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
两人一边说一边去巷口寻那借来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好像从来未曾来过这田家坊一般。
姜云容第二日醒得很早,主要是床板太硬,不像在侯府,床下铺了厚厚的褥子,又软又暖和,这里一层薄薄的褥子下面铺的是稻草,又凉又咯的慌。
姜云容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一亮便醒了。
她睡得是钱婆婆平日里做头花的小房间,房间里对窗是一张长桌子,放着钱婆婆做头花用的材料,另外就只有一张椅子,和一张小床,姜云容现在就睡这里。
今日事情很多,昨日她和钱婆婆商量到半夜,有很多事情等着做,要一样一样理清楚,排着做。
首要第一件事,便是要去京兆府把姜云容的户籍给办了,此事不落定,姜云容和钱婆婆心里都不安稳,就怕再出什么波折。
其次是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不管是钱婆婆的还是姜云容的,都到了不得不修的地步,特别是有些地方的屋顶,破得是相当的明显,到了在家里,都能夜观星象的地步。
京城冬天风大,雨大,到过年的时候还会下大雪,得尽快找些匠人来修一修,别到时候塌了出事。
以前钱婆婆手上银钱不宽裕,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有余钱修房子呢,便只能随它去,拖着一天是一天。
如今反正姜云容的房子也要修,那便一并修了。
再有便是,钱婆婆昨日为了给她筹赎身的银子,收了柳家定钱答应了给柳家修头面,需要孔雀羽,又收了一些小娘子买头花的定钱,需要南珠和绢。
绢还好办,便是贵些,钱婆婆也能买到,南珠却是难找,孔雀羽更是找都找不到。
钱婆婆知道姜云容是空着手离开的侯府,不然静王世子也不会去帮她讨被贪墨的私房银子,于是不想给姜云容压力,便道:
“没有孔雀羽也没什么,今日我便去和柳家说说,把银子退给她们,柳夫人应当能体谅。”
但姜云容看钱婆婆说话时候忧心忡忡的样子,便不觉得柳家像是能体谅人的样子。
而且修房子要花一大笔钱,钱婆婆家底薄,正是等着用钱的时候,应该很需要这一笔钱。
孔雀羽嘛,拼夕夕多的是,几十块钱就能买一大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想来,于是姜云容便说:“有的,有的,我之前在番市巷那里,看到过红毛鬼卖孔雀羽,我今日办完户籍便去买,南珠那里也有。”
姜云容之所以说番市巷,是因为番市巷的商人来自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连外邦的商人都很多,且每日来来去去的,要去查证那里是不是曾经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外邦商人卖过孔雀羽,无疑是很难的。
说起番市巷,她还有一笔卖南珠的银子在薛三公子那里没拿回来呢,有机会也要去找他拿回来。
听到姜云容这么说,钱婆婆松了口气,柳家这样的当朝重臣,贵重人家,想整治他们这样小老百姓,那可真是太容易了,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得罪的好。
最后一件事置办衣裳用物,姜云容两手空空离开侯府,理论上穿的用的都没有,连厚衣裳都穿的钱婆婆的,这些都得置办。
这每一件事儿都又重要又紧急,耽误不得。
吃过早饭,想着要出门,而戴帷帽这事儿是那些高门里的女子才戴的,像她现在的身份,小老百姓家的女子,带个帷帽未免太过古怪,反而惹人非议,于是姜云容做了些准备。
她又换了套之前钱婆婆囤的清仓尾货粗布衣裳,加一件钱婆婆给她防寒的老年款棉衣,一穿就是一个桶,什么身形都看不出来。
再拿出亚洲四大邪术之化妆术来,给自己画了一个两眼无神加乌漆麻黑妆,头上再裹一个秋菊打官司同款媒灰色头巾。
如此从前到后拾掇一番,完美地呈现出一个古代劳动妇女的特点,主打的就是和大地母亲融为一体。
连钱婆婆看了都吓了一跳,笑道:“这是怎么弄得?总觉得哪里没变,又像是换了个人,如此也好,你这模样是要谨慎些。”
两人收拾妥当,坐了昨日借的牛车,便往京兆府去了。
结果到了京兆府,第一件事就不顺。
喝着茶翘着二郎腿的老典吏,连姜云容的身契和手书看都没看一眼,张口就道:“你这事儿,可办不成啊。”
“可是有什么地方手续不对?”
老典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按例,每月初一,十五这两日可办户籍,今日十八,时辰不对,故而办不成。”
到下次办户籍的时候,得下个月初一,那就还得再等快半个月,这件事儿关系到姜云容的身家性命,夜长梦多,她等不了这么久。
两人离了办户籍的地方,又到了办修房子交税的地方。
京城的地界,修房子动工前,都需得先到京兆府缴一笔税钱才能动工,不然没交钱就动了土,被官府发现了,轻则打板子,重则还会被抓起来做苦力抵税钱。
总之这个大魏朝,交钱的地方特别多,小老百姓赋税特别重,不然也不会老是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扯着前朝姜氏的旗号造反了。
这修房子交的税呢,又不是标准价,根据房子大小,地段,要修的位置都不一样,办的慢,排队的人也多,乌泱泱的人,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两人排着队,钱婆婆见她眉头不展,安慰道:“下个月初一咱们早点出门,第一个来办户籍。”
姜云容嗯了一声说:“表姨婆,我再去找那老典吏问问,看看要带什么东西,免得下月初一没准备周全,白跑一趟,又得等半个月。”
钱婆婆道:“如此也好,只你去问的时候,记得对官老爷们语气软和些,多说些吉祥话,别干巴巴,惹恼了官老爷,要被打板子的。”
“嗯,晓得了。”
姜云容这便重新回去找那老典吏。
典吏们没有品阶,几乎终身也不能突破官与吏的那条天然的红线,在朝廷看来根本算不上官,但在小老百姓这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官老爷了。
而且典吏们虽没有品阶,却掌管着各项事务的实际执行,执行即权利,有些经年老吏手中的实际权利,甚至会比被架空的县老爷还大。
姜云容又回去找那老典吏,老典吏照旧在那里喝茶,不像是有正事儿做的样子。
老典吏对这颇有姿色但皮肤实在黝黑的小娘子还有印象,见她进来,略微抬了抬眼皮子,不拿正眼看人地喵了她一眼,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姜云容把身契,手书,并一锭大概二两的银子一块递过去:“烦请大人再帮忙看看,可还有缺什么?”
老典吏这才放下茶杯,坐直了,将那二两银子收进袖子里,笑道:“那我便帮姑娘看看。”
看完了,老典吏道:“东西齐全,没什么问题,下月初一,姑娘早些来,定能办成。”
姜云容又将一张十两的银票递过去:“大人请再帮忙看看,今日能否办得了?”
老典吏喜笑颜开:“既姑娘着急,那我今日就帮姑娘办了。”
老典吏搬了一堆文书出来就开始干活。
合着这什么按例,根本就不是什么例,根本就是老典吏自己的规矩。
老典吏翻着翻着文书,就开始皱眉,问道:“姑娘,你这家里原来的户可都没了啊?”
满门抄斩,可不就没了,户自然被消了。
姜云容点点头:“家里就剩我一个了,劳烦大人,我想自己立个女户。”
老典吏眉头一挑,看在十两银子的份上,规劝道:
“姑娘,现在立女户可不划算了,以前嘛,还能少交点税,现在不仅税没少,这南边北边都不太平,都在打仗,女户无人服兵役,动不动就得交这抵兵役的银子,可不便宜。
你若有其他亲人在的,不如投奔他们,将户籍并入你亲人户下,便能省这诸多银子。”
这老典吏这话讲的倒是不错,但姜云容又不缺钱,比起去挂一户别人名下,自然还是自己独立一个户,能少诸多掣肘和麻烦。
因而姜云容便道:“多谢大人为我考虑,但我自立门户的心已决,请大人成全。”
老典吏放下文书,又开始喝茶:“这个女户,按例,得有朝中四品以上大人的担保信,你这还,缺点东西呀……”
姜云容拍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到桌上,手按在银票上没有放。
老典吏眼睛都直了:“不过,也不是不能通融。”
姜云容便收了手。
老典吏便取了文房四宝,开始干活。
待他提笔那刻,姜云容突然叫道:“等等!”
她想起来了,她的那个姓氏,姜,是前朝皇族的姓,太过敏感,不如趁这个机会,把文书上的姓改了,从姜改成钱,少了以后诸多麻烦。
因而姜云容便道:“劳烦大人,我想用我母亲的姓,姓氏能否帮我改改?”
老典吏停了笔,苦笑道:“哎呦,姑娘,这我可改不得,是真的改不得,这要被查出来,我这可要被抓去做牢的。”
姜云容拍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到桌上。
“姑娘,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真不行……”
姜云容又拍了五百两银票到桌上。
老典吏倒吸一口凉气:“姑娘,这真不行,风险太大了!”
姜云容不说话,开始收桌上的银票。
老典吏一下子急了,按住银票,叫道:“姑娘,姑娘,莫急,贵夫人姓什么?老夫姑且一试。”
姜云容办完全套的户籍出来,看了看天,只觉今日天蓝得如海一般,真真是风和日丽,一丝云朵也没有,连那压在她心头的乌云,都被吹散了。
她重回原地方找钱婆婆,那长长的队伍还是没有动,也不知为何,连这收银子的事情,这官府也办的这般慢。
甚至排着排着,一个典吏们出来道:“今日能办的已满了,各位改日再来。”
也不顾这乌泱泱老多人,等了这许久,啪地就把门关上了。
官府重地,小老百姓们再是不满,也不敢闹,官老爷说改日再来,还能如何,自然只能改日再来。
等那人群都散去,钱婆婆拉着她:“哎,我们也走吧,明日再来试试,这是常事,十次来能有一次办上,就算不错的了。”
“表姨婆你等等,我去问问。”
姜云容敲开那门,不待典吏骂人,先递了二两银子进去。
“姑娘可要办什么事?明日早点来,必能办上。”
十两银子拍桌上。
“姑娘,这是你的缴税文书,你且拿好了,我姓孙,以后还有什么动土的事儿,都可直接来找我,必给姑娘办得妥妥的……”
第94章 租马
两人办完事,时辰尚早,钱婆婆拿着那缴税文书,还有姜云容的户籍文书看,左看看,右看看,尤不敢相信,别人办来千难万难的事儿,她们竟然办得如此容易!
“你是怎么做到的?怎的你一说他们就给你办了?”
“嗯,跟他们讲了讲道理,便给办了。”
这帮典吏们,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了?
钱婆婆往天上瞧一瞧,都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能顺利办成事儿,总是好的,钱婆婆高高兴兴地把缴税的文书收起来,准备要去找相熟的泥瓦匠商谈修房子的事儿,这动土动梁是大事儿,得趁早筹备起来。
姜云容便准备去番市巷转一圈,假装把那孔雀羽和南珠给买了。
“番市巷在城西,这般远,牛车来回都得两个多时辰,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可怎么去?”
钱婆婆却怎么都不放心,不肯放她一个人出门:“你别一个人乱跑,等我今日和泥瓦匠谈完修房子的事情,明日我陪你去。”
那怎么能行,在钱婆婆眼皮子底下,她还怎么能假装是从某个外邦商人那里买的孔雀羽呢,那可不就是露馅了。
姜云容忙道:“不行的,表姨婆,我上次见过的那红毛鬼,好似就是明日就离京,今日不去,孔雀羽可就买不着了。”
孔雀羽要买不着,赚不上那一百两银子事小,说不得就要得罪柳家,那可是大事。
这样的朝廷重臣之家,哪里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得罪得起的。
孰轻孰重,钱婆婆自然清楚,便道:“那我今日陪你去,明日再去找那泥瓦匠。”
哎呀呀,那可怎么行,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姜云容抱着钱婆婆的胳膊摇了摇,笑着撒娇道:
“哎呀,表姨婆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一刻都不肯跟我分开,我又不是小娃娃,总要自己承担事情的,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吧,只是去买个东西,你都不敢让我去,以后我还能干成什么事呀。”
钱婆婆心想也是,自己已经是个快入土的老婆子了,还能活几年呢?不趁着自己活着的时候,能看顾她的时候,让她去历练,去经事,以后自己死了,她一个孤女可怎么活呀!
因而钱婆婆便道:“也好,那你可如何去?我去寻一寻,看看有没有去番市巷的牛车。”
可姜云容既不想坐牛车,也不想坐马车,上次去番市巷,那般远,时间久,又颠,晕马车可把她晕得够呛。
她想骑马,骑马速度快,又灵活方便,反正她今天穿的这一身大地母亲干活装,就很适合骑马。
这么说起来,她可以顺便去番市巷买匹马,以前跟五福闲聊的时候,五福便会跟她说说做采办积累的一些关窍。
比如买马就去番市巷的利特人蒲家那里买,蒲家在京城贩马多年,信誉好,是个靠得住的好胡商。
若她有了马,以后出门就方便多了。
反正她也不养鸡,之前王家嫂子在院子里垒的鸡窝,以后也用不上,趁这次修房子,正好让泥瓦匠拆了建个马厩,这样就有地方养马了。
那么女孩子可以在大街上骑马吗?
姜云容跟钱婆婆说想去租匹马,骑马去番市巷的时候,还是比较忐忑的,担心太过出格,钱婆婆不同意。
谁知,钱婆婆只是惊诧于她会骑马这件事儿,确定她真的会骑后,便带她去马行租马了。
托静王妃的福,在大魏朝,贵女们骑马居然是一件寻常事儿。
因为静王妃出门,从来不爱坐马车,也不爱戴帷帽,从来都是一身骑装,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身后背着一把大刀,来去如风,这二十来年,都快成京城一景了。
静王妃嫁给静王之前是这么出门,嫁给静王后,也是这么出门,而既然静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又有谁敢说这不合规矩呢?
很多时候,谁拳头大,谁身份高,谁就是规矩。
而既然连静王妃都能骑马,又有谁敢说,女孩子骑不得马?
静王妃这二十多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庄子和王府之间的来去如风,便把女子骑马从一件稀奇出格的事儿,变成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儿。
姜云容在马行租了匹温顺的小矮马,跟去4s店的喜提新车的车主似的,从刚开始骑的生疏慌张差点撞到人,到后来渐入佳境,一路风驰电掣,往那番市巷而去。
骑马路过聚珍斋的时候,去找薛三公子拿之前卖南珠钱的想法一闪而过,姜云容又放弃了。
就她今天这身打扮,不要说去见薛三公子了,只怕都进不了聚珍斋的大门。
就算真进了大门,真见着了薛三公子,就她今天这画的乌漆麻黑妆加这身衣裳,和卖南珠那日那是截然不同,薛三公子能认得出来她,才有鬼了。
今日不是个拿钱的好时机,还是改日换身衣裳和行头再来,先去马行把马还了,再去蒲家买匹马再说。
聚珍斋三楼,小厮兴儿瞅着自家公子薛康坐在那窗户旁,定定地盯着窗外瞧,窗户还没关严,忙走上前去:“哎呦,我的好公子呀,你这刚好一点,怎么又在吹冷风呢!”
薛康还是定定地看着窗外,在兴儿要去关窗户的时候,突然说道:“是她!”
兴儿自然知道薛康说的她是谁,自家公子找那日上门的贵人,已经快一个月了,结果找遍了京城除了皇宫外,够格用四爪青龙的女贵人,没有一个是她。
这些郡主县主们,总共就只有这么几个地方去,也总是要出门的,要么赏花,要么买首饰,要么去皇觉寺上香。
只要花够银子,远远看上一眼,辨认一下,不是什么难事。
但公子每一个都辨认过去,都不是 她。
“如此,就只能是宫里的公主了。”
薛康这几日都在谋划入宫之事,每日心心念念,都快魔怔了。
兴儿顺着自家公子的视线往外看去,只看见一个包着头巾,穿着个厚棉袄的女人背影,女人骑着匹小矮马,正从窗外大街上哒哒哒哒而过。
“公子,看错了吧?这不是个老人家嘛?”
兴儿只觉奇怪,公子找的贵人不是个年轻女子吗?
“是她!”
薛康却很笃定,一下子站起来就往楼下跑,说道:“兴儿,备车!快!”
稍慢一步,又要像上次一般,被她跑了个无影无踪。
姜云容去马行还了马,一路问问问,很快就找到了蒲家马市。
番市巷不愧是外邦客商云集之地,什么肤色,什么发色,什么种族的人感觉都有。
姜云容进了蒲家马市,就见一可能是蒲家负责卖马的人和一红毛鬼,在那用蹩脚的京城官话,谈一桩买马的生意。
蒲家人:“哎,朋友,你说撒嘛,你要买撒嘛,叽里呱啦咕噜咕噜咕噜……”
红毛鬼:“哦,这位先生,鬼天气,船沉了,叽里呱啦呼噜呼噜呼噜……”
蒲家人:“哎,朋友,我这里,卖马滴嘛,莫有船卖,不卖船,卖马,木有船,叽里呱啦咕噜咕噜咕噜……”
红毛鬼:“哦,这位先生,船沉了,回家,米粥,大碗,叽里呱啦呼噜呼噜呼噜……”
蒲家人:“木有,朋友,木有,米粥也木有,不卖米粥,大碗的木有,小碗的也木有,我们这里卖马,马,叽里咕噜噜噜……”
真真是阿拉伯语四级考试和葡萄牙语c2考试的巅峰对决,而这两种,姜云都略懂。
他们这么鸡同鸭讲下去,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去,姜云容还等着买马回去呢。
旁边围栏里都是各种马,也没个旁人,姜云容想找个其他蒲家人来问问也找不着。
于是便走上前去,对那蒲家人说:
“他说他本是来做香料和宝石生意的,本应要从闵州回家,但他们的船被海盗击沉了,现在闵州海盗横行,从闵州也出不去,他滞留京城已经数月,归心似箭,便想从陆上绕道回去,需要买二十匹好马,要速度快,耐力强,耐热耐寒的大宛马。”
蒲家人听了这一长串,摇摇头:
“哎,木有嘛,这位朋友,跟这位朋友说说嘛,木有大宛马,今年的大宛马都被人买光了,有个大老板,到马场包圆了嘛,一千匹都买走了,朋友,一匹都没有剩。
大宛马嘛,一般是用来做战马配种的嘛,他们要回家的话,这么远,要带东西的嘛,买啥子大宛马,买河曲马嘛,装东西装得多嘛……”
大宛马又名汗血宝马,马中名驹,价格昂贵,也不知谁这么大手笔,一买就买一千匹。
姜云容又把这一长串翻给那红毛鬼听,跟他说大宛马没了,河曲马行不行,红毛鬼听完姜云容的翻译,也认同了没有大宛马的情况下,买二十匹河曲马的备选方案。
姜云容又把红毛鬼说的话,翻给蒲家人听,卖马的蒲家听了,吹了个口哨,不知从哪里窜出个半大的小子,便领着红毛鬼挑河曲马去了。
做完一笔大生意,卖马的蒲家人高兴,连连朝姜云容道谢道:“谢谢你嘛,这位朋友,你帮了我,你就是我蒲希利的朋友,朋友,你要买啥子,我给你便宜嘛。”
听说姜云容要买马,蒲希利热情地招呼着她,问她要买什么样的马?
“朋友,你想买啥子品种滴嘛?是要大宛滴,河曲滴,西南滴,还是乌孙滴嘛?
大宛滴二十匹没有,你是我蒲希利的朋友,一匹那还是有滴嘛?
想买啥子颜色,红的,白的,黑的,棕的嘛?
想买好大咧,一岁的,三岁的,五岁的?
想买公咧,母咧,骟过咧,还是木有骟过咧?
上一次姜云容要做这么多选择,还是在奶茶店买珍珠奶茶的时候。
姜云容简明扼要:“要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特别好养活的。”
她养仙人掌都能养死,养马,那这马的命,得硬。
最后蒲希利给她选了匹性格温顺的乌审矮脚马,还送了她全套的马鞍,两大袋子马料。
合计二十五两银子,说是作为他蒲希利的朋友,给她打了八折。
姜云容说要好看的,蒲希利还真就给她选了个特别好看的,是一只五岁的小黑马,通体黑的跟锻子似的,油光瓦亮,唯有头顶有块闪电一样的白斑,漂亮极了。
姜云容一看就喜欢,给它取名叫闪电。
闪电脾气也很好,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小黑马似乎已经知道姜云容是它的主人,姜云容伸手摸它,它也不反抗,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姜云容的手心。
啊,治愈啊!
出府第一日,喜提爱房,出府第二日,喜提爱车,人生美好,心情舒畅。
姜云容在这边买马买得开开心心,那边薛康却是从番市巷的东头寻到西头,又从西头寻到东头,苦寻她而不得。
番市巷说是巷,皆因原本它的确只是挨着西门城墙外的一个小巷子,是朝廷为了管理外邦商人临时划的一块地方。
这些年来因着大魏朝解了海禁,海贸兴盛,世界各地的外邦商人从闵州入港,将各地的香料,宝石,奇珍异宝带到大魏朝,又带到京城来,卖给各个享乐奢靡的达官贵人们,再将陶瓷,丝绸,茶叶从闵州港贩到全世界。
为了便于管理也为了多笔收入,朝廷规定,外邦商人不得在京城买房买地,但可在番市巷租地,最多可租二十年。
如此,各路外邦商人为在京城有个落脚地,便纷纷给朝廷缴纳高额的租赁税和动土税,番市巷一再扩建,从内城扩到外城,渐渐绵延成一个小城镇一般。
又因各路商人建的房屋楼宇又各有各的地方特色,少了那统一的归置,整个番市巷便成了如今这般风格混杂,纵横交错的市貌。
要在这样的小城镇里寻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兴儿怕薛三公子这般奔波,受不得这户外冷风,又引得喘鸣之症复发,便劝道:“公子,贵人乃金枝玉叶,怎会穿着如此破旧的衣裳,又不带奴婢,独自一人来这番市巷,公子怕是看错了吧。”
薛康坐在马车中,手中捏着那古怪的药瓶看了看,说道:“起风了,我们回吧。”
是他一时心急,想岔了,她这样的金枝玉叶,乔装打扮到这番市巷来,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办,他这样冒冒然找过去,怕是会坏了她的大事。
还是先行回去,再做打算的好。
兴儿见薛三公子愿回去了,便高兴地调转马头,驾车回去,边行边问道:“公子,我们何时回闵州呀?”
薛康这样的喘鸣之症,大夫说了,得在湿热的海边将养方能好些,京城干冷,若非为了处置薛文达这祸害惹下的祸事,薛康也不会千里迢迢到这京城来。
只事已了了,早该回闵州,薛三公子却一再滞留,不提归程,兴儿担心他的身体,难免心焦。
“兴儿,我要进宫。”
既然在宫外寻她不得,那便去宫里寻她,薛三捏紧了手中的药,既已找到他的药,不得药方,他绝不回去。
第96章 做媒
姜云容买完马,已近晌午,便找了家宾客云集的胡人酒肆,尝了一点点葡萄美酒,吃了喷香酥脆的胡饼,和烤的流油的羊肉串。
吃饱喝足,又看了胡姬跳舞,再继续逛吃逛吃,在番市巷买了一堆吃的用的,直把闪电左三包,右三包挂得满满当当,这才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啊!这才是生活呀,这才是久违的生活的感觉呀!
姜云容哼着小曲儿回了田家坊,进了巷子,却见自家门前围着一群抄着手聊天的大娘大妈。
不是东家大婶,就是李家大娘,昨日钱婆婆带她认人,姜云容也就认了个脸熟,看到了知道是邻居,但跟名字就对不上号。
也不知该怎么叫,姜云容便想囫囵打个招呼,谁知见了她来,一群大娘大妈们居然慌慌张张四散跑了。
额,你们这样的行为,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是在聚众说我坏话呀!
姜云容真是一滴瀑布汗下来,心想,是不是昨日静王世子夜访的大阵仗,让四周邻居看到了,故而传了闲话。
反正她们都跑了,姜云容也就不去管她们,自顾开了门,先将闪电牵进了自家院子里,然后一趟趟从闪电身上卸东西下来,准备将这些东西拖到杂物房里。
里面有蒲希利送她的两大袋马的草料,还有一些做胭脂和口脂用的材料。
既然准备开个胭脂铺了,总要做做样子,不然无中生有,只怕惹人嫌疑。
姜云容把第一袋马料拖进杂物房,出来的时候,就见和隔壁邻居挨着的高高的围墙上,趴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
姜云容被唬了一跳,又怕吓着这小姑娘,万一摔下去可不得了,便轻言细语地问她:“小姑娘,你在做什么呀?”
小姑娘被她一问话,就红了脸,也不说话,默默地缩了头,将头藏在了围墙后,只余两只手还趴在围墙上。
姜云容一脸莫名,这啥意思?
既然小姑娘不说话,姜云容便不问她了,又接着干活,将另外一袋马料也拖进了杂物房。
再从杂物房出来的时候,小丫头又趴在墙头冒着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她。
姜云容朝她招招手:“你下来呀,我请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