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声音仿佛从安溪每一个毛孔中钻入,不再是游历女孩的声音,或者说不再只是游历女孩的声音——
井三婶的声音、井三婶孩子的声音、井大的声音、井大大的声音……安溪在游历女孩记忆里听过的每一道声音在这里都有出现。
“你认为我会被清理?就像人类清理每一个有威胁的污染一样?”
安溪直接她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张开嘴巴严肃道:“咕噜?”
“人类视我们为垃圾,他们与我们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得到[神]两分偏爱,就以为自己是世界主人了吗?”
安溪眨了下眼睛。
怎么又来一个[神]?一个小区到底容纳多少[神]?
“不要这种眼神,那是真正的[神]是创世者,是万物之主!”
安溪只有一个想法,说得好哇,抄了。
她家山神也是真正的神,是创山者,是(山间)万物之主。
“你不相信?”
安溪直觉她可以发言了,张开嘴巴,果然能发出声音:“我尊重你的信仰,但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比我们山神更厉害的神!”
声音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安溪忍不住开口之前,才再次道:“这就是你的想法?”
假设声音多了解一下安溪,就不会试图再用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诱导安溪,然后在诱导过程中对其进行精神污染。
因为安溪的重点与理解从未让人满意过。
“对呀。”安溪说完琢磨了下,询问道,“你还想听别的?别的话也有,就是你信得那个神哦,既然是万物之主,怎么会偏爱人类呢?这不是偏心吗?神偏心还算什么神呢?我们山神就不偏心,祂从不干涉任何生灵任何举动……你们神会干涉吧?不然怎么得出偏爱的结论的?”
安溪再次被剥夺了发言权。
安溪毫不在意,一个不算特别稀奇的事情,安溪脾气其实是真的挺好,这种反反复复折腾她说话的事情,一点也不会让她生气,但她会继续说:“咕噜咕噜”
翻译过来就是:
“你生气了吗?如果生气了的话,污染为什么不沸腾呢?如果沸腾的话,水会开吗?”
幸好[井]听不懂气泡音。
声音发出古怪的笑声: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拥有人类的思维,能发出人类的声音吗?”
“你不是想知道球体里有什么吗?”
“学习”
“唯有学习”
安溪闻言有一瞬间产生扭头离开的冲动,但她忍住了,她有预感这荒谬又诡异正常的答案,会告诉她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安溪失去了意识。
崇井小区最初并不叫崇井小区,它是一个在森林之中的,落后且封闭聚落。
聚落换了很多地方,最后选择长久居住的位置却是整个森林污染最严重的水源旁边。
因为人们发现这条河流里的水污染厉害,被它圈在其中的土地上却没有任何能对人造成的威胁。
树木不受河流污染侵蚀,第一座桥就诞生了。
人们推平了河流所圈住的土地,用砍伐的树木建造起一个又一个房屋。
河流学会的第一件事:掠夺与侵占。
随着时间流逝,平稳的生活带来更多的生命,而更多的生命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食物与其他资源。
人们开始走出去,他们谨慎地一点一点往外推进,最先被铲除的就是河流外围的树木。
之后人们渐渐开始学会养殖、种植……人类在不断进步,人口在不断增多,森林仿佛也没有最初那么危险,河流就变得鸡肋。
因为河流的污染确实厉害,人们既找不到污染源头,也无法清理污染。
第一道指责声出现的时候,河流学会了:利益。
河流日复一日的流动,没有因为人的到来停滞,也没有因为人的指责停滞,它不断向前流动。但它既无法离开,也不会思考,它只是在流动中看着与森林格格不入的生物,每一个水滴里仿佛都有一张属于人类的倒影。
越来越多桥架在身上,越来越多人往外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聚落里人说他们出去寻找水源了。
他们说背靠河流却喝不上一口干净的水。
他们在河流潺潺流动中抱怨。
直到一个人来到这里,她大约是个女人,看不清面目也看不出身形,只是存在就让人有亲近感,在她身侧就像在母亲腹中一样安全。
她来到这里,听着人的抱怨,为人打了一口井。
井需要水,她来到河流边,看不清的手伸入河流里取出一颗被淤泥包裹着的干瘪心脏。
她将心脏放于井中,心脏渐渐收缩扩张,河流——井,就像被拂去了笼罩的迷雾,一切都清晰起来了。
它变成了他,他听到女人告诉人们只要真心爱井,他就会为人们源源不断提供干净的水。
女人很快离开,临走之前她说,终有一日,她会前来取打井的报酬。
她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
或许是因为他不够智慧,他没有嘴巴,他无法对女人诉说。
聚落有了名字叫[崇井],因为人们不知道女人的名字,他们甚至不知道女人身形体态,更别说面貌。
只能用[崇井]铭记女人。
崇井聚落变成崇井村庄,崇井村庄变成崇井小区,女人始终没有来。
井看着人们从一开始对他敬畏与感激,再到好奇与探究,最后就是习以为常的漠视。
井不在乎人类,但它又的的确确受到人类态度变化的影响。
当他们感激时,他的心脏强大且强壮,淤泥一层层脱落。
当他们探索时,他的心脏跳跃尤其快,水流都激昂许多。
当他们漠视时,他的心脏恢复平静,他终于能冷静地观看这一切。
可人的情绪是复杂多样的,于是心脏生出黑雾,井是不会被污染的,黑雾就从河流里冒出,跟着河流流动,化为水汽,化为雨水,成为污染厉害的雨水。
井看着人们因为污染严重的雨水愤怒,又看着愤怒从他的心脏中迸发出新的黑雾,黑雾又融入河流中——日复一日,循循环环。
井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他为什么要等待?
他从人身上学会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掠夺与侵占吗?
他开始尝试污染居民,这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每个居民从出生到死亡都使用他污染净化过的水源。
第一个被污染的人是一个孤僻的人,被生育污染孕育而出,孕育他的人都已死亡,他独自住在中心位置二楼。
井封闭他的房间,看着他皮肤干裂缺水而亡,想着他确实从人类身上学会很多,就像谨慎。
第一个死亡的人没有引起注意,他们猜测他是误饮河流水。
第二个被污染的人出现的时候,游离已经住进二楼有一段时间了。
游离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但小区里的人不在乎,他们太久没有离开小区,太久没有见到小区外的人。
真名字假名字都无所谓,他们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透过这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女孩。
那时井就知道,游离离不开小区了。
安溪以一种奇特跳跃的视角观看这段过去, 简单来说像在做梦。
视角一会儿在井身上,一会儿在某个人身上,但无论在哪里, [井]始终在安溪的视野范围之内。
不仅如此, 安溪能感受到[井]的情绪波动,与污染变化。
她知道了对方为什么明明是污染物,却渐渐产生人的思维:它的污染源头很复杂, 最初是某个污染野兽死后掉入河流中,当肉身腐烂化泥,心脏却还依旧在跳动,那是这个野兽的污染源头, 也是河流污染的源头。
心脏在河流中吸收太多死去污染动植物的污染,那些污染一层一层包裹在心脏外,赋予它活性的同时, 又影响了它。
直到第一个具有污染的人类死在河流中, 人类的污染被心脏包裹, 那是它萌芽的开始。
它混杂太多污染, 渐渐侵蚀了河流, 河流成为它的新宿主。
这就是[井]的诞生前传。
女人出现的时候, 安溪的视角被固定在一个物体上, 一个既看不到人, 也感受不到气息的物体上。
安溪知道女人从水里捞出那颗心脏,知道那颗心脏的淤泥污秽被拂去;知道[井]从[河]中脱离出来,没有源源不断提供污染的心脏, 河流终有一日会变得清澈;知道[井]没有源源不断提供污染的尸体污染,在居民的维护下终有一日或许能够离开水井,成为真正的行走人间的[神]。
他的污染是净化水源, 他能够影响一片区域的气候。当他庇佑一方生灵的时候,怎么不算这方生灵的[神]呢?
安溪看不到女人,感受不到女人的气息,不知道被[井]称为真正的[神]的人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只看这个预想到的结局,她的确是[井]的神。
仁慈又冷漠的神。
她赋予他新生,却没有给他只言片语,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安溪很熟悉的作风,山上的人在她记忆最开始就是如此,后来,后来她实在不是个安静的孩子,管教就变得多了。
过去还在继续。
自称游离的游历女孩留了下来,正如游离曾给安溪展示的那样,她在第一次离开失败之后,就深深陷入这个泥潭里。
安溪从另一个角度,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挣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神]的陌路,成为[井]的一层保护、一把刀、一个鱼饵。
游离最初成[神]的时候,崇井小区的确得到了平稳,这个平稳并不是污染的怪病消失了,而是不会再死人。
这个结果,居民满意,游离也不得不满意,因为她做不到更好了。
石屋就是这个时候建造出来的。
[井]扭曲了居民的思维,影响他们将原本指向游离的对联,指向[井]。
安溪意识到[井]在钓神前来。
可惜最后来得人不是神,甚至不是女人。
安溪认识来人,图书馆的管理员。
管理员开着破旧的黄色校车进入小区,身上没有遍布眼睛,穿着青衫长袍,五官端正,最吸引人的是脸上那对白色虹膜的双眼。
“我是启航高中信息管理处的管理员,这次前来是奉校长的意愿来此与贵小区合作。”管理员打量一个又一个病患,微笑道,“或许,你们需要一点定金?”
游离很谨慎地隐藏踪迹,但她依旧被管理员发现了。
“跟资料对不上啊。”管理员站在游离面前,温和看着游离:“小姑娘成年了吗?”
安溪清晰“看”到已经自以为成[神]的游离乖巧老实回答:“二十了。”
“嗯,那你不是我要找的。”管理员打量游离,神色变得温和起来了,“还是个小孩子,这个年龄真是应当学习的时候,你想到启航入学吗?”
游离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呆愣了下,不等她再开口,周围就有居民赔笑祈求看着管理员:“大人,她是我们小区的神,我们离不开她呀。”
游离眼里所有的疑惑与动摇尽数消失了,她的脸上出现了安溪见过的神像那张恒古不变的神态:“多谢您,但我不会离开小区。”
管理员被拒绝没有再提第二次,他检查了整个小区,将水稻种子交给小区居民,签订了一年两收的契约,最后如他来时一般开着校车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安溪回到[井]的视角,
[井]生出失望与愤怒。
极端的情绪使他的心脏出现裂缝,淤泥般的黑雾从裂缝中流出。
黑雾一层层包裹在井上石屋中的游离身上,神台越来越高,游离属于人的东西越来越少。
管理员第二次到来时,游离走下神台,站在他身边,轻声问:“你说得校长,曾来过这里吗?”
管理员温和看着她。
“你想前往启航高中入学吗?”
游离微笑道:“学校给不了我想要的。”
“谁能给?”
游离道:“我。”
他道:“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拿。”
管理员定定看着游离,他的脸上有一颗眼球挤出来,第三颗眼睛观察着游离。
游离不再像上次那样无措,他沉稳站着任由管理员打量。
安溪清楚,此刻的游离,有很大一部分是[井]的意识在操纵。
片刻后,管理员恍然大悟,看着“游离”问道:“你愿意去学校吗?”
安溪没想到他会问第三遍,尤其是现在他应该已经发现此游离非彼游离才对。
“游离”道:“不。”
管理员没有在劝,他只是看着“游离”道:“看来我完成校长第二个任务了。”
“游离”心脏猛地一怵,他看着管理员。
五官还是游离的五官,神态却有浓郁的非人感,狰狞中带着几乎看不出来的惊惧。
“什么意思?”
“校长托我来看看故友。”似乎觉得这话不够明了,管理员补充道:“她已远游,归期不定。”
安溪从[井]中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平静,所有的一切都被压制在静止的海面之下。
“不过我想,你应当也不需要见她了,你可以自己拿到想要的。”他说着神情忽地严肃,“这里是校长选定的合作地,由我全权负责,我不喜欢让校长失望,你不会让我难做是吗?”
安溪还在琢磨这话的意思,但她可以确定[井]没有听懂,他甚至没有听,他还沉浸在上个话题中。
管理员大概是见识得多,见了“游离”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解释道:“你已经有了智慧,不再是懵懂无知的污染物,应当清楚远离失控,方能长长久久。”
之后管理员陆续来过几次,但游离再也不出石屋,他在石屋外观察游离的状态,又匆匆离开。
直到近几年,[井]忽然发现管理员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小区,他直觉,机会来了。
而后就是新一轮疾病污染,整个小区再也没有一个活口。游离似乎发现了异常,她从淤泥中睁开眼睛,遮掩着她的迷雾被迫退散。
她努力挣扎,从神台爬下来,用过去实验更加极端地将所有人的灵魂容纳在自己体内。
她清醒又混沌着。
清醒时满是痛苦与绝望,混沌时又执着让居民重新回到现实,仿佛还活着,一切没有变化。
之后陈米被发现,教导主任到来,发现了失控污染群,游离被[井]藏了起来。
主任发现了河流污染,但这种程度的污染,并不需要警惕。
[井]的计划开始了。
班主任的到来让[井]意识到他的猜测是真的,学校一定发生了严重事故,否则当初一眼就看出他的管理员不可能让一个天生水污染的人到来。
至于校长,他要感谢,若不是有她留下的一缕气息,莫说教导主任,就连那个一班班主任都瞒不过。
计划很顺利,只游离一个就能留下整个班的师生,等他吞噬这个班的污染,再逐步吞噬前来救援的人——
学校已亡,校长难道还不归来吗?
他会站在她的学校里等,站在她的属下学生尸骨上等。
但是游离摆了他一道!
她分明已成傀儡,按照计划,应该一个一个学生慢慢失踪失控死亡,但她却先后让两个学生进入石屋,两个学生同时在石屋失踪,很难不引起跟班老师注意!
之后她更是将所有能说的都以一种计划内的手段尽数告诉一个学生!
这本没什么,只是一个学生而已,但这个学生居然不受精神污染!只有最初借助校长气息进行的精神污染起了作用,扭曲了她一定程度的认知。
安溪看到这里,开口微笑矜持道:“谢谢夸奖。”
记忆出现了片刻扭曲,紧接着若无其事继续往后。
往后就是安溪已经知道的,她毁掉了他所有的计划。
记忆结束,安溪没有回到水里。
一团光出现在她面前。
“你说得对,我没有选择,启航的教导主任冲垮了整个河流,一班班主任更是以命为代价就为了容纳[井]的污染。偏偏他误打误撞,你们校长留下的气息不可能让他死,我的结局就在眼前。”
“但我不甘心。”
安溪:“你刚刚好像不是这个态度,等等,你把我带到这里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是为了说私密话?”
容纳污染是有一定概率看到被容纳者的记忆的。
尤其是有的容纳,是如安溪容纳微微的污染那样,只容纳一部分。而有的容纳是杀死对方意识,容纳其污染,就像情感面具。
“拖延时间?”
[井]语气古怪,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让这样一个人来继承,是否是正确的。
他现在这个境地,拖延时间的结果难道不是死亡吗?
“没有底牌了吗?”安溪道。
安溪这话一问,[井]分不出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他已经没得选了,他也不可能选择别人。他在安溪身上感受到他的神的气息,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一闪而过,但他绝不会认错。
“我将污染送于你,你为我给我的神带一句话。”[井]说。
“不要。”
安溪毫不犹豫道。
她现在已经知道粉色泡里是什么了,是[井]的过去,是[井]的学习,是他从心脏里剥离出来的校长气息。
可以说,那就是他最后的净土。
“为什么?”[井]问,“你嫌我污秽?”
“不,我不愿意承担我做不到的事情。”安溪想了想道:“你诞生于死亡,生来污秽缠身,可谁的污染又生来干净呢?污染就是污染,没有其他。”
“她为你拂去淤泥,一定不是因为认为你污秽,而是因为她看到你好学。我想,她设下那样一个规则,是为了给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安溪有自己的理解。
“你恐怕不知道,当时管理员最大的职务内容,其实是登记入学教职工以及学生们的信息。”
“她应该是想让你入学的。”
安溪本来觉得校长只是日行一善,并不在乎后面发展,但她既然让管理员来这里见故人。那就是没有忘记[井],她或许真的来不了,而不是不想来。
不过这都是安溪自己的猜测,如今校长许久未归,管理员显然污染出现了问题,谁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井]迟迟没有回答。
安溪左思右想,她说得应该都是宽慰的话吧?难道对方太感动了?还是已经被班主任容纳了?
正当安溪想要开口的时候,耳边忽地响起悲哀的疯狂笑声:
“问得人是我,第三次问得人是我!竟然是我!!哈哈哈,是我,是我,第三次问得居然是我!!怎么会是我呢?怎么能是我呢!”
触手可及的希望。
触手可及的希望!
安溪眨了眨眼睛,开口安慰道:“这也不怪你,本来就不聪明,学校还非得搞什么说话藏一半,听不懂不怪你。”
安溪的安慰很致命,[井]的疯狂停滞下来。
安溪道:“不过你现在没戏了,不论你失控没失控,你肯定要被清理掉的。”
这跟小区居民以及游离其实没什么关系,两方人都没失控,生死各看本事。
这就是现实。
而他一定会被清理的原因是他这次针对的是学校,他的对手是学校,而启航的作风安溪了解过——
七班遇难九死一生那回,学校回头就带人去把湖给填了。
安溪如今是启航学生,她不可能在学生、老师险些丧命之后,轻飘飘说一句“他也很可怜”,“大家都没事”就放他一条命。
她难道是什么好人吗?
“我若一定要让你容纳呢?”
[井]道。
安溪估摸了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于是开口道:“你搞错了一件事。”
她站起身,双目炯炯有神。安溪快速解开头发上的红绳,一点一点将其缠绕在手上——
“我来找你,只为一件事。”
红绳污染包裹着右手,冰蓝色的光在掌心快速凝结,还未曾看到凝结出什么,安溪已经出手。
冰刃毫无阻碍地刺入光团。
她道:“我是来狩猎你的!”
“你怎么可能能碰到……”
红绳污染可以无视所有污染。
安溪没有给他解释,冰蓝的光自她右手炸开。
[井]在此刻迸发出求生本能,记忆领域破碎,安溪坠入水流之中,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不断压迫着安溪。
但她丝毫没有收回刺进光团的手,她还在不断加厚加深冰层。
于是,[井]剥夺了安溪水下呼吸的能力。
情感面具渐渐浮现在安溪脸上,她丝毫不在意痛苦,她的眼睛只看着眼前猎物,分数、成绩、报告……通通从她脑子里离开。
杀了他!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崇井小区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由白骨构成的白色河流不断冲刷着整个小区。土地上看不见一粒沙土,围绕着小区的河流里,也看不见一滴水。
只有白色河流。
“破绽。”教导主任看着前方,冲着旁边七班老师道,“入口出现了。”
教导主任脚下的白色河流往两边退涌,留出一道能够行走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口破败的井。
教导主任领着七班老师走到井边,轻轻抚摸井身,温和道:“我曾听闻,校长在选择校区时,去过许多地方,留下许多希望的种子。”
“崇井小区的这口井,应当就是校长在此留下的。”
七班老师并没有见过校长,自从她进入学校开始,学校里最高话语权就掌握在管理员跟教导主任两个人手里。
但管理员那时已经开始疯疯癫癫,可以说学校是教导主任的一言堂。
她也没怎么单独跟教导主任相处过,毕竟在没有事情的情况下,跟教导主任见面就意味着做错了事情,即将面对一个惩罚。
“主任,您之前说感受到兰水留下的把戏只有四个,是什么样子的把戏?”
“一个盾牌,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教导主任抚摸着水井,漫不经心道,“难怪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任何超脱兰水能力的存在。”
雪兰一边担心其他学生,一边对教导主任的话摸不着头脑。
“这口井蒙蔽了您的感官与污染?”雪兰说着话锋一转,又回到学生身上:“只有四个,是不是兰水能力不够?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不用担心,我已经能够感受到学生们的气息,有一个小同学的气息格外活跃,她即将斩杀成功。”教导主任安抚完雪兰情绪,又回到校长话题上,“是的,我被蒙蔽了。”
“校长的气息加上无与伦比的天赋污染。”她感叹道,“校长总是怜悯的。”
雪兰:“主任?”
教导主任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收回抚摸井身的手指,指向井口,白色河流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往下流动。
兰水在容纳污染的关键时刻,忽然感受到[井]污染在极速崩溃,他记得自己方才隐约感受到安溪的气息出现、靠近、消失、出现、再消失。
潜意识里觉得[井]污染突然的崩溃一定跟安溪逃不了关系,他当即加快容纳速度。看不见的黑暗里,潺潺水流中一点、一缕、一片……红色痕迹迅速往外晕染。
红如蛛网般,原本只是悄无声息存在于没一片水滴里,毫不起眼也无人察觉,但等到它开始狩猎时,立刻狰狞可怕起来。
水流被红网笼罩拉扯,水流围绕一点不断旋转,很快一个漩涡形成了,所有的水流都不受控制涌入漩涡之中。
岸上头骨看准时机纵身一跃,跃进漩涡正中央,顷刻间没了踪迹。
光团从最里面开始往外结冰,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
[井]:“狩猎我,你能得到什么?”
“容纳我,你可以得到我的一切,包括你们校长的气息,难道你不想要吗?”
安溪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右眼污染正在休眠当中,她无法通过右眼污染判断[井]的弱点,只能靠自己去猜去推。
答案其实十分明显。
[井]开始于一颗心脏,他的新生也是来自于这颗心脏,那么他的弱点也必定是这颗心脏。
问题就是,心脏在哪里呢?
安溪右手发力,被冻结的光团从她手部开始裂开,三四个呼吸后,破碎的冰屑溅射到各处,光团随着冰层的破碎而破碎,但声音还没有停止。
[井]:“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你身上有她的气息,我只想把最珍贵的留给我想要留给的人。”
“如果你怀疑我有任何问题,我可以现在就对着污染发誓。”
安溪闻言一边回答,一边寻找心脏的踪迹。
“你为什么一定要给我?就因为校长的气息?恐怕整个学校我身上校长的气息最少,因为我是刚入学一周。”安溪给他出主意,道,“其实现在不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吗?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呀!”
“主任跟管理员是一个时期的元老级人物,她对于校长一定更熟悉,她身上留下的校长气息一定更多。”
“可我厌恶这些老师,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错过[神]的意愿。”
安溪对心脏隐约有了想法,闻言就笑:“你这话就没意思了,管理员问了三次,前两次你影响居民阻止游离离开,第三次你要是知道问得是你,你就愿意跟着他走了?”
“游离知道,都要气活过来,给你一刀。”安溪道。
“她的执念是居民,就算没有我,她也不可能离开。”[井]说。
安溪吐出一口破碎的内脏碎片。
“这话真没道理,你从来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却说她一定会选你给得路?”
[井]沉默片刻:“难道谁给我选择了吗?如今我想要选择你,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安溪就笑:“那不能够,我说不要就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