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静寂无声,一点点细小的声音都能听到,比如锁着的杂物间里的呼吸声。
啊,虞庸医的秘密?
安溪左右环顾,将耳朵贴在门上,隔着门有一道粗重急促的呼吸声,这才符合她进门之前听到的动静。
她进门时虞老师那个状态完全不像是会弄出撞击声的样子。
“你好?”
安溪压低声音。
里面呼吸倏地停顿,紧接着变得更为急促,在急促呼吸声中安溪听到身后有门开启的声音。
里面声音的主人似乎也听到了,急促杂乱的喘息中传出含糊的,不易分辨的字音:
“……找……校长……假……”
“砰!”
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擦过安溪侧脸按在门上,虞老师冷淡懒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课代表,没有人告诉你,警惕一切陌生的声音吗?”
安溪要是听话, 就不会在第一堂课就成为混子老师的课代表了。
她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但低垂着的眼睛熠熠生辉,跃跃欲试看这门锁。锁并不难开, 随便一个铁丝类的东西就能打开, 难点在于,这个学校有关于钥匙的规则。
《安全通告》里有明确条目说明:每个宿舍有且只有一把钥匙,丢失的钥匙无法使用。
而在规则里, 任何以不损坏锁为前提将其打开的工具都能够被称为“钥匙”。
“唔,这是宿舍的规则,但人在外地,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安溪想着, 下巴往上抬起,高高地扬起头,脖子崩拉地很直, 几乎跟门平行。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向虞老师, 将脖子之下的小动作, 遮挡地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 她的眼睛也没有闲着, 转动着打量从身后房间里冒出来的虞老师, 发现他头发整齐, 衣服似乎也换了一身。
安溪表情老实软懦, “虞老师,我上一任《学安》老师教导我,不要放过任何有问题的声音。”
说话间手腕一抖, 小心谨慎破坏了门锁。
但安溪动作再怎么小心,再怎么配合说话的声音,也无法彻底掩盖门锁被破坏的响动。不过安溪也没准备隐瞒, 她在虞老师眼皮子底下行动,就没害怕被发现。
如果真的是虞老师的秘密,要担心的人,一定不会是她。
两人都能听到声音,安溪维持着对脖子不太友好的动作,脸上依旧是老老实实的表情,任由虞老师垂眸看着她。
“你有一颗控制不住的好奇心。”
虞老师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开锁。
“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
安溪谦虚道,手臂伸开将门推开。
伴随着门被推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虞老师随即收回手,垂眸注视着安溪,似乎完全不在意被安溪发现什么。
安溪没在意身后的注视,她三两步进到杂物间里,打量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男人头发全白,皮肤却好得出奇,像婴儿的肌肤一样白嫩,脸上有四只眼睛,另外两只竖在两边脸颊上。
四只眼睛全都没有焦点,不知道是瞎了还是精神涣散。
嘴角有血迹,衣领有碎肉状的东西,安溪套上手套,掰开他的嘴巴,在口腔里看到碎肉。她伸进去一根手指,在口腔里摸到正在蠕动生长的舌头。
“他咬碎了自己原来的舌头?”
安溪想着收回手指,正要站起来,手掌忽地被咬住,她低下头,男人嘴巴咬住她的手掌,四只眼睛盯着她身后。
安溪状似不解道:“怎么了医生?”
医生惊恐看着她身后,含着安溪的手掌,口齿不清说,“……假……告诉……”
“医生,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您不用着急可以慢点说。”安溪话是这么说,转头又道,“您大概不认识我,我是昨天刚入校的转学生,我身后这位……呵呵他是尊敬的《学安15》任课教师,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优秀教师。”
所以兄弟别说了,就算你口齿清楚地告诉我:告诉校长,这是假医生。我也不可能听清楚的。
虞老师不论是不是真医生,他都是班主任带过去的真老师,还是拿捏她两门课成绩的真老师。
医生有没有听懂安溪的话不好说,他四只眼睛里恐惧惶恐,唯独没有冷静。但虞老师大概率能听懂,这就够了。
安溪正准备掰开医生的嘴巴,另一只手先一步捏住医生下巴,强行掰开医生的嘴巴。
安溪顺势抽出手,还不忘对虞老师说谢谢。
她脱下手套,见手掌上有一圈牙印,也不太在意。手套都没能咬破,污染几近于无。
没有污染的伤口就像夏日的冰,都不用暖,放着就化了。
她冲虞老师乖巧道:
“虞老师,既然您跟这位医生还有事情要处理,学生就不打扰了。”
虞老师“嗯”了声,在安溪离开前开口提醒道:“伤口涂一涂药膏。”
安溪看着清水冲刷牙印,脑子想这位虞老师。他跟宿管有点像,都是不会外露情绪的类型,区别在于宿管只是严肃,而虞老师则更冷淡。
她能感受到他没有丝毫恶意,或者说她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安溪看人做事很少依托于对方的外表神态,她更习惯观察对方的情绪。
虞老师好像个假人,她完全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任何情绪波动,哪怕是她打开杂物间试探的时候,这位虞老师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波澜。
安溪看着牙印,想到虞老师最后的提醒,又觉得这不是一位没有情绪的假人会有的提醒。
或许可以从他出现在医务室这点来思考?
他来医务室做什么呢?
有行动就有目的,有目的就有情绪,他不是没有情绪,是把情绪隐藏很好?
他对着一个弱小、孤零零、刚入校的转学生都这样隐藏,只能说明这个人要么天生就个没情绪的,要么所图甚大。
医务室里能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
安溪加了点洗手液揉搓牙印。
这么大一个高中,医务室里难道只有一个医生吗?如果有其他人,他们在哪里,为什么只有这个医生单独在杂物室?从虞老师对四眼医生的态度来看,又不像是在意医生的样子。
她进医务室的时候,虞老师拿着笔坐在桌子前,是否之前在翻找什么资料文件?
他知道角落箱子里有注射器,却不知道旁边柜子里有新的。排除故意告诉她二手注射器这个选项,很有可能是他在医务室的时间并不长。
在她过来前,他只把医务室里的工作人员或者还有病患收拾了,还没来得及在医务室里翻找?
也是,要是时间充足,医生也不会有机会闹出动静了。
想到这里安溪不由想起虞老师收拾整齐的头发,如果时间充足,想必虞老师绝不会头发凌乱见人吧?
“还是个讲究人呢。”
安溪大致想明白了过程,现在就只有目的未知了。
她抽出纸巾擦干手指,随着她的动作手掌上的牙印已经没有了痕迹,这是因为低微污染伤口无法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安溪将纸巾团起来扔进垃圾桶,小声嘟囔,“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除非这位老师的目的是炸学校,不然无论他想做什么,跟她一个安安分分来拿学历的学生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这位求救的真医生——
两位或者几位,总之都是没失控的成年人,难道还要一个今天凌晨刚成年的学生来评理吗?
人菜又没有朋友救,那就下辈子多注意点。
“我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外地学生。”安溪对着镜子拉了拉头绳,“甚至才刚刚交几个朋友,脱离孤形单影的可怜境地。”
“你在嘟囔什么呢?”丸子的身影出现在镜面里,“沐辛然刚刚清醒了一会儿,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又睡过去了。”
安溪让开位置给丸子洗手,好奇道,“什么话啊?”
丸子可疑地迟疑了,四五秒的空白后才慢吞吞道,“让安溪远离我。”
安溪:“啊?”
丸子含糊应了声。
想到沐辛然已经稳定的情况,她实在是不好再对安溪的行为加以批评,只好换了个话题:“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要……”
丸子想了想,用了安溪的说法,“你怎么想到要去治疗沐辛然,而且没有被她污染。”
天知道她赶到医务室的时候,看到安溪坐在沐辛然身上刮毛发,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妈妈说的呀,哪里坏了修哪里。”安溪很认真道,“我妈妈不会错的。”
丸子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等她细想就听到安溪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没有被污染,大概是因为然然的污染不够强吧?”
丸子下意识想到安溪身上有搓澡阿姨留下的污染,理解成是:安溪在利用搓澡阿姨的污染,对抗沐辛然身上的污染。
“你这也太冒险了,如果沐辛然的污染更厉害呢?如果两个污染不会互相排斥,而是可以共存呢?”
“最重要的是,如果沐辛然被同化了呢?她就在你后背上,很容易触碰到你的肌肤,这就意味着她有可能会被你身上的污染影响,从而产生扒皮的想法。”
安溪从来没有听过丸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怯懦懦贴着墙壁立正听训,姿态神情都是很熟练的可怜巴巴老实挨骂。
丸子看她这样也说不下去,你没办法去指责一个孩子善良,尤其是她是做法有一个两全的好结果。
“无论如何,你要记住,自己的生命永远是最要紧的。”丸子严肃道。
“我知道啊。”安溪奇怪,理所应当道:“从小我妈妈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没见你听话。”
丸子没好气道。
安溪不敢吭声,过会儿看丸子好像不生气了,跟在丸子身后,像只鸟探头探脑,“姐姐,你说得同化什么意思啊?”
丸子还没完全消气,闻言更气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这么莽撞,硬声道:“意思就是变成本地人,明白吗?”
回去她一定要举报这个失学叛逆大龄儿童!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舒缓了语气,给安溪普及一些常识,“同化的情况是很小的,大部分时间我们死了之后就死了,留下的尸体会成为污染体的温床,一般情况下,需要焚烧尸体以阻止污染繁殖。”
“最近几年发现有同化的情况,目前还不知道原因跟结果,但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那就是不要再将他们视为同胞。”
安溪没听过“同化”。
她比较在意的是,丸子,或者说七位转学生,为什么一直叫其他学生老师本地人?
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他们都是外地转学过来的,但是从没有一种说法是:外地人被污染会被同化为本地人。
这话更像是说:没有污染的人,在被污染致死后,会被同化成为自带污染的人。
想到这里,安溪转头看向身前的丸子,这批转学生身上确实过于干净了。
像她,是整个镇子污染控制最好的一个,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污染也超过两位数,偶尔也会有污染冒出来的时候。
比如总是眼睛酸涩,忍不住眨眼。
但是安溪见到这几人的时候,就没有在这群转学生身上看到有什么污染。她还以为是他们隐藏的更好,后来丸子跟人打招呼挨了一下,安溪就意识到他们身上是真没有污染。
但她想了理由:要不说是大城市确实厉害呢,能够让居民干干净净的。
现在想想,其他学生跟她镇上的居民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有这七个人而已。
两人说话间回到病房。
沐辛然脸上被丸子清理了一遍, 只是右脸下还有黑线游动的痕迹,左脸上棕绿色药膏,味道非常感人, 总体看起来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安溪怎么将人背过来的又怎么背回去, 不等丸子询问,主动解释,“咱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吧?下午还有课呢。”
实际上, 安溪是觉得要抓紧时间找室友,处理了右脸的污染,所以还是得回宿舍去。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跟丸子说,她仔细认真没有走神的回忆了一下, 发现这几个人把其他学生老师当洪水猛兽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像是对自己人一样。
安溪从不会把问题复杂化,也不会去思考复杂的东西。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认知, 又为什么会用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她跟学校其他人, 但是她还挺喜欢她们的。
暂时不想失去这些特殊的朋友, 所以她只要保持原状就好了。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危险?会不会对学校有什么危害?
学校都将人招进来的, 肯定有学校的道理。
她一个学生只需要考虑学习跟交朋友就够了。
另一点怎么跟这群朋友相处, 安溪也琢磨出来规律了——从丸子以及沐辛然的说教中:
像个宝宝一样警惕小心。
所以她也得像个宝宝, 不能说去找室友处理污染, 得说医务室没有宿舍安全。
安溪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但她很快就想到要怎么应对,将这群人当成在玻璃房长大的人——干净、善良、胆小又勇敢,再加上对现实知之甚少。
安溪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 就暗暗夸赞自己真牛啊,这么复杂的情况都能搞明白,还想到这么贴切的形容。
安溪背着沐辛然暗暗表扬自己, 一心二用听着丸子在旁边简单讲述男寝以及圆念念的情况。她听得很认真,自动过滤掉一些威胁性的、恐吓性的叮嘱,剩下的内容也很简单:
圆念念在宿管那,男转学生里一个午休间被同化,还有一个午休时间未归。
安溪总结道:“圆念念应当是违反钥匙相关的规则;午休时间未归的那个,他或许跟我们一样经历了不同空间,但不论如何,他都违反了午休规定。只不过因为人不在,所以也不清楚违反规定会有什么后果。”
“最后同化的同学,我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既然是午休时间出现问题,要么是违反午休规则,要么是同寝室室友的问题。”
安溪略微思考,“四个男同学,两个住在3104,原室友是说话不利索,两个住在4207,原室友很胖。”
“其中一个跟我还有沐辛然是一个班,剩下三个是同一个班级吗?”
“午休没回来是你们班那个,同化那个是跟我一个班,在高二(7)班。娃娃脸那个男玩家跟另一个是高一(4)班的。”说完丸子补充道,“娃娃脸在4207。”
安溪闻言感觉有些奇怪,这么巧?一共八个转学生,高中三年都有?
“这样的话,其实很好找答案,”安溪道,“圆念念可以直接去找宿管问,被同化的既然是跟你一个班级,他的室友应该也在你们班里,找他问问。”
“午休没回来这个,跟我一个班级,我可以找我们班男生问问。”
丸子听在耳中一水的:莽一莽,作死一下。
感情她刚刚说得话,安溪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觉得这比违规安全?”
安溪:“啊!”
“那还有一个更保守的办法,”安溪很快改口,“男同学不是还活了两个,先从他们那把午休前后的事情问清楚了。”
丸子去找两个男玩家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安溪在宿舍里老老实实呆着。她实际上更想带安溪一起,但是安溪非常坚定地表示她不能让沐辛然一个人在宿舍里,一定要看着沐辛然。
丸子也不可能强迫让安溪离开,背着沐辛然更不行了,在外面行动不一定有宿舍安全,万一有什么,到时候是放弃沐辛然还是不放弃?
丸子前脚忧心忡忡走了,安溪后脚就爬上长发室友的三号床铺,“室友!”
长发室友从她们一进门,目光就粘在沐辛然身上,这会儿听到安溪的声音,才缓慢转动眼球,将视线移动到安溪身上。
安溪已经习惯这位树懒一样的室友行事风格了,她耐心等到室友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才像个连珠炮般开始输出,“室友室友,上辈子藕断丝连这辈子同寝对头,咱们这么亲密的关系,我能不能请你办件事情?”
长发室友瞳孔很黑,像她的头发幽深又阴寒,定定盯着人的时候像是一池深水将人溺毙。
安溪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她期待看着室友,“你帮帮忙把沐辛然……就是咱们另一个室友脸上的污染引出来呗?”
在安溪期待的注视下,室友嘴巴一张一合,“你、清、除、了、她、脸、上、的、唔染。”
长发室友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口腔里的异常彰显出来,安溪能够清楚看到室友口腔深处有黑色浓郁液体般的东西蠕动,说话时被堵塞着含糊不清,说话的速度也很慢。
安溪面不改色认真听着,哪怕能猜到后面的内容,她也很耐心等着室友说完。
“清除了一部分,”安溪坦然回道,“还有半张脸需要人美心善的你出手!”
“我、可、以、试、试。”
“好耶!”安溪举手道谢,“你真是启航第一好室友!!”她踩在梯子上,举起来的手落在室友肩膀上,虚虚抱了一下,“晚上请你吃饭!”
她抱完跳到地面,跑到一号床铺去抱沐辛然。
长发室友垂下眼眸,属于另一个人的鲜活气息很快融化在阴冷湿腻的长发中。
正如安溪猜测的,右脸尚未扎根的污染很容易就被长发室友引导出来,一条条手指长的黑色毛发,如线虫般从毛孔中钻出,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卷缩成灰。
安溪道完谢,拍着胸口表示一定要请长发室友搓一顿,但她刚把沐辛然安顿好,回头总是面壁的室友就不见了踪迹。
“人嘞?”
安溪在宿舍里翻了一圈连抽屉都找了,依旧没看到人,不得不确定对方真的不在宿舍里了。
“现在也不是饭点啊。”
现在大概是三点多,下午的实践课在4:30-5:00,晚上食堂开门的时间是5:30-7:50。
长发室友就快自闭成蘑菇了,她去哪里了?
安溪想不清楚,也没有继续纠结,她准备趁着这会儿去找宿管问问圆念念的事情。
圆念念到底怎么样了,安溪不是特别关心,但是她背后藏着的关于钥匙规则的线索,安溪很感兴趣。
她为什么想要当宿管之类的,拿到权利,不就是为了通过这种途径了解更多学校规则吗?
圆念念这可不仅仅是规则,还有一些隐藏在规则下的违规惩罚或者规则解释。
宿管不在值班室,值班室的门跟窗户都锁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是防着谁。
安溪在值班室转悠两圈,确实不好钻进去,往2206去了。
找不到宿管就去找圆念念两人的室友。
她可以肯定丸子肯定没有找——他们怎么说来着?本地人室友?反正就是没有找第三位室友询问过,现在正好丸子去找两个幸存者也不在宿舍里,正是去找2206第三位成员的好时候。
二栋的二楼跟一栋一楼没什么区别,从窗户往宿舍里面看,大多数都是如假人雕塑的学生。
安溪一路走到2206,先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了看,丸子果然不在里面。
2206跟1101布局上没有什么区别,安溪上次扫了一眼,知道第三位成员睡在一号床铺,也就是贴着门的那张床。
因为角度问题,很难从窗户看到一号床铺上的情况,安溪一边回忆这位同学的特征一边敲响房门。
【脖子后下方有烧伤的痕迹】
门敲了两下,里面无人应答,安溪正准备在敲第三下,门缝里有液体渗出,像水一样的液体渗在墙壁上留下淡淡的印渍,流淌在地面上往外扩散。
安溪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水一样的液体,没有再尝试敲门,再抬起头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窗户玻璃后出现一张挤压到看不出五官的脸,唯一形状没有变化的眼睛,瞪得眼球凸起,压在玻璃上也变了形。
安溪受到惊吓后,下意识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自我介绍就在嘴边,她忽地嗅到空气里有燃烧的味道。
【脖子后下方有烧伤的痕迹】
烧伤?火?
这个同学的污染跟火有关?
门缝里流出来液体是水吗?
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既然是烧伤,她的嗓子完好吗?能进行语言沟通吗?
“你好?”
安溪尝试挥了挥手。
是砸门的声音。
好的,不论她能不能出声,都没有想要沟通的意思。
安溪失望离开,不是打不过,是进不去。
果然,还得是亲室友才好交流。
但丸子他们也确实不适合,跟带有污染的人直接交流,他们没有经验,身体又太干净,很容易就被随便一个小污染杀死了——沐辛然已经证实了这点。
可惜安溪自记事起,身体里已经存在污染,她后面学习的都是如何平衡身体里的污染,以及或容纳或清除新污染。不然她就可以教丸子他们容纳污染,然后控制污染了。
“不知道周末放不放假。”
周末放假的话,可以回家问问妈妈。
如果丸子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带他们回去,直接让妈妈帮忙。
“我带朋友回家,大家都会很高兴吧?”
毕竟自安溪记事起,十几年了,镇子里就没有去过外地人。
安溪回到宿舍的时候, 长发室友仍然不在宿舍里,倒是沐辛然已经醒了。
沐辛然坐在桌前低头正看着什么,对着门的右侧脸上仍旧糊着一层药膏。
听到动静, 沐辛然警惕看向门, 看到是安溪才松懈下来,但下一秒又皱起眉头。
安溪赶在她开口前连忙道:“然然,你在看什么呀?”
沐辛然看了她一眼, 递给安溪一张纸,“我醒了后看见的。”
安溪接过去时候,特意观察了下沐辛然的左脸,发现她左脸正常才笑嘻嘻道, “然然,你要不要去洗一下脸?”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不想去外面洗的话, 我这有湿巾。”
沐辛然没有拒绝, 安溪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 又给她拿了个小镜子。
安溪注意到沐辛然接过东西的时候, 神情有些复杂, 似乎想说什么, 她等了半天只听到一声道谢。
安溪奇怪看向沐辛然的背影, 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看手上的纸条, 很短一行字,主要内容是通知大家四点半到教室上实践课。
奇怪嘞,从没听说过实践课要去教室里上, 又不是美食制作。
沐辛然对着镜面擦拭脸上的药膏,她的动作很慢,却不是怕疼或者紧张的慢, 而是注意力不在动作上,手在机械式动作的慢。
镜面里她的目光没有焦距,手一下下擦拭着,有药膏残留也没有注意。
她在想安溪。
就在刚刚,她意识到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事情,安溪在这个学校里该吃吃、该睡睡,她甚至有一个自己的行李箱。
这对玩家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进入【魇界】的蓝星人,能进入的只有一个身体,而这具身体的真实性至今官方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因为在他们进入【魇界】的时候,现实里的身体不会消失。
也因此有传说【魇界】最开始是一个神灵的梦,凡人濒死之际进入梦境,从梦境中活下来就得到神的祝福,所以离开后病痛全无。
这是神话传说,但也从一个特殊角度说明只有类似于意识或者灵魂之类的存在进入【魇界】。
除了身体之外,最多就是一身衣服,这衣服也不是你昏迷的时候是什么样,进入【魇界】是什么样。它是随机的,在【魇界】睁开眼前谁也不知道自己会穿什么。
有很多违规实验室,在尝试各种办法,都无法将东西带入【魇界】后,就试图改造人类身体,用血肉容纳机械,但都失败了。
安溪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之前为什么从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沐辛然细细地回想,一回想她就发现,不仅仅是行李箱的事情,很多次他们对安溪有了什么疑问,都会被安溪轻而易举换话题吸引走。
沐辛然停下动作。
“怎么了?”安溪注意到沐辛然的动作,走过来贴着沐辛然,看她的脸,“很痛吗?”
她的关心是真切的,她的善良也是真实的。
“不,不痛。”沐辛然摇头,“有件事我想问你。”安溪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她,无论如何,她也应该坦诚相待。
“什么?”
安溪一看这种严肃的表情语气,大脑就开始习惯性疯狂思考,自己做错的哪件事被发现了。
“我们进入【魇界】是带不进东西,为什么你有一个行李箱?”
这个是最大的异常,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沐辛然紧紧盯着安溪,等待她回答。
安溪愣了下,她没有意识到沐辛然的重点在“行李箱”,她的注意力在那个陌生词汇上【yanjie】,是他们的来源地吗?
不对,如果他们来自于【YJ】就不会说进入【YJ】,他们给这个城市取得名称?
“我不知道啊,因为行李箱是学校发的?”安溪道。
行李箱的确是学校发的,但不是启航学校发的,启航学校给得只有一个通知书,这个行李箱还是她小学发的,一直用到现在。
当然也不完全是因为质量好,更多的原因小学初中在村里,高中镇上距离她家也就是步行半小时,一个挎包就足够了。
要不是她的朋友思思说,大城市小孩儿都用行李箱,不用不合群,安溪本来都没准备带这个。
“学校发的?”
沐辛然沉思,这不是没有可能。其实仔细想想,以安溪性格,更大的可能是安溪自己去找宿管要的东西。
这个学校的确跟过去都不同,至少过去学校不会准备一套崭新校服,更不用说还有课程表跟课本。
使用副本里的物品,也不是没有玩家干过,不然教材里【魇界食物可以食用但有几率被污染】的知识点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