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珩被调侃的耳尖微红,撇过头轻咳了两声。
这个钢铁直男,即使不喜欢别人?,也不应该这样?伤人?呀,还落得她被一顿埋怨,她今儿还真得替天行道不可,于是接着道:
“看那小娘子流泪我都心疼了,王大?人?还真是铁面无私,只不过这女子往往都是脸皮薄的?,一生中有几次这样?的?勇气,怕是回去后都要封心锁爱了,可惜,可惜,所托非人?呀!”
沈黛这老道道的?语气,王昭珩已被说得面红耳赤了,他实在不理解沈黛一女子谈论男女之事怎么会如此坦然,只尴尬的?向她作了一揖道:“今日唐突了沈娘子,还请高抬贵手。”
沈黛便?知道跟他说不通了,便?不再费口舌,只静静地站在柳树边看着晚风抚过的?河面。
岸边垂下的?柳叶微微摆动,掠过河面荡起一层层涟漪,静谧的?夜色之下,黄波磷磷推送着一只粉白?的?碗口大?的?莲花灯从对?面缓缓向她飘来?,最后定格在了她的?脚边。
她蹲下身,昏黄微闪的?灯火之下,隐约可看见四个烛刻的?大?字字“往生安乐。”
沈黛便?知道这是有人?在祭祀亲人?,祝愿先人?往生安乐,离苦得乐,既是有缘给?她遇到了,便?也跟着双手合十在额间默默祈祷了遍。
而一河之隔始终有个人?的?视线追随着那盏灯,最后停留在闭眼祈祷的?女子面前,心神动荡难安,久久不能回神。
崔彦今儿一早就跟着长橙去了鸡鸣寺道场,跟着无相大?师给?牌位诵完经后,又?去了厢房跟他交流一会儿禅经,无相法师道法高深、双眼深邃,只道与他有佛缘,赠他这一盏莲花灯,让他今夜燃于秦淮河畔随风飘走,会令其?母余愿皆消、往生极乐。
一般人?这么说他是不信的?,但是无相大?师佛法圆通、精通三藏,先帝欲聘其?为国师,都被他以闭关修行为由给?拒绝了,能得他指点一二?本是极难得的?。
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跟着这盏为母祈愿的?莲花灯,指引着他看到的?人?竟是他避之不及的?外室,而她明明前一秒还在和丰神俊逸的?探花郎调情。
一个满面春风,一个满目绯红,两人?又?是极其?出色打眼的?外貌,吸引了不少人?路人?对?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真当是给?这特殊的?节日衬了一副好?景。
呵,他冷嘲一声,便?问身边的?长橙道:“你说这莲花灯是什么意思?”
长橙能知道啥,他也很无语,这个莲花灯怎么就指着他们刚好?看到了沈娘子和王县令语笑妍妍,沈娘子也是的?,本来?这几日就不得爷欢心,还做出这么令人?遐想的?事,不是明着让爷恼么,少不得还得他帮着圆些。
“大?抵是说爷这个岁数该找个女人?延绵子嗣的?意思吧,夫人?她总不是指着爷早点成家,有人?知冷暖,有子可承欢。”
长橙这句话虽说的?匆忙,但却是真的?说到了崔彦的?心坎上。
这是母亲的?心愿,他会努力去达成,只是女人?么,他已经选定了,他会按照母亲的?意思早点成婚生子,至于那个外室,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心里装着事儿,他便?沿着河面一步步的?往朱雀桥上走,夜色下的?桥廊比那日多了一丝喧嚣,也有心意相投的?情人?相依在渔火之下看着茫茫秦淮夜景。
他的?心不可控制的?飘到了那晚的?梦里,女子面朝他后腰垫在桥墩上,上半身完全腾空于河面,衣襟被他褪到腰下,他浑身血脉狂冲,狠狠钳住了她的?下颚,凶狠的?吻了下去。
风越吹越热,她越来?越软,漫天?发丝随着撞.击在风中乱.颤。
她一遍遍的?娇.喊着他的?名字。
夜静,他大?掌抚过桥头,那一声声娇.唤仿佛还在耳旁,拉扯着他要前行的?脚步。
像是有什么事不再受他控制,一颗就要坠下悬崖的?心,牵动着他朝她的?方向走去,他告诉自己这是母亲的?指引,他并没有违背她的?遗愿。
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豁达坚定,他不能将她毫无保留的?送给?别人?,他的?心做不到。
只是他还没走近,乌衣巷口一匹崩腾的?快马在这人?潮中就向着他们胡乱冲了过去,他能轻易判断那匹马的?目标是王昭珩,他都已经给?了手势让暗卫上前相助,却没想到有人?比他先一步,挡在了王昭珩的?面前,看样?子是要用自己的?□□去承受那马踏的?重重一击。
是那个外室,他不要命了吗,这样?的?烈马被踩了一脚,她是会没命的?,就那么的?奋不顾身吗?就那么喜欢探花郎吗?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又?酸又?涩,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驱使着他快步冲了过去,一个飞扑就抱着那女子倒在了一旁野草花下,而他的?手臂也撞到了一旁的?石墩下鲜血淋淋。
沈黛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一匹失控的?马朝他们冲了过来?,然后她就被人?莫名奇妙给?推了出去,然后崔彦就出现扑倒了她。
她还躺在崔彦的?怀中,直到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阴阳怪气的?道:“你是打算躺到天?亮?”
得,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巴毒。
第36章 你说疼不疼?
这个老板还真是?没得挑,虽然嘴巴毒一点,态度差一点,但是?关键时刻他是?真上啊,为下属两肋插刀,沈黛还真是?挺感?动的。
她?赶紧起?身将他扶了起?来,只还拽着他的袖子一阵后怕道:“世子,你怎么在这里,真是?吓死我了,幸亏你及时出现,不然我就要被那马踩死了。”
崔彦一脸阴沉没有吱声,只抬眼扫了扫一旁被她?拽紧的袖子。
沈黛方意识到?刚才一心急的僭越行为,便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脑袋也跟随他的视线向?后探了探,便正好瞅见了王昭珩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从胸.前抱臂扶着另外?一只手,应当也是?被那惊马给创伤了。
毕竟受伤了,又是?一县父母官,她?心里坦荡,便走过去询问道:“王大人,你可要紧?”
王昭珩摆了摆头,又看着此刻正被一身寒气笼罩着的崔彦,点头行礼道:“崔大人。”
瞬间崔彦的脸完全黑了下来,嘴角轻挑起?了一个弧度的嘲弄,抬眸那一双沉晦的眸子死死的在他和沈黛的面?前扫过,像是?要把?他们深深钉在耻.辱柱上。
然后一甩袖子,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
街市人流如织,到?处都是?年轻的郎君、娘子说笑的声音,这样的热闹于?他来说却似没一丝的温度。
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怨自己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没有骨气,明明决定了远离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走了过来;气自己明明气极了她?到?处勾人,却还是?忍不住去不顾性命救她?。
最气的还是?她?竟然为了别人置自身性命安危于?不顾,她?就那么珍视他吗?
同时他也暗暗心惊,自己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这哪里还是?平日那个最是?审时度势,只讲公理不讲情面?的他,这要是?说出去他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乱了阵脚甚至还以?命相托,京城里那些?本?就跟他不对头的老顽固们岂不是?都要笑掉大牙了。
他负了一身的气,大步往前走,竟不知不觉的回到?了扶香园。
沈黛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很遗憾作为失宠已久的下属,此时此刻她?真的猜不透这盛怒的老板为何如此生?气?
夜慕低垂,扶香园的布景样样透着低调的奢华,尤其?是?正院通往书房的这条青石板路,两侧挂满了明堂堂的琉璃灯,将小径照得亮如白?昼。
淋淋漓漓的声响,小径上似在滴答着什么,待沈黛走近了低头细看才知道,那竟是?红色的液体,自崔彦垂在身后的袖摆缓缓滴落下来,弯弯曲曲的已铺满了一路的虚线。
这是?流了多少血?他竟然受伤了?是?何时?
她?真是?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肯定是?救她?的时候受伤的,她?似是?记起?崔彦为了护她?滚在了一处坚硬的太湖石上,碰撞的那一刻他似是?还发出了一声极低的闷哼,他不是?吃不得苦的人,想必那时候已是?痛极了。
可她?又干了什么,明明他为了救她?伤成这样,可她?却毫无所觉,反而不知所谓的去询问那个王昭珩的伤势,这让傲娇又霸道的崔彦如何能忍?
就算是?好脾气的她?,假设自己不顾性命去保的人这样对自己,她?也只会觉得那人不知好歹,不堪为伍,从此便疏远了吧。
目视着眼前的黑影越走越远,她?不禁一阵紧张,手心也紧紧捏了一把?汗,他不会直接把?她?辞退了吧,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想到?这,心里竟泛出一丝丝的苦涩来。
几步远的路,崔彦负了一身的气径直回了书房,往后一靠就沉沉的坐在了一方圈椅上,指腹按着太阳穴顺气,可是?良久却不顶一丝用处,那心里憋着的那一股子郁气终究无处可撒,最后只得不顾流血的左手,右手从笔架上执了一支尖头奴抄起?了金刚经,心不静的时候唯有经文最能慰人心。
沈黛鼓足了勇气准备进去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寻找一丝自救机会时,却被机敏的长橙给挡住了。
今晚这事儿已是?连平时一向?交好的长橙都不愿站她?这边了,爷可是?宣国公世子,以?后妥妥要继承宣国公府的人,又是?堂堂朝廷三司史,何其?金贵的一个人,始料未及的为了她?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就连他也是?不愿意见的。
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事,他虽然一直希望爷去宠幸女人,但是?也不是?用命去啊,今儿亲眼见到?这一幕,他都有点怕了。
在他这任何人都敌不过爷去,他怕爷心里从此有了软肋,做起?事来多有掣肘,对于?这样身居高位的他来说始终是?个危险,无异于?给敌人递了一把好捅他的刀。
更何况沈娘子在这样的节日光天化日之下便于?王县令那般郎情妾意,她?到?底是?辜负了爷的一片真心,她?是该回去反思反思自己了。
他一只手死死的横在她的身前。
哎,沈黛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好脾气劝道:”爷即使恼了我,也不该连自己身上的伤也不顾了?“
长橙却以?为她?在诓他,以?往他都还会耐着性子劝一下,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为爷鸣一声不平,严厉了语气道:“我说沈娘子,你的心究竟在不在爷身上?”
“那个王县令就那么好?真的值得你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沈黛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他冲到?前面?去是?为了救王昭珩,可他明明是?被人推出去的呀,她?又不傻自己命不要了去救别人,她?可不是?什么活菩萨。
她?隐约记得她?不受控制冲向?前的瞬间,似乎还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只是?究竟没有看清到?底是?有人无意还是?故意为之了。
所以?她?总结崔彦恼的有两点,一是?自己不顾身份的去舍命救王昭珩;二是?不顾受伤的他去关心王昭珩。
怎么看这两点都和王昭珩脱不开身,让她?说今儿就不该无聊的去看王昭珩的笑话,到?最后怕是?自己都要成为个笑话了。
只这些?她?现在也不好和长橙解释,便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爷手流了一地的血,再不包扎,怕是?明儿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长橙才垂眼去看地上沈黛指出的一滩血迹,顿时心口一阵猛缩,惊得满头汗,他真是?该死呀,爷受伤了他都没发现。
“那你赶紧进去看着,我去请大夫。”
“这个点大夫还不知道何时能来,你一并?让人送个医药箱来,我先去给他处理下。”
长橙应是?,连忙心急的退了下去。
沈黛才踩着脚尖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一脸忐忑的观察着崔彦的神色。
崔彦正在聚精会神的抄写经书,眼都没抬下。
昏黄的琉璃灯火照出他惨白?的面?颊和脆弱的长睫仿佛覆了一层冰霜,挺直的脊背此刻也多了一丝的寂寥。
沈黛知道自己被无视了,可是?看着他左手的袖摆还在滴着血,心里忍不住也跟着疼了下。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呀,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抄写经书,经书什么时候不能抄,看着他抄,她?都觉得是?自己的手在疼。
她?厚着脸皮打破沉默向?他行了一礼道:“世子,你手受伤了,先歇下吧。”
大概是?心绪还未平复,崔彦说出去的话,明显不似往日那般理智清醒,反而有点受气小媳妇般的感?觉,一边落笔一边道:
“你现在知道我受伤了?”
他这明显带着嗔怪的话,一听就是?在表达情绪而不是?针对事件本?身,宽慰情绪最好的做法不是?争论对错,而是?要跟他统一战线思考问题,让他觉得你是?向?着他的,他的心里才会舒服。
她?不是?那种不长嘴的人,该有的误会还是?得解释清楚便道:
“世子,我很抱歉,你为了救我而受伤,而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你的身体状况,没发现你也受伤了,都是?我的错。”
这似是?道歉的话,然而于?崔彦来并?没有抚慰到?任何,他又不是?那种无理之人,岂是?因为她?没有发现他受伤了,便会不分青红皂白?生?如此大气的人。
他的所有的心软、不舍,在见到?她?奋不顾身冲上前去给王昭珩挡马时,就全部?消失殆尽了,他现在是?没了一丝想跟他说话的心气了。
呵,说什么都是?矫情,便只好冷着她?了。
经书抄了一页又一页,身边杵着一个人,他只觉得才平息的郁气又蹭蹭的上来了,漫长的沉默之后,手臂上持续传来加深的疼意,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你出去,换长橙来。”
沈黛便知道自己上面?那一番话还是?说得浅了,老板并?不满意,此刻若是?退了出去,往后这场误会就只会是?个死结了。
有时候老板的臭脾气,做下属的适当还得哄着点。
她?瞧着他面?沉如水的样子又道:“我之所以?去关心王大人,只是?因为他是?一县父母官,当时身边没有其?他相熟人在,作为老百姓,看见他受伤了我应当过去关怀一二而已。“
话落,崔彦嘴角撇了撇明显闪过一丝不屑,本?都打算好了闭嘴不发一言,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那些?原以?为会永远憋在心里,不屑于?争辩的话一下子便脱口而出了。
“是?吗?那你不顾性命的冲到?他前面?去挡马又是?为何?该不会也是?爱戴、景仰吧?”
这话怎么有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只沈黛没功夫细品,赶紧解释道:“我没有不顾自己的性命冲上前去,我是?被人推出去的。”
崔彦眼睑微垂晃了下,低低看着化了一滩水的墨汁,握笔的手在发颤,不过很快他便稳住了道:
“那个地方人并?不多,何人推的你?"
他这是?不相信了,沈黛也是?无奈道:“我余光看着应该是?一个身着白?衫的女子,具体是?谁我没看清。”
这话虽有点口说无凭的意思,但是?他识人就从来没出错过,观她?日常和邻居相处行事作风来说,她?不是?拿这种事情来无的放矢的人。
他终于?从金刚经中抬起?头来,神情肃穆,一双长眸如寒刃般牢牢将她?钉住了:“谁敢伤你,我会派人去查。”
“那有劳世子了。”
崔彦没有说话,心里默默盘算着何人敢反反复复的伤害她??
思绪转移之后,之前那股子介意到?心梗的郁气似乎也顺了不少,被忽视的手臂上的疼痛也汹涌般袭来,他不是?没苦硬吃的人,便很自然朝他伸出了手道:
“你给我看看。”
他难得如此配合,沈黛便立即上前,掀开了左边那血淋淋的宽袖,入目那一整条手臂都被坚硬的石块刮出了斑斑血迹,白?嫩的皮肉大半块都脱落了下来,有一处那划痕还清晰可见骨血,看得沈黛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
“世子,疼吗?”
崔彦嘴角抽了抽,他一个大男人如何回答这样的话,说疼的话是?在装可怜博取疼惜吗,说不疼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身体感?受。
两权相较下,他却选择了第?三种,带着贱贱的没好气道:
“你说疼不疼?”
他?背靠在圈椅上?,眉头蹙着,嘴唇紧抿,似在极力隐忍着。
琉璃灯黄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映得他?的面目苍白一片,毫无血色,沉沉吊在椅臂上?的手显得有一丝丝的脆弱。
虽说是气人的话,只这?反问的语气更是能表达内心的真实感受,沈黛看他?这?模样忍不住跟着疼了下。
只赔笑道:“那我?先给你处理下伤口,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小心翼翼的卷起他?的袖子,她知道这?时候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最重要的是止血和清创。
恰好这?时长橙也递过来了药箱,她便准备着先给他?止血,又让长橙准备着先去温了一壶热酒,这?样便好等待会大夫过来了直接进行清洗和包扎。
她从药箱里取出麻布轻轻的按压在出血的地方,将手臂往上?抬高于?心脏的位置,以减少出血量,只是她到?底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麻布刚触碰到?伤口的时候,崔彦闭着眼微不可闻的吸了口气。
沈黛敏锐的察觉到?了,顿时头皮发?麻,想轻一点不小心又戳到?了骨头,忍不住上?前轻轻吹了吹气。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手臂袭来,崔彦的呼吸更乱了,只表面却还端的异常冷静自?持,另一只垂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沈黛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他?疼得厉害,便主动开口说一些好玩的八卦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首先想到?的就是今儿王昭珩这?个大瓜了,也是正好借着玩笑的口吻给他?解释清楚今儿她出现在那的始末了,虽然他?可能未必想听,但是她作为员工可不想和老板因误会心生了芥蒂,到?时候影响年底绩效就不好了。
她手上?动作不停,抬眸悄悄打?量了他?道:“世子,你可知道那王大人今儿为何会在那里?”
气氛本来还算融洽,只冷不丁的又突然提起了王昭珩,崔彦的面色立刻又阴沉了下来,紧握的拳头伸开了又握握了又伸,很显然他?在极力憋着怒气。
沈黛料他?不会接她的话,便继续道:“今儿个一个小娘子在河边给王大人告白了,你猜怎么着?”
崔彦才有一丝好奇,五指复又伸开了来,压住了上?挑的嘴角低低应了声道:“哦?”
“王大人被那小娘子突如?其来的热乎劲给吓着了,还是借着和我?恰巧遇上?摆脱了纠缠,只可怜了那小娘子回去要泪湿枕巾了。”
“恰巧?遇上??”崔彦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
“是啊,别看王大人平时成熟稳重,可在这?男女之事上?却无丝毫风度,一点脸面也没给那小娘子呀,倒是让那小娘子对我?产生了误会,指不定在心里好生埋怨了我?一顿呢。”
观察着他?略微松动的神?色又道:“你说我?冤不冤?”
“哦。”
崔彦不置可否,而一旁的长橙却难免在心里低笑了几?声,沈娘子这?是没见过爷的“风度”,若是她知道爷是怎么对待追求他?的娘子,大概便不会这?般评价王县令了。
沉榕白炽的灯火下,他?目光沉沉落在她淡笑的眉头上?,樱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在说着些逗趣的话,手上?却还在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着伤口。
夜风拍打?着窗棂向?屋内袭来,温暖的灯火跟着摇曳了下,晃动间似是烫着他?了的心,之前那些愤懑、自?责的心境犹如?冰雪消融,她缘何会和王昭珩出现在那?以及她是不是真心想给他?挡马都?没那么重要了。
既然她能如?此左右他?的心境,他?也愿意为她作出牺牲,那么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待日后相互厌倦了再给她一副体面,又有何不可。
况且还有母亲的指示在,这?一步总是不会错的。
想明白之后,他?一扫之前的郁火,眉目之间都?开朗了来,就连声音也温暖了几?分,那拔高的语调似是吊着一根奖赏的胡萝卜般道:
“这?段时日你服侍得甚为妥帖,又机敏的帮我?解决了好些难题,我?想问你,不日我?回京之后,你想要些什么子奖赏?”
沈黛心中一动,就连在处理伤口的手都?有点激动的发?颤了。
崔彦这?是在项目完工之前,先敲定她的项目奖金?听他?这?语气可做不得假,颤抖的心开始拼命盘算着。
上?首的垂彦见她低垂着脑袋在沉思,似是不好抉择的模样,便又大发?慈悲的提醒了句道:
“你不要害怕,你在我这里与其他女子不同,你尽管捡最大的愿望提,我?必定都?会满足你的。”
他想着他这般循循善诱,这?般提示,她总该知道提什么了吧,如?她这?般在外漂泊没有着落的女子,最想的难道不是能跟着他?回到?京城,寻一个归宿么。
他?以为他都已经克服了种种做了最大的让步了,她该是会欣喜若狂的吧。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一般,只见她小脸一昂,掩饰不住的喜意,一双上?挑的杏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道:
“世子,我?也不居功,只我?这?段时日事事以你为先,不辞劳苦的服侍一场,你看日后能不能给涨点月例?或者给点年终分成?”
崔彦的一颗心在这?暑热的天气瞬间又给冻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最大的愿望竟就是这??
这?么看她的这?要求竟都?比他?之前他?为她考虑的还要低得多了,她难道就完全没有想过永远的攀上?他?这?可大树吗?
是没有想过还是不敢想,于?是他?决定还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道:“还有呢,不拘以钱财,你想到?什么尽管提。”
只是他?这?样黑着一脸再加上?冷漠的语气,却是将她吓得一个激灵,难道他?是嫌她提的要求太过了,这?是生气了在反讽她?
看着一旁长橙不断向?她眨着眼睛,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要求可能不太妥当了。
于?是赶紧收回了之前的话,再斟酌了下道:“那年终分成就不要了,月例能不能涨到?每月五两?”
长橙真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了。
而崔彦是终于?是从牙齿里挤出一个冷笑来,周身的寒气也越来越重,一股子闷气一下子就由心间直冲脑门盖了,只是却都?堆在脑门盖里发?泄不出来。
他?真是气得嘴唇发?颤,枉他?为她打?破原则、百般筹谋,不惜打?破对母亲的誓言也要带她上?京,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他?都?设想好了回京后要面对的一系列困难,却没料到?她是一点没将他?放在心上?,可是明面上?却永远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饶是他?不顾性命的救了她,却仍然没能在她心间激起一丝的水花。
她愿意为他?分担公务上?的烦恼,愿意贴心的照顾他?,也愿意想着办法来解释他?对她产生的误会,可就是从没想过常伴他?左右。
他?给她发?月例,她便对他?好,但也仅此而已。
这?样没心没肺的一个人,他?强将她留在身边又有何意思?
高傲如?他?,怎能允许自?己?心之所系之人对他?却是不屑一顾,又怎能允许自?己?去卑微奢求一个女子的感情。
他?宁愿冷漠、高傲、孤独、让人捉摸不透,却永不愿卑微、低头。
让他?去舔她,想都?别想。
短暂的心痛之后,他?紧闭了双眼,告诉自?己?翻篇了,就当自?己?从未改变过心意,本就只打?算赠她一份安稳,现不过只是回到?了原点。
稍瞬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纤长的眼睫之下的那一汪墨瞳早已清明一片,说出的话也是较他?惯常凉薄的口吻还要凉上?几?分:
“你想都?别想。”
沈黛完全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崔彦竟是这?般小气,这?点小小的奖赏都?不愿意给么,那他?还兴哉哉的问她是几?个意思呢,逗她玩么。
这?个老板还真是有点意思,愿意舍命救她,却不愿意涨工资,是不是把这?钱也看得太重了。
只不过是个意外之喜,只是最后她没接住罢了,她也没啥好抱怨的,刚好长橙请的大夫也过来了,她便歇了手上?的动作退到?了一边,让大夫上?前清理伤口。
大夫是个有经验的,不一会就用那温着的烈酒清理了伤口,又用干净的麻布包扎好后便退了出去。
沈黛也跟着行礼,准备退出去,却见崔彦垂着一只手缓缓起了身,肃着一张脸来到?她身前。
自?脑后散落的灯光将他?身影拉得极长,莫名给他?高大的身影投来一抹威压。
“你还不能走,今儿还有最后一项工作没完成。”
沈黛嘴巴张成了一个圈,惊讶道:“世子,你今儿受伤这?般辛苦了,不休息一日么?”
崔彦却是勾唇一脸戏谑的看着她道:“你是看我?受伤了,想逃避今日的考校吧?”
沈黛.......怎么他?说这?话的样子有点贱兮兮的,貌似还透着一副报复得逞的快感?
“你去那花厅中央,将近来学习的拳术打?一遍,今日就是最终检验你这?些时日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世子,没那么急吧,明日、明日也成的?“
沈黛真是欲哭无泪,还以为今儿逃过了一劫,这?个点她早已一身的疲惫,只想早点回去休息睡觉了。
这?个崔彦还真是个猛人,似他?这?般爬得这?么高的人对自?己?、对她人都?是这?般残忍的么。
“说是今日就是今日。”
崔彦一锤定音。
再没给她辩驳的机会,只让人掌了灯,十?几?盏琉璃灯围成一个圈,将她罩在中间,犹如?给她围了一个光圈,只待她一展所学。
他?垂着手站在她两尺开外,看着她在灯火之中,一身鹅黄绫罗衫随着她的动作翻飞流动,兼具力量和柔韧的身段带着衣袂飘飘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