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当街拦车
三个嬷嬷在侯府引起的这场闹剧,姜云容是不知道了,她坐进王家的马车,等了一会儿,便等来了王家夫人。
王夫人见了姜云容,便知自家儿子为何如此茶饭不思,失魂落魄了。
这样的绝色美人,哪怕通身上下不施粉黛,一点首饰皆无,依旧如那出水的芙蓉般,我见尤怜,美得让人心神荡漾。
不仅男人喜欢,她一个女人看了也喜欢,她要是男人,她也想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美人,金屋藏娇,日日娇宠。
她拉了姜云容的手,啧啧叹道:“果然是个从天上来的美娇娘,你的名儿不错,云想衣裳花想容,以你的才貌,也担得起此名,不用改了。”
姜云容低着头,低眉顺眼道:“是,夫人。”
王夫人见她模样好,性子也好,心里喜欢,连平日里说话的大嗓门都温柔了许多:
“你也别怕,我们王家,家风正,不是那等乌七八糟苛待奴婢的人家,你只需好好伺候平之公子,劝他读书上进,让他好好去参加科举,我必赏你。”
王夫人已经想好了,人还是不能放儿子屋里,若就这么给了他,平之日日沉迷,还怎么读书。
到时候,她既舍不得罚自己的儿子,也不舍得罚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那可如何是好。
就先放自己屋里,让自家儿子心里有个念想,知道读书上进才好。
什么时候考上秀才,什么时候才给他吃。
什么时候考上举子,再正正经经把人给了他做通房。
若是老天有眼,让平之考上进士,那她可得风光大办一场,给这丫头抬了姨娘,让她也能生个一儿半女在身旁,比生也算有了依靠。
姜云容可不知,这短短几息,王夫人已经把她这一生的kpi都排好了。
姜云容心中正想着,也不知大公子接下来如何安排,总不能真的去王家当丫头吧,便听马车外有人朗声问道:“请问可是礼部尚书府王夫人?晚生白亭山有要事求见,烦请一见。”
白亭山?勇毅侯家的大公子?白解元?
王夫人只觉奇怪,白解元怎会找她?白解元大抵是和她没有交情才对。
但王夫人确是知道白亭山的,不止知晓,还曾经为着自己家里几个未出阁的闺女细细打探过。
十八岁的解元,不止本朝没有过,连前朝几百年都少见,虽是庶子,却是正而八经的侯府公子,长相俊朗,人品端正,既不流连什么秦楼楚馆烟花之地,也没传出过什么外室红颜的闲话来。
这样优质上进的年轻人,谁家丈母娘不喜欢,王夫人就很喜欢!
只是可惜,王夫人还没来得及找媒人去说和说和,这白解元就娶妻了,这娶妻完才两个月,新娶的娇妻居然就病殁了。
哎,这白解元的姻缘运也着实太差了些。
王夫人一边狐疑为何白亭山会来拜见自己,且还不是正式下帖子登门拜访,而是大马路上拦马车,一边忽觉马车里这新买的丫头突然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美当然还是美的,但原本的美只是皮相,加一个斯通见惯的低眉顺眼,两者加到一起,也只是一个特别美的丫头。
而如今,听到这白家大公子的声音,这姑娘突然就抬起头,期待地看着车窗外,眼神中都是期待和笑意,眉目中都是春情,整个人都灵动鲜活起来。
明明这姑娘一句话都没有说,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但就是不一样了。
这自然而然的笑意和春情,让王夫人懂了,刚刚的那低眉顺眼,只是这姑娘拿了一个丫头的模子往身上套,装出来的罢了。
再联想到白解元拦车的这古怪举动,和这丫头的身份,王夫人突然悟了。
一个庶长子和嫡母房中的丫头,丫头被卖掉就这么着急忙慌来追,为的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除了为了情,还能是什么呢?
王夫人让车夫停了车,掀了马车帘子,问道:“白公子,有何指教?”
白亭山拱手行礼,作了个请的动作:“王夫人,恕晚生冒昧,能否借一步说话?”
也是巧了,白亭山拦马车的地方就在一个茶楼旁边,下车就到门口,店小二以为王夫人是到茶馆喝茶的,已经热情地迎了出来,要帮着车夫栓马车了。
让王夫人那一句,大街上人来人往,地方不合适生生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王夫人想,都是过来人,她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且让这一对小情人道个别吧。
免得心中老是挂念,伺候平之的时候也是三心二意的,反倒不美。
但若待会儿白解元要让她放这丫头走,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天大地大,都没有她的好儿子考科举这件事儿大。
谁要拦着,让她的好儿子考不了科举,谁就是她的仇人,你是解元又如何,你这解元又不分给我儿子当当,我凭什么把我买的丫头让给你。
王夫人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们待会儿在她面前闹出什么动静来,哭也好,求也罢,绝不答应。
如此想着,王夫人带着姜云容,随着白亭山,上了二楼雅间。
“白公子,什么事儿,这里没有外人,且说罢。”
王夫人喝着茶,不咸不淡地说着。
白亭山自姜云容进来就一直紧紧盯着她看,那神情要多隐忍有多隐忍,要多深情有多深情,声音暗哑地问道:“云容,孩子可还好?可有闹你?”
姜云容还没说话,王夫人先一口茶喷出来,震惊地看着白亭山:“孩子?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谁和谁的孩子?”
姜云容也很震惊,她不知道大公子这演技居然这么好哇!
看他说得那么笃定,姜云容也配合着他,捂着腹中那无中生有的孩儿,凄凄切切地说道:“他很好,睡得很安稳呢。”
王夫人却不好,很不安稳,她都坐不住快跳起来了,为了儿子的科举,她是连别人家的当家夫人也愿意搞来,但不代表,王家还愿意给别人家养孩子呀!
这要真生出来,姓什么,算谁的?
买个丫头罢了,居然还买一送一,送了个孩儿,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
王夫人看看白亭山,又看看姜云容,头疼地说道:
“既已有孩儿,怎么侯夫人还将你卖与我,你们怎的不与她好好说清楚?”
是啊,怎么回事?问你呢。
白亭山看向姜云容,姜云容心领神会,哦哦,到我发挥了是么?
好的,好的,你看我这就给你编哈。
姜云容酝酿着,先红了眼,再掉了眼泪,半跪着说道:
“夫人,求夫人开恩,我一见夫人,就知夫人是在世的菩萨,最是人美心善,能遇到夫人,实乃云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夫人此人,耳根子软,心也软,否则也不会任由自家独子,这么多年不去科考而毫无办法。
她呢,又爱美人,且尤其受不得美人落泪。
还没听到姜云容说具体要开什么恩,只是见了这小丫头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心已经软了,之前想的什么任他们哭求也绝不答应,更是老早忘到了天边。
“起来,起来,起来再说。”
王夫人将姜云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安慰道:
“你好好说与我听,到底怎么回事?”
姜云容擦了擦眼泪,说道:
“是,夫人,我本就是大公子房中的丫鬟,伺候大公子多年。大公子今年娶了少夫人过门,少夫人是个宽厚之人,进门后也未曾赶我走,还说若我有孕,便给我姨娘名分。
谁知有一日,不知哪里跑出个和尚,对少夫人说有一煞星降到侯府,若不破煞,必将二竖为灾。结果那日,正巧大夫为我诊出有孕,于是府中便传,我这腹中孩儿,便是那煞星。”
听到这里,王夫人只觉四周凉飕飕的,原本拉着姜云容的手也默默缩回了袖子里。
白亭山却上前几步,将姜云容揽入怀中,说道:
“云容,你休要将此事放在心上,那不过是一个求财的野和尚,为着讹一笔银子,疯疯癫癫,什么都敢乱说,此话当不得真,我确是不信,什么煞星,什么二竖为灾,胡说八道,你看你我二人,如今不是好好的。”
王夫人默默抱紧了自己,有些后悔将丫头们留在了门外。
这可是煞星啊!极凶!
人多壮胆,人少,她有点慌!
她有心想说,白解元啊,这怎么能不信呢!你是不是好歹还是信一信,咱这眼光是不是还是要放宽广点,你们俩儿是好好的,那旁人呢?
那府中正办的丧事,是谁的夫人?
妈呀,这和尚有点本事呀,哪里是什么野和尚,分明就是高僧。
他一开始不是就对侯府少夫人说的吗?
二竖为灾嘛,侯府的少夫人可不就是病殁的,都对上了。
天啊,她刚刚还和这煞星共坐了马车,会不会已经被缠上了?
王夫人哆哆嗦嗦问道:“那高僧可有说要如何破煞?”
姜云容在白亭山怀中抽抽噎噎地哭道:
“说是这煞星极凶,却只克身边之人,只需将它送走即可破煞。少夫人心善,也是不信这和尚的话,未曾将我送走。 谁知少夫人,谁知少夫人……”
姜云容哭得不能自已,从小声哭泣,到哇哇大哭:
“谁知少夫人,竟然一日病过一日,昨日,竟生生病死了!侯夫人说,是我克死了少夫人,是我的错,便要将我送出侯府,哇哇哇哇……”
王夫人听得心里是哇凉哇凉地,她说侯夫人怎么给身契给的这么痛快,跟怕她反悔似的,原来,要给什么婉晴赎身只是个幌子,实则是要把这煞星送出去破煞。
只有她是个傻的,傻乎乎钻了这个套,乌明珠破了煞,而她却傻不愣登地,把这天杀的煞星接了过来。
姜云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亭山不住哄道:“别听她胡说八道,少夫人的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哭了哦,小心动了胎气。”
王夫人坐不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起来,是头也疼,脚也痛,眼也花,耳也鸣,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连她身上带着的姜云容的身契,也感觉格外烫手。
这到底是什么煞,怎的如此厉害!
王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担心再不破煞,自己是不是得步侯府少夫人的后尘!
对,身契, 身契呀!
王夫人忙忙慌慌将姜云容的身契掏出来,丢给白亭山道:“白公子,你找我既是为这丫头而来,我又如何能做那恶人,非要拆散你们不可,不如,我便将这丫头送还与你了。”
快把这病煞带走吧, 越远越好!
白亭山接了那身契,不动声色地喵了一眼,确定是姜云容的身契无疑了,这才将身契收入怀中,又将背在身后的行囊取了下来,却是一卷画轴。
白亭山将画轴呈给王夫人道:“多谢王夫人成全,让我们一家三口得以团聚,亭山拜谢夫人,小小心意,请王夫人笑纳。”
王夫人哪里敢接,王夫人恨不得现在就走,结果白亭山一句话让她定在当场。
白亭山道:“王夫人只需将此画给平之兄,白某保证,下次科考,平之兄必会下场。”
还能有这种好事?
若是真的,也就不枉费她今日遭遇这一番。
王夫人将信将疑地接过,道过谢。也顾不得看这画的究竟是何物,推开茶室包厢的大门,叫上丫鬟侍卫,忙忙慌慌,便下楼去了。
姜云容赶忙收了眼泪,脸上哭得红红得,还满是泪痕,期待地看着白亭山:“大公子,如何了?”
白亭山从怀中取出两张纸,都递给了姜云容道:“云容,我答应你的事,为你办成了。”
姜云容连忙接过,一张纸是她的身契,另一张纸是白亭山写的家长手书。
薄薄的两张纸,短短的几行字,几个印章,就决定了,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到底是一个拥有良籍,自由的良民,还是一个依附于主子,毫无权利的奴婢。
姜云容拿着这两张纸,眼泪就掉了下来:
“大公子,谢谢你,你是我的大恩人。我欠你一个大大的恩情,从今以后,任何时候,任何事,你都可以找我来取,只要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白亭山笑了笑:“当真?”
“自然!”姜云容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突然就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中。
有人在她耳边私语道:“我也喜欢。”
是昨日那未来得及说的喜欢。
是我那与你的喜欢不一样的喜欢。
是你不知道的喜欢。
我很喜欢你呀,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从我不该喜欢你开始。
我就很喜欢你呀!
第82章 户籍
为免夜长梦多,姜云容拿了身契和手书,便想去京兆府把户籍给办了,谁知这办户籍之事,却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白亭山听了她的打算,便说道:
“你这么直接去,可办不成事。你去京兆府找那办户籍的典吏,他必会问你,要将户籍挂靠在谁家去?除了那突然冒出来的远房的表姨婆,你可还有旁的亲人可投靠?要知根知底,人品可信的。”
若非人品可信又知根知底的至亲,白亭山万万不敢将姜云容随意这么交出去的,否则,将她送离侯府,就不是在救她,而是在害她。
姜云容答得笃定:“没有了,我们家,经庆王一案,独独剩我一个,其他人都不在了。”
竟然一个都不在了,那却有些难办。
白亭山之前未曾问过姜云容的家事,也未曾想过,她还曾遭遇过此等灭门的惨祸。
只因她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能吃能睡,像是一个在太平盛世,安稳喜乐,无忧无怖的环境中长大的姑娘。
是如侯府这样外人看是尊贵无比,内里却是你争我夺,乌七八糟的荒诞高门,绝对将养不出的姑娘。
她脸上的神情,总是宽和的,闲适的,对人也是善意的,甚至是有些不设防的,就像从未曾被这个世界的苦难伤害过似的。
那神情,他从未从别的女子脸上见过,哪怕贵为侯府夫人的乌明珠,都未能有此种神情。
有时候,看着她那张脸,他甚至会有,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荒谬感。
他对她,可当真是走火入魔了。
自兰姨娘走后,他这些年来,虽父不慈爱,嫡母不仁,但好歹还有个亲妹妹相依为命,好歹还有个侯府公子的身份为他遮风挡雨。
而她,却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六亲死绝,更是从一个娇生惯养,呼奴唤婢的娇小姐,沦为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奴婢。
白亭山心中,不由便有了由爱生怜之感,心中对她,更是愈发怜惜。
如她此番境地,还能保持澄净之心,未曾沦落攀附,也未曾抱怨憎恨,更未曾有报复害人之心,只想着恢复良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多么难得。
他心中不由后悔,只觉自己问得鲁莽,怕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忙道:“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姜云容忙道:“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
她是原身已经变成奴婢之后才穿来的,未曾在姜家待过一天,也未曾见过姜家一人,更是未曾经历过那一夕巨变,对姜家的了解和感情,并不比旁人来得多。
原身落水病亡,她穿来那日,还接收过原身零零碎碎的记忆,但随着日子渐渐过去,这些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就和她上一世的记忆一般,越来越淡,不特意翻检出来,就好似未曾发生过一般了。
白亭山也想赶紧移开话题,把这伤心往事遮掩过去,便又忙说道:
“那便真的只剩你表姨婆了,若是远亲,官府未必认,她家里可有什么人,户主是谁,是她儿子还是孙子,做什么营生,家中可有人有功名?”
若是有人有功名在身,由此人为姜云容的远亲身份作保,虽是难办了些,曲折了些,多费些心力和时日,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谁知姜云容接下来竟然道:
“钱婆婆,就是我表姨婆,她家里也没人了,就她一人呀,她现在的户籍是女主户。我也不是要将户籍挂在钱婆婆户上,我是想自立个女主户,大公子,你可知,这事要如何办?”
这却是白亭山从未曾想过的解法,他原本已经为她找好了一个身份,是个清白可靠的人家,想的是以防万一,万一她真的无处可去,为她安排的一条路,谁曾想她竟然要自立门户?
白亭山不由奇怪道:
“你怎的突发奇想,要自立女主户?你要知道,咱们大魏朝,是按户缴税,也按户服兵役,你自立女主户,就得单独缴税,你一个女子不能服兵役,又得单独缴罚款去抵这兵役的钱。多少宗族为了省这笔银子,硬拖着不分家,你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云容,你没有单独生活过,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银子,且是年年岁岁都逃脱不过的银子,除了六十岁以上的孤寡,其余人等,都未能幸免。若是未能足额缴纳,还会被官家卖掉,沦为官奴官婢,若是如此,你现在又何苦从侯府出来?
再者,女主户,需要得有独立的房产或田产,你可有吗?你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自立门户,没有进项,可要怎么生活呀?做什么营生?拿什么养活自己?”
白亭山说的每一项,确实都是在细细为她考虑,他不止帮她办成了答应她的事儿,还老早就在为她出府后的生活谋划了。
他不是那等阳春白雪,只知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的侯府贵公子,相反,庶务银钱之事,庶务银钱之苦,他最是清楚,最是明白。
所以他的担心,是实实在在的姜云容必须面对的生活难题。
但如何养活自己,这对姜云容来说,才是最不用担心之事。
这两月她困在侯府,没有地方施展,银钱无处花费,利息却如约而至,手上的那一个亿,不仅没少,反而还多了。
如何正大光明花银子,又不让人起疑她为何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对她来说,才是一等一的难事。
白亭山问她,她准备做着什么营生?
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正当营生,又不至于太出格呢?
姜云容细细盘给白亭山听:
“大公子,你说得这些,我都细细想过了。我表姨婆,也就是钱婆婆,只靠卖头花就能过活,我也可以效仿她卖绣品,也能过活。
且大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姜家,还有祖传的制胭脂的手艺,我若开个胭脂铺,生意定然红火。
至于房产,大公子你也不必担心,表姨婆已为我买好了一处房产,就在她隔壁,就等着我出府,就转到我名下,如此我也就算有房产了是不是?就能办女户主了是不是?”
“你表姨婆还给你买房产?”
其他还好,只这一事,白亭山只觉天方夜谭,这哪是什么远房的表姨婆,亲娘也没这待遇吧?
听到姜云容如此说,白亭山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加觉得这表姨婆有古怪,不知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什么地方,你带我去。”
他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钱婆婆又送走了一波,来买头花付定钱的小娘子。
钱婆婆收了钱,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期交货。
她手上的南珠早用光了,本来云容姑娘和她约好了昨日必来送南珠,拿房契,结果她等了整整一天,也未能等到人。
钱婆婆倒没想过是云容姑娘故意食言,她只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儿。
高门大户里的奴婢,看着是吃穿光鲜,但小命从来都不是捏在自己手里,做得太多,做得太少,甚至什么都没做,不过是被卷入什么事中,扫到台风尾,也会丢了性命。
昨天傍晚钱婆婆实在放心不下,便寻到勇毅侯府去,结果到了侯府角门,却见白府挂着白灯笼,门房穿着白孝服,心里一咯噔,就觉不好。
她寻了个面善的门房,花了点银子,这才打探出是勇毅侯府大公子的夫人殁了。
钱婆婆当时就觉天旋地转,她曾找那年纪小的小哥六宝问过,云容姑娘是在哪房当差。
六宝小哥说的清清楚楚,云容姑娘是大公子的丫鬟。
大公子的丫鬟自然就是大公子夫人的丫鬟,主子死了,不管因着什么原因,这伺候人的奴婢,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挨板子都是轻的,只怕主子震怒,被发卖出去,甚至丢了性命。
钱婆婆还想再打探打探云容的消息,却被门房给轰了出来。
乌大总管发话了,侯爷回来了,府中少夫人又出了事儿,又忙又乱,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更不要说传什么消息,见什么丫头了。
钱婆婆急得团团转,她之前都快饿死了,是云容姑娘拉了她一把,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如今云容姑娘落了难,她怎可袖手旁观。
她只后悔,不该这么早去买王家嫂子的房子,现如今她手中银钱少,高门大户出来的丫头,卖得可不便宜,万一云容姑娘真的被发卖,她只担心手上银钱不够,使不上劲。
钱婆婆回来后,就将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汇拢了,数来数去,将将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买个寻常人家的闺女肯定是够了,但要买个大户人家的奴婢,且是云容姑娘那样容貌的,钱婆婆担心,怕是够不上。
昨天一晚上钱婆婆都没睡着,一大早先是又去勇毅侯府打探,自然又被轰了出来。
她不甘心,又到了官牙子那里去,打探勇毅侯府昨日可是有发卖奴婢,结果还真有。
为了白侯爷说的那句,“将府中收拾干净”,乌明珠昨夜连夜操劳,狠狠发卖了一批人,官牙手里的,正是这批被卖的奴婢。
因钱婆婆穿的衣裳颇为簇新齐整,又称是要买人,官牙子便对她颇为客气,带她去挑人。
钱婆婆心惊胆战地跟了去,一一看过去,没看到云容姑娘,也不知是她运气好没被波及,还是运气不好已身殒了。
官牙子观她神色,便知她没看上这批奴婢,于是问道:
“这位老姐姐,这是没看上?这可都是在勇毅侯府少夫人跟前伺候的丫头,不是一般货色。这些都不能入你的眼,不知你想挑个什么样的?若有好的,我再叫人给你送信去。”
钱婆婆照着姜云容的标准说:“要好看的,跟天上的仙女儿那样好看的。”
官牙子笑得花枝乱颤:
“这位老姐姐,你可真有趣儿,行,勇毅侯府打过招呼了,让我过几日再上门去,若真有跟仙女儿一般的,我定来告诉姐姐你。”
这便是还有一批?云容姑娘会不会在里面?
钱婆婆便问了:“这样的姑娘,要多少银子?”
官牙笑得更欢快了:“一般好看的姑娘八十两银子,仙女儿那样好看的,老姐姐,怎么也得比八十两银子贵吧。”
那就是最少八十两银子。
钱婆婆这一天都在筹银子,她从官牙子那里回来后,便先做了件大事,去柳家回了话,前朝柳贵妃传下来的头面能修,但要先付一半定钱。
柳家找便了京城的能工巧匠,无人能修,都快放弃了,如今钱婆婆笃定能修,柳夫人心里高兴,且五十两银子只是小钱,便痛痛快快给了钱婆婆。
至于孔雀羽能不能找到的问题,钱婆婆已经顾不得了,反正她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真找不着,柳家怪罪,那便怪罪吧。
五十两银子到手,加上原有的二十两,离八十两银子,还差十两。
钱婆婆想起最近几日上门来买头花,又失望而归的小娘子们,便故技重施,做起了预售收定金的生意。
这么又凑了好几两银子。
还差几两银子,要去哪里找呢?
若还不够,只能卖房,贱卖也得卖!
钱婆婆正想着,听到门外有人喊:“表姨婆!表姨婆!我是云容,你在家吗?”
听到表姨婆的时候,钱婆婆只觉声音像云容姑娘的,还以为是自己这一整日念着她,想着她,幻听了,待真的听到云容二字时,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钱婆婆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往外跑,一只脚穿着罗袜,一只脚穿着鞋子,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钱婆婆跑到门口,两手抓着姜云容的肩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确保是她真人无疑了,这才语无伦次,眼中含着热泪,哭哭咽咽地说道:
“呜呜呜呜,你总算来了啊!你可还好?可有被打?可有受苦?我都快急疯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呜呜呜呜,我去侯府找你,去了两次都见不着你,我担心你被侯府卖了,又去官牙找你,还是找不到。
官牙说过几日侯府还要卖人,我又筹钱,可这八十两银子怎么都筹不齐,怎么都筹不齐,呜呜呜呜……
我要是筹不够银子,你又被卖掉,可怎么办呀!这天南海北,我要上哪里去找你呀!呜呜呜呜……”
姜云容不曾想,钱婆婆与自己不过几面之援,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滴水之恩,钱婆婆竟为自己做了这许多事,当场感动得也想要落泪。
她抱住哭得几乎站不住的钱婆婆,那声对长辈的表姨婆便喊得真心实意:“表姨婆,没事了,我出来了,我赎身了,我是自由身了。”
钱婆婆听到这句,整个脸从大悲到大喜,变成一张满脸泪痕的笑脸:“真的?菩萨保佑,老天开眼!姑娘,姑娘,咱从今以后可就能堂堂正正,好好过了!”
第84章 落地
钱婆婆不知云容姑娘为何叫自己表姨婆,但比起钱婆婆,自然是表姨婆这个称呼更显亲呢,外婆的表姊妹,听着便是一家人,钱婆婆心里高兴,便默认了这个称呼。
两人相扶着进了屋,而白亭山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后面,钱婆婆满心满眼都是姜云容的安危,竟然全然没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