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珅站在原地良久,回想顾承封冷淡的态度,眼中渐渐浮现出苦涩。
“哎,人呢?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杜岩拉了一车东西赶来,没想到来晚一步,痛苦地低嚎了一声。
没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他要完。
赵珅看到杜岩时脸上闪过难堪,正要转身离开,杜岩忽然出声。
“赵公子,你还没走呀,不知可否请你帮个忙?”
赵珅无奈停住脚,“请说。”
“嘿嘿,你今日应该就回书院了吧,正好路过信都,能不能帮我捎点东西?”
赵珅没打算回书院,闻言有些为难。
杜岩笑了笑,走近赵珅,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道:“其实是我们大人要给顾府送东西,你看在我家大人为你保守秘密的份上,就帮帮忙呗?”
赵珅怔了怔,眼眸忽然恢复些许亮光,急声问道:“你是说,王大人没有将我的事告诉别人?”
“当然,我家大人又不是多嘴之人。”杜岩保证道。
赵珅上前一步,再次确认,“包括顾大人?”
杜岩不明白他这么激动做什么,但还是点了头。
“好,我帮你!”
赵珅原以为自己不堪的过往暴露,再没机会靠近婉姝,此刻得知王彦青替自己保密,死寂的心瞬间活了过来。
他还有机会,太好了。
赵珅高兴地恨不得立马启程去追婉姝,又想到什么,回头从杜岩手上接过马车牵绳,喜形于色道:
“在下即刻就回书院,东西定帮你送到。”
第42章 小年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转眼到了小年, 这日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神,扫尘除秽,辞旧迎新。
顾府也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将边边角角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婉姝早起沐发完,将自己房间贴上亲手剪的窗花, 随后便前往主屋给母亲请安,嫂嫂和侄子来的早一些,难得的是父亲和哥哥也都在。
大家聊了会儿家常便吃早饭。
饭罢, 两个男人又坐了一盏茶功夫便要出门办公。
宝妹站在门口, 动作麻利地掀开帘子,看见春燕正撅着嘴满脸不高兴地走来, 连忙出声提醒。
“老爷,大爷慢走。”
春燕这才注意到出门的二人,立马收敛表情站到一边。
顾贤看了眼大嗓门的宝妹, 然后目不斜视地大步出门去, 倒是顾承封注意到了春燕的异常, 停在她跟前问发生何事。
春燕低着头,恭敬回话。
“长信侯府下人送了封信来, 是风婕郡主给小姐的。”
顾承封挑了挑眉, “风婕郡主最近经常来信?”
“这个月第三封。”春燕声音有些低,隐隐透着不满, 她没有说的是风婕郡主每次来信都是帮赵珅传话。
自打在望月城惹婉姝不快后,春燕为了表示忠心,连嘴巴都变严了。
顾承封沉吟片刻, 回想望月城之事,很快想通了缘由,以为婉姝接受了他在望月城时的提议, 便没有再问,只道:“注意分寸。”
春燕愣了愣,心道自己啥也没说啊,大爷怎么好像全都知道?
春燕狐疑地目送顾承封离去,打了个冷颤,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连忙将信揣进袖子里进屋去。
屋内,婉姝正坐在母亲身边听嫂嫂讲陈府的事,说是陈妙峰娘子小梁氏有了身孕,陈母要给陈妙峰纳妾一事,小梁氏写信给嫂嫂诉苦求谋划,嫂嫂后悔当时没有听母亲的意思,心软帮了娘家。
婉姝看见春燕朝自己使眼色,似乎有急事,便与母亲说自己去厨房看看麻糖做好了没。
回到屋里,春燕纵使心里不愿意小姐与赵珅走近,还是乖乖把信交了出来,“送信之人说是有要紧事。”
婉姝笑看她一眼,接过信打开,看完表情有些无奈。
春燕不敢偷看,便瞪着眼盯视婉姝。
“赵公子今日回京城,风婕郡主要给他饯行,邀我一起。”婉姝将信置于桌上,微微叹息。
风婕郡主自然是要悄悄出行,有婉姝作伴的话,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坏了名声。即便婉姝已经看出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好拒绝。
春燕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由脸色微黑,觉得赵珅真是阴魂不散,“奴婢要跟着您。”
“你当然要跟我。”婉姝无语地斜了眼春燕。
既是践行,礼节要到位,又不能让人误会,婉姝便让春燕包了些家里现有的信都特产。
顾源听说婉姝要出门,急忙跑出来问她是不是去接表叔,听婉姝说不是,立马皱起小脸。
他都好久没见到表叔了,听说表叔在望月城,回来肯定给他带礼物,今日过节呢,正适合收礼物。
“姑姑,表叔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婉姝继续摇头,“不知。”
“啊?”顾源满脸不相信,一连三问,“姑姑与表叔关系不是最好了吗,为什么不知道,表叔没有写信吗?”
这些日子婉姝已经尽量不去想关于怀玉的事情,此时听到顾源这些引人误会的话,忽然有些羞恼,掐住顾源的小脸使劲儿揉搓。
“什么关系最好,姑姑与你不好吗?是谁说和我天下第一好的,恩?”
“姑姑源儿错惹,咱俩关系最好……表叔真的没给姑姑写信吗?”
“……”写了,但她没看。
风婕郡主定的是信都最贵的酒楼,据说私密性极好,婉姝刚到便有侍女为她领路,前往雅间的路上并未碰见其他人。
这种酒楼来的多是达官显贵,或是为了商讨要事,婉姝只在年幼时来过一次,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侍女将婉姝领到二楼东侧倒数第二间房间前,敲了下门便离开了。
开门的是风婕郡主的侍女。
“婉姝,你总算来了,快过来坐。”风婕郡主热情招呼着。
婉姝进屋时发现屋里除了风婕郡主和赵珅,还有一位她没见过的公子,长相实在出挑,不由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多看的一眼,还让对方察觉了。
四目相对,少年微微一笑,仿佛四周都失去色彩。
婉姝愣了愣,头一次想用“花容月貌”来形容一名男子。
风婕郡主见婉姝呆呆的样子,哈哈一笑,介绍道:“这位是秦御史家的二公子,秦淮,才来信都没几日……你是不知,五年前我第一次见他,说什么也不信他是男子,不仅逼他穿裙子,还差点扒了他裤子。”
“没穿。”秦淮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
婉姝不禁又想到“闭月羞花”一词。
未免唐突了对方,婉姝赶紧放低视线,礼貌地朝对方行礼问好。
两人互相见了礼,坐下后都没有再看对方,婉姝问赵珅几时出发。
赵珅见婉姝关心自己,笑得越发柔和,温声道:“两刻后便走,多谢你来送我。”
风婕郡主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要不是为了见谁,怕是早就走了吧?”
风婕郡主语气鄙夷,看似是在谴责赵珅,实则眼睛看的却是婉姝,以此试探她的心意。
赵珅配合地傻笑着挠挠头,没有反驳。
婉姝默了默,忽然有点后悔过来。
好在春燕机灵,将从家拿来的麻糖放到桌上,皮笑肉不笑地对风婕郡主道:“小姐知道郡主爱吃我家的麻糖,特意等做好了才出门,您尝尝?”
风婕郡主几年前吃到顾府的麻糖时说比侯府的好吃,没想到婉姝记到了现在,顿时面露感动。
“还是婉姝对我好,不像某些人,只有在用得到别人的时候送礼。”风婕郡主白了眼赵珅,决定不帮他说话了。
赵珅心中好笑,赵家与侯府是故交,这几年哪年不是他逢年过节地去送礼?这几次让风婕郡主帮忙传话,他差点被坑吐血。
赵珅也不恼,伸手拿了一块麻糖品尝,随后双眼亮亮地看向婉姝,“又酥又脆,甜而不腻,我来冀州几年,竟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麻糖。”
婉姝已经习惯了赵珅的夸张,浅笑道:“我包了些给你路上吃。”
风婕郡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就是受不了赵珅在婉姝面前这副嘴脸才每次都让他大出血。
若不是两家是故交,知道赵家不是随便的人家,她才不帮忙呢。
一直安静的秦淮不知何时也拿了块麻糖,忽然认真地点头说了句,“确实好吃。”
婉姝笑道:“我带来不少,秦公子可以带走些。”
“真的吗?谢谢你。”
赵珅看了秦淮一眼,有些不满他不看时机的插话。
“京城年节很是热闹,有八方来客,新鲜玩意儿便也多些,不知郡主和婉姝可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是上次招待不周,舒怀给二位赔礼道歉。”
风婕郡主闻言来了兴致,“你要这样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提起望月城赏梅之事,婉姝不由又想到了怀玉,他在望月城养伤至今未归,自己连封问候信也没去,好像有点没良心。
可一想到怀玉昏迷时那样喊自己,婉姝是半点也不敢再主动靠近他,连他寄来的信也没敢看。
就是他寄给所有人的平安信,母亲给他回信时,婉姝也没有表达关心。
“婉姝,你呢?”
赵珅与风婕郡主周旋时,一直关注着婉姝,见她神色黯然地走神,还以为是因自己冷落了她,心里有些激动。
婉姝是吃醋了吗?
婉姝听到赵珅问自己才回过神,虽说兴致缺缺,也不想扫兴,便随口说了本在信都买不到又不太难找的书。
赵珅听了心里却十分高兴,全当是婉姝体贴自己,不由越发确定,等年后回来,他要尽快向婉姝表明心意。
明年婉姝便十七了,若她愿意,他们年底就成亲。
想到婉姝嫁给自己的场面,赵珅笑得越发春风得意。
秦淮静静看着一切,端起茶挡在唇前,掩盖住了含着恶意的笑,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楚怀玉脸色阴沉的可怕。
婉姝自然想不到怀玉就在隔壁,并且将他们的谈话悉数听去。
喝了践行茶,赵珅便启程回京城了。
风婕郡主拉着婉姝去逛街,秦淮则返回了酒楼,来到楚怀玉的房间。
他知道赵珅的打算,特意提前给楚怀玉通风报信,连房间都为他准备妥当。
“你再不行动,婉姝就要被人拐跑咯。”
秦淮含笑说道,语气自然地像是楚怀玉至交好友,正在劝他勇敢追爱。
楚怀玉的态度与他正相反,面若寒霜,冰冷至极。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淮笑容不变,“你当然敢啊,不过我猜,至少现在你不会杀我,毕竟你也不想让婉姝觉得你是个无缘无故就要人性命的杀人魔,对吧?”
见楚怀玉冷漠地盯着自己,秦淮表情收敛了些,认真道:
“楚兄放心,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我不会做对你不利之事,我也觉得赵珅配不上婉姝,你若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赵珅的秘密呦?”
第43章 推拒 “赵公子人很好,我很喜欢他。”……
风婕郡主拉着婉姝上了侯府马车, 已经说好去哪里花银子,不成想马车停靠之地是长信侯府后门。
厢门打开,风婕郡主看到自家后门, 又见母亲身边的丫鬟侯在外面,顿时沉了脸色。
车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敢说话。
反观丫鬟镇定许多,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笑脸相迎。
“一个时辰前绣房送来了嫁衣, 夫人让郡主过去试穿呢, 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尽早拿去改,如今府中头等大事便是准备郡主的婚事, 夫人疼郡主,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目,郡主可莫让夫人久等了, 奴婢替您送顾姑娘回府。”
侯府丫鬟嘴巴伶俐, 说话好听, 又让风婕郡主知道,侯府夫人不追究她偷跑出府一事, 且已经等了她一个时辰, 可见疼爱。
风婕郡主听完脸色缓和不少,心疼母亲为自己操劳, 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让母亲没脸,不咸不淡地回了丫鬟一句,“知道了。”
随后与婉姝说了几句话表达歉意, 并吩咐车夫好生将婉姝送回去,这才与侍女从后门回府。
待走远些,风婕郡主烦躁地哼了两声, 与贴身侍女抱怨道:“一天天除了婚事就是婚事,全府上下见到我就没旁的话,好像都巴不得我嫁出去,真是烦死了!”
侍女笑了笑,她很清楚郡主的脾气,知道如何哄她。
“咱们侯府是什么地位,郡主的婚事自是马虎不得,更别说姑爷那头三天两头来人嘘寒问暖,郡主嫌烦,旁的小姐怕是羡慕的脖子都长了。”
想到自己要嫁的那个夯货,风婕郡主翻了个白眼,“他家高攀,自然殷勤。”
嘴上嫌弃,情绪却明显平和了下来,可见对男方还是满意的。
侍女抿唇偷笑,没有戳穿。
婉姝让侯府车夫送自己回到之前的酒楼,门侍瞧见车夫身旁坐着的春燕,立马回头传话,顾府马车很快被牵了过来。
婉姝谢别侯府的人,转头就看见与车夫老陈一起走来的楚怀玉。
怀玉身披鸦青色大氅,内搭竹月长袍,衣摆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为沉重的色彩增添了一抹俏皮。
怀玉外貌不似秦淮那般扎眼,有八成是穿着的原因。
楚怀玉走到婉姝面前,浅笑行礼。
“婉姝表姐,小年安。”
婉姝视线掠过怀玉明显清瘦了的脸,落在他眼中,清晰地看到里面深藏的情愫。
袖笼里的手微微收紧,婉姝尽可能表现得与平常无异,微笑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楚怀玉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婉姝,答:“刚到信都,回府路过此地碰见了老陈,才说几句话。”
婉姝点点头,视线飘忽了一下,轻声道:“一起回府吧。”
“好。”
楚怀玉跟在婉姝后面进入车厢,坐下时氅衣敞开了些,氅下赤褐色的鹿皮挎包露出一角。
即便他很快拢合氅衣,还是叫婉姝看见了。
贴身携带的护身符,一直舍不得换下的生辰礼物,以及每次旬假的有意接近,无不在宣告着他的心思。
只是从前婉姝没往这方面想,便都忽略了,如今看来,他好似从未掩饰过,不过是没有刻意表达罢了。
婉姝低下头,手指紧扣着暖手炉,忽然觉得车厢太过狭窄,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老陈说,婉姝表姐来酒楼是为赵公子践行?”
“恩。”婉姝低应一声,下意识交代了句,“风婕郡主邀我来的。”
楚怀玉视线落在婉姝发白的指尖,温和的语气含着点点笑意,“赵兄性格开朗风趣,一向很招人喜欢。”
若是从前,婉姝定当他只是随口一说,毫不犹豫地附和两句,如今心境不同,她怎会听不出他藏在平静下的试探。
不知怎得,婉姝忽然想起在望月城时兄长的提议,利用赵珅婉拒不合心意的婚事……
惴惴不安的心一瞬间定了下来,婉姝拿定主意,连僵硬的手指也慢慢感受到暖炉的热度。
婉姝手指一松,抬眸看向怀玉的眼。
“赵公子人很好,我很喜欢他。”
她笑得眉眼弯弯,似情窦初开时提到心仪之人,眼中尽是喜悦,而后才是羞色。
见婉姝忽然面含羞色,楚怀玉笑容僵在脸上,嘴唇颤了颤,最终声音极轻地道了句,“是吗?”
婉姝一鼓作气,拿眼偷瞧怀玉,做足少女怀春的姿态,欲盖弥彰般打听,“上次在书院时赵公子特意跑一趟告诉你集合的消息,你俩应该关系不错吧?”
楚怀玉看着婉姝,没有说话。
婉姝自顾自含羞开口:“怀玉可知赵公子平日有什么喜好?”
楚怀玉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不受控制地淡了下来,“我与他不熟。”
“哦。”婉姝失望地应了一声,塌下肩膀不再开口,好似除了赵珅,她与他再无其他话题可说。
楚怀玉坐姿挺直,沉默地盯着婉姝头顶,乌浓的眼眸情绪翻涌,时而阴鸷疯狂充满嫉妒,时而按行自抑克制隐忍。
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灵魂似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疯狂叫嚣着要出来。
如果失去控制,连他自己都不知会对婉姝做什么。
楚怀玉微微弯下腰,眼里全是痛苦挣扎。
“他,从前吸食五石散。”
楚怀玉不是君子,不羞于揭人短处,也不拿此取乐,更不在意旁人善恶,只是他此刻需要发泄。
他不要再听婉姝说喜欢赵珅,否则他会疯的。
“五石散纵人欲,对身体损害很大,且极易成瘾,就算戒断,日后也容易复用,就算如此,你也喜欢他吗?”
婉姝惊诧抬头,不敢置信,“你说的是赵珅?”
楚怀玉偏头避开婉姝的视线,闷声道:“王大人的手下吃醉酒说的,因为赵珅与命案无关,王大人不许宣扬。”
婉姝皱了皱眉,第一想法竟是要质问怀玉是否饮了酒,毕竟他身上有伤。
嘴巴张开的瞬间反应过来,立马改了口,“你也说是从前了,谁年少时没犯过愚蠢的错呢,我看赵公子身姿矫健,满面红光,定没有再碰那东西。”
楚怀玉心里一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忍耐到极限,他反而表现得越发平静。
“婉姝表姐心里有数就好。”说这话时,他看向婉姝,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
婉姝怔了怔,一时没了话,敛下眸子看向暖手炉。
接下来一路无话。
到达顾府后,楚怀玉先回屋换了身衣裳,然后去主屋给长辈请安。
婉姝则猫回自己房间,纠结着要不要躲过午饭。
快到午时,宝妹忽然跑了进来,将在主屋偷听到的消息说给婉姝听。
“表少爷要搬出府了。”
婉姝蹭地从榻上坐起。
“为什么?”
婉姝是要拒绝怀玉的心意,但不曾想赶他走,在她看来,自己明年就该定亲,最晚第二年就出嫁,而怀玉在书院十日才回来一次,只要刻意保持距离,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
他这样做,难道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被伤到了?
“说是要去清河县做官。”宝妹道。
婉姝愣了愣,想到之前怀玉跟自己说过,他原本今年年初就可以入仕的。
原来不是因为她。
婉姝有些脸红。
“这样啊,可有说哪日走?”
宝妹想了想,道:“说是这两日收拾好东西就去清河县,春节会回来一起过年。”
这么着急走,很难不让人多想。
婉姝抿了抿唇,心想如此也好。
她总把怀玉当弟弟看待,忽略了他男子身份,将来也是能顶天立地的,早晚要独立出去。
婉姝忽然有些感慨,时光匆匆,明年她和怀玉都十七了。
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呢?
楚怀玉私物并不多,这两日一直在忙走任职之事,也跟着顾贤父子参加了几场应酬,走之前还去了趟荣县与老师同窗道别。
直到顾府为他践行,婉姝才又见到他。
楚怀玉表现的与寻常无二,谦逊内敛,彬彬有礼,还给家里小辈同辈留了临别礼物。
收获最多的莫过于顾源了,最不高兴地也是他。
“呜呜呜表叔,源儿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常回来看我。”
楚怀玉笑着哄道:“三日后我就回来,给你带清河镇的小吃好不好?”
小顾源都没顾上擦泪,连连点头说好,惹得他父母哭笑不得,简直没眼看。
婉姝收到的礼物是几盒香料,怀玉说都是同窗送的,他用不上,希望她别嫌弃。
婉姝接过后细声道谢。
楚怀玉等了一会儿,见婉姝无话再说,扯了扯嘴角,转头向长辈郑重拜别,便要走了。
婉姝跟在家人后面送怀玉,直到人上了马车也没说话。
楚氏发现女儿异样,眼中闪过笑意,午后家里清静时,将婉姝唤到跟前商量大事。
婉姝看到案几上熟悉地一堆画像,眼皮跳了跳。
“你马上就十七了,可不许再说什么随缘,这缘分啊,也是争取来的更容易些。”
婉姝默了默,觉得母亲所言一定有她的道理。
母女俩花了一下午时间,最终挑了三幅画像出来,是两人都点了头的。
“这位是冀军中将之子,年纪轻轻就是中士,说是明年又要往上升,前途无量。”
听母亲说冀军中将与父亲是拜把子兄弟,婉姝立刻点了头,“就先见他吧。”
第44章 打牌 动心的,只有他楚怀玉一人。……
大年三十这日, 天还未亮时顾府上下便都起来忙碌,楚怀玉也在拂晓之时赶到。
经过庄严隆重的祭祖,接下来便是小辈向长辈跪拜请安, 按照长幼之序依次入座,这时府中丫鬟下人也向主子们行礼, 收压岁钱。
接着便是吃酒喝汤品水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饭。
顾府人口简单,宴席结束才到未时, 难得一家团聚, 婉姝招呼大家打牌。
梁氏笑道:“去年婉姝输光了压岁钱,这是要赢回来呢。”
“才没有, 就图一乐嘛。”婉姝将压岁钱放到桌上,笑道,“反正都是一家人, 谁输谁赢都一样。”
顾贤摩拳擦掌, 一脸正气, “闺女别怕,爹给你赢回来。”
楚氏与儿子对视一眼, 都有些无语。
父女俩的臭牌一脉相承, 输赢全靠对家心情,不陪他们玩还不乐意呢。
不过正如婉姝所说, 过年就图一乐。
再说赢钱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顾承封默默坐到了婉姝下家。
“说来也有两年没摸过牌了。”
梁氏也有些心动,于是看向婆母。
楚氏摆摆手,“你们年轻人玩吧。”
顾贤站起来的动作僵了僵, 扭头问楚怀玉玩不玩。
楚怀玉乖乖摇头,道自己不会,在旁看着就好。
顾贤乐道自己补位, 并大方地让儿媳先选位置。
梁氏犹豫了下,最终选择挨着夫君坐。
公爹与婉姝都不会算牌,若他们夫妻俩分别坐在他俩下家,未免太欺负人。
几圈下来,梁氏发现自己想多了。
婉姝抱怨吃不到的牌,公爹沾沾自喜说打牌就要算计,两人针锋相对,根本不管旁人。
梁氏有心让牌,但架不住夫君喂牌,结果便是十句有八局她胡。
梁氏暗中给夫君使眼色,没看到婉姝急得脸都红了么?而且公爹荷包都要抓空了,至少得给长辈留颜面吧?
顾承封泰然自若,目光扫向父亲藏到桌下的瘪荷包,淡声道:“母亲去哪了?”
顾贤迷茫地抬起头,目光涣散,像是快要倾家荡产的赌徒。
云霞配合道:“太太去核对拜年帖了,青州路远,今日就要发出去。”
顾贤从不敢在夫人干活的时候玩乐,闻言立马回过神来,起身道:“老了老了,坐不住了,你们年轻人玩吧。”
两位长辈离开,下人们也有些按捺不住,梁氏笑道:“你们也去玩吧。”
云霞点了几个在屋里伺候的,便放其他人去玩了,后者雀跃出门,自行结伴打牌,只玩半个时辰就知足。
留下伺候的也没不高兴,看主子们打牌也很有意思。
“咱们三缺一怎么办?”婉姝看向屋里伺候的丫鬟们,想着从里挑一个。
丫鬟们默默后退一步,暗道玩不起。
顾承封笑看向楚怀玉。
“怀玉可看会了?”
楚怀玉懂事地解下钱袋子,谦虚道:“略懂一二,但无经验,还望表兄表嫂婉姝表姐莫嫌弃怀玉不会出牌。”
梁氏笑了笑,柔声道:“我第一次玩时晕头转向,最后还赢了,大家说新手招财,你放心玩就好。”
顾承封淡声道:“开牌吧。”
婉姝不自在地挪了挪臀,今日她与怀玉除了打招呼就没说过第二句话,原本想着打牌到晚上,这样同处一室不交谈也不会尴尬。
现在怀玉坐到她上家,无论他牌技好不好,免不得交谈,否则会很奇怪,她可不想让家里其他人知道自己与怀玉之间的事。
婉姝怀着沉重的心情开始摸牌,没一会儿,她胡了。
第二把,她又胡了。
都是怀玉喂的。
“怀玉还真是手生呢。”梁氏意味深长地笑道。
婉姝僵着身子不敢表态。
楚怀玉一脸惭愧,“献丑了。”
顾承封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接下来梁氏连胡三把。
楚怀玉面色认真,像是没有发现顾承封的挑衅,隔三岔五给婉姝喂胡,并不全力迎战,只保证不让婉姝输钱。
“……”
顾承封发现后不再致力于投喂妻子,开始专注自赢,一副要将之前输的钱全赢回来的架势。
哪怕赢了钱再分给妻子和妹妹,他也不让楚怀玉在这表现。
楚怀玉见此也认真起来,几圈下来,两人竟是不分上下。
婉姝与嫂嫂对视一眼,只当这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互相使眼色,暗戳戳让身边的丫鬟帮忙作弊。
人啊,一旦专心投入到某件事当中,便会不自觉忽略掉感情纷扰,婉姝亦如此。
“哈哈,我又胡了,怀玉真会出牌。”
“啊,你刚刚怎么不打这张?”
“恩,果然还是我的好弟弟。”
四人从白日玩到天黑,直到外头传来烟花声。
婉姝将牌一推。
“放烟花去了!”
玩了太久,婉姝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反正是没输钱。
婉姝跑到院子里,与顾源一起放了不少烟花,等过足瘾,婉姝嫌外面冷,又跑回堂屋,吃热酒暖身子。
过年期间不拘酒水,她便多吃了几杯,心情也跟着亢奋,身子热了,听到顾源的笑声,便又跑去放烟花,跟着他一起笑。
就连怀玉过来,也能毫无芥蒂地与他说话。
“听说你在清河县是做主簿,主簿是做什么的?”
“掌管文书薄籍、印鉴等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