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沙婆子就麻利地弯腰穿鞋,“快,要下爆雨了,咱快回去。”
谢明珠和苏雨柔知道这?里的鬼天气,比孩子翻脸还要快。
说要下雨,就下雨,绝对不给?半点喘息的时间?。
所以忙穿了鞋子,一面往回跑,喊着萧云宴,带着妹妹们快原路返回村子。
远处早往海边小水滩去的其他女人们,这?会儿也是拼命地往回赶。
谢明珠跑出三?四丈,才发现卢婉婉和她?婆婆没跟上。
扭头?一瞧,这?卢婉婉叫她?婆婆拉着还在逮一只八爪鱼,急得她?忙大喊:“花婶,婉婉,快走啊!”
那?八爪鱼不吃会死么?
他们这?才几个呼吸间?,海面就忽然起?大风了,声势骇人。
那?海水回灌而来,也就是顷刻间?的功夫。
她?可管不了许多,还要顾着孩子呢!提醒了一句,连忙往回跑。
苏雨柔见此?,犹豫了一下,也没法了,“你们不要命,我可管不着。”也赶紧追上谢明珠的脚步。
谢明珠和沙婆子跑到这?片干燥的沙滩,见萧云宴已经背着小时往前?跑了,晴儿三?姐妹紧随其后。
一个箭步上去,把小时接过来抱在怀里,催促着前?面的几个孩子,“快些,这?雨马上就追来了。”
沙婆子也不知身后是谁家?的孩子,哭得呜呜泱泱的,她?自己老胳膊老腿,捞不了,只得喊苏雨柔:“阿梦媳妇,快把那?娃抱着。”
苏雨柔见谢明珠抱着小时轻轻松松的,闻言只弯腰抱孩子。
那?孩子也约摸和小时一般年纪大,哪里晓得她?蹲下竟然没法抱起?,一时眼见大雨就来了,身后似还能听到那?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而来,都要急哭了,“我抱不动。”
沙婆子听罢,急得不行,跺了跺脚,“唉哟,造孽!”还得难为她?这?把老骨头?。
只得折回身抱孩子,苏雨柔在一旁扶着,三?人跄跄踉踉往前?面谢明珠的身影追去。
直至快到村子里,才遇到村里的男人们迎来,各找自家?的妻儿老小。
月之羡也在其中,一眼就看到了跑在最前?面的谢明珠,连忙快步迎过来,将小时从气虚喘喘的谢明珠怀中接过去,一面打量着几人,“你们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谢明珠很骄傲,自家?这?几个娃,除了小时小一些,没法跟上大家?的脚步,其余的四兄妹,这?流放路上已经训练出来了。
遇到危险能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并且有条不紊地寻找生机。
她?听到后面有孩子哭声,而且沙婆子也还没跟上,“我先带孩子回家?,你去看看沙婶她?们,小心?点。”随后又把小时抱过来。
“好,你们也小心?些。”月之羡应了声,很快往苎麻林方?向去了。
这?会儿海边只怕已经下了大雨,没人闲着不要命跑去爬礁石山。
谢明珠也不敢继续多作?停留,带着孩子们,先回了家?去。
还得空捡了不少芭蕉叶挡住窗户。
以免雨水将屋子里打湿。
而这?会儿,外面已经是哗啦啦的大雨了,娘几个在屋前?的凉台上坐着,只见顷刻间?,不远处那?小溪的水已经蔓延出来了。
小溪旁边那?些塘子里的睡莲,这?会儿也被大雨打得破碎稀烂,花叶顺着流水从塘里溢出来,满地都是残花败叶。
这?样的大雨,自从踏入岭南他们也见过几场。
但不同于此?前?,这?会儿是在海边,所以都有些担心?。
尤其是刚才往回跑的时候,谢明珠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那?此?前?算得上平静的海面,几层楼高的海浪,一层接着一层就这?样袭卷而来。
太恐怖了。
不但是给?她?心?灵上的带来了巨大的震撼,还有一种无形的恐惧。
雨来得很汌急,去得也很快。
这?边的雨不同于内陆那?种藕断丝连的雨,说没就没了,干干净净的,甚至不过眨眼的功夫,那?黑云就被吹散了去,一束束金光从黑云里破穿而出,天边依稀还能看到些火烧云。
是极美。
空气里全是雨后茉莉的清香。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小时坐在木墩子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漂亮小脸蛋上,满是对月之羡的担忧。
谢明珠何?尝不担心?,看朝同样也担心?的宴哥儿:“宴哥儿你去沙爷爷家?看看。”
宴哥儿‘嗯’地应了一声,开始脱鞋子,他可舍不得自己的鞋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
谢明珠见此?,忙拦住,“别脱了,回头?就晾干就行。”刚才那?大雨一来,把地面的沙子都冲走了,露出不少破碎的牡蛎壳。
可别叫这?些壳儿划伤了脚底板。
宴哥儿犹豫了一下,方?穿着鞋子去了。
谢明珠见几个姑娘还一脸担忧,便?喊去屋子里拆窗户上的芭蕉叶。
给?点活儿干,正好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自己则去厨房,准备煮晚饭。
不然一会该天黑了。
忽然下了大雨,院子里的地面都湿漉漉的,谢明珠只能在厨房里的石碓上铺一层沙子,烧起?火塘煮饭。
没过多会儿,就听得院子外面传来说话声,从窗户里探出半个头?,是月之羡和宴哥儿回来了。
见月之羡完好无损的,两人手里还拎着几个椰子。
看那?样子,显然是大雨打落的,俩就直接捡回来了。
当下也放了心?。
很快月之羡就拿着椰子过来,谢明珠连忙问:“沙婶子她?们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抱着冷广凤家?的儿子跑,伤了腰,得养一阵子。”他说着,从竹筐里倒了一堆牡蛎出来,蹲下拿刀就撬,“我这?还有俩鸡蛋,晚上做个牡蛎煎蛋。”
“你哪里来的鸡蛋?”他树屋那?边,可没养鸡。
所以谢明珠有些担心?这?鸡蛋的来路。
“我昨天帮祭婆婆采了几味药草,刚才在沙婶家?遇着了,她?给?我的,我留了两个给?沙婶补身体,带了俩回来给?孩子们吃。”说着,献宝一样将鸡蛋递给?谢明珠。
谢明珠接了过去,方?没再追究鸡蛋的来路,只是有些担心?沙婶,“没是大碍吧?还有那?孩子,可是吓着?”
“祭婆婆说养个把月,再敷些草药。”只是想起?花婶不但不感谢沙婶帮她?把孙子抱回来,反而还说沙婶多管闲事,害得她?在沙滩上到处找孙子。
所以月之羡嘴上也就不留情,“那?花妖婆,大浪怎么不把她?卷海里去算了,搞得活不到明天一样,今天非吃那?八爪鱼。可怜沙婶好心?没好报,以后她?家?的事情,看谁还愿意沾惹。”
谢明珠有些担心?卢婉婉,想到她?被花婶带着一起?在那?海滩逗留,“婉婉没事吧?”
“她?倒是没事。”说着又担心?谢明珠以后去海边太危险了,现在沙婶又要养腰,便?道:“以后赶海我带你去。”
那?海边什么鱼有毒蟹有毒,沙婆子不在,谁会一一耐心?教她?认?哪里的礁石能踩,哪里的滩不能去,她?也不知道。
一面也提起?起?今天这?场大雨,他们这?海边还好,算得上是这?场暴雨的边缘地带,没受到什么损害。
可即便?如?此?,那?大雨也是瞬间?汇聚成洪。
谢明珠不敢想象,倘若不是住在海边,而是一处山洼的话,这?些雨水不能快速流淌出去,只怕积水早就淹上了吊脚楼。
因此?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又想起?月之羡不用出海,这?就意味着他比村里别的男人们时间?都要多。
那?自己跟着他去海边,的确好过跟村里的女人。
不过想着这?家?里空荡荡的,缺装粮食的缸,最好再弄几个坛子,还有各样家?具。
够他忙一阵子了。
再有这?一次他们建造房子,村里公用的木材消耗了不少,不出海的时候他还要和村子里的男人们一起?进山砍树。
不但如?此?,还要开垦水田,又没一头?牛,还没见着谁家?有犁头?,到时候全靠两只手。
忽然觉得好忙好累啊!
谢明珠决定还是不想了。
小砂锅里焖了些米饭,也不知是不是无污染纯天然,这?香味就给?人一种这?米饭必定香糯软弹的感觉。
那?香味闻着,好像会顺着鼻子钻进身体里一样,感觉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种香味中。
她?见也是差不多了,连熄了火,刚撕了俩块芭蕉叶叠起?来,打算去抬起?。
月之羡一双长臂就先伸过来,把砂锅端起?往铺平整的干净芭蕉叶上一扣,米饭就全都倒出来了。
“这?种粗活我来就好了。”可别烫着她?的手了。
又见旁边堆好洗干净切成片的螺肉,“是打算炒么?”
谢明珠拿着饭勺把米饭都摊开,这?样凉得快些,一会儿也好做饭团。“嗯,我还切了些野葱,一起?炒。”爆香下饭。
若是有点辣椒就好了。
月之羡听得她?的话,直接就将还冒着火星子的柴火放回火塘,拿了自己的小铁锅过来。
只是从前?他一个人,所以这?锅并不大,勉强能炒这?一盘野葱爆香螺肉,就是有些考验技术,稍微不留意一翻炒就会掉出来。
所以这?种技术活,谢明珠是不跟他抢了,准备好了包在饭团里的菠萝粒,要洗手捏饭团。
谁知道老二萧云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半个身子朝厨房里探进来,“娘,饭团给?我们捏呗。”这?多简单,他们能做,娘和爹爹就少做些。
厨房里也足够宽敞,但烧了火,有些闷热。
谢明珠可舍不得一帮孩子一会儿弄得一身汗,“那?行,你们去凉台上等我。”随即从墙上取了筛子。
那?月之羡是有些眼力劲的,或者和谢明珠算是培养了点默契,立即就拉开小铁锅,腾出手来,和谢明珠抬起?摊着米饭的芭蕉叶,放到筛子里。
此?举引得谢明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眼里是真有活啊!自己刚才还准备开口叫他一起?帮忙呢!
一面把装着菠萝粒的椰子碗放到筛子里,先抬着筛子去凉台。
老二晴儿在她?身后取了干净的芭蕉叶,猛地吸了吸野葱螺肉里传来的香味,“爹爹做饭也好香,一会我给?爹爹包个大饭团。”
随后追着谢明珠的脚步去了。
月之羡心?里美滋滋的,耳边听着凉台那?边谢明珠喊他们洗手,又教他们怎么捏饭团的声音,听着叫他心?头?觉得好热闹。
人人都说夕阳最美,可是他从小就害怕夕阳。
夕阳的到来,意味着天就要黑了。
天一黑,小伙伴们都各自回家?了,只有他自己像是个游魂,孤苦伶仃一个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哪怕天都黑了,他身边还有这?么多声音。
他一高兴,继续洗锅煎鸡蛋海蛎,不过鸡蛋有点少,看来还要想办法抓些小鸡仔来养。
到时候有鸡蛋吃,还能吃鸡肉。
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觉得头?上有一道视线。
头?一抬,刚对上谢明珠的满脸赞赏的眼神。
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耳根子发烫,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们回头?也养些□□,小时他们还小,得多吃鸡蛋。”
谢明珠只瞧见火苗跳动下,月之羡那?张本就长得俊美风流的脸,氛围感满满的,这?会儿异常的好看,看得她?竟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也太吓人了。
人家?才多大!自己怎么能起?这?种心?思呢?
她?忙收回目光,但还是止不住心?噗噗地跳。
又想月之羡虽然是年少,但却如?此?会为未来作?打算,看来村里人对她?的误解不止是一丁半点。
见他准备出锅 ,递了个椰子碗过去,然后不自觉地提高声音,“还要煮个汤么?”
全然忘记了,自己曾说人在紧张的时候,在试图转过话题的同时,还会下意识将声音提高。
而且事实上,她?本就准备好了要煮汤。
煮汤的花甲早就已经吐完了沙子,洗净放在旁边的小簸箕里。
不但如?此?,准备盛汤的陶盆,也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了。
“煮。”月之羡回着,继续洗锅,也不敢看她?。
她?趁机端起?这?碗鸡蛋牡蛎,往凉台那?边去。
还是外面凉快啊,人没那?么热,心?跳也慢慢恢复了。
一帮孩子在认认真真捏饭团,只是年纪不一,饭团大小也不均匀,但谢明珠知道,对于孩子要多鼓励,不然会浇灭他们干活的热情。
何?况饭团只是大小不一样,都捏得紧实不散,这?就很合格了。
所以挨个夸奖,“都不错,一会儿都多吃些。”
小时想来也是听到了村里人喊月之羡是闲汉,知道不是好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娘,我们吃太多,会不会把小爹爹吃穷,然后不要我们了?”
那?不至于,不过是该要早做准备了。
总给?人换粮食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得想法子去城里县城里买些。
但这?银月滩赚钱的来路,只有去打渔,然后晒成鱼干,等着商人来收。
伤脑筋啊!也不知道山里的药材他们收不收?
不过谢明珠回头?往了寨子后面的凤凰山,这?会儿夜色已是笼罩了大半,黑蒙蒙的一大片。
那?里全是瘴气,想采药还不如?去海边捡扇贝,做干贝攒起?来卖钱呢!
正想着,月之羡已经将野葱螺肉和花甲汤一并端来了。
两菜一汤,不过饭团足够多,而且这?月之羡烧菜还有一手,哪怕佐料并不齐全,但仍旧是鲜美一绝。
全吃见了底。
那?饭团连米粒都没剩一颗。
吃过晚饭,月之羡先带孩子们睡觉,她?去看了一回沙婆子。
自是又听沙老头?骂了一回花婶。
回来发现月之羡竟然睡在自己的屋子里。
按理,他就算不跟宴哥儿一个屋子,那?不是还有三?间?空屋子么?
几个姑娘如?今都睡在一个房间?里。
他跑自己屋子里来干嘛?
虽然是各睡各的吊床,此?前?在野外也不是没一起?过夜,但谢明珠还是觉得怪怪的。
一时站在门边,要进不是,要转身走也不是。
月之羡坐在吊床上,虽是黑灯瞎火的,但谢明珠就是觉得他好像是光着膀子的。
本能地别开脸,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动了孩子们,“你今晚也睡这?里?”
“那?什么,就算我们是假夫妻,可海神娘娘不这?么想,我也不敢去别的房间?里睡,不然回头?村里有个什么天灾人祸,怪到我们的头?上。”月之羡有些紧张,这?会儿没了月亮,哪怕他看不清楚谢明珠此?刻是什么表情,但还是不敢与她?对视。
她?的眼神,像是带着火一样,总会将自己的心?脏烤得发烫。
谢明珠早前?觉得不用去县里办房契地契,只信海神娘娘,这?还挺好的。
可现在她?才发现,蓝月人这?该死的信仰真可怕。
这?不是考验人么?可爱的小时今晚怎么回事?怎么不嚷着要她?这?个娘了?
月之羡忐忑不安地看着门边上不动的谢明珠,心?里莫名有些慌里慌张的,“要不,你先进来?”
谢明珠闻言,下意识向里移了两步,随后关了门。
门关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做什么?难道真要和他住一个屋子?今晚不拒绝,那?以后怎么开口?
可旋即又想,他连海神娘娘都搬了出来,自己还能怎么样?
算了,算了。
反正是睡吊床,各睡各的。
何?况自己肯定想多了,那?月之羡就一个孩子。
这?样一想,似乎也就没那?么尴尬了,“你早点休息,我也睡了。”然后赶紧爬进自己的吊床里,卷成一团,闭眼。
窗外,海风轻拂椰叶,远处传来海浪的低吟
黑暗中,月之羡看着躺下的谢明珠,嘴角微微扬起?。
他也睡觉。
也不知道爹娘在天上能不能看到,他有家?了,有媳妇了。
媳妇就在旁边的吊床上。
昨夜不知何时睡着的谢明珠,是被说话闹声惊醒的。
睁眼发现旁边吊床上已经?空荡荡的,不觉心头松了口气。
屋里昨晚点来驱蚊的艾草灰也?收拾了干净。
这月之羡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自?己竟然一点没察觉到,这也?睡得太死了些。
半点没了流放时候的警惕性了。
一面收拾着出房门?来,但见一帮娃娃光着脚,全都挤在凉台的围栏边上,往村里瞧。
“看什么?”她凑了过去,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什么也?没瞧见,但是能听到说话声,只是说话的人太多,显得十分噪杂吵闹,没有办法?分辨出到底在说什么。
宴哥儿扭头回道:“好像是昨天傍晚的大雨,把海上疍人们的船都打破了,刚才爹爹回来一趟,说要和疍人们换东西。”
四个小姑娘,除了最小的小时之外,就是晴儿最大也?才七岁。
剩余的小暖和小晚也?不过六岁。
所以听得宴哥儿说疍人,表情都显得十分激动,“蛋人?他们都有壳么?”
小时更是天真无邪地问?出,“那他们是不是也?是从蛋壳里钻出来的,不用?吃奶,一个娘可以孵好多个。”
就像是阿奶家的老母鸡,可以一次孵好多鸡蛋。
阿奶还说,等孵出了小鸡,要给他们兄妹五人,一人抓一只来养大。
谢明珠轻轻拍了拍她们还没来得及梳的鸡窝头,“瞎说什么,人家也?是人。”
只是他们在水面长期生活,不管生活习性还是文化?,都与岸上的人相左,所以聚集在一处,很?是容易发生冲突。
久而久之,沿海的老百姓们也?不愿意接纳他们。
加上他们本来又没有户籍,就只能世世代?代?随着船只飘荡在海上,以船为家。
朝廷自?也?不愿意承认他们,将他们划分为最低等的贱民,判定他们是化?民之外。
正是如?此?,许多疍人生来一辈子,几乎都没踏上过陆地。
大部份人即便是上了岸,但也?习惯了海上的生活,叫他们来陆地上,多半就像是陆地人去海面一样,会晕。
宴哥儿到底是大一些,懂得更多,心也?善良,耐心和妹妹们解释着:“疍人只是一种称呼,和咱们所说的北方人南方人京都人岭南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生活在海上,听说什么就是以采珠为生。”
几个小丫头听着哥哥的话,一脸恍然大悟。
但对于疍人生活是海面上,还是充满了幻想,“他们是不是有鱼尾巴?”
五张小嘴叽叽喳喳的,谢明珠也?懒得听,先去洗了脸,然后?取了些牡蛎灰和海藻灰来漱口。
自?己收拾好了,才过来给他们梳头,“今早想吃什么?”
谁料才问?,宴哥儿就笑道:“爹爹早准备好了,他说锅里煮了海鲜粥,娘您起来就吃。”
谢明珠刚去厨房里的时候,的确发现火塘还有些余温,只是没有多想。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人口中的闲汉,起得那么早就算了,还煮了海鲜粥。
见她失神,也?不知想什么,宴哥儿又说:“我起夜的时候,正好看到爹从外面背着背篓回来,说不定又去海边了。”
谢明珠听了,这次没有因为月之羡的勤快而高兴,反而有些恼怒。
这人是不要命了,大半夜又出去。
这已经?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只不过见孩子们高高兴兴的,也?不好发作,何况当时人也?不在这里。
与他们梳了头,听得已经?洗过脸漱了口,便喊了宴哥儿一起去盛粥。
刚吃上,就见月之羡回来了,不但眼角还挟着些喜色,步伐也?轻快不已,一看那心情就极好。
推了辕门?进来,咚咚上楼,俊美风流的脸上满是神采飞扬:“那些疍人们的船昨天被大雨打坏了十来艘,要不少木料修补,方才已经?和沙老头谈妥了,管咱们村换。”
然后?从怀中拿出几颗光润晶莹的珍珠,一颗颗不但平滑多彩,且圆润剔透。
这品相纵使是从宫里拿过赏赐的谢明珠,当下?都看傻了眼。
谁知道下?一瞬月之羡就挨个分给宴哥儿几个,“你们拿去玩儿,可别丢了,回头等我得空给你们打个孔,到时候穿成?项链带着玩。”
玩?特么这种算得上是极品的珍珠,他拿给孩子们玩?
是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几何么?
而且这一颗颗的,个头快赶得上是龙眼核了。
她虽然来这里就享受了一天的荣华富贵,但她有原主的记忆,这么大的珍珠,外头是很?少见到的。
她着急不已,可这几个孩子,除了大点的宴哥儿和晴儿没有去接,其余三?个已经?兴高采烈地捧在手里,笑眯眯地朝她们的便宜小爹道谢。
见此?,谢明珠只得给宴哥儿和晴儿示意,“既然是你们爹给你们的,就拿着吧。”
他们两个虽然比不得妹妹们,知道这珍珠的价值,但亮晶晶又漂亮的珠子,哪个不喜欢呢?
眼下?见娘允他们接下?,也?都高兴不已,“谢谢爹,也?谢谢娘。”
不过最高兴的当属是月之羡了,他刚才终于听到了谢明珠称他是孩子们的爹,这不是算是接受自?己这个丈夫了?
于是心里一开怀,也?等不得避开孩子们了,从怀里又拿出一颗珍珠,献宝一般双手捧上:“明珠,这个给你。”
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叫媳妇的名字,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在这颗大珠子的份上答应自?己?
又想她的名字真好听真美!
就像是自?己手里这颗鸬鹚蛋大小的珍珠一样美。
本来他拿出颗颗大小均匀,色泽莹润饱满,都如?同龙眼核大小的珍珠,谢明珠就已经?很?震惊了。
现在看到这直径将近四厘米的珍珠,自?己吓傻了。
这等宝物,不该在他手里,该在博物馆里。
啊不对,这个世界该在掌权者的头冠上。
谢明珠很?想保持冷静,但是这么一大颗珍珠,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颤颤巍巍正准备伸出手去触碰一下?。
这么大的珍珠摸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谁知道下?一瞬这月之羡竟然将手一缩,连带着珍珠也?一起拿走,“是我粗心了,我应该直接给你磨成?粉在给你的。到时候你用?也?方便。”
谢明珠的眼睛都瞪圆了,红疹消散去了五六分,脸也?细润光滑了不少,可初见她五六分的美貌了。
只不过现在她满脸的惊恐。
这货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什么?这么大的珍珠做国宝都好使了,他要磨成?粉来给自?己擦脸?
不是,谢明珠心想自?己这张脸是有些资本的,但是也?没达到用?国宝来擦脸的地步吧?“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自?然没有,你也?别担心不够用?,回头没了我再找疍人们换,他们常下?海,运气好的时候偶尔也?能摸到这样的大珠子。”他一脸真诚地将珠子在手里掂了掂,“擦手也?好使,只不过估计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就没了。”
不过随即又高兴地笑起来,“不出海也?好,他们出海,我时间?大把,完全可以多给他们砍些木头竹竿送到海边,到时候肯定还能换些。”没这么大的了,小些也?行?。
谢明珠看着自?说自?话,揣着珠子就走的月之羡。
终于可以确定,这人还真没和自?己开玩笑,就是要将那么一大颗珠子研成?粉末。
只得连忙开口拦住:“别,我的脸没那么金贵,咱留着做传家宝。快来吃饭。”
月之羡摆摆手,“我吃过了。”觉得谢明珠舍不得用?来擦脸,还想用?这珠子来做传家宝,都怪自?己早前没努力,连件银饰都没给她准备。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浓浓的自?责。
早知道能娶到媳妇,自?己早前就勤快些,多攒点家业。
再不济,就算是没有准备整套银饰,那最起码陶盆瓦罐的多有几个,不然媳妇也?不会想着用?这擦脸的珠子做传家宝了。
哎,不对,媳妇要做传家宝?
那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和自?己一直过下?去?
于是他一脸兴奋,顿时觉得干劲十足,“传家宝的事情,明珠你不要担心,我再去找那些疍人多要些珠子。”
然后?屁颠颠地就出院子了。
谢明珠看着眼前的海鲜粥,够鲜,但是忽然就觉得没那么想吃了。
好大一颗珍珠,她摸都没摸到,这混账就又给揣着跑了。
身旁几个娃,还在震惊那颗大珍珠的个头。
吃完早饭,宴哥儿带着妹妹们揽下?了洗碗的活,然后?计划着去村子外面割苎麻。
因要拿镰刀,宴哥儿怕谢明珠不放心,自?然是来找她说一声,“母亲,阿奶现在干不了重活,但是她昨天还说,要割苎麻,过一阵子纺线织渔网。家里也?没什么事情,我想带着妹妹们过去,给阿奶割一些送去。”
沙婆子暂时不能干重活。
但是坐在板凳上剥苎麻皮还是可以的。
宴哥儿才想着去给她割些苎麻送过去。
谢明珠看着空荡荡的家,留他们在家里也?是闲玩。
又想难得孩子能想到这一层,也?不枉沙婶疼爱他们。
索性答应,“也?好,不过我和你们一起去。”她也?割些备用?着,得闲的时候剥皮,一天弄一些,积少成?多。
因此?早上她便带着一帮娃去割苎麻,快将近两米多高的苎麻,小时才能勉强拖得了一根,其他几个也?只能三?三?两两的。
唯独宴哥儿到底年纪大些,能扛一小捆。
谢明珠见着也?没多少,索性给沙婆子家里送去。
因太阳越来越大,也?就没带孩子们,自?己又去割了两捆,正要挑着回家,月之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将她肩上的竹竿抢了过去,“这种粗活我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