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忠心,哀家还是信的。
哎,也怪年前,星扬这小子,非得去招惹了白家,让白侯爷下不来台,这白宁臣呢,气性也真是大……”
下面的宗亲和掌兵的侯爷,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太后也觉得没什么,闹一闹,吵一吵,都是常事,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那才叫糟糕呢。
太后便将这些折子丢开,对姜云容道:
“宝儿,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每天这朝廷上骂人的折子,你弹劾我,我弹劾你的,都是常事,且让他们闹去。
你且稳坐钓鱼台,这些弹劾的折子先各自发下去,让他们自辩,晾一晾他们。
待他们惶恐不安时,再温言相劝,赞一赞他们的忠心,讲一讲你的信重,他们便自会感激涕零,为你献上忠心,为你卖命了。”
太后讲的便是打个棒子给颗枣的做法,日常经常这么教导姜云容。
在太后这潜移默化的熏陶之下,姜云容有时候甚至会不自觉地,对着琉璃也冒出一句本宫出来,把她自己也吓一跳。
太后养大了她的眼界和气性,什么王公大臣,在她眼中,失去了神秘感,也失去了阶级感。
否则当面和皇上撕破脸这种事儿,她刚来的时候,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刚来的时候,她连嬷嬷的气都得默默受着,现在却连皇上的气也不肯受了。
她终究和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相比,不太一样了。
太后丢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折子,反倒跟姜云容说起另外一件事儿:
“宝儿啊,你也十九了,之前你不在娘的身边,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儿,马上就是会试了,娘想给你选个……”
姜云容一听就觉不对,心想,来了,来了,它来了,在哪里都逃不过的催婚,居然还能跟到这里来。
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对太后撒娇已经用得比上次好了,很自然地就挽了太后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说:
“太后,我不想嫁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就留在太后身边,不嫁人好不好。”
太后笑着拍她的手道:
“说的什么胡话,嫁人和留在娘的身边,又不冲突。
宝儿你不要怕,便是嫁人,也是这驸马嫁给你,驸马尚主,不是你嫁给驸马。
成亲之后,你与驸马就住在公主府里,便是他父母见了你,也要磕头行礼,无人能给你气受。
若这驸马没选好,或是不喜欢了,你也不用担心,这个驸马不好,娘就给你换个更好的来,天下青年才俊如此多,总有能让我的宝儿满意的。
你年纪小,不懂这驸马的好处和快活,待你成亲后,自然就懂了,以前我和你爹,在一起……”
太后讲的这里,突然哽了声,缓了缓才说道:“以前你爹,就是极好极好的人。”
姜云容抱了抱太后,无声地宽慰她。
过了一阵,太后缓和了情绪,又拿出一些画册来给她:
“这些都是娘让人打探过,此次参加科举的,以及京中大臣家的,才貌人品俱佳又未曾娶妻的年轻后生,你且看一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若有喜欢的,娘便安排你见见,一个不行,咱就多见几个,总要你喜欢才好。”
姜云容不知太后如此神速,居然连画册都准备好了,囧囧有神地接过来,随意翻了翻,呃,一个都不认识。
那也是自然,她总共也不认识几个年轻后生,认识的人里面,便是能入太后法眼的,却也因各种原因,还没到姜云容这里,就被太后刷了下来。
比如朱星扬,虽也是太后心尖尖上疼爱的孩子,但是身份不合适,是姜云容的堂兄,根本就不在太后考虑范围内。
再比如白亭山,十八岁的解元,又是侯府家的公子,还是个长相丰神俊朗的年轻后生,太后本是极喜欢的。
这白亭山虽是庶子,对太后来说,倒是也不打紧,嫡子大多要承袭爵位,尚主之后不能袭爵,所以一般功勋人家也不会让嫡子尚主,庶子尚主也是常事。
但太后再一细看,发现这年轻解元居然是个鳏夫,老婆刚死不久,顿时就不高兴了:“这个不行,命硬,克妻。”
命硬克妻的白亭山就这么被刷了下来。
薛康也曾在太后考虑范围内,因他实在是貌美,太后自己的夫君是个美男子,自然希望自家宝儿也能有个玉树临风的驸马。
驸马长得好看,宝儿日常看着也开心呀,过日子嘛,宝儿又不用愁前程和钱财,自然开心最重要,便是身份低些也无妨。
但薛康不仅是商贾身份低的问题,他身体还不好,太后也找太医给他治过。
太医看了也是摇头,这喘鸣之症只能控制,不能根治,要想根治,太医也是无能为力。
于是病弱的薛康也被刷了下来。
到姜云容手上的这些,已经是太后多轮筛选后,留下来的。
姜云容抱着这些画册,斟酌了下,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讲一讲自己的打算,于是说道:
“太后,我听说,若驸马尚主,便不能入朝为官,于我来说是好事,但于驸马来说未免不太公平。
结亲不是结仇,成了驸马,便要断人前程,这样的事儿,我不想做。
而且我真的不想成亲,我想趁年轻,去看看大魏朝的大好山河。”
姜云容想出远门,太后也能理解,她年轻时候也想出远门,不想困在内宅之中。
但自从被先皇困于这宫墙之内,这件事儿,对太后来说,就难上加难了。
她能理解姜云容想出远门游山玩水的想法,但不能理解姜云容关于结亲是结仇的想法:
“宝儿,你这是什么话,你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选谁家的儿郎做驸马,都是给他们的脸面,如何就是结仇了?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每三年如此多的进士,苦熬一个差事,从那七品小官做起,或许一辈子都无寸进,见了谁都要行礼。
驸马却是一跃成为皇亲,满朝文武,大魏朝上下,何人不给他脸面。
你啊,你啊,可不许再如此妄自菲薄,失了我皇家公主的气度。”
姜云容乖乖听训,继续撒娇:
“晓得了,太后,可我看了看这些人,都不喜欢呀。若有喜欢的,再与你说。”
太后见她答得敷衍,也不勉强,既然宝儿不喜欢手上的这些人,那便再重新选过就是了,天下的好男儿都紧着她挑,总能挑到满意的。
至于姜云容想出门的想法,太后见她实在很喜欢的样子,便道:
“待过些日子,等四月间,公主府开了府,沧州的流民也安置得差不多了,天下太平些,你再出门。”
让宝儿出去走走也好,免得她在京城,自己有所顾忌,有些事儿自己放不开手脚。
太后心知,自己与小皇帝之争只会愈演愈烈,宝儿是自己的心肝软肋,自己对这点未曾遮掩,小皇帝只怕会拿宝儿做文章,此事防不胜防。
不若顺了她的心,让她出门,先离这些尘嚣和危险远一些,待一切尘埃落地后,再接她回来。
至于沧州之困,不过是一群因各种灾荒,一路从各地裹挟到沧州的流民罢了,流民嘛,每年都有,并不稀奇。
一群乌合之众,哪怕有人扯着前朝姜氏和传国玉玺的大旗,也不足为惧。
所以虽然朝廷一直在派兵剿匪,但剿得不太成功的原因就在此,剿匪的官清楚的很,流民嘛,说是匪患,不如说是灾民,只要不闹到京城去,到了时节,自然就解了。
比如,现在一开春,到了农时,各地官府开始发种子农具,流民们见回乡有地种,有活路,自然就散了。
朝廷发了命令,命各地不得阻拦流民回乡,太后估摸着,待四月间,流民归田成了良民,再将那匪首姜氏绑了砍了,就可天下太平。
只要宝儿不到那闵州去出海,这大魏朝的天下,她想去那儿就去那儿,可着让她逛。
姜云容得了太后的可以出门的承诺,高兴得不得了,虽说现在才三月,离公主府开府足有一个月时间,但她回了东配殿就开始准备出门的事儿。
首要的就是给在江南的五福去了封信,让他先别回京城了,直接转道去合浦。
既然合浦是她的封地,她自然要去看看,也不知薛康的南珠种得怎么样了。
从一月底合浦定下是她的封地开始,合浦的公主府就开始修,合浦和京城相隔,足足两千多公里,路上都要花两个月。
若她四月出门,六月到,四五个月的时间,只怕公主府也修不好,便让五福先去看着,做些准备。
其次,是琉璃的婚事,她既然答应了琉璃放她回去成亲,便准备给她最大的体面。
她准备让琉璃从公主府出嫁,说出去,安乐公主亲自发嫁的侍女,名头也很能唬住一些人。
旁人揣度起琉璃和安乐公主的关系,自然就不敢轻易动琉璃,如此,琉璃回去嫁人,在夫家也算是有了一层依仗,便是做生意,也能稳当些。
最后,姜云容准备给大公子准备个道别的礼物,谢过他之前的恩情。
她之前欠大公子的恩情,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还,也一直没有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而这一次,姜云容已经有了答案。
这段时间她进了宫,两人几乎就没见过面,以后,只怕他和她,也很难再相见。
大公子就要去考进士了,以后 他的人生轨迹,无外乎着两种。
一种是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大概率前三年都要在翰林院度过,然后外放各地,调回京城,运气好的话一路直升,大公子这么聪明,入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第二种,是她答应了他,那大公子便会成为她的驸马,从此看她的脸色过日子,靠着她吃饭,驸马不可进官场做官,那他如此努力,想要的前途,就再无可能。
大公子一直想要的是离开侯府的掣肘,自己干一番事业,第二种,怎么会是他想要的呢。
他曾经那样帮过她,她又怎能恩将仇报,为着自己,毁了他的前程呢。
姜云容准备等他科举考完,就告诉他,她的答案,从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人生,若是江湖再会,也可一笑而过。
姜云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拿着琉璃给她造的库房册子,认真挑选,又额外采买了些,给大公子准备一套备考的提篮。
又让人去国子监传话,约了大公子到田家坊一叙。
第二日,以要去看钱婆婆为由,姜云容辞了太后,带着准备的提篮,便去了田家坊。
她出门不可谓不早,结果到田家坊的时候,白亭山居然比她还早,已经到了,茶都吃了一盏了。
见姜云容亲自提了一个偌大的提篮,白亭山忙迎上来。
白亭山帮她把东西放进堂屋,笑着问道:
“这是给我的?”
这样的铜包脚的提篮,就是会试考生的标准提篮,白亭山一看就知道。
姜云容打开提篮,一样样拿出来给他看,也笑答道:
“对啊对啊,这是徽墨,这是紫毫笔,这是参片……”
考生的制式提篮,共三层,姜云容送的东西也满满当当装满了三层。
姜云容以为白亭山会推辞一番,没想白亭山不仅痛快收了,假装推脱一下都没有,还又找她要东西:
“再帮我做套衣裳吧。”
迎着姜云容诧异的目光,白亭山解释道:
“上月我回侯府拿月例银子,结果遇上府里绣娘来找我量尺寸做衣裳,事出有异必有妖,侯夫人怕是要在这衣裳上做什么文章。
云容,我信不过旁人,只信你,此事,就拜托你了。”
科举之事,最可怕的不是考不上,而是牵扯进科举舞弊之事中。
这次考不上,下次再考便是,一次就能考中的,反而不多,但若牵扯进舞弊之事中,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这么多年,乌明珠专挑白亭山不在府里的时间,安排绣娘做换季的衣裳,日常各事,也是处处拿捏。
偏偏这次,他要会试的关键时刻,乌明珠不仅没有推脱搪塞,让他为难,反而时间这么刚刚好赶上,要给他做衣裳,打的什么主意,白亭山一看便清楚。
只怕是想在给他做的衣裳里,夹带什么东西,出些什么花样,毁他的前程,害他的性命。
此事他自己处理起来也不难,要破解也容易得很,只需不动声色,让乌明珠以为自己已入了套,稳住她,让她放了心,不再另起别的坏心思。
待到科举那日,他再在最后关头,换上自己准备的衣裳和科考用具就行了。
但既然云容主动找来,给他备了科考用的提篮。
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他怎会往外推脱,不仅不会推脱,他反而想要更多。
他想找机会,让她再为他花点时间,如今她贵为金枝玉叶,当朝太后是她娘亲,对她而言,金银钱财并不贵重已是寻常事,她最贵重的反而是她的心意和时间。
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自正月底北境边贸车队出行,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而且显而易见,日后他能见她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京中已经开始流传太后给安乐公主选驸马的消息,朝中各家更是蠢蠢欲动。
安乐公主是那样貌美,如天仙下凡一般,京中适婚的儿郎,谁不暗暗垂涎,想要享这天大的艳福。
更不要说安乐公主又得太后盛宠,谁家要是能入主安乐公主府,成了太后她老人家的爱婿,岂不是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即便是驸马不得入朝为官,其实也非明文的铁例,再说了,京中功勋家的儿郎,大多靠的是祖荫,能靠自己本事,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也是少见。
但这消息已经流传快一个月之久,她却从来未曾来找他,便是证明,他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失望的确是失望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从小到大,对白亭山来说,就没有什么东西,他能理所当然轻而易举地得到。
他曾感觉到她对他的情意,而如今,显而易见,因为某些原因,她又退缩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既然不是理所当然,那便去努力争取。
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没有牵扯就主动牵扯,诸多筹谋,徐徐图之,方能得到,对他已是日常。
她和前程,他不想做选择,他都要。
女子惯会怜惜弱者,她又是这样心软的样子,白亭山便不嫌丢人,将自己在府中艰难的处境,明明白白摊给她看。
有怜便会有爱,只要她还愿意为他花费心思,愿意为他花费时间,天长地久,他总能如愿。
他做得不动声色,果然姜云容听他说得如此可怜,便即刻揽下此事:
“大公子放心,我必定为你办妥当,不让她的阴谋得逞。”
当即就取了软尺来,要为他量体裁衣。
白亭山见她这般认真地忙来忙去,慢慢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他就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她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旦他示弱,她便会心软,狠不下心了。
示弱是他的武器,而心软便是她的弱点,她对他,是硬不起心肠来的,只要他创造这示弱的机会,她就会放心不下,就不会真的远离了他,而这,是他唯一有胜算的机会。
姜云容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真的动起了针线。
衣裳她自然是不会做的,但既然答应了要给他做衣裳,她便想着,好歹亲自动两针,以表心意。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给他买九十九块两套的里衣,她都觉得花费了巨款,觉得浪费。
若不是质量实在太次,拿不出手,她当时恨不得搞套九块九还包邮的来交差。
但如今,哪怕从里到外,按照最好的最保暖的料子,从拼夕夕上买了最贵的一套衣裳,姜云容尤觉不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敷衍。
此一时彼一时,一个人对另一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他时,便会觉得无论做到什么程度,都还是不够。
外衣大氅什么的,又繁复又难做,姜云容不敢这么不自量力。
宫中的绣娘她也不清楚底细,不敢随意托给他人,万一出了什么纰漏,给大公子惹祸,自然还是只能靠从拼夕夕买。
稳妥起见,姜云容便决定从简单的着手,亲自给他做件里衣,里衣简单,不用什么花样,连个绣花样子都不用,就把布裁出来,一缝就行。
姜云容觉得里衣,她还是有能力做的,便选了最好的布料,让琉璃按照她量的尺寸,先把布裁好后,标好顺序,画好线,便开始一个人偷偷摸摸缝衣裳。
第一次做,缝得歪歪扭扭,缝完才发现,袖子还给接反了。
拆了后发现,重新接的话原有的针孔痕迹太明显了,姜云容看不过去,只好又劳烦琉璃,再帮她裁了一套。
她做得慢,平常绣娘半日不用就能做好的衣裳,她却做了好几日,为了赶科举的时间,这次却是真正地废寝忘食,不眠不休赶着做了出来。
会试前一天,她又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每件衣裳都用放大镜一一查过去,确保每件衣裳上,干干净净,不要说什么字了,便是一点可能引起误会的花样子也不会有。
全部准备妥当后,她查了一遍,琉璃也帮她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去睡觉。
却怎么也睡不着,比当年她自己高考还要紧张,就担心到最后关头出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天还未亮,又困又精神的姜云容,带上准备好的东西,坐上原本准备的马车就出了宫。
她说她要去看会试考试,太后不仅没拦着,反而给她安排了一个正式的监考官的职位,让她代表自己去监考。
太后笑得欢乐极了:“如此也好,亲自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有合适的,便告诉娘,娘必定为你做主。”
第157章 会试
今日是会试第一天,内城贡院外的街道,早有禁军清道,街道入口有专人把守,除了会试考生凭凭证步行入场,旁人皆不得入内。
但这个旁人,自然不包括领了太后下的旨意,前来监考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的马车,天还未亮就停在贡院街道的入口处,层层禁军把守下,无人能靠近。
前来应考入场的举子们,见了安乐公主的马车,纷纷整了衣冠,昂首挺胸,以期能给这安乐公主留个好印象。
太后此次下旨下得匆忙,本次的考官们内心都是惴惴不安,只担心是自己差事办得不够妥当,太后才派公主前来敲打一番。
故而公主的马车一到,主考官吏部尚书高大人就赶忙带着其他副考官前来迎接,安乐公主却未曾下车,只道:
“本宫还有些事儿要办,各大臣请自便。”
高大人等人便不敢打扰,请安告退。
姜云容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昨夜一夜没能睡着,她现在正处于困得直打瞌睡,又因为困过头了,所以精神亢奋得睡不着觉的状态。
公主的马车极大,有吃的有喝的有零食,躺着睡一觉都没问题,琉璃便劝她:
“公主何不先歇息一番,待大公子到了,奴婢必定叫醒公主,不会耽误,哎,公主,是侯府的马车!”
勇毅侯府,光是送白亭山来考试,就来了四趟马车,破天荒的,还是白侯爷亲自来送考。
白侯爷年前去北境震慑敌寇,为北行的商队壮胆,这个月初才回来。
白亭山在国子监读书多年,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白侯爷常年在外打仗,同样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两人上一次坐一个桌子吃饭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何况是一起坐一趟马车。
因而一路从侯府到贡院,父子俩儿在一起,沉默了一路,当真是没有话说。
一直到了贡院,白亭山道:
“父亲大人,我去了。”
白侯爷嗯了一声,也下了车。
白亭山疑惑地看他一眼:“父亲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第二辆马车的乌明珠正准备过来,却被第三辆马车的杜夫人抢了先,杜夫人紧赶慢赶几步,超过了乌明珠,凑到白侯爷和白亭山跟前。
杜夫人自从年前进了侯府的门,那是处处掐尖,事事争权,什么都想争一争,来彰显和强调她平妻的威风。
而这乌明珠呢,竟然也任由这杜夫人处处抢她的风头。
比如这给府里做春装的差事,乌明珠刚起了个头,不过病了几日耽搁了几天,就被杜夫人起了个名头,抢了过去。
还美其名曰:
“哎,也不知这二公子躲到哪里去了,这世道不太平,可别出事才好。
姐姐定是思念二公子,这才忧劳成疾的吧,姐姐还是好好歇息,保重身子要紧,怎敢再拿府中这些琐事来烦扰姐姐。
妹妹虽年轻,也愿为姐姐解忧,若有做的不好的,也请姐姐多担待。”
二公子宁愿跟一戏子去私奔也不愿意娶自己,还成全了自己成了侯爷平妻的造化,杜夫人还未过门就被打了脸面,又是十八岁年轻气盛的年纪,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乌明珠呢,也是性子好,杜夫人拿二公子这事儿戳她的脊梁骨,她也不生气,杜夫人要抢管家权,她也随便她抢,说道:
“既妹妹有心,便都托付给妹妹了。”
所以大公子本次参加会试,一应事务,从穿的衣裳,到用的笔墨,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这杜夫人帮忙操持的。
侯爷面前,杜夫人也想表一表功,便凑到侯爷跟前道:
“侯爷放心,妾身亲自盯着,为大公子准备的一应吃用,都是最好的,必定妥当。”
白侯爷自从北境回来,就独宠杜夫人一人,连乌明珠都冷落了,日日宿在杜夫人房中。
白侯爷爱杜夫人年轻娇俏,花样多,放得开,比起端庄的侯夫人那是别有一番新鲜的滋味,连白日宣淫的事儿都干过好几回了,毫无顾忌,正爱在兴头上,听她如此说,便楼过她笑道:
“柔儿办事,侯爷我自然是放心的。”
乌明珠这个贤妻,也是懂事的很,被杜夫人抢了先,也不生气,还给她抬轿子道:
“杜妹妹能干的很,此次我病中,什么都照应不上,一应事情都是杜妹妹帮忙操持费心,侯爷可得好好赏她。”
白沐真从第四辆马车下来,不去管那姐姐妹妹的乌明珠和杜夫人,只对白亭山道:
“哥哥……”
话中明显是真真切切的担心。
白沐真实在是不懂哥哥,这次哥哥会试用的东西,她本来准备亲自打点的,哥哥却不让她管,说他自有办法。
可是不管是乌明珠还是杜柔,白沐真日常相处下来都觉得,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都不是什么好人。
好在她俩儿现在在府里斗得是不可开交,互相牵扯住了,反而没功夫来搅扰她和哥哥。
但不管谁给哥哥准备的东西,白沐真都觉得,最好一个都不要用,有多远丢多远才好。
白沐真本来以为,哥哥或许自己准备了东西,谁知这都到最后关头了,马上就要进贡院了,哥哥居然还穿着拿着府里准备的东西,竟然真的准备就这样上考场。
白沐真都快急哭了,白亭山却没注意到她,眼神全跟着那进了贡院的公主车驾而去。
他提着府里准备的提篮,辞了父亲和妹妹,便也跟着进了贡院街道口的入口。
白沐真忧心忡忡地看着哥哥的身影汇入那众多科考的举子中,此次进场考试的举子有好几千人,很快就无人能分辨出,那乌泱泱的入场人群中,谁是白亭山,谁是旁人了。
再是忧虑,白沐真也没其他法子,只能寄希望哥哥,福大命大,好好闯过这一关。
哥哥,愿你能从此离了侯府的掣肘,不用再困于这后宅的阴私暗斗中,而是去这世间的天大地阔中,自干一番男子事业。
白沐真由衷地期盼着,一回头,却遇到乌明珠正盯着那乌泱泱的举子,于无人注意处,露出一个奸计得逞般,阴森渗人的笑容。
第158章 查验
白亭山提着那提篮,到了入口,验过凭证,又跟着入场的人群,进了贡院前的街道。
街道上到处都是人,皆往贡院门口而去,进了贡院的门,便有监考人员查验考生带的东西,还需脱衣检查,看是否有夹带。
查出一人,朝廷可奖查出的监考人员一两黄金。
而未查出,事后发现,这查验之人就倒了大霉,渎职还算轻的,只是流放,若被判定的参与勾连,很可能会掉了脑袋。
因而贡院的进门查验,一向查得极严,但依旧有人铤而走险。
比如现今就有一举子,把小抄写在袜子的里面,被监考人员给发现了,当场被几个考场维持秩序的兵官押解出来,带着脚铐示众。
趁着所有人都在看那被示众的举子的功夫,白亭山趁众人不注意,跟着琉璃,上了姜云容的马车。
见他到了,姜云容指了指马车上的那一包特意准备的衣裳,说道:“大公子,这是全套的衣裳,为了以防万一,都换掉吧,放心,我去门口守着,不会有人敢闯进来。”
说完便出了马车,把空间留给了白亭山。
过了片刻白亭山把衣裳给换好了,然后说道:“多谢,我已好了。”
姜云容这才又上了马车,然后另将一份铜包脚的提篮递给了他:
“大公子,你再看看,东西全不全。”
这份正是上次那份,因怕带回侯府后又被人掉包,白亭山干脆让姜云容带了回去,会试那天再给他。
自己准备的东西竟然成了他考试唯一带的东西,姜云容的压力一下就起来了,准备得比上次得还要充分。
白亭山打开提篮,一层层看过去,一应吃用都很齐全,当即道谢道:
“云容,多谢你了,帮了我大忙了。”
姜云容敲了敲车壁,琉璃上车来,领了白亭山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