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一座山,结果是一个世界。
“但也没办法,”安溪安慰道:“谁让我生来不凡呢!”
话到最后,还有些得意。
乌龟定定看着她,一时之间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认真这么想,还是在胡扯。
“那你要怎么选呢?”
安溪没回答。
她反问:“你还没说你是谁。”
乌龟反问:“你不是猜到了?”
“思潮?”安溪问:“思潮具象化?”
乌龟笑了下:“没那么厉害,我不回答,不是有风险,也不是故弄玄虚,更不是为难你,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可能是传承,也可能是传承的创造者,还可能是最后那批人类里任何一个人的残影……我在食客楼太久了,久到已经有了无数次相同的人生,我不记得了。”
乌龟趴在躺舱上,脖子长长伸着,眼睛注视着天际,喃喃道:“我不知道,也不记得,我知道要守在这里,等一个时机。”
安溪疑惑。
“一个时机?”
她以为是等一个人呢,毕竟她刚到食客楼,乌龟就出现了。
“一个时机。”乌龟肯定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时机,也不知道等来要做什么,更不记得为什么要等。”
安溪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的选择一直没变过。”
安溪说得是乌龟曾经说过的,他在食客楼里经历了不知多少次衰老与重生,可他的选择从来没有变过。
“你在看到我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在等什么吗?”
乌龟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是世界又非世界,世界是你又非你。”
安溪看向乌龟,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反应已经算是一种回答了。
“我记得这话。”
这是她进楼之前,乌龟告诉她的。
当初这句话可能是提醒魇界、源石跟核的关系,如今这句话是询问。
“你的选择是什么?”
乌龟道。
安溪呲牙咧嘴一笑:
“我的选择也从来没变过!”
她道:“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
安溪屈起食指敲了敲舱身,问:“壳取出来了,这具身体会死吗?”
乌龟道:“会回到本体。”
安溪思考了下这话的意思:“你是说,等壳离体,这具身体就会化成沙子回到虞扶风那里,像水和泥一样,混合在一起?”
“首先,不会变成沙子,其次不是混合,最后,他是个人。”乌龟严肃道。
安溪道:“比喻!比喻!我高超的比喻手法!”
“所以是不是这么回事?”
“差不多。”
“哈,你看!”安溪得意。
她好奇道:“蓝星人身体来到魇界,都会这样吗?”
“一化二,二总会再合成一。”
安溪点头:“我懂你说话风格了!”
“你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是。”
知道虞扶风不会死,安溪最后一块心事也没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灰尘:“聊完了就干活吧,你让让,我先把壳取出来。”
跟乌龟说得相同,壳一被取出来虞扶风的衣服就像漏气的气球干瘪下去,一具完整的躯体只是眨眼间就消失不见,除了一身衣服,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
“他回到本体了?”
安溪扒拉两下衣服,最后残留的气息也飘散了。
“是。”
乌龟看着安溪手中的壳。
说是壳,更像是块指甲大小的石头,除了黑的发亮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
安溪握着壳,扭头看向乌龟,“你怎么还在这?”
乌龟:“?”
“那你在这吧,我先走了。”安溪将壳往口袋里一塞,抬脚往山下去了。
乌龟看着安溪的背影,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开口叫住人。
他知道人要去哪。
车被安泥两人开走了,安溪也没有再联系三娘要新车,更没有再合理打劫一辆交通工具。她研究了一下路边的公交站牌上的路线,按照路线坐车,转车,一路坐回安息山。
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失控污染,她坐在后排看着路人上上下下,恍惚间还以为到了蓝星——哪怕有些路人们身上带着无法污染外具化。
安溪安安稳稳一路到达安息山之后,对于建设魇界这项工程,充满了信心。
或许对于失控污染来说,魇界的环境变得越来越恶劣,但是对于魇界人类来说,魇界的环境正在人类自己的努力下变好。
安溪抬步走上山时,风跟在旁边飒飒作响,她这次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山神洞。
山神洞仍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石板床上的干草蓬松,石板桌上各种材质的碗里花朵依旧娇嫩。
唯一不同的是,石板桌旁边多了一个盆栽,是那个从她这里吃亏,半夜等她睡着抽她的盆栽。
安溪笑嘻嘻凑过去,啪一下拍了盆栽脑袋瓜,猖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傻了吧,老大我变更强了!”
盆栽细细窄窄的叶子无风自动,在安溪笑个没完的时候,拍一下抽过去。
安溪笑着不停将叶片握住,更加猖狂了:“小叶子,我说了,我变……哎呦!”
另一片叶片抽在她小腿上,小腿上布料直接裂开一道口子,好在安溪肢体污染强悍,只在腿上留下一道红印。
很显然安溪变强了,它也变强了。
安溪气急败坏,掐着盆栽摇晃:“你是不是偷吃了!你变这么强,是不是妈妈给你喂她污染了!你是不是趁妈妈睡觉,塞妈妈嘴里,让妈妈吃你了!”
后边这话就很以己度人了。
盆栽不甘示弱,数道叶片利刃一样劈头盖脸朝着安溪抽过去。
十分钟后,两边狼狈不堪同时举手休战。
安溪从挎包掏出肉条自己吃一根,给盆栽土里埋一根,盆栽叶片抖了两下,露出藏在叶片里的黄花递到安溪嘴边。
安溪张口就吃了。
吃饱喝足之后,安溪问盆栽:“我给你换个地方住吧?你不是喜欢热闹吗?人多肯定热闹,我以前班里还有个喜欢打架的女同学,你能跟她一起进步强大。”
盆栽叶片左右晃动。
“你不想走?”安溪面色古怪,忽然大惊失色: “你想趁我不醒的时候抽我?”
盆栽立刻就抽了她。
安溪坐在盆栽边,嘟嘟囔囔梳理乱糟糟的头发:“我以为你被妈妈扔……我是说放生,没想到你在这里等我,欸,我就知道。”
她得意道:“你喜欢我。”
“啪!”
被抽了一下。
安溪习以为常将被抽乱的头发重新梳好,“你想好啊,你在这里我不醒的话,没有人跟你说话,也没有跟你打架……单方面抽我不算。”
盆栽晃了晃叶片。
“好。”安溪把盆栽搬到石板床边,又把挎包取下来放在旁边,“这里有很多吃的喝的,你想要就自己拿……你过去也没少趁我睡觉偷吃,肯定知道怎么避开空间污染。”
安溪想了想又给石板桌上碗里重加了点污染,碗里能保持花朵永远鲜艳,是因为安息山污染。
安溪不知道之后安息山的污染会不会有变化,她作为祭司加一点污染更保险。
最后安溪开始写信。
蓝星的朋友、魇界的朋友,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要写的东西就变得很多。
安溪这次没嫌写东西麻烦,一封一封写好封了污染交给盆栽小叶子。
“如果有人来找我的话,你就把这个给出去。污染会自己找收信人。”安溪猜测如果核跟壳融合之后,效果很显著的话,那么来找自己的人就会来得很快。
“不知道到时候安息山会不会封闭,反正你想办法送出去。”安溪说着补充道:“如果安息山这里污染出现变动,你在这里被排斥,别傻待着,先出去明白不?”
盆栽晃了晃叶片。
安溪这次看不懂这话的意思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但想想盆栽小时候就能从一群快枯死的族群里扒上她的腿出来,后来更是装模作样乖巧好几天,最后确认能留下来之后才恢复本性……
安溪果断选择相信小叶子的求生欲。
忙活半天,天都黑了,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安溪平躺在石板床上,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对着床边的盆栽道:
“晚安。”
她将壳放在心脏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