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庄本是庆王的庄子,姜家是记在庆王门下的门客,这庄子是庆王赠给姜家的产业。
吴叔是石佛庄的佃户,一家八口人都为姜家种田。
比起其他的主家,姜家还算厚道的东家,所以石佛庄的佃户过得还不错。
至少能吃上饭,没有什么灾年交不起田租,不得不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
若真是灾年,姜母有时候还会减免佃户的田租。
这个吴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把式,种田是个好手,之前家里母亲病重,姜母还请家中的大夫去为他母亲诊治过。
庆王倒台,满门抄斩,像姜家这样依附庆王而生的门客,自然被算做党羽,在抄斩的范围内。
但像吴叔这样的佃户,换个主子,还是继续种田,新的主子先是变成了洪家,前段时间,洪家的管家又卷铺盖走人,主家又说是变成了白家。
但新主家一直没来,反正这都大冬天的,田里也没啥东西,租子也已经交了,主家来不来对吴家这样的佃户来说,也没啥影响。
只吴叔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姜家的人,见真是姜家三小姐,顿时老泪纵横道:
“三小姐,真的是你!你竟还活着,老天有眼,定是青天大老爷明白了你们的冤屈,又放你们回来了吧!
姜老爷,姜夫人,还有两位公子呢?一起回来了吗?”
离石佛庄越近,姜云容能感觉到原身对自己的情绪影响越大,听到吴叔这么说,她鼻子发酸,没有回答吴叔的问题,哽咽道:
“吴叔,以后这庄子是我的了,我想去主屋看看。”
吴叔听她如此说,像是也明白了什么,眼泪又流了出来,安慰她道:
“姑娘,回来就好,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姜云容辞了吴叔,一路骑马往主屋而去,沿途的三个护卫小屋都没有人影。
她不知原身定要回这石佛庄是要做什么,只随着心,到了主屋没有进门,而是又往庄子北面而去。
石佛庄之所以叫石佛庄,是因为在庄子北面,有座石山,山下有片小树林和一片开阔的草地,石山上有很多不知什么朝代,开凿的石洞,石洞中供奉着各种佛像。
以前小时候,原身经常和两个哥哥在这里玩,逢年过节的时候,姜父和姜母还会带他们三个在这里祭拜祖先。
显而易见,原身让她到这里来,不进主屋,却跑到这石佛阵来,定然是想找什么东西。
但原身留给她的记忆碎片一直不太完整,她搜刮完记忆,也没想出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姜云容遥望着这在石壁上大大小小的石洞,在心里问道,你要找什么呀?你给我点暗示呀。
姜云容闭上眼睛,一个记忆的碎片从脑海中划过,是三个小孩子在石洞中玩躲猫猫。
三姑娘年纪最小,钻进了一个小石洞中,石洞中有一个笑哈哈的大肚弥勒佛,其他的石像都是石头做的,而这个大肚弥勒佛背后有一块,居然是泥做的。
年纪小的姜云容见那弥勒佛背后的泥裂了个缝,玩心起了,忘记躲猫猫,反而在那里挖那块泥菩萨挖得兴起。
最后还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洞,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木盒子。
姜云容睁开了眼睛,在那众多的石洞中,找到了那个小石洞,找到了那个弥勒佛。
以姜云容现在的身形,钻进这小石洞后,整个人都挤得满满当当,若是一个男人来,那根本就挤不进去。
她伸出手在弥勒佛背后摸索着,摸到了一块和其他地方触感不一样的凸起。
当时她的两个哥哥找来,发现妹妹居然对菩萨不敬,连菩萨都给挖了个洞,吓得要死。
父母每年都带他们在这片石像阵拜祭,对这些石像菩萨颇为尊敬,两位哥哥担心妹妹被父母责罚,偷偷找了些泥巴把那破洞又糊上了,然后带着妹妹回家,还颇为义气地没有找父母告状。
于是这事儿,就成了三兄妹共同的秘密。
姜云容从拼夕夕买了个小锤,对准那个凸起砸了几下,小娃娃糊的泥巴能有多厚,没几下就掉了下来,露出一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洞。
姜云容又砸了几下,洞口大到她现在的手也能伸进去,然后她便伸手进去,像记忆中那样,摸到了一个木盒子,她将那木盒子取了出来,没有敢打开看,直接放进了空间里。
然后将那掉下来的泥巴都丢进了空间里,在拼夕夕买了包石头色的补墙膏,将那拳头大的破洞补了起来。
现场又恢复了原样,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做完这一切,姜云容只觉后背都是冷汗。
她快步离开石像阵,快得好像背后有鬼在撵一般,闪电听到她的脚步声,欢快地嘶鸣了一声。
姜云容翻身上马,一刻都不敢停留,一路狂奔到了主屋,主屋前有两个人影,姜云容头皮都快炸了,厉声喝道:“是谁?是谁在那里!”
吴叔和吴婶走了出来:“三姑娘,你去哪里了,这么晚了,你吃饭了么?”
见是吴叔和吴婶,姜云容那砰砰直跳的心终于落下来,她带着哭意说:
“我去拜祭我爹,我娘,还有哥哥。”
吴婶听她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三姑娘还没吃饭吧,这么晚了,先吃饭吧。”
吴叔家中,八口人都在,连吴叔的老妈,年近九十的吴婆婆都在,精神矍铄,感觉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在话下。
吴家一家都是老实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特意杀了只鸡招待她,晚上还把最好的一个屋子让给她住。
吴婶还特意给她拿了一床新被子:“这是俺家大妞特意给俺做的,用的全新的棉花,我还没盖过,三姑娘你别嫌弃。”
喝完吴家做的鸡汤,盖着吴婶特意给她的又软又厚的新被子,姜云容在被窝里却冻得发抖,冻得全身如冰块一般。
她在被子里摩挲着那个从空间里取出来的木盒子,摩挲着那盒子里取出来的那块玉,摩挲着那块玉底部的八个大字:
寿命于天,既受永昌。
第118章 对错
京城皇宫,太后的千秋贺宴已经到了尾声,各个王孙大臣喝高了,政见不同的各位大臣们,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竟争吵起来。
“寿命于天,既受永昌,始皇帝所说,李丞相所书,这八字天底下,谁人不知,那沧州姜氏逆贼妄想拿这八个字招摇撞骗,那是自寻死路!
皇上,太后,臣以为,应速速派兵剿匪,维护我大魏朝正统。”
说这话的是吏部尚书高大人,沧州是他老家,短短半月,沧州那姜氏聚集的人马已经超过了上万人。
沧州之祸再不救,牵扯进姜氏之祸的高家族人,同乡那是越来越多,高大人只担心,这把火别最后烧到自己身上。
“放屁,姜氏那群乌合之众有何惧,姜氏之祸,哪及海寇乔四海之祸!
海寇乔四海,狂妄自大,竟然连朝廷命官都敢杀,曹将军以身殉职,清浦县十室九空,被这乔贼抢夺一空,屠戮怠尽,闵州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太后,皇上,臣以为,为今之计,需关闭闵州港口,禁海运,重整海军,全力击杀海寇乔四海!”
说这话的是工部尚书刘大人,曹将军是他女婿,是最近的一个被朝廷派去闵州的将军。
刘大人的大女儿和两个外孙陪女婿去闵州上任,此次也死在了闵州之祸中。
半月前闵州八百里急报,传回的正是清浦县噩耗。
刘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报仇心切,也能体谅。
“一派胡言,谁敢禁海运!?海运所收税银,占我大魏朝税收超三成,刘大人,禁了海运,国库缺的银子,你来补吗?”
说这话的是户部尚书马大人,马大人掌管户部,管的是天下银钱之事。
可今年因海寇之祸,海贸进项锐减,锅盖少了,要吃饭的锅却越来越多,眼看这拆东墙补西墙也补不住了,马大人如何能不着急。
“马大人,不关港口,不禁海运,难道任由那海寇乔四海,将我闵州作为补给站,时不时来抢夺一番不成!”
静王世子百无聊赖地用筷子夹着眼前的一盘豆子,放眼望去,觉得这一帮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没一个配得上当他的岳父,当云容的爹。
这四品以上官员,廿三一个个都打探回来了,上至这些官员的祖宗十八代,下至这些官员养了几房小妾几房外室,他都清清楚楚。
比如,他看向对面同样百无聊赖到打哈欠的,这勇毅侯白侯爷。
白侯爷居然这几日,又在和一个商贾议亲,上次好歹还买了个官职遮遮脸面,而这次,居然连侯爷的脸面都不要了,纯商贾呀。
这姓杜的商贾也是个人才,居然做了一张纯金子做的帖子送到侯府去,侯府门房和管家哪里敢把这帖子挡下来,这帖子就到了白侯爷手里,让这姓杜的商贾得见侯爷真颜。
然后这杜姓商贾拿出八十万两银子,要和侯爷议亲,侯爷不仅没把人赶出去,还把人留下喝茶。
白侯爷若是因为不在意门户,广结天下英豪,朱星扬敬他是个人物,但他居然是为了银子,朱星扬就觉什么战神,不过尔尔。
朱星扬这半月都被他娘静王妃关在庄子里,关禁闭。
为了给云容选一个完美的身份,关禁闭期间,这种官员的八卦那是听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越听越觉得,京城之中,达官贵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婶婶和五弟选的这些个官,也不怎么样嘛。
哪怕是给云容安排个假身份,他也舍不得将云容送到这些人家去。
否则逢年过节,他总是要陪她回去的,和这些人家结了亲,那不是给云容和他自己添堵嘛。
今日千秋节回京,这还是朱星扬这半个月,第一次回京城。
这一日,那是连静王妃都不骑马了,穿着正式的王妃朝服坐马车去贺太后的千秋,朱星扬就更没机会偷偷溜出去干点别的。
在来的路上,朱星扬不骑马,非要跟自己娘静王妃挤一辆马车,然后上车就开始耍赖:
“娘,今日回来,你就不要关我禁闭了吧,我知错了。”
静王妃所谓的关禁闭,就是不准他离开庄子出去闯祸,在庄子,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倒没拘着他。
朱星扬若真要走,如今庄子里也无人能拦得住他。
但他想着过几日还得劳烦娘去替他提亲,便准备在静王妃面前表现表现,免得惹恼了娘,无人去替他提亲。
静王妃闭目养神,随口问道:
“错哪儿了?”
朱星扬嬉皮笑脸:
“那自然是哪哪儿都不对,否则娘怎会关我禁闭,今儿我就给侯夫人道歉去,娘你别生气了。”
静王妃连眼睛都没睁开:
“既然想不明白,今年过年前都别出庄子了。”
那就不是打人的事儿,朱星扬一个个猜过去:
“那是我不该跟勇毅侯比武?知道啦娘,以后不比了。”
总算是沾一点边了,静王妃总算睁开眼睛,舍得花点功夫与他说一说这是非对错:
“星扬,你是天皇贵胄,整个天下都是你们朱家的,便是纨绔些跋扈些,又如何?无甚要紧。
你又不是皇上,不用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你看那勇毅侯,整个大魏朝半数的兵力都在手上,古往今来,多少人死在功高盖主上。
但你看太后和皇上可有防着他?你是不是也想着,什么战神,不过一个贪财好色之人,不过尔尔,是不是?
这勇毅侯,才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星扬,你就是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用个麻袋,三十二人一哄而上,将那勇毅侯当街打了,也无甚要紧,也无需道歉。
白家和我静王府,关系再是糟糕也无甚要紧,关系糟糕,水火不容,也很好。
但是,星扬,你最不该做的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赢了勇毅侯,你一个亲王之子,武功尤甚大魏朝的战神,你是要做什么?
你外公教你武功,为的是你有自保之力,能护住心爱之人,不是为了让你逞强好胜用的。
你看我贺家,你外公也好,舅舅也好,包括我,可有谁赢过那勇毅侯了?”
第119章 捧杀
因着静王妃讲了一路的勇毅侯,朱星扬想着想着,便时不时地看对面的白侯爷一眼。
静王妃说的这些弯弯绕绕,他也不是不懂,可他就是不喜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武之人,赢便是赢,输便是输,哪里有什么不能赢的道理。
娘就是心中杂念太多,多年来功夫无所进,所以以前能揍得他哭爹喊娘,现在却连自己都打不过了。
人与人之间相处,到底是靠这些弯弯绕绕,还是靠真心真情呢?
太后怎么了?太后不是人吗?
皇上又怎么了?皇上不是人吗?
以前送他进宫做皇上的伴读也是的,娘担心他,说太后让他进宫,是让他做人质,让他谨言慎行,不可造次。
他刚开始还是装了两天样子的,但五弟抢他东西还让他忍?
他可忍不了!
朱星扬的人生里,就没有忍这个字。
再说了,幼时他看婶婶,只是个半点武功都无的柔弱妇人,看五弟,只是一个打过架之后,就粘上他了,哪儿哪儿都跟着他,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虫。
都是自家亲戚,哪里就这么可怕了。
朱星扬正想着,回去后该怎么把娘给哄好了,然后发现,对面的白侯爷突然举杯朝他笑了一下。
朱星扬只觉莫名奇妙,也举杯致意,算是回礼。
在场的文官们已经从该先打哪儿,吵到该派谁去打了。
有人举荐这个,有人举荐那个,哪个都有人不满意,哪个都有人推崇。
一时间好不热闹,突然有人大声说道:
“臣以为,当今之计,唯有请贺老将军和贺小将军出山,方能解闵州和沧州之祸,贺老将军德高望重重,贺小将军更是民心所向,无人能及,非他二人不可!”
现场顿时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从角落零星冒出几个附和的声音,渐渐这附和之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竟成定势一般。
太后看了看静王,抬了抬手,众大臣安静下来。
太后笑道:“贺将军乃民心所向,说的好啊,静王,你以为如何?”
大冷的天,静王居然拿了把羽扇在那儿摇,又儒雅又温柔地笑道:
“禀太后,打仗的事儿,臣可不懂,不过,岳父大人年前犯了腿疾,走不得路,幸得一红毛大夫医治,颇有疗效。
只那红毛大夫着急回国,妇兄便陪着岳父大人,出海下南洋寻名医去了。
太后若要传旨,便往那南洋去,应当错不了。”
刚刚起哄的大臣面面相觑,心想,这闵州船都出不去,哪里有人能下南洋,若能出海下南洋了,又哪里还有闵州之祸。
有人尤不放弃,追问道:
“不知是南洋何处?既是年前去的,何至于要如此多时间,说不得已回来了也不一定。”
静王妃贺影昭见刚刚那些人都是白侯爷的人,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既你这么关心我爹和我哥哥,这出海下南洋传旨的差事,我看非你莫属,你去找,找着了叫他们过年回家吃饭。
还有谁想去,一并说了,一条船去,既然十万火急,也别等了,待会儿就上路吧。”
说话的人被噎得顿时就不敢吱声了,这时候出海,那不是找死吗?
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没人敢接静王妃的茬,有人扯开话题,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又吵起到底该派哪位将军去剿匪和杀海寇。
白侯爷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雷霆滚滚,在这夜宴大殿,回声阵阵,盖过所有文臣们的争执之声。
文臣们这便争执不下去了,皆停了下来,看这白侯爷到底是发什么疯。
刘大人报仇心切,刚刚都快吵赢了,被白侯爷这么一打断,前功尽弃,面有不虞地说道:“不知勇毅侯,因何事发笑?”
勇毅侯白侯爷大笑道:
“我笑你们有眼无珠,上好的人选在你们面前,你们却看不到,你说可不可笑!”
户部尚书马大人听了大喜道:
“白侯爷可是要亲自出马!若有白侯爷在,乔四海之流必定闻风丧胆,闵州之困指日可破呀!”
马大人这马屁拍的响,但也有一些大人们并不那么想让白侯爷出马。
如今大魏朝半数兵力都在白侯爷手上,若是连南边的兵力也归之其手,那他岂不是天下兵权,尽皆在手了?
若不是为着这层顾虑,太后和皇上早就派白侯爷出兵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白侯爷大笑着,举杯朝朱星扬示意道:
“我出什么马,我又不会水,闵州我可去不了。贺老将军虽不在,贺老将军的高徒可在这儿,静王世子,正是青年才俊,武力深厚,天下第一,连老夫都不敌,杀个乔四海,那还不是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夸完朱星扬,白侯爷放下酒杯,朝太后拱手行了个大礼,正色道:
“臣举荐,静王世子,出征闵州,为我大魏朝,安民除害。”
白侯爷话音落下, 又有数人应声而起,附和举荐,众人你夸一句,我赞一句,一时之间,只将静王世子朱星扬,夸成那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奇才。
好似这静王世子不去闵州,闵州便水深火热,永无宁日,而静王世子只要去了闵州,便能将海寇杀个片甲不留。
到最后,竟成了静王世子不去,便是不忠不孝见死不救之人一般。
静王妃看向白侯爷,白侯爷看向静王妃,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地较量。
白侯爷笑得春风得意,朝静王妃举杯示意,然后翻转酒杯,一杯美酒,还未下肚先敬了天地。
比武他是比不过,这又如何?
行军打仗,难道比得是谁家大将武功高吗?
战场之上,武艺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一拳难敌四手,便是你再是武功盖世,能敌十人,百人,还能敌战场之上的千军万马不成?
朝廷连派四个将军,都未能解闵州之困,且看你一个乳臭未干傻不愣登的混小子,能不能从闵州全身而退。
哎,静王,静王妃,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可真是可怜呀。
仅以此酒,敬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第120章 夜宴
夜宴现场热火朝天,话题中心的静王世子朱星扬却没什么反应,听得直犯困,无聊得又在那里夹那盘豆子。
太后抬了抬手,众臣又安静下来。
太后看着在那儿夹豆子的朱星扬,笑道:
“星扬,你可都听到了,众大臣举荐你去当那闵州的大将军,你以为如何?”
朱星扬放下筷子,笑嘻嘻道:
“婶婶和五弟想让我去,我便去,婶婶和五弟不想让我去,我便不去,我都听婶婶和五弟的。
婶婶,你想让我去吗?
你若想让我去,我便去砍下乔四海的人头给婶婶当酒壶使。
你若不想让我去,我便过年带着侄媳妇儿来给婶婶包饺子吃呀。”
说完朱星扬想到,哎呀,忘记问了,还不知道云容会不会包饺子呢。
“哎呦。”
太后听得直乐,笑着对皇上道:
“人头做的酒壶,听着就怪吓人的,还是饺子听起来好些。哀家乏了,皇上,替我照顾好各位大人。”
皇上起身,众人也赶紧起身恭送太后。
太后朝朱星扬招招手:
“你这小子,过来,是想娶妻了,哪里来的侄媳妇儿,哀家可得好好审审。”
朱星扬扶着太后离开了夜宴现场,既连正主都走了,静王世子领兵出征闵州之事,便这么无疾而终。
白侯爷今日安排的这场戏,其实胜算极大。
若是寻常亲王之子,武功盖世,必然是隐患,不得不除,太后自然巴不得借闵州兵祸行杀人之事。
但朱星扬,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且多年相处,她看得真切,是个心性简单又难得真心敬重她的好孩子。
连她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皇上都起了贰心,对太后来说,朱星扬这样的孩子,天底下就只剩下一个,她怎会舍得送这样的孩子去死呢。
太后喝了些酒,便不想坐步撵,而是散步回慈宁宫。
一出夜宴现场,太后就开始数落朱星扬:
“你啊,你啊,好端端地,你去招惹白侯爷做什么。若不是你平白无故跑到人家里去,打了人家夫人,白侯爷也不会发难与你。
你不是还想娶白家姑娘吗,现在闹成这样,看你怎么办?”
朱星扬乖乖听训,笑着说道:
“不娶了,不娶了,白家姑娘是五弟的皇后,我怎么敢娶。”
太后稀奇地看着他: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老实交代清楚,怎么回事,那样的美人,说不娶就不娶了?你竟然舍得?”
太后叫朱星扬出来,本来也是想好好跟他说说白家姑娘的事情。
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给皇上和白家姑娘赐婚,朱星扬这边她自然要好生安抚补偿他一番,谁知他竟然自己想通了。
朱星扬笑着搂着太后道:
“婶婶,我犯了欺君之罪,婶婶可要救我呀,那日那姑娘不是白家姑娘,是我搞错啦!”
太后拍掉他的手,笑着叱道:“放开,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耍赖,搞错了便搞错了,皇上那边,我替你去说。”
因朱星扬称呼她为婶婶,太后在朱星扬面前,也不自称哀家,两人时常这样你呀我呀的。
朱星扬放开太后,给太后老人家行了个大礼,笑道:
“多谢婶婶,婶婶你老人家可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婶婶!”
既不是白家姑娘,太后也是好奇,朱星扬口中的侄媳妇到底是哪家姑娘,是不是还是那日皇觉寺的姑娘?
因而又骂他道:
“少贫嘴,你啊你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喜欢的姑娘是哪家的都能搞错,都二十一了,还不娶妻……”
啊呦呦,太后老人家这日常叨叨又开始了!
朱星扬忙求饶道:“娶的,娶的,婶婶你别念了,我这不正努力吗,一定娶回来给你包饺子吃哈。”
太后听他这意思,却皱了眉:“这是这姑娘不愿意?”
朱星扬苦恼地一摊手:
“婶婶,我可难了,她说她不敢愿意,也不敢不愿意,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婶婶,你教教我,这是什么意思呀?”
两人说着路过一个楼阁,太后走乏了,抬手示意要去那楼阁歇歇,朱星扬便扶着她进了那楼阁。
宫女嬷嬷们上完茶点,太后挥挥手,便让宫女嬷嬷们都下去,要和朱星扬单独说说话。
不敢愿意,不敢不愿意,太后可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求皇上开恩,皇上乃天上明月,民女乃有夫之妇,不过地上草芥,怎敢……”
“有夫之妇,若你不是有夫之妇了,你是不是就愿意了?”
不敢愿意,不敢不愿意,当年对先皇,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太后旁的没问,先问朱星扬:“这姑娘,是不是身份不高?她父亲,官至几品?”
又玩笑道:“要么我给她爹升个官,提提身份。”
朱星扬两眼放光:“可以吗?”
那他就不用把人选局限在那帮四品大人身上了,那帮子老头,他一个都没看上。
太后骂道:“当然不行,朝廷任命,岂能如此儿戏,我说什么你都信!”
朱星扬哭丧着脸:“婶婶,你戏弄我……”
太后真是对这愣头青没脾气了,也不用细问了,看这反应就知道,这姑娘的身份就是不行。
难得他真心喜欢,太后便给他出主意:
“你既喜欢,即便是她身份不行,你娶回来做侧妃,也不是不行,我给你赐婚,抬抬她的身份,你娘要不同意,我帮你去说。”
太后亲旨赐婚的侧妃,身份自然就比旁人要贵重些,太后亲自赐的婚,又有谁敢不愿意呢?
朱星扬连连摆手:
“不行的,太后,我要娶她做世子妃她都不愿意,我若说要娶她做侧妃,她更不会理我了。”
听到这里,太后便知道,这傻小子是被拿捏住了,心下就对这姑娘不喜起来,我这样好的侄儿,仗着他心性单纯,你也敢胡乱拿捏?好大的胆子!
两人又再闲聊了一阵,宫中夜宴已经散了,放起来烟火。
朱星扬便起身告退,待他走后,太后便传了密探来:
“去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若是个居心叵测的,不必留了。”
第121章 安乐郡主
太后与密探说话的时候,秋嬷嬷便将宫女嬷嬷们都赶得远远的,连她自己都不敢在一旁伺候,唯恐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倒霉牵连掉了脑袋。
直到密探走远了,太后出了楼阁,秋嬷嬷才敢上前,扶住太后道:
“太后,可是要回慈宁宫?”
漫天烟火已放到了最后,正是最盛的时候,太后看着那绚烂的烟火,眼中竟有泪光闪过,说道:
“若我的宝儿还在,到今日就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岁岁年年举国同庆她的生辰,也不知她能不能受用到这香火,在地府会不会被欺负。”
秋嬷嬷顺着太后的话,哄着她道:
“安乐郡主有先皇亲赐的称号,又有太后千秋节的福泽加持,定不会受委屈。”
安乐郡主是太后和第一个丈夫所生,生于十二月初三。
先皇爱屋及乌,太后入宫之后,对这非亲生的继女,赐称号安乐郡主,以慰藉太后思女之心。
可惜安乐郡主福薄,连个正式名字还未取,不到一岁便已夭折。
先皇驾崩后,太后成了太后,便将自己亡女的生辰定为千秋节的日子。
而她既然已是太后,又有谁会去查证,太后所说的千秋节,是不是真的千秋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