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宝诺抿住下?唇,心脏乱蹦。
她想让谢知易给她清理贴身私密的?东西。
不同?于小时候的?习惯,此刻她只要想到谢知易拿起经带,手指沾上她身体流出的?血,一种夹杂着肮脏和禁忌的?亢奋呼之欲出。
宝诺屏住呼吸,闷不吭声扭头上楼。
屋内桌上放着一碗红糖生姜饮,还是热的?。
宝诺从衣橱抽屉里?拿出新的?月事带穿上,喝完热饮,抱着汤婆子钻进被窝。
一夜无梦。
翌日天色微明,宝诺早起下?楼,看见那?条经带已经清洗干净,晾晒在院角。
谢司芙哈欠连天,眼底尽是乌黑,宝诺把馒头接过去?放在腿上,抱着他?喂米汤。
“这家伙真是讨债来的?,不让我休息,半夜就醒了。”
伍仁叔说:“白天睡太多的?缘故。”
谢司芙摆手:“婴儿都这样,他?困了也不能不让他?睡啊。”
“再找个?乳母晚上带吧。”
“那?不行,白日有奶娘照看,夜里?我得自己带,否则他?都和我不亲了。”
伍仁叔怪道:“这么小的?娃娃,还不懂事呢,长大些自然?会跟你亲近的?。”
馒头精力旺盛,挥动小胳膊嘤嘤叫唤,险些打翻碗筷。
“小乖乖。”宝诺将他?往上捞了捞:“力气这么大,你要变成小魔头吗?”
说话间忍不住往他?圆润娇嫩的?脸蛋亲了好几?下?。
“别烦小姨了。”谢司芙把孩子接过去?:“四儿,你赶紧吃饭,一会儿得去?衙门?画卯呢。”
宝诺拿起调羹,往主位瞥了眼,不料撞进谢知易的?视线,他?正盯着她的?嘴瞧。
“……”
宝诺不由微微启唇,呼吸放慢。
谢知易的?目光挪向她的?眼睛,两人潦草对视,触碰又分开。
没看错的?话,他?眸底暗沉,心情不太舒展,仿佛她亲吻旁人是一种罪孽。
尽管这个?旁人只是襁褓中的?小外甥。
——不会吧?
宝诺心惊肉跳,被他?盯得脊梁发麻,表面淡定地夹起酥琼叶放入口中,匆匆用完早饭,骑马往衙门?去?。
甄北扬被接回府中, 大腿处的烫伤好似被烧焦,血浆伴随恶臭的脓液渗出。
大夫前去医治,他痛得鬼哭狼嚎, 四五个人才?能将他死死按住。
许少鸳在房里守了一天一夜,惨绝人寰的嚎叫弄得她头痛心烦, 把?甄北扬的贴身小厮叫到跟前问话,小厮自然不?敢透露他家少爷是在戏子床上被惊鸿司游影抓走?的, 只说外出会客,半路上突然遭到秘密逮捕, 他追了好几条街才?发现是惊鸿司所为。
“少爷属实冤枉啊,他们平白无?故抓人,还擅用酷刑, 还有天理?王法吗?!”
许少鸳气?不?打一处来, 抄起袖子:“惊鸿司未免太嚣张,当咱们甄家好欺负呢?!”
小厮在边上挑唆:“定是看老爷久久未被朝廷起复, 所以?才?敢肆无?忌惮作践!”
许少鸳冷笑:“欺软怕硬狗仗人势, 我倒要去会会他们,都跟我走?。”
郑春荣听闻三少奶奶发威找惊鸿司算账,登时来了兴致,这就?要跟去壮壮声势。
她爹郑总管把?人叫住, 脸色沉沉:“正经事一件办不?成?,你除了凑热闹还会做甚?当初让你选拔游影,谁知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若非如此,今日三爷会在惊鸿司受刑吗?你说你有什么用?”
郑春荣霎时垮下脸,嗤道:“惊鸿司算什么,我还瞧不?上呢。”
郑总管瞥过去, 对她这般自信觉得好笑:“本事没有,只会口出狂言。”
闻言,郑春荣愈发不?服,扬眉道:“等岐王完成?大业,我们甄家便有从龙之功,到时封侯进爵,我能坐上什么职位不?都是老爷一句话的事?”
郑总管登时皱眉:“闭嘴!谁跟你说的这些,还敢大张旗鼓嚷嚷!”
郑春荣撇撇嘴:“三爷喝醉了告诉我的,不?过在家说说,又没告诉旁人。”
郑总管愈发狐疑,脸色更为冷冽:“不?是告诉你不?许和三爷厮混吗?”
郑春荣抬起下巴,倒有些自得,仿佛做了件让她爹无?法掌控之事:“少奶奶霸道,三爷不?喜,他说早晚找机会休了她。”
郑总管怒道:“胡闹!老爷费尽心思拉拢许统领,你可别坏了他的大事,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
郑春荣面色略微慌乱,随即抱住她爹的胳膊:“哎呀,我有分寸,您只要答应向老爷求情,让我日后入主惊鸿司,我保证不?和三爷来往。”
“呵,方才?还说不?稀罕?”
“爹,女儿在翡君山被他们欺负,这口气?憋了三年,您忍心吗?当初我也是为了替小姐出头才?遭他们排挤,因而落选,至今没人给我说句公道话呢,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女儿?”
郑总管烦道:“总之你不?要捣乱,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
郑春荣眼?珠子一转,仿佛已预见?扬眉吐气?的那刻,惊鸿司上下尽数在她面前俯首称臣,唯命是从,到时她爹也不?会再瞧不?起她,小姐夫人亦不?会对她视若无?睹了。
“许大小姐带人往惊鸿司衙门去,气?势汹汹地,老爷你也不?管?”甄夫人沏茶。
甄孝文面无?表情:“她爹是驻军统领,闯了祸自有父亲撑腰,我去多管闲事。”
“毕竟是侄儿媳妇,她为北扬出头,也是替甄家找回颜面。”
说起这个就?来气?,甄孝文蹙眉:“子孙不?孝,年轻一辈人才?凋零,个个不?中用,若非如此,我怎能把?事情交代给他去做,你看他像什么样。”
甄夫人赶忙宽慰:“老爷别动怒,北扬年纪轻,需要历练,慢慢会好的。”
“我等得及吗?原本放了莫大的期望在裴度身上,有心栽培,让他做我的左膀右臂,谁知竟是个畜生!当众逃婚,害我甄家颜面扫地,浪费我这几年的心血,实在可恨至极!”
甄夫人心下倒吸凉气?,霎时不?敢吭声。
“怎么不?帮你那好兄嫂说话?”甄孝文冷哼:“都是你们裴家教出来的混账东西,姝华瞎了眼?睛才?会抬举他。我告诉你,这口气?我咽不?下,迟早要跟他们清算。你自己看着办。”
甄夫人面颊抽动,扯起嘴角讪笑:“我能怎么看,他们做出这种狼心狗肺之事,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顾念手足亲情。”
“呵,谁知道呢。”
甄夫人赶忙转移话题:“对了老爷,听说这次对北扬动刑的是谢宝诺那丫头,她几次三番与我们作对,究竟安的什么心?听闻多宝客栈的掌柜来路不?明,不?像简单的生意人,你说会不?会坏事?”
甄孝文露出不?屑的轻笑:“不过一间小小的客栈,也值得你如此忌惮?他们大掌柜外出三年,近日方归,想来在外头混了几年一事无?成?,灰溜溜跑回家继续做小老板,这种色厉内荏的后生我见?多了,根本不值一提。”
甄夫人脸色难看,勉强挂起笑脸:“老爷是做大事的人,胸怀韬略自然在我之上,我哪里懂那些……”
“行?了,你去陪着姝华。”甄孝文打断:“劝她忍耐些时日,倘若仍旧难以?释怀,我便将裴度绑来给她做狗,还有姓谢的丫头一并抓来任她处置,弄残也好,杀了也罢,到时随她高兴。”
“是……”
宝诺尚不?知晓自己被预定了一个悲惨的下场。
衙门外忽然传来叫骂声,热火朝天,犹如东街闹市。
“什么情况?”柳夏怪道:“竟敢在惊鸿司门外大声喧哗,谁那么大胆?”
宝诺思忖道:“只能是甄北扬的媳妇了。”
“她仗着她父亲是驻军统领,便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柳夏冷道:“如此横行?霸道,当真目无?王法。”
宝诺见?她气?盛,即刻将她拦住:“你不?要出面,让我去看看她想做什么。”
“那怎么行??甄北扬是我亲手动的刑,她此番过来必定要找我算账,怎能推脱给你?”
“别忘了秦大人走?前的嘱托。”左帆提醒:“不?能与甄氏起冲突,你这怒气?冲冲的势必要干架,还是由我和老四出面为好。”
柳夏重重叹气?:“行?,我给你们做后援,倘若他们不?讲道理?,那时再发作不?迟。”
“嗯。”
左帆和宝诺交换眼?神,心下有了默契,二?人来到衙门外,只见?甄家数十号人堵在台阶下,为首的婆子和家丁正大声起哄,引得周遭百姓驻足议论。
“惊鸿司滥用职权构陷忠良,重刑拷打无?辜百姓,辜恩溺职,壅蔽圣听,枉为天子之刃!你们惭不?惭愧,知不?知羞!有何脸面在平安州耀武扬威!”
宝诺疾步走?下台阶,直勾勾走?到叫唤最凶的那人跟前,目不?转睛盯住,他连忙后退,撇撇嘴,回头望向自家主子,随即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往旁边撤开。
许少鸳坐在矮凳上打量自己涂着蔻丹的手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思。
宝诺周围全是向她翻白眼?的人,好似一只只吊死鬼。
“衙署重地,尔等在此喧哗闹事,不?怕触犯律法么?”宝诺语气?平静:“许小姐可以?随我入衙,有什么话大家慢慢说清楚。”
许少鸳置若罔闻,连正眼?都不?给她。
“哎哟,我们三爷从惊鸿司出来都少了块肉,还想骗我们三少奶奶进去,你居心何在呀,谢宝诺?”郑春荣眯眼?微笑。
宝诺略瞥她一眼?,依旧十分镇定:“我等奉命审问甄北扬,职责所在,许小姐乃将门之女,应该知道军令如山,不?可违抗。”
许少鸳神情稍稍顿住,郑春荣瞧她脸色有变,立刻说道:“谁下的命令,让他出来呀,凭什么抓我家少爷?”
左帆道:“大人外出公干不?在衙内,具体事宜得等她回来才?能知晓。”
许少鸳不?由发出冷笑,站起身走?近:“这么说你们惊鸿司无?凭无?据抓走?我夫君,严刑拷打,是想屈打成?招么?若非老爷及时赶到,你们打算给他安上什么罪名?嗯?”
这个许少鸳还不?知道甄氏勾结水寇与岐王密谋造反,倒是认定惊鸿司滥用职权陷害她丈夫。
眼?下不?能提及水寇之事,惊鸿司抓捕甄北扬倒真成?了无?凭无?据欲加之罪了。
“说啊,”郑春荣讥笑:“看你能编出什么理?由。”
许少鸳冷道:“编不?出来吧,若我夫君果真有罪,为何轻而易举放过他,如此岂非落人口实?”
“就?是,说啊!你们凭什么抓人?!”甄府家丁群情激愤。
“诸位稍安勿躁。”宝诺提高声量压过他们,随即笑了笑:“衙门公务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不?过我们愿意负责甄少爷的汤药费,还有雾花巷那座宅子,登门时我好像把?毡帘扯坏了,一并赔偿。”
许少鸳蹙眉,不?耐道:“什么宅子毡帘,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宝诺就?是要转移重点:“怎么,你不?知道?我们抓捕甄少爷时,他正在那座宅院和他私养的戏子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许少鸳的脸霎时风云变色,目色愈发凌厉几分:“你说什么?”
郑春荣也怔住,笑意僵硬。
宝诺暂时不?想拆穿那戏子是个男人的事实,但必须让这位将门之女知晓,她挺身而出帮扶的夫君究竟是何面孔:“隐瞒妻子将情人私养于宅外,也算不?得新?鲜事,许多正妻都隐忍下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小姐也不?会在意的吧?”她故意说得轻巧:“据我所知,甄北扬购置宅院安顿这位戏子,按月给养,为讨其欢心甚至下聘礼,还拟定了婚书——虽无?官府备案做不?得数,但只要你同意他入府,登记宗谱,那就?算名正言顺的二?房,早晚都是一家人,你不?想见?见?么?”
许少鸳攥紧了手指,眼?睑微颤:“不?可能,你在说谎。”
她与甄北扬成?婚才?半年,正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之时,虽奉父母之命结为夫妇,甄北扬却待她极好,言听计从,殷勤讨好,许少鸳如何能信?
宝诺道:“雾花巷东边的宅院,一探便知。”
许少鸳咬牙,胸膛起伏剧烈,白着脸给了小厮一个眼?神,那人立马动身打探虚实。
宝诺漫不?经心踱步,姿势放下防御,没有继续刺激她,回头给左帆使?了个眼?神,两?人准备换个话术攻心。
许少鸳嘴唇紧绷,眉尖深深纠结,尽力维持冷静。
左帆:“令尊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军功卓越,听闻他纪律森严,赏罚分明且以?身作则,在士兵之间颇具威信。”
许少鸳瞳孔转动:“你想说什么?”
“今日许小姐只带了甄家打手,没带士兵么?”
许少鸳撇撇嘴,深吸一口气?,抬着下巴:“我父效忠朝廷,深明大义?,岂会因公废私,让朝廷的驻军为她女儿打架斗殴?你可别想借题发挥牵扯我父。”
“不?敢不?敢。”看来她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随从骑马跑得飞快,不?多时回来复命。
“小的去雾花巷找了,东边只有一间空宅,无?人居住。”
“确定吗?”
“是。”
许少鸳泄下胸口压制的怒气?,眯眼?冷冷讥笑:“谢大人,你们惊鸿司的手段真是愈发下作了,逮捕良民滥用刑罚不?说,还想污蔑栽赃我夫君,简直欺人太甚!”
宝诺:“……”
没想到甄北扬那厮还有点儿脑子,动作也快,竟一夜之间将情人转移,人去楼空,消失个无?影无?踪。
“呵。”方才?神色不?安的郑春荣立刻抓住时机出手:“大家都看见?了,惊鸿司就?是这么办事的,凭他们也配做官?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从秦臻往下没一个好东西!”
宝诺冷道:“听说你哥哥郑春复被赶出甄家是因为盗窃,甄孝文看在你爹的面子才?没有送官,不?知郑总管如何教出这种儿子,是否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才?歪?”
郑春荣脸色煞白,攥紧了拳头:“你从哪儿听来的,根本就?是捏造、是污蔑!当心我回去告诉老爷,把?你们惊鸿司夷为平地!”
“哟,口气?好大呀。”
柳夏与一众玄衣游影从衙门出来,乌泱泱如黑云压境,个个手持雁翎刀,气?势汹汹,仿佛地狱走?来的修罗夜叉。
甄府的家丁手无?寸铁,对着宝诺一人倒凶狠异常,如今来了支援,且都是训练有素的酷吏狠手,不?由心生胆怯,往后退缩。
宝诺暗叫不?妙,当即过去制止。
“你们想做什么?”
柳夏冷道:“跟他们干啊,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帮他们漱漱口。”
“秦大人的交代都忘了吗?”宝诺尽量稳住这群凶神恶煞。
眼?看箭在弦上,烧烫的锅炉眨眼?间就?要爆炸,周遭围观的百姓预感不?妙,纷纷退开数丈,以?免被他们误伤。
这时从人群外走?来一个风情万种的男子,削肩膀水蛇腰,面若花蕊,楚楚可怜。
“敢问这里可是惊鸿司衙门?”
他站在楚河汉界之间,用含泪的眼?睛巴望众人。
宝诺心下一跳,这不?是甄北扬的男宠吗?他怎会来这儿?
“你……”宝诺即刻上前明知故问:“你找谁?”
小戏子用帕子掐了掐眼?泪:“找我夫君呀。”
听见?“夫君”二?字,连宝诺都脑子嗡鸣,真敢叫啊。
“你夫君是哪位?”
小戏子眨巴眨巴凤眼?:“前日就?是你抓走?我夫君甄北扬!你把?他怎么了?!”
宝诺回头朝同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必再舞刀弄枪,小戏子一人足以?。
“你说谁是你夫君?!”许少鸳大步逼近,表情仿佛要吃人。
小戏子吓得躲到宝诺身后,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甄家三爷是我夫君,你、你若想欺负我,他可不?会放过你。”
郑春荣抬手狠狠指过去:“哪里冒出的骚货,是不?是谢宝诺找你来做戏?!”
眼?看小戏子又气?又哭,宝诺佩服他的信念感,配合着安抚:“别害怕,他们是甄府的人,想弄清楚你的身份。”
“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飘零人,承蒙三爷爱惜,替我赎身,在雾花巷为我置办宅子,还雇了仆役照顾我的起居,如此大恩大德,小的必定以?命相报……”
许少鸳双肩发抖,声音极冷:“你说的是甄、北、扬,对吧。”
郑春荣急道:“这是惊鸿司做的局,别被他们骗了!”
小戏子皱起鼻子瞪她:“什么做局?我来找我的夫君,与你何干?”
郑春荣眯着眼?睛:“左一个夫君右一个夫君,不?要脸的东西,张嘴就?来,你怎么证明三爷认识你?”
“三爷的贴身小厮仲微在哪儿,他认识我的呀。”小戏子想了想:“哦,三爷左胸口有块胎记,说了你们也不?懂。”
郑春荣眼?珠子飞快转动,忽而嗤笑:“露馅了吧,三爷的胎记分明在右胸,你……”
许少鸳猛地回过头,老鹰般锋利的目光瞬间将她锁定。
郑春荣愣住,讥讽的神情转为僵硬,后背渗出冷汗,浑身寒毛耸立,头皮一阵阵发麻,恐惧如海潮侵袭,她莫名被吓得失语。
“你叫什么名字。”许少鸳面若寒霜看着小戏子。
“宣、宣蕊。”
“和甄北扬厮混多久了?”
“两?个月。我们并非厮混,而是真心相爱。”
许少鸳依旧面无?表情:“你不?知道他有明媒正娶的夫人么?”
宣蕊擦擦泪痕:“三爷说,那是父母之命硬塞给他的姻缘,不?过是为了替长辈笼络势力罢了。他与我在一起这两?个月才?是真正的倾心相许,他不?在乎世俗非议,说我才?是他心中想要白头偕老的伴侣。”
许少鸳头晕目眩,身旁的老婆子赶忙将她搀住,转脸冲着宣蕊咒骂:“不?要脸的小蹄子,在三少奶奶面前还敢口出狂言,一个养在外边不?三不?四的骚货,你也配!”
宣蕊霎时露出惊恐之色,嘴唇颤抖地望向许少鸳,忽然双膝下跪失声啜泣:“都是我的错,您千万别责怪三爷,要杀要剐我都受着,求求你别伤害他……”
许少鸳冷笑出声:“我就?这么让他害怕?”
婆子是从娘家带来的,赶忙出谋划策:“小姐,先把?人带回去慢慢审。”
许少鸳闭上眼?睛缓了缓,胸膛深深起伏,愤怒散去,唯余冰冷恨意,扫视一遭,不?禁自嘲:“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带回去做什么,倘若有个差池,岂非赖到我的头上。”
“那……”
“走?,回府慢慢算这笔账。”
甄府众人浩浩荡荡离开,惊鸿司游影也返回衙内,免去一场灾祸。
宣蕊从地上爬起来。
宝诺瞥着他,不?愧在戏班里浸淫过,三分假意能演成?十分真心,厉害。
“宣蕊,随我进衙门坐坐。”
“啊?不?必了,惊鸿司的大门,我怎么敢进?”
“你不?是来找甄北扬的么?”宝诺打量:“他前天晚上就?被甄家接走?,安排你转移的人难道没有告知?不?会吧。”
宣蕊用帕子按了按额角的细汗:“这……我也是关心则乱,想亲眼?看看他。”
“不?必拐弯抹角,甄家那么大阵仗,你特意挑这个时候现身,扮猪吃老虎,谁教的?”
宣蕊咬牙,手指绞着丝绢:“我、我……”
宝诺猛地扫向四周,忽然觉得有人在暗中窥探。许少鸳带人到惊鸿司闹事,宣蕊的出现看似搅局,实则帮了大忙,是谁通风报信把?他弄来的?
“既然你有苦衷,也不?必明言,我来问,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
宣蕊依旧一副柔弱的神情,抿嘴不?语。
宝诺想了想:“甄北扬不?敢向家里透露情人的存在,你依附他生存,按理?说不?应该主动暴露自己才?对。况且许少鸳威名远扬,绝不?可能容忍,此番闹得人尽皆知,只怕甄北扬明日就?会将你抛弃,如此得不?偿失,自寻死路,究竟所为何故?”
宣蕊眨巴眨巴眼?睛。
宝诺道:“除非受人胁迫,已无?别的退路。”
宣蕊抿住下唇,脸色浮现一丝张皇。
宝诺一边观察一边推论:“那人威逼利诱,先是恐吓你,扬言将你送到许少鸳面前,或者直接把?你杀了,接着再安抚你,许下重金,并且安排后路,让你事成?之后离开平安州,拿着银子去过快活日子,是吗?”
宣蕊屏住呼吸,举止姿态已不?见?半分矫揉扭捏,沉下了眼?去。
宝诺:“你只需告诉我是否确有其人。”
宣蕊依旧沉默不?语。
“不?说可以?,我把?你押入惊鸿司慢慢审问。”
“别……”宣蕊攥紧双手,很轻地点了点头。
宝诺没有多问:“行?了,你走?吧。”
他惊讶地望去,大概没想到当真只回答一个问题就?能放他走?——犹豫片刻,他赶紧逃离此地。
宝诺若无?其事回惊鸿司衙门,躲在角门后稍待片刻,确认无?人监视,她立即朝着宣蕊离开的方向跟去。
得罪了甄家,小戏子在平安州无?法立足,必须尽快脱身,如果没猜错,那个幕后指使?者会立刻履行?承诺完成?交易,只要埋伏在宣蕊的住所,定能将他当场抓获。
想到这里宝诺不?由兴奋起来,她有预感,自己将会挖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惊鸿司的动向被人盯上并不奇怪, 可谁会那么好心出手解围呢?
搅乱甄家的方法也和她如出一辙,利用甄北扬的男宠转移矛盾,又能?让许统领与甄氏生?出嫌隙, 一石二鸟,怎么不算知音?
宝诺远远跟着宣蕊来到纵横交错的小巷, 青石板街,粉墙黛瓦, 每到拐角处便加快步伐,没有发现其他人跟踪。
宝诺心跳如雷。
这?时?宣蕊转过一处房屋, 忽然紧张地开口?:“我得尽快离开平安州。”
宝诺紧贴墙壁停住步伐,没有探出头?去窥视。
“吩咐的事情我都办完了,你不会食言吧?”
对方依旧不吭声?, 但似乎递上什么东西, 宣蕊倒吸一口?气:“我即刻收拾东西,城外马车可安排妥了?”
宝诺悄无声?息地挪啊挪, 心下琢磨, 是立刻现身抓现行,还是偷偷跟踪,看?那人究竟是何来头??
不能?迟疑,宝诺听见宣蕊开门进了院子, 她转进那条小巷,发现一个中等身量的男人疾步离去,他衣着寻常,头?戴斗笠,仿佛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混在人堆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宝诺克制脚步声?,死死盯住他的背影, 迅速跟上去。
然后她把人跟丢了。
“……”
这?是她第二次跟踪失败,上一次是去年除夕夜。
宣蕊也闪得飞快,逃命似的消失踪迹。
虽然线索丢失,但能?躲过游影的追踪,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傍晚,宝诺回客栈吃饭,谢司芙奇怪地盯着她打量,笑说:“以前?十天?半月不见人影,现在倒舍得回家。”
谢倾说:“大哥在就是不一样。”
他俩当着谢知易的面调侃,宝诺倒没觉得别扭,反而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甚至带着几分?揣摩。
哥哥由着她看?。
“惊鸿司今日又出名?了。”饭桌上随意闲聊,谢司芙笑说:“大家都以为许统领的千金要?和惊鸿司干架,谁知雷声?大雨点小,没干起来呀。”
谢倾挑眉轻叹:“你这?种人怎么老盼着出事?真闹大了还不是老四遭殃。”
“我看?我们老四挺稳的,能?顶得住,趁年轻多历练嘛。”
席间聊着,宝诺发现哥哥忽然闭上眼睛垂下头?,眉宇紧蹙,似乎不太舒服。片刻过后他抬起脸,略显恍惚,扫视周遭及众人,哑声?询问:“你们在说什么?”
二姐三哥和伍仁叔只略愣了愣,随即告知:“今日平安州的趣闻,大街小巷都在传,甄府三少奶奶为了替夫君报仇,带着数十家丁直逼惊鸿司,差点打起来呢。”
谢随野一边听他们细说详情,一边招呼伙计换一副干净的碗筷。
宝诺心里忽然觉得难受,身体?内住着两个灵魂是什么感觉?不由自控地消失,意识清醒却丧失记忆,不知身在何处,一定很辛苦,也很迷茫吧。
“你看?够了没?”谢随野忽然直勾勾盯过来,扬眉质问:“谢宝诺,我脸上有饭粒吗?”
谢司芙和谢倾面面相?觑,伍仁叔怪道:“怎么了?”
宝诺耳根有些热,镇定道:“没有。我吃好了,先回屋休息。”
她起身离席,身后传来哥哥姐姐的声?音,谢司芙要?酒喝,谢倾阻拦:“做娘的怎么老想吃酒?也不怕熏着馒头??”
“我酒量好,有乳母在,馒头?又不用我喂奶,喝两杯怎么了?”
“谢司芙你知不知羞?大庭广众把喂奶挂嘴边,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只有女的才能?喂奶,要?不你去喂?”
“……”
宝诺没有回房休息,她来到东厢二楼,进了谢随野的屋子。
打开紫檀案上的匣子,接着又翻找书?柜,想找到昨日他看?的那封信。
谁会给他写信?他这?三年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宝诺要?知道关于哥哥的一切。
但他似乎尚未做好坦白的准备,也许时?机不到,也许三言两语不能?说请。
又或许,他在等着她主动摸索,主动走入他隐藏起来的世界。
案头?上没有,书?柜里也没有,宝诺转而去翻找他的床铺。
该不会阅后即焚吧?
何事需要?如此隐秘警惕?
宝诺一无所获。
她随手将枕头?放好,心事重重地转过身,赫然发现哥哥靠在门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见鬼,她险些叫出声来。
“找什么呢?”谢随野饶有兴致端详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要?不要?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