼竿,满载而归。
宝诺睡到中午才?起。
她进入惊鸿司之后养成的好?习惯被打破了,变得如此懒惰,全都?怪哥哥。
谢知易瞧她呆坐在床边揉眼睛,迷迷糊糊发愣的模样,顿觉憨态可掬,过去揉她的脑袋:“睡饱了?正好?起来吃午饭。”
宝诺没吭声,晃了晃腿,他会意,蹲下来给她穿鞋袜。
“渴。”嗓子还是哑的。
谢知易去倒水,握着瓷杯探探水温,不冷不热正合适。
“你要是一直不长大该多好?。”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宝诺仰头莫名其?妙地望去:“哈?”
谢知易打量着她的脸,像在回忆她小时候的模样,小姑娘长大了,容易被不三不四的人肖想觊觎,他很不高兴。
“真想把你藏起来。”谢知易用手背碰她的脸:“谁都?不许看。”
宝诺不明所以:“本来也没人看我?呀。”
她下床洗漱,屋外人影憧憧,丫鬟婆子们捧着漆盒到堂屋摆饭,脚步很轻,来去匆匆,放下饭菜就出去了。
宝诺洗完脸精神些,坐在镜台前梳理长发,谢知易拿起一支银簪端详,忽而抬眸,发现宝诺正从铜镜里瞧他,视线相交,她很快移开。
谢知易上前,立在身后,用簪子轻轻拂过她的侧脸:“鬓云欲度香腮雪。”
宝诺觉得有点痒,肩膀微微缩起,又发现他目光隐含玩味,于是心跳漏了几拍。
“哥。”
谢知易垂下眼帘,默然片刻,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
“我?是豺狼虎豹么?”他淡淡说道:“用哥哥这个称谓唤醒我?的人性,你是这意思??”
宝诺语塞,随即抿唇笑说:“还算有自知之明。”
谢知易挑起眉梢,屈指作势要敲她脑袋,她赶紧离了镜台跑向堂屋。
沈映农正好?过来蹭饭,笑盈盈进门:“你们中午吃什么?加我?一副碗筷吧。”
“你怎么来了?”谢知易不紧不慢落座。
“刚送完叶氏姐弟,父亲那边又来了客人,我?也不认识,说不上话。”
宝诺问:“那对双生子走了?不是昨日才?到别业吗?”
沈映农拧眉叹气:“是啊,叶琅萱早上出去钓鱼,突然惊恐万状地跑来找我?,说她家小厮在池塘被人杀了。”
宝诺惊讶:“啊?这儿发生了凶杀案?”
沈映农瞟了谢知易一眼:“我?带人到瓜棚看过,根本没有尸体,不过那个叫陈皮的小厮确实不见踪影。”
“这么奇怪?”宝诺拿起筷子:“一个小厮能得罪什么人?”
沈映农道:“知易哥哥,叶琅萱说当?时你也在池边,你看见过程了吗?”
宝诺愕然转头看他。
“阳光晃眼,没看清。”他摆明敷衍。
沈映农也不细问,只笑着摇头:“叶琅萱吓得魂不附体,好?像我?这庄子会吃人,一刻也不敢停留,拽着叶琅台就走。”
宝诺思?忖:“他们是去报官了吧。”
沈映农摇头:“不太像,无凭无据,官差来了也于事无补,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宝诺看着桌上的鱼羹若有所思?。
我?好?像,就是官差诶。
沈映农还没?吃两口菜就被他爹叫过去应酬。
宝诺望着空荡的院落, 转头打量谢知?易:“哥哥,从实招来?吧,你的暗枭也跟进别业了?”
她语气像在说家长里短。
谢知?易自然对游影大?人招供:“他们隐于暗处, 需要的时候就会出来?做事。”
宝诺舀了勺鱼羹:“那个小厮怎么得罪你了?”
“嘴欠。”
“尸体呢?”
谢知?易淡淡道:“物尽其用,给瓜棚施肥了。”
“……”宝诺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噎了下, 忽然食之无味。
“想吐吗?”他问。
“那倒没?有。”她很快调整过来?:“再过两个月丝瓜长熟,想必果实累累, 养得那般肥美,伍仁叔肯定喜欢。”
谢知?易面无表情看去:“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很脏吗?”
我手上?沾满脏血。
本?不该让你知?道。
宝诺:“让你不高?兴的人死有余辜。我在惊鸿司衙门沾的血比这脏多了, 哥哥何必为此介怀。”
谢知?易瞳孔微动,默然半晌:“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又会疏远我。”
“……”宝诺屏住呼吸眨巴眼睛:“我怎么你了?”
冤枉啊。
谢知?易却记得清楚:“除夕夜我回来?,三年未见, 你待我形同陌路。”
她张嘴愣在那里, 仓促间?噎得说不出话。
“你知?道自己狠心的时候有多狠吗?”
“哥,”宝诺咽一口唾沫:“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谢知?易:“几辈子过去我都记得。”
她霎时哭笑不得, 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 他是?如此敏感、多疑,外表看上?去有多温和,内里就有多疯狂,爱恨都那样?强烈。
笑过之后心里却有点疼。
这时谢知?易又问:“你当时真要和我疏远, 还是?赌气?”
宝诺默了会儿:“我后来?也琢磨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走了三年杳无音讯,我觉得自己被遗弃,可是?不想承认,宁肯把心收起来?,主动疏远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了。”
她停顿片刻,深呼吸:“就和你最近抵触我是?一样?的。”
谢知?易:“是?这样?吗?”
宝诺“嗯”了声, 看着他:“手上?推开?你,心里希望你把我抓紧,用力些,这样?我就不能?真的走掉。”她脸颊逐渐发红,但仍然继续:“我理所当然认为你应该懂我心底的想法?,不用说你也应该了解,否则怎么能?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呢……”
谢知?易一动不动地盯住她。
宝诺抿了抿唇:“很自私对吧?我在你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变成这样?,我也不想的。”
越是?亲密无间?的关?系,越是?会退化成孩童,希望对方满足自己所有欲望,所有情感的妄想,明知?不理智,不成熟,却还是?想被对方义无反顾地接纳。世上?需要冷静面对的事情那么多,在哥哥面前就不用装大?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