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颂凌反而有些不自?在,拉起她的手在身?旁坐下,这会儿屋子里没了人,她自?然也是敞开心扉,“我若是运气好,熬过?了这十月,不管男女?,这一辈子好歹是有个指望了。”
想是做娘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不少,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而她当然更?希望肚子里是个儿子,将?来也好名正?言顺地继承木雍留下的财产,那她这一辈子的富贵日子也算是有了保障。
但如果是个女?儿,她也欢喜,只不过?可能没有像是儿子那样顺心罢了。
早前她爹还是节度使,自?己这个假郡主的身?份没有被揭穿的时候,她从来没觉得这个社?会对男女?有什么不公?允地方。
可当没了郡主这层光辉后,她才深刻地感受到女?人在这个世?间的艰难,甚至有些不明白娘,应该说是开阳长公?主,为什么拿着一手好牌,反而要?为一个男人而活?
所以她怕自?己的女?儿,往后也遭受这个世?道对女?子的恶意。
她不愿意女?儿像是自?己一样依附男人而活。可她觉得自?己也没有本事将?女?儿教?得出色到不用依附男人而活!
对于自?己的认知,柳颂凌还是很清晰的。
谢明珠没有想到她如此信任自?己,大概也猜到了她为何来这广茂县,当即也是关心地询问起来:“可有什么反应?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吱一声。”
柳颂凌听到她的话,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明珠姐,你总是这样好。若是别人的话,只怕会笑?话我自?甘下贱。”拿肚子来搏前程。
谢明珠却是叹了口气:“那日你走后,我仔细想了想,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打渔的不能去做绣娘,绣娘自?然也不能质问渔娘为何不靠女?红养家。所以不管走什么路,最后都殊途同归,大家都想要?活着,区别就是活得舒服与不舒服罢了。”
而她看柳颂凌,虽不能评判她的选择是否正?确,但看眼下,柳颂凌肯定是活得顺心顺意的。
如此就很好了。
“你的话,总是叫人能醍醐灌顶,如沐春风,我大概晓得我为何这样喜欢你了。”因为谢明珠的看法和别人总是不一样。
谢明珠听得她这赞赏,也扯出了个笑?容来。
然那泛红的眼圈,实在是惹人注目,让柳颂凌也想到了掌柜的话,“我也是今天早上察觉到外面的气氛不对劲,才从掌柜口中得知消息。”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听那意思,那头的主家是想给个教?训就好,可是这些海盗,哪里又是能把控得住的?女?人和银钱就在眼前,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并不是要?替州府的主家开脱,毕竟当那边产生了用海盗敲打自?己的族人时,应该就能想到结果。
柳颂凌其实是后悔,更?是自?责,“我但凡早问的话,也许还能阻止一二。”说着,想起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你别哭,这事儿纵然掌柜知道,他如何又敢告诉你?”掌柜要?是能告诉柳颂凌,早就与衙门?或是莫叶风沙四家偷偷知会一声了。
自?然,也不能怪掌柜,他没道理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拿来赌。
再有,人家也不知道那头是打算怎么敲打莫叶风沙这几家,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动手。
而不知道这场海盗屠杀,早在更?早前就已?经策划好的,谢明珠还觉得如果要?怪,自?己还算是罪魁祸首呢!
那会儿州府书院的人来了,就该伏小做低,而非和卫无谨一样,试图为他们出头。
所以想起这起因,谢明珠又如何不自?责愧疚,总觉得那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都受自?己所牵连。
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还为别人出头而导致的。
却不知她还未搬来广茂县时,人家就已?经和海盗达成了协议。
更?不知道,过?年时候月之羡带回来售卖给老百姓们不少货物,致使现在他们过?完年回来开店生意清冷,已?经起了杀心。
正?准备在这一次月之羡回程路上伏击,顺便将?他的货物尽数劫走,权当对他们生意的补偿。
至于谢明珠,更?已?经给安排了去处。
那州府有位大人,最是喜欢别人家的媳妇,尤其是谢明珠这样绝美的,没准敬献上去,他们还能得些赏赐呢!
但眼下谢明珠不知情,更?不知他们夫妻都在旁人的算计之中,此刻已?然是危机四伏。
还在愧疚自?责而痛苦,一面强忍着,反过?来宽慰起柳颂凌,生怕她多想,影响到腹中孩子。
去掌柜那边打听消息的丫鬟很快回来了,只说卫二公?子被某位大人请去做客了。
那做客,自?然不是大家以为的做客。
但好在,也只是做客,暂时将?其软禁罢了,生命应该无任何危险。
当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谢明珠也起身?同柳颂凌告辞,“你好生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些事儿,与你无关,切莫再多想,回头徒伤了身?子。”
柳颂凌有些不舍她就这要?走,可也知道外头出了这样的大事,谢明珠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陪自?己唠家常?
因此也是将?留她的话吞了回去,依依不舍一路送到中门?。
爹没了,娘是别人的,男人也不属于自?己,她此刻有的只有肚子里这个小生命,还有就是谢明珠这个朋友了。
自?然是珍惜。
而谢明珠从她这里得了消息匆匆回到家中,但见沙若在这头,满脸憔悴,可见昨儿也一宿未曾安眠。
宴哥儿不在,王机子他们也不在,不过?锅里的粥见了底,很显然刚才是回来过?一趟了。
没等她问人如今何处,沙若便先开口,“他们几家,打算去接亲人回来安葬,老爷子他们也都过?去帮忙了。”
谢明珠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自?家几个萎靡不振的姑娘,“都打起精神来,不是还说要?打海盗么?”
话虽如此,可是方才小晴朝沙若询问,像是她们这样的小姑娘,真进了那满是毒瘴的林子里,没有半点防御的话,能活多久?
沙若哪怕已?经往好了说,可小晴心里还是有数了。
她们的朋友死了。
去的时候活生生的一个人,来时只剩下装在椰子壳里那点骨灰。
死在海盗刀下的青壮年三百多人,没来得及逃的女?人孩童总共二十来人,小晴的朋友风小朵就被活生生砍成了两截,海盗手里那并不快的刀,砍了数刀才将?她的骨头砍断,却未曾将?她牵丝挂网的肠肚砍断,花花绿绿一大片。
去帮忙整理遗体的杨德发?都没忍住,驱赶着攀附在上面的苍蝇,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尸身?用芭蕉叶裹起来后,终于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其实这样的惨状,靠海最近那排椰树屋里,比比皆是。
由?此可见这些海盗的凶残,倘若不是还有这些无辜惨死的众人需要?焚烧安葬,萧遥子师兄弟都打算乘着船直奔海盗藏匿的海盗,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而逃进林子里的人,也没能完全找回来了,死伤也过?半。
经此一战,莫叶风沙四家的人口大减,不管是林子里活下来的妇人孩子,还是海边与海盗抗衡的青壮年,大部分一辈子都带伤带病。
他们恨啊!比恨海盗还要?憎恨自?己的主家。
哪怕已?经从那些活捉的海盗活口里得知,他们的主家只是要?这些海盗来吓一吓他们,杀几个人。
但是海盗的刀,见了血怎么可能就此收手?何况他们觉得州府那边给的钱也太少了,打算从这里抢一些。
顺便抢些女?人上岛,毕竟他们也需要?繁衍后代。
却没想到女?人们竟然宁原跑进瘴气横生的林子里,也不愿意跟他们上岛,于是气急之下,大杀特杀,彻底杀红了眼睛。
大有像是上次在石鱼寨一样,杀个鸡犬不留!
炎热的天气下,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易保存,更?何况还有那样远的路途,也没有过?多的车辆来运送。
最终陈县令和各家商议,都将?他们分别焚烧,骨灰装进椰子壳里带回城。
至于那些海盗的尸体,也同样用一把火焚烧干净,不然待腐烂起来,臭气熏天不说,尸水横流,蚊虫又多,再出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第108章
如此,陈县令一行人在白猿峡耽搁了两日,这?才将莫叶风沙四家受害者骨灰装好,方?给带回广茂县。
这?几日里,一开始听到噩耗之?时,莫叶风沙四家不知?是多少人接受不了这?个噩耗,晕死过去。
那帮十二三岁的男娃儿得知?是州府主家授意后,皆是年轻气盛之?辈,哪里能吞得下这?口气,睚眦欲裂,纠集一起,成群结队的拿着家里的旧鱼叉,就?要?杀去州府报仇雪恨。
还有那州府人来开的寿材铺和纸火铺,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明明全城老百姓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他们?还趁机坐地?起价,原本一文?一垒的纸钱,如今翻了好几倍。
更不用说那棺材了,银子还买不起,得拿金子了。
谢明珠原本跟着寒氏她们?这?些衙门家属女?眷一同去安抚死者家属,又要?拦着嚷着要?去报仇的孩子们?。
这?些商人还在这?当头闹出?幺蛾子。
谢明珠听得宴哥儿来说时,还未开口,寒氏就?怒骂起来,“他们?真当我们?是软弱好欺压?”
一面挽起袖子,招呼起那些死者家属,“姐妹们?,他们?真当是州府来的就?高人一等了不是?有句俗话还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是咱们?广茂县,是咱们?的家,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他们?既然让咱们?不好过,那他们?就?别过了!”
这?话完全没毛病,是州府的人欺人太甚。
所以哪怕谢明珠是不赞成以暴制暴,但她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跟着一起去了。
衙门里就?阿骏跟方?主薄,方?主薄才去拦住要?去州府报仇的小子们?,这?会儿听得寒氏纠集起大家去砸店,又风风火火跑来。
鞋底都快要?磨破了。
只是来时,已为时晚矣,紧挨在一起的寿材铺和纸火铺,都已经被砸得稀烂。
不说纸火铺里纸钱满天飞,花圈金童玉女?等被踩烂完了。
就?是寿材铺那边,木头上都被砍得全是斧痕刀痕,基本没了什么用,只能做柴火使了。
他们?两家的人一开始还是仗着是州府来的,高高在上,不过现在却?被打得落花流水,背着包袱匆匆上了骡车朝着城外逃,一边逃一边破口大骂,“贱民!贱民!你们?不得好死,都等着吧!”
他这?绝非狠话,州府的人来县城里开店,敢以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示人,正是州府给予的权利。
也正是如此,县城里的人砸锅卖铁都想搬去州府,成为州府的人。
以前也有别的小县城,惹怒了州府掌柜的不快,后来家里妻小皆然被卖,男的发配到晒盐场,反正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如此,也是震慑了不少人。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些小地?方?的本地?人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敢惹他们?州府来的人不快活。
可现在大家哪里顾得上这?些,家里都快死完了,还要?被他们?如此欺辱?这?口气要?是再继续咽下去,那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方?主薄气虚喘喘跑来,看到谢明珠也在这?里,还以为看花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朝她跑去,“你怎也跟着他们?瞎闹?”
谢明珠知?道他是担心什么,但事?已如此,木已成舟,还想那些做什么?“法不责众,何?况错也在他们?。”人血馒头是能吃的么?
何?况也不是见州府的就?砸,大家气虽气,但也没无差别攻击,就?冲着他们?两家而已。
方?主薄蹲坐在一旁散乱的木头上,“是了,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只是也忍不住担心接下来广茂县的未来。
阿骏虽说还留了几个海盗活口,到时候可指认是州府的主家所为,虽然不能如何?。
已经预料到就?算是能将他们?活着带到州府去,那头各家族与州府官员也是狼狈为奸,纵使证据确凿,也是轻拿轻放,指不定就?是拉了个不起眼的挡箭牌出?来顶罪。
真正的凶手,仍旧还会逍遥法外。
但最起码,广茂县是受害的一方?。
可现在这?一砸,州府只会将此事?小事?放大,大到指不定陈县令这?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一时之?间?,心情悲凉,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无望,下意识捂着胸口,倒不如这?样一闭眼再别醒来了好了。
事?实?上,他这?样想,人也闭上了眼睛,然后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力,朝着左边重重倒了下去。
谢明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嘴里呼着他的名字,“方?主薄?”却见方主薄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满头的汗。
这?莫不是心疾突发了?
她慌张的喊声一下也引来了不少人,正巧有莫家会些医术的老妇人,连忙过来给他按胸下骨。
寒氏则急忙往他身上摸索,找到那小小的药瓶子,倒了一粒,往他嘴里塞,又和那老妇人一起将他扶起靠着后面的木头坐着,不多会儿方?主薄竟真缓缓醒了过来。
只是满脸的疲惫。
见他要?开口,寒氏上去扶起他,“别说话了,我们先扶你回衙门休息。”
方?主薄闻言,本蠕动着的嘴唇也合上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寒氏与谢明珠这?里打了招呼,自叫了个身材强壮些的嫂子一起,两人扶着他往衙门去。
这?头自然也散了,谢明珠也回家去。
这?几日过得浑浑浊浊的,耳朵边上的哭声似一直没停下过,她也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上楼喝了口水,靠在栏椅上休息。
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然叫人推了一把,睁开眼一看,对?上卫无歇的担忧,“你到屋子里睡去,要?下雨了,小心着凉。”
天空大团大团的乌云,将灼目的太阳一下给挡住了,云层黑色的边框上,镶嵌着一圈金。
“孩子们?呢?”王机子和庄如梦,这?几日她没见着人,不过锅里留着的饭有人吃,可见都是回来过的。
这?雨怕是不小,她有些担心,尤其是小时也没在家里。
“小晴姐妹几个在杨大哥家那边,小宴和阿坎大哥家的阿逖在风家那边帮忙。”至于庄如梦和王机子,他真不知?道在哪里。
兴许是在莫家,或是叶家还是沙家都指不定的。
听得女?儿们?在萧沫儿那里,谢明珠也放心了许多,“在那边也好。”既能陪着萧沫儿,萧沫儿也能看着她们?别乱跑。
两人说着话,沙若忽然从外跑来,“快,来了,都来了,陈县令他们?回来了。”
谢明珠一听,倏然起身,与卫无歇一同下楼,跑到街上去。
几辆车上都盖着青布,周边围满了哭得伤心欲绝的老百姓。
有人将青布揭开,谢明珠挤过去看了一眼,但见全是整整齐齐的椰子,而每一个椰子上都写着名字。
每一个椰子,就?代表着一个人。
哀嚎成片的哭声中,陈县令他们?哽咽着叫名字,各家上来领走装着自己亲人的椰子壳。
此后,谢明珠再也无法用椰子碗吃饭了。
人手不够,加上倾盆大雨落下,她也跟着送骨灰。
雨停了,夜色也来了,弯弯的月亮的挂在天空,冷冷清清的。
寿材铺纸火铺都砸了,何?况也一时之?间?寻不到那么多棺材,后来他们?几家商议着,合力在城北外的小香山上修建了个祠堂,将骨灰腾放到陶土坛里,一起供奉在那头。
自此后,城里也没有什么四大家族了。
他们?的主家都打算将他们?这?些旁支给赶尽杀绝了,那以后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替州府主家卖命,如今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广茂县的子民。
接下来的几日里,城里也有不少人去帮忙跟着修筑这?祠堂。
原本他们?从海边回来的男人,都受了伤,还以为这?祠堂少说也要?建个小半月,谁知?大家自发去帮忙,搬石头的送木材的,不过是两天,一座带着左右携带着两间?厢房的祠堂在建成了。
正是远亲不如近邻。
骨灰坛也陆陆续续送进祠堂里。
只是骨灰是有个供奉的地?方?了,接下来要?面对?的,除了州府那边的问?题,还有海盗可能来报复。
方?主薄病了,陈大人忙得焦头烂额之?际,一行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驶入广茂县城来了。
如果不是方?向不对?,大家几乎都要?以为是州府来人了。
实?在是来人众多,车马如龙,长长的一串,闻声而去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在那边扒着手指头脚指头数,手脚全数完了,那一辆辆马车还依旧没走完。
这?消息很快像是带了翅膀一般飞进城里,陈县令不信,“莫不是这?一阵子大家都累着了,出?了癔症吧。”
纵然是州府,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大的阵仗。
然而这?时候谢明珠跑来喊,“陈大人,劳烦找片地?儿,少说要?有百亩给程家安顿,另外还有卫家,也要?三十多亩,才能安顿得下。”
陈县令眯着眼睛,脑子一下没有转过来,好会儿见谢明珠还等着自己回话,“你也魔怔了不是?什么程家卫家?”
只是话才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大喜,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卫家?是凰阳卫家,卫小公子的卫家?”
谢明珠颔首,心想陈县令总算是回魂了。
不过也不怪他这?样大惊小怪,就?是自己也十分意外,卫家竟然也搬迁来此了,这?早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他家搬来了,那卫无谨的事?情,倒也不用担心了。
本来萧遥子打算今晚就?启程去州府,将人给带回来的,盾山还准备去将那头莫叶风沙的主家一把火焚烧了。
谁知?道他们?大师兄程牧来了。
而且搬来了三分之?一的程家。
程家,西蜀青州世家大族,这?个她熟啊!也是原主爹一辈子仰望不到的尊贵人物。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程家现在的当家主人,是王机子这?老头的大弟子。
其实?现在她人也还是懵的,要?不是萧遥子他们?都跑去接这?位大师兄了,庄如梦和卫无歇也没在,哪里用自己来跑腿?
“是啊,只是刚来信的小厮说,家小七八十口,这?总要?有一个落脚处。”她说罢,催促着陈县令,“卫家倒是好安顿,可是程家怎么办?只怕来了五六百人不止,现在全堵在城门口那里了,一百亩地?未必能住得下。”
对?于炎热的广茂县来讲,房屋的空间?比不得寒冷的北方?,小小的一间?,说得好听是聚气,事?实?上就?是屋子小暖和些罢了,还能节约柴火。
可广茂县不缺地?的。
但城中的地?零零散散,还真找不到一处可容纳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地?方?。
她说着,脑子里几乎将这?城里的每一处空地?都筛选了一遍,却?发现陈县令好像又神游天外了。
谢明珠忽然有些担心,莫不是这?一次白猿峡的惨剧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得了失魂症?不然这?一下一下的发呆。
“陈县令?”她轻声唤了一回,声音都不敢大些,就?怕惊着他。
“啊?”陈县令一个回神,眼睛一连眨了好几回,“你刚才后面说的什么?什么程家?”
“青州程家。”谢明珠耐心地?回,这?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他们?为何?来咱们?这??青州打仗了?没听说啊?还是青州近来也发生了地?龙翻身?”可是好像也没有啊,地?龙翻身的是玉州,听说房屋田地?全毁了,也不知?朝廷是打算怎么安排这?些灾民的。
“我家老头子在,他们?自然就?来了。”谢明珠没好气地?回着,有些开始怀疑,陈县令不会还不知?道,王机子就?是王隐吧?
这?不应该啊!萧遥子和盾山这?些天跟他一起在白猿峡,难道一点没透露?他也一点没发现?没好奇?凭何?这?样厉害的人,要?跑来广茂县呢?
陈县令越来越懵了,“我,我还是没明白。”
见此,谢明珠越发确定,他果然不知?,只得爆出?老头子的真名,“我家里的老头子是王隐!王隐你知?道?不用我仔细给你介绍了吧?”
“王……王……王隐?”陈县令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人也变得结结巴巴,摇摇晃晃的。
恰是这?时候,杨捕头一个箭步从外头冲进来,将他给扶住了,“大人,您这?是还发什么愣,城门口全堵住了!”
一面朝谢明珠询问?,“我在路上遇到盾山兄弟,他不是说,你来与大人通知?了么?”怎么还傻站在这?里。
谢明珠一脸无奈,“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又想到人堵在城门口,还有那么多人和马,城里不少人都挤过去瞧了,这?人挤人的,容易出?现踩踏。
只得催促着陈县令,“陈大人,您倒是吱一声。”
陈县令在杨德发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形,虽然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但好在也冷静了下来,“没那么宽的地?,而且就?像是你说的,这?百来亩,他们?也转不开身,要?不,要?不暂时分开?”
不过话音才落下,就?被杨捕头给否决了,“那不成,人家那边妻小儿女?带来了不少,哪里有将人分开的?”
陈县令如何?不明白,可这?不是没地?方?嘛。“那你说怎么办?”又将期望的目光望朝谢明珠,“明珠你有主意没?”
谢明珠还真有,“城南墙外,那一片离老林子还有数里,周边尽是些椰树林芭蕉林,城墙又破败,倒不如趁此将城扩宽些,在那里划出?一片地?给程家安置。”早前其实?她觉得那里开垦来种植荻蔗最好。
虽然是要?经过朝廷审批同意,但这?山高地?远的,先斩后奏咋了,住的还是程家。
杨德发一听,那哪里成,忙反对?,“不可,咱城里如今才折损了这?么多人,空空落落的,何?况另外修筑城墙,你说得简单,咱现在哪里有这?时间?和银钱?”没准海盗就?忽然杀来了。
那段城墙虽是破败得厉害,但修一修,补一补也成。何?况城池扩建,那得经过朝廷层层审批,这?要?是私自修建,回头不得被问?罪么?
而且杨德发的意思,倒不如将城里这?些散落的人家都聚集到一处,自然也就?留出?足够的空地?来给程家安置了。
可陈县令这?会儿脑子里全是王隐俩字,有他在,县城蒸蒸日上,人口哪里还是什么问?题?花香自有蝶来!
还担心什么城里没人?
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个癫狂不已的笑容,“扩!必须扩!往大了扩!”当即精神抖擞地?甩着袖子,“咱快过去,别叫人家多等了。”抱上这?条大腿,自己这?头上的乌纱帽和脑袋就?能保住。
州府那边,也不用整日心惊胆颤了。
杨德发见已经大步流星朝前走去的陈县令,一脸不解,觉得陈县令大抵病了,“他这?是怎了?疯魔了不成?”
谢明珠也赶紧朝陈县令的脚步追去,“我觉得广茂县的好日子要?来了。”程家这?样浩浩荡荡搬来,比不得盾山和萧遥子两人单枪匹马,自是引人注目。
想来没多久,王隐在广茂县的消息就?传开了。
到时候有的是人闻讯而来。
而且现在又有卫家。
城门口,人山人海的,谢明珠竟然看到自家的五个娃也在人群里,小时那脸都快挤变形了,忙招手示意他们?回家。一面朝杨德发催促,“锣呢?赶紧敲锣疏散人群。”
杨德发倒是听到了,忙去找锣。
只是宴哥儿他们?隔得远,也不知?究竟听到了没,急得她也顾不上跟陈县令去看热闹了,忙朝着孩子们?的方?向挤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给喊着带回家去,却?见王机子师徒几人全都在凉台上坐着喝茶,悠然自得。
而那浑身上下透着优雅儒气的老者,这?一看,很明显就?是个文?化人。
只怕正是王机子的大弟子程牧了。
果然她才带着孩子还未上楼,王机子就?吆喝着,“明珠,快带孩子们?上来见他们?大伯。”
程牧一脸尴尬,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不靠谱的老师,认了个义子,已经有了孙子,他这?空着手来,也没早说一声,现在要?见侄儿侄女?,自己做长辈的,也不能空着手,只得恨恨地?瞪了两个师弟一眼,也不早说一声。
转眼间?,一帮孩子就?上楼来,挨个叫人行礼。
老头子也招呼谢明珠坐下,“方?才你大师兄看中了城南外那片空地?,打算在那边修筑房屋,往后那边城墙程家出?资修建,回头你与陈县令说一声,至于任何?需要?朝廷审批的文?书,不用管,以后广茂县乃明珠郡主李天凤封地?,一切大小事?务由她那里做主。”
就?是州府那边,手也伸不过来了。
程牧点着头,“文?书已带来,往后本地?官员也直属郡主管理?。”
谢明珠傻了眼,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皇帝?这?不就?等于是允许自己的疆土里,有一个小国家么?
这?种事?情,只能出?现在小说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广茂县又穷又偏僻,甚至连人都没有,只怕在帝王的眼里可有可无。
别说是李天凤这?个才找回来什么都不会的民间?郡主,就?是直接给开阳长公主,皇帝多半也是愿意的。
毕竟有句老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明珠郡主何?时来?”既然是明珠郡主的封地?,那她肯定会来此地?久居。同时谢明珠也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我,可需要?避郡主名讳,改个名啥的?”
还有,这?真郡主不但直接随母皇家姓氏,名字又是天又是凤。
可见没了恋爱脑的开阳长公主还真有两把刷子,也不知?如何?让言官们?闭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