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只?剩她一个人继续做着这件蠢事,大家看她像看怪物。
其实不过倔驴脾气罢了。宝诺认定某件事情?,可能就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
有一年谢知易生病,倒在床上昏睡不醒,大夫来看过,抓了药,灌他吃下去,原本没什么大碍,宝诺非要守在床边,深更半夜也不肯松懈。
谢倾恼火,随口编了个故事骗她,说?:“既然你?要守,可得用心点儿,不能眨眼睛,视线得一直盯着大哥,否则病魔趁虚入体,他的病就好不了了!”
不过一句戏语,谁知宝诺当了真,死瞪着眼枯坐到天明,累了左右眼轮流眨巴,如此视线不曾断绝,病魔就没法钻空子了。
谢倾和谢司芙得知以后仰天感叹,老四这颗美丽的小脑袋瓜究竟怎么想的,坏掉了吗?也不像啊!
谢随野说?她就是头?倔驴,表面瞧着乖巧安静,实则暗潮汹涌,可难对付了。
第一个七日?小考来临,对于早早出局的淘汰者来说?算是解脱,等到考核结束,第一批完整的淘汰名单出来,山门打开,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考核内容主要分?为拳法、刀法、擒拿和骑射,也是这些天的训练内容。
几百人的小考,从早进行到下午,出局者们只?能坐在远处一角看着,心情?各异。
“望眼欲穿啊,四号。”十九号轻笑?:“殷勤这么些日?子,教官好像并没有注意你?,白?忙活了吧?”
宝诺岔开腿坐在石墩上,抚摸腰刀,用帕子擦一遍,冰冷铁器在烈日?下发?出灼目的白?光。
五号走近拍拍她的肩,温言安抚:“没关系,咱们可以回家了。”
这时一个玄衣人影从大营方向跑来,是女?队甲组一号。
“哟,道别来了。”郑春荣见她如同世仇,冷冷轻嗤:“才?认识几天啊,在这儿上演姐妹情?深。”
一号风风火火走近,扫视这群懒散的家伙,抬首传达教官命令:“淘汰者中若有想参加考核的人,即刻到营帐前报到!”
话音落下,众人愕然失声,惊讶地面面相觑:“什么??我?们还可以参加考核?怎么不早说??!”
一号平静道:“规则随时补充,秦教官那日?说?过,你?们忘了?”
“……”
宝诺提刀往营帐去,剩下其他人懊悔不已:“早知如此,这几日?就该刻苦训练,说?不定还有留下的机会!”
“不行,我?得去碰碰运气,搞不好教官突然发?现我?身上的潜能呢?”
众人纷纷涌向大营,剩下与十九号亲近的,这些天不断扬言自己不稀罕做游影,讲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此刻再想反悔,真就成无节小人了,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在面前溜走,简直悔不当初。
副官见宝诺过来,收起笑?意,挂上严肃的神?情?:“十人一组,先展示你?们的拳法,开始吧。”
“启禀教官,”宝诺说?:“我?这回没有塞脚垫,需要脱鞋检查吗?”
营帐前一众教官静默片刻,秦臻道:“不必了。”
大家清楚她的为人。
士别三?日?,宝诺已经可以用跛足自如行动?,任谁都能看出她背后下的苦功。
从拳法、刀法、擒拿,到最后骑射,一炷香的时间,宝诺完成所有考核,下场休息,等待结果?。
“给,擦擦汗。”一号递给她手绢。
“多谢。”
夕阳西?沉,晚霞如血,宝诺滚烫在脸颊在晚风吹拂下渐渐舒坦。倦鸟归林,槐花的辛辣香气四处散漫。
“倘若这回还是失败,遗憾么?”一号问她。
宝诺眯眼望着远处的山峦,摇了摇头?:“尽力了,对得起自己的心。”
“等你?淘汰,我?们应该能交换姓名,不必再喊编号。”
宝诺失笑?:“你?确定这是安慰?”
一号也笑?:“我?不会安慰人,说?的都是心里话。”
眼瞧着天就要暗下,考核结果?出来,所有人在营地集合。
“本次小考共计淘汰一百零三?人,先前的淘汰者中有两人通过考核。”
秦臻看着手中的名册,抬眸望去,从密密麻麻的队列里,她看见站在后面沉静等待的宝诺。
“女?队甲组四号,男队乙组十六号,你?们二位可以重新?入列了。”
五号几乎跳起来,兴奋地抓住宝诺的胳膊:“成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宝诺低头?深呼吸,对这结果?不算意外,但足够欣慰,原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是真的。
五号莫名其妙想哭,她自个儿也分?不清是为了自己落选而哭,还是为四号感动?而哭。
十九号和郑春荣脸色难堪到极致,这一刻突然醒悟,在她的衬托之下,自己像极了跳梁小丑。
宝诺拍拍五号的肩,小跑回到甲组列队,大家早已把位子腾出来,等待她的回归。
“看来咱们没那么快坦诚相见了。”一号调侃。
“来日?方长。”宝诺回。
秦臻收回视线,正色道:“第一轮小考结束,之后是更加残酷的训练,诸位切勿松懈,你?们离真正的游影还有很长一段路。”
副官道:“山门已开,后面的人拿上行囊随我?下山吧。”
五号特意跑回甲组向大家道别。
“我?家在落侠镇,你?们以后得空来找我?玩儿呀!”
“知道游影是干什么的吗,还找你?玩儿。”
“说?不定你?们下一轮就淘汰了呢。”
“呸呸呸!乌鸦嘴!”
五号吐吐舌头?:“我?叫辛晴,小名囡囡,这次虽落选,但大开眼界,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后会有期啦!”
大家送她到长石阶前,晚风残阳,颇有种凄凉伤感突如其来,才?七日?时光,却仿佛远离俗世多年,一起接受磨炼,感情?总是来得很快。
“回吧。”
没有多余闲暇伤感,明日?依旧得早起,高强度的训练趋近炼狱,只?有最强的那批人才?能够留下来。
此后再也没有懒散懈怠的人出现。
一个月匆匆而过,近四百位参选者最终只?取三?十五人,他们将来会是平安州惊鸿司的核心力量。
宝诺毫无悬念成功入选,因为她的总成绩排名第一,有目共睹的第一。
甲组内一号和七号也安然挺过最后一关。
教官们没说?什么煽情?的话,给他们放三?日?假,回家看看,之后便要进入惊鸿司游影的训练了。
“四号。”秦臻把宝诺叫过去,淡淡道:“考核结束,你?的鞋垫可以继续用,怎么方便怎么来,不要硬吃苦头?。”
“是。”宝诺虽附和,表情?却很疑惑。
“怎么了,有话直说?。”
“我?以为我?的跛脚是很大的问题。”
秦臻道:“跛脚不是问题,只?是我?们想看看你?能受得住多大的磨炼,其实第一轮小考结束你?就可以穿上了,我?忘了跟你?说?。”
“……”
秦臻若无其事抬抬下巴:“去吧。”
回到营舍,大伙儿正收拾行李。
“你?们家离翡君山远吗?”
“挺远的,得走一日?呢,我?打算去镇上雇辆马车。”
趁着天色尚早,大家即刻下山。
“我?姓柳,单名一个夏字。”一号笑?问:“敢问魁首尊姓大名?”
宝诺莞尔:“谢宝诺。”
“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还有一位武功高强,厨艺也高强的伍仁叔。
正聊着,宝诺看见山脚下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驾车的那位可不就是伍仁叔吗?
“我?家里人来接我?了。”宝诺的心脏陡然活跃,不由加快步伐:“回见,各位。”
她急急忙忙跑下青苔斑驳的石阶,跑向马车,谢司芙挥手笑?喊:“宝儿!老四!我?的乖乖!”
宝诺扑到她怀里,把她撞得连连后退。
“好大的劲,当心我?这把老骨头?!”
宝诺松开她,往车厢里头?打量,好像没有其他人,心下不由失落。
“这一个月来在山上如何,训练苦吗?”
“还行,挺顺利的。”宝诺张嘴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算了,如果?哥哥回家,今日?肯定会来接她的。
“我?看你?都瘦了。”
“是结实不少。”
谢司芙捏她胳膊:“真没人欺负你?呀?”
宝诺云淡风轻:“我?可是魁首,第一名,谁敢欺负我??”
伍仁叔开怀大笑?:“果?真第一名?好样的!比你?三?哥出息!”
一家人上马车说?说?笑?笑?回客栈,刚到家放下行囊,阿贵他们立马围上来,询问四姑娘在翡君山的见闻,惊鸿司的长官什么样,凶不凶,山上发?生哪些趣事,有什么好玩的?
宝诺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其他的只?说?一切顺利,全靠伍仁叔这位师父教的好。
谢倾亲手为她做了几双新?鞋垫,奖励她顺利通过惊鸿司考核。
“三?哥怎知我?能入选?万一最后一轮出局了呢?”
“那也奖励你?坚持到最后了呀。”谢倾挑眉笑?回。
宝诺看着刺绣精美的鞋垫,不再当做单纯的礼物,她的跛脚经历涅槃,缺陷已成为勋章。
谢司芙把她拉到一旁,爱不释手地摸摸头?摸摸脸:“怎么不太高兴?”
“没有。”
“我?还看不出来?”二姐凑近眨眼:“大哥还没回家,你?很失望?”
宝诺深吸一口气,撇撇嘴:“懒得管他,在外头?逍遥快活,乐不思蜀了吧。”
谢司芙点了点下巴思忖:“他失信晚归,你?也失信,加入了惊鸿司,其实你?俩扯平啦,谁也不能怪谁。”
宝诺勉强笑?笑?。
谢司芙想哄她开心,说?:“你?知道吗,店里最近来了位客人,男的,长得唇红齿白?,斯斯文文,那脸蛋像剥了壳的荔枝,又嫩又水。他出手相当阔绰,自己一人包下三?间上房,说?是怕隔壁有人打扰。这种财神?爷我?自然当贵宾捧着,前几日?他喝多了,走不动?路,我?二话不说?将他扛上肩膀,他迷迷糊糊地喊,‘不可,二掌柜,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冒犯你?呀……’哈哈哈哈!”
谢司芙乐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飙出来:“你?说?好笑?吧,竟然有这种男人。”
宝诺说?:“看来是位教养极好的公子。”
“管他什么公子,我?的客人就是神?。”
“你?把他怎么了?”
“这话说?的……我?把他扛回房间,替他脱鞋更衣,拧湿帕子给他擦脸擦身。”谢司芙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又笑?得捂住肚皮:“他像个小媳妇,两手死死捂住胸前两点,啊哈哈哈哈哎哟喂我?不行了,若非见他生得俊俏,我?定一拳下去,让他别纠结害臊,不就擦个身子吗!”
宝诺抚额:“后来呢?”
“后来他一见我?就脸红,每天下楼都不敢正眼瞧我?,奇奇怪怪的。”谢司芙皱眉嗤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宝诺琢磨:“是不是被你?搓揉一顿,芳心暗许了?”
谢司芙愣怔:“不会吧?”
“有这个可能。”斯文内敛之人容易被张扬明媚之人吸引,毕竟自己身上没有这个东西?。况且二姐虽粗犷豪迈,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被她的性情?耽误,周围少有人留意这一点。刚认识的贵客或许对她有别样的看法,也未可知。
谢司芙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被这个假设给震住。
宝诺趁她恍神?的功夫,自顾自上楼回屋。
打开行囊,将这一个月内断断续续记载的日?志拿出来,放进抽屉里。关于她在翡君山上的这段经历,心路历程,写?了个大概。等哥哥回来就能看到。宝诺想和他分?享。
谢知易到时一定会心疼得要死。
哼。宝诺做好打算,就是要让他心疼。
谢知易大笨蛋!
怎么还不回来呀……
在家休息三?日?,宝诺返回翡君山,指挥使已返京,教官也走了一半,由秦臻主导,负责他们未来两年的训练。
从这天起才?算正式步入惊鸿司的门槛。
政治忠诚是最基本也是最绝对的要求,惊鸿司忠于天子,是皇帝陛下最信赖的兵刃。
训练内容不再是简单的武艺与体能,而涉及刑讯、侦查、验尸、密写?,例如掌握刑具操作,跟随仵作勘验尸体,学会七窍验毒、骨伤溯源等技能。
除此之外还有伪装训练,方言、行业黑话、行为习惯模拟,其中有语言天赋者还要学习邻国语言文字,为密探渗透做准备。
武艺也不能落下,每日?操练雁翎刀,骑射,不定期负重奔袭,着甲胄日?行六十里,雨中行军,泥潭搏斗。
宝诺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体能消耗太大,夜里沾床就睡,从不失眠,也不做梦。
日?子如水流逝,灼灼夏日?漫天繁星,山中蛐蛐鸣叫不绝,有时流萤飞到营舍,闪着幽光缓慢浮动?,宝诺会突然惊觉,夏天好像快要过去了。
每月有三?日?假期,宝诺回客栈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有时她趁着放假和柳夏到附近镇上闲逛,有时去柳夏家里小住,她父母早逝,由叔叔婶婶带大,家中开武馆,教的是南拳。
深秋时分?,万物萧索,宝诺突然想念多宝客栈,没有提前通知家里,她跑回去一看,天塌了。
“谁干的?”
宝诺垂眼盯着二姐隆起的腹部,脑中嗡嗡鸣响。
谢司芙脸上闪过羞臊与尴尬,但很快恢复她大咧咧的模样,爽快道:“云褚良呀,就是那个……”
“唇红齿白?斯文害臊的贵宾财神?爷?”
谢司芙抿嘴:“嗯。”
谢倾捂住额头?,一副家门不幸的无奈表情?。
“他人呢?”宝诺问:“你?们成亲了吗?”
谢司芙笑?笑?:“他走了。”
宝诺目光凌厉:“什么意思,装斯文装无辜勾引你?,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谢司芙脸红:“哎哟,他走了我?才?发?现身怀有孕嘛。”
“他籍贯何地,家住何处,你?有没有修书告诉他怀孕之事?”
“没有。”谢倾接话:“只?知从京城来,家世背景一概不明,或许连名字都是假的。”
宝诺皱眉:“他何时再来平安州?”
“说?了明年。”谢倾冷笑?着瞥过去:“你?还真信呢?”
谢司芙撇撇嘴,并没什么所谓:“他来不来都没关系,我?的孩子我?自己能养。”
“未婚先孕,孩子生父下落不明,亏你?想得出来,外面的口水唾沫能把你?淹了!”谢倾越说?越来气。
谢司芙冷笑?:“旁人的闲话与我?何干,管他们碎嘴生疮去!倒是你?,身为我?弟,为何不能替我?高兴?外人还没怎么着呢,你?先给我?脸色看,我?想要这个孩子怎么了,难道让我?吃药打掉它吗?!”
谢倾面色沉沉,不能理解她的做法,猛地起身离席,拂袖而去。
谢司芙眼圈儿微微泛红,别人怎么议论她是真不在乎,可家里人的态度却能对她造成巨大影响。
宝诺拉住她的手,又忍不住摸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轻声问:“这是几个月大?”
谢司芙咽下喉咙酸涩的哽咽:“五个月了。”
“那你?不歇着,还在店里跑上跑下?”
谢司芙哼道:“哪儿那么矜贵,我?不看着,谢倾管得了么?”
宝诺拉她坐下,细细地打量她珠圆玉润的脸:“胖了不少。”
“这小家伙可能折腾了,我?刚吃完就饿,能不胖么。”
宝诺笑?:“肯定和你?一样闲不住,是个上房揭瓦的混世魔头?。”
谢司芙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生气了?方才?还疾言厉色的呢。”
宝诺说?:“我?是气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是气你?。若他真心实意待你?,怎会隐瞒身世背景,连通信地址都不留,万一他……”险些说?出万一他有家室这种话,宝诺赶忙打住:“万一他是从北境来的探子,岂非引狼入室?”
“不会,我?瞧他就是个富贵公子哥,口音也不是北境之人。”
宝诺叹气,要换从前也许能放心,可她受过伪装训练,密探为了任务会伪装得滴水不漏,常人很难识破。
“你?果?真考虑清楚,要生下这个孩子?”
“嗯。”谢司芙坚定道:“我?和你?们想法不一样,什么明媒正娶,婚姻、名分?,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我?喜欢云褚良,他也喜欢我?,喜欢就睡了呗,高兴一时是一时。孩子没爹又不会天塌下来,有我?就行了,我?能把它养好。其实很简单的事情?,是你?们弄得太复杂,自寻烦恼。”
宝诺又笑?:“二姐现在怀孕,小脾气都有了,怪可爱的。”
“……”谢司芙啐她一口:“你?两三?个月不见人影,还知道回家呢。”
“我?也没想到今儿回来给我?这么大一惊吓。”
谢司芙轻叹:“怎么办呢,你?说?大哥回来知道我?的情?况,会不会恼?我?不怕谢倾,但是对大哥还有点害怕。”
宝诺笑?意微敛,默然片刻,用无所谓的语气:“管他呢,反正我?等着做小姨,再有几个月就能抱它啦。”
一眨眼到了年下,宝诺休假在家,裴度送来帖子,邀她到府上看戏。
长久不见,裴度看她的眼神?惊了一惊,张嘴愣住:“你?,你?变化不小。”
她长高一截,又瘦了许多,从前圆润饱满的脸颊颇显幼态,如今轮廓分?明,褪去孩子的青涩,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隐约透着漫不经心与英气,着实令裴度讶异。
“你?现在随身带刀么?”
宝诺瞥一眼:“嗯,习惯了。”
裴度展颜,小声告诉她:“难怪我?爹娘不出声,他们这会儿可不敢惹你?。”
宝诺半真半假道:“你?娘当初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裴度做出请的手势。
两人一边看戏一边谈天说?地,聊着各自一年来的生活和改变。裴度心中有许多苦闷,找不到朋友倾诉,旁人听他叹气便取笑?,说?他做了甄家的准女?婿,多少青年才?俊艳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与父母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相互难以理解,开口不到两句话就要吵架。
“我?真羡慕你?,宝诺。”裴度望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们,只?觉得自己就像提线傀儡,被裴、甄两家操控着登台表演:“你?的世界愈发?宽广,而我?却越走越窄,时常觉得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前方可有灯火等着我?。”
宝诺屏息默然片刻:“每个人的路都得慢慢走,慢慢找,我?的痛苦并不比你?少,但是你?的纠结和迷茫比我?多得多。”
他淡淡一笑?:“真怀念以前做同窗的日?子。回不去了。”
除夕当晚,宝诺没有出去玩儿,独自在房里看书。
她如今不爱话本小说?,倒喜欢各地风土杂记,不同地方的民俗逸闻,有趣得很。
客栈大堂突然一阵骚动?,没一会儿谢司芙在楼下喊:“四儿!大哥派人送东西?回来了!有你?的礼物,快下来!”
宝诺倏然怔住,头?皮发?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阿贵拎着一大一小两只?木盒进来,搁在书案上,笑?说?:“这是大掌柜给你?准备的新?年贺礼,还有生辰礼。”
宝诺看也没看,往旁边推开,似乎嫌它挡了光。
“知道了。”
怎么这反应?阿贵挠挠头?,转身下楼。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宝诺一个也看不进去。瞥了眼盒子,用昂贵的丝绸包裹,想必里头?的东西?更是价值不菲。
宝诺心下冷笑?,原来他没死啊?
窗外烟花炮竹不绝于耳,吵得人心烦。
宝诺直接把两只?木盒丢进橱柜,连打开看看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是用漂亮物件就能哄好的小孩子了。
不回就不回吧,他不在,大家不也活得好好的,少了谁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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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章久别重逢啦[狗头叼玫瑰]
谢司芙在暮春三月生下一个小男孩, 写信告知宝诺,她等到放假回家,抱住软乎乎的婴儿, 欢欣雀跃,舍不得放下。
“我?做小姨了?我?有小外甥了!”
谢倾的双手一直举着, 忍不住把孩子“抢”回去:“不行,老四?, 你不会抱,还是让我?来吧。”
宝诺扯起嘴角:“当初是谁不让二?姐生孩子, 这会儿恨不得做奶娘,什?么意思?”
谢倾立即反驳:“我?从未说过不让她生这种话,你可别污蔑我?!舅舅天生喜欢外甥, 人之?常情嘛。”
宝诺懒得理他?, 坐到床边观察谢司芙:“气色不错,月子坐得如何??”
“伍仁叔每日给我?煲汤补气血, 能不好吗?”谢司芙笑:“其实我?早就恢复好了, 他?们偏不许我?下楼,说是倒春寒,会头疼。”
宝诺又从谢倾怀里将婴儿抱到自己臂弯,瞧着他?熟睡吐泡泡的模样?, 心软得一塌糊涂:“真可爱,取名字了吗?”
“小名叫馒头,大名过两年再取。”
宝诺咋舌:“小馒头,你娘心真大呀,扑通一下就把你生出来了。”
家里一群老爷们儿带婴孩,做足准备,倒是没有手忙脚乱。
自从有了小外甥, 宝诺每月放假都要回家看他?,孩子长得快,每次见面?都大一圈儿,牙齿一颗一颗长出来,有趣极了。
谢司芙见她搂着馒头爱不释手,笑说:“今后你有了孩子,必定?溺爱至极。”
“是吗?”宝诺莞尔:“我?没想过,还早呢。”
谢司芙朝她挤眉弄眼:“得有男人才能帮你生。”
宝诺无语:“我?忙得一塌糊涂,哪有功夫接触男人。”
“你的同僚呢?”
“别,违反禁令,别瞎说。”
谢司芙想了想,轻声叹道:“还是等大哥回来帮你物色,以他?的眼光挑中的妹夫定?是人中龙凤,绝对可以放心相许。”
宝诺笑意消散,沉下眼,不做回应。
又一年除夕夜,吃过团圆饭,宝诺抱着馒头在客栈门口看游神,灯火如昼,人烟稠密,平安州好不热闹。
“来了来了。”
谢司芙忽然惊喜地喊了声。
宝诺不明所以,随着她的目光转向街角,只见一辆马车驶来,车夫戴着斗笠,刻意压低,看不清面?容。
马车停在多?宝客栈门前,车夫下来拱手致意:“大掌柜的年礼送到。”
谢司芙让伙计们搬东西,问:“大哥可好?”
车夫颔首:“一切安好,勿念。”
谢司芙轻叹:“那就行。”
宝诺将馒头塞给谢倾,扭头大步回后院。
她拿上佩刀骑上马,从后门绕出去,远远跟着那辆马车,想趁此时机查个究竟。
车子一路出城,直奔向北。宝诺担心对方察觉,没有跟得太紧。
绕过山坡拐角,却见那马车竟然停在路边,如此突兀。
宝诺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来到车头,马夫不见踪影,宝诺当即跳下马,撩开轿帘一看,车轿内也并?无人影。
忽然肩膀一沉,宝诺顿住,冰冷的剑柄搭住她的脖子,随时可以出鞘。
“姑娘莫要再跟。”
那人不比她高?多?少,下盘极稳,走路几乎没有声响,是训练有素的江湖暗枭。
“我?哥在哪儿?”
“我?的任务只是送礼,其他?无可奉告。”
宝诺还想继续套话,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请姑娘上马,否则我?只能将你打晕在此。”
宝诺咬牙,此人的警惕心与武力均在她之?上,没有挑战的可能,她转身上马,居高?临下冷冷瞥着。
“告诉谢知易,没有他?,我?们大家照样?过得很好,不必再给我?送东西,我?不需要,也用不上。”
那人无动于衷。
宝诺调转方向策马扬鞭,一鼓作气,越走越远。
转眼间两年训练结束,宝诺正式成为惊鸿司游影,吃上了官粮。
惊鸿司在平安州的衙署距离多?宝客栈有些远,她在那附近租了套院子,平日大多?时候住在那边,闲时才会回家。
九月中旬迎来一件喜事,裴度中了乡试,还是第一名解元,裴家大摆宴席,庆贺三天三夜,整个平安州都惊动了。
裴、甄两家商议,择个吉日,于明年春闱前把婚事办了,也算给裴度一个信心和态度,助他?登科及第。
谁知去道观请大师推算,最吉利的日子要么太近,要么在春节,需等四?个月。两家合计一番,不能办得太仓促,宁肯等到春节,喜上加喜。
宝诺琢磨,定亲送那座屏风引来不少麻烦,这回就不挑礼物了,到时礼金包得丰厚些,裴度自然明白。
一恍又到除夕,平安州年末向来多?雨,难得这几日天晴,阳光明媚,晒得人昏昏欲睡。
宝诺带馒头午睡醒来,听见客栈前头闹哄哄,好大的阵仗。
她揉揉眼睛,抱着馒头下楼,还没走到大堂便听见伙计们喊:“大掌柜回来啦!”
“大掌柜回来啦!!”
宝诺僵在原地。
是她睡糊涂了么?
谁回来了?
“大哥!!”
谢司芙和谢倾亲热的叫唤钉入宝诺耳中,她的心像在沸水里翻滚,捞出来,丢进冰窖,周而复始。
馒头不知外面?在欢喜什?么,自顾自跟着高?兴,傻乐。
宝诺不明白自己为何?脚软。
失信的并?不是她。
当初说走三个月,结果?走了三年。
他?还回来干什?么呢?
宝诺胸膛深深起伏,将馒头往上颠了颠,挂起笑脸抬起下巴,走入大堂。
谢知易犹如众星拱月般,被众人围得滴水不漏。
阿贵突然笑说:“四?姑娘,你快看,是大掌柜!”
谢知易个头很高?,视线越过众人头顶,瞬间锁定?那抹熟悉的身影。
分明很熟悉,却又全然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