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尔by发电姬
发电姬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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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芹护着烛台放在桌上, 天还没黑, 但阴沉沉的, 便用桦烛来补天光。
淡淡烛光下, 小甘蔗坐在榻边, 她拿着一本书,精致的小脸粉扑扑的,催着云芹:“好了吗?”
云芹:“嗯,你看到哪了?”
小甘蔗指着一行, 书上写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云芹解释:“你不想要的事,不要施加到别人身上。”
小甘蔗笑得软软的:“像我不想被竹条打, 我也不会打娘亲。”
云芹也笑:“你打不过我。”
小甘蔗“呜”了声,拿起书盖住自己脑袋。
云芹敲敲书脊, 说:“继续看。”
说来也是奇,陆挚一教陆蔗,陆蔗就困得两眼睁不开。
但云芹教, 她精神满满。
陆挚疑心是当初云芹怀孕,他总讲四书五经催她睡觉, 以至于如今小甘蔗一听他讲,就想睡觉。
他与姚益说这事,姚益求他不要传出去。
状元郎是延雅书院前先生, 若教不好自己女儿,可得连累延雅书院名声。
总之,除非云芹自己讲不通, 大部分简单的,她都可以给小甘蔗讲。
不过多数时候,云芹犯懒,只和小孩儿一起看书。
不多时,沈奶妈带着卫徽来,问晚上做什么吃,云芹和小甘蔗一人一句,点了六个菜。
云芹:“太多了,四个就好。”
小甘蔗:“哪四个?”
云芹选了三个自己想吃的菜,最后一个点了小甘蔗刚刚说的。
小甘蔗:“不对不对,我们应该一人两个。”
孩子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云芹搂着她,语气轻和:“娘想吃三个,可以吗?”
娘亲的怀抱软乎乎的,香喷喷的。
顿时,小甘蔗觉得没有什么比云芹想吃更要紧的了。
她挺直腰背,重重“嗯”了声:“当然!不然,不然,四个菜都点娘亲要吃的?”
云芹心道,虽然不好糊弄,但和陆挚一样好哄。
沈奶妈忍着笑,说:“那我去备菜。”
他们一进一出,小甘蔗发现屋外雪停了。
她想玩雪,云芹拿斗篷给她穿好,系上带子,小甘蔗拽着她的手:“娘亲一起玩!”
云芹:“真要我一起?”
小甘蔗:“嗯!”
穿好防寒衣物,她已经撒欢地跑出去。
云芹慢条斯理披上衣裳,屋外,小甘蔗催促卫徽:“阿蛇快来帮我啊,我娘也要玩。”
卫徽:“小姐,真的要和娘子玩吗……”
陆挚回家时,便看院子里,云芹团了一个大雪球,追着两个小孩打雪仗,把俩小孩打得嗷嗷笑。
简直大获全胜。
发现陆挚,小甘蔗和卫徽赶紧狂跑到陆挚身后,躲起来。
小甘蔗还说:“爹爹救我!”
云芹捏着白雪,对陆挚笑:“这么早。”
陆挚:“文业家里人多,我吃了一杯茶就回来了。”
说着,他拎出躲在他身后的女儿和卫徽,单手固定住两人肩膀,对云芹说:“来,快砸。”
小甘蔗大叫:“爹爹!”
一家人在雪地里耍了小片刻,纷纷跑回屋里烘炭火取暖。
感受着这一幕,陆挚心中软和,同云芹说:“可惜,文业不好带他妻儿。”
段砚今日赴任蒲州,权知蒲州军州事,陆挚、姚益和王文青都去送了。
段家家风严格,段砚妻儿只能留在京中,叫段砚好生伤怀。
今年的调令也下来了,陆挚依然是从五品,不过从吏部考功回户部当郎中,管京畿田地税赋等。
品级不变,本来俸禄不变,却多了朝廷职田的补贴,一年多八十贯钱,几乎堪比俸禄的一半。
小甘蔗用几根手指在那掐算:“八十……”
云芹惊喜,问:“职田?”
陆挚解释:“听说四十年前朝廷的俸禄,除了正俸,还有职田,后来冯……大人上书,削去职田俸禄,改成贴补铜钱。”
他不知如何称这位故去多年的冯相,便以“大人”相称。
“原先八品官员都有职田俸禄,改成四品以上才有,再后来他老走了,官家改成只要六年中大考评有上等,往后就都有了。”
陆挚两次大考评,都是上等。
这一改是顺应朝官,毕竟六年时光,熬一熬就有了,却很多人根本爬不到四品。
云芹:“刚改的时候,肯定很难。”
从前的八品官可以领粮食,后来又没了,从有到无,他们定然怨气颇深。
不止如此,好好的粮食被换成铜钱,朝廷需要多少铜钱就铸多少,导致铜钱泛滥,变得不值钱。
可想而知,当年冯相改革,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父母说着话,小甘蔗已经听不懂了,她赖在云芹怀里,叽里咕噜:“理理我,理理我。”
云芹笑了,亲她额角。
陆挚也笑着说:“今天学了什么?”
小甘蔗大声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多时,一家子吃完晚饭,小甘蔗洗了舒服的热水澡,困了,给沈奶妈带睡。
云芹看过她,擎着灯,回到主屋内。
屋外还在簌簌落着小雪,陆挚正在收拾东西,起来给云芹倒热茶,又问:“睡了?”
云芹:“睡可香了。”
陆挚把她揽过来,舒服地松口气:“总算就你和我了。”
这年纪的小孩,开始有点儿猫狗都嫌。
云芹好笑,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一边问:“交给下任考功郎中的?”
陆挚:“嗯。”
因朝廷职田俸禄和每年考评有关,他前几年管考功,也常有些送礼的。
有言道“人至察则无徒”,他要是全然不理,很得罪人。
于是这几年,他自己此路不通,但另一个同僚郎中若收了,只要不严重,他只做不知。
云芹很有感触,管铺子是一样的。
掌柜里少不了中饱私囊的人,但全部去管,遭罪的是自己,只要是可以控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是好办法。
想到户部,陆挚说:“衡王才走了几日,今年宫宴定是缩减用度。”
云芹已去过除夕宴,说来和皇帝寿诞差不离,一样糟蹋食物。
她说:“也好。”
陆挚又问:“你家郡主何时让人去赖宅?”
云芹算算时间:“好像是今日。”
陆挚:“这么快。”
“……”
屋内温暖的谈话声,低了下去。
天上落下的雪片,却越来越凶,呼啸的冷风,足够把人的耳鼻冻僵。
赖宅内,灯火通明,赖矮子和爱妾吃酒说话。
自打衡王去世,昌王行事低调,还真情实感上书几回聊表思念,皇帝感伤,心里已然偏向昌王。
赖矮子成日忍着,连心腹都没说的事,在妾室跟前炫耀起来。
他大着舌头:“王爷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别说那东街陆家,就是段家,保管吓个够呛!等着看吧!”
妾室道:“老爷可要发达了。”
赖矮子:“自然!”
当初己巳案,谁踩在昌王头上,他们记得清清楚楚。
吃了半宿酒,他实在困了,也不知自己何时到屋内睡觉,只半夜被铿铿声吵醒,他口干舌燥:“来人,倒杯水来。”
没有人应话。
赖矮子骂了几句,发现这里不是他常住的屋子。
他起身点了一盏灯,朝声音来源往过去。
霍征在窗户边,刀柄一下又一下,敲着窗沿。
他一边敲,一边翻着手里的东西,是赖矮子和昌王派系大臣的书信往来。
赖矮子大惊失色,酒醒了三分:“霍、霍统领?”
霍征放下书信:“毒不是你下的。”
赖矮子勉强定下心,说:“唉,瞒不过统领,确实不是我下的……霍统领如何得知?可是衡王府那两个侍卫说的?”
霍征不答,继续翻东西。
赖矮子又猜测,说:“你要找你昧下银钱的账本?不在我这。”
霍征放下书信。
他知道账本不在这,只是想看看还有谁,会牵扯进接下来的洪流。
他道:“毒是我下的。你有什么好处给我?”
赖矮子恍然大悟。
他就说怎么才刚要下毒,衡王就真的生病了,原来,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若有,也是有心人为之。
他以为霍征要和自己分功劳,赶紧说:“好处可多了去。我们眼下拿捏昌王爷下毒的证据,以后想要当多高的官,就能当多高的官。”
“将来我当丞相,你当大将军,牢牢把控朝廷,多好!”
霍征笑了出来。
赖矮子出身市井,想象不到皇权的强盛,竟妄想把控朝廷。
霍征:“你写一封信。”
赖矮子心里毛毛的,还是应下,摊开纸张,问:“写什么?”
霍征:“就写:你听从昌王之令下毒,戕害衡王,心中有愧,故自戕。”
一刹那,赖矮子才发现,霍征今夜是来杀他的。
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可死亡的阴影,迅速笼罩了他,握着笔的手,疯狂颤抖。
霍征:“写。”
赖矮子:“我我我……”
他惊恐,却也知道求饶无用,是他忘了霍征的恶名。
只要他死了,昌王也以为毒就是他下的,而霍征却隐匿在后方,成功脱身。
他告诉自己,先假装写不出来,拖延时间,只要他能嚎一声,就能得救。
于是,他笔尖太颤,写出来的完全不能用。
霍征:“你在拖延时间吗?”
赖矮子大惊,霍征骤然暴起,捏住他的脖颈。
他“呃呃”两声,指着桌案,表示自己可以继续写。
霍征:“不用了。你的自悔书,我早叫人准备好了。”
他的筹划里,不可能连一张仿写的纸,也没准备。
他想让赖矮子自己写,是为了让这事更天衣无缝。
但是,赖矮子能爬到这个位置,也有自己的能耐,任由他拖下去,可能有闪失。
霍征不容许这种闪失。
昏暗的房梁上,垂下一道粗绳子,赖矮子挂在上面,踢着脚。
霍征把一张和他笔迹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悔书”,搁在桌案上。
只要不是精于此道者,是看不出来字迹的不同之处。
随后,他处理赖矮子写坏的纸,丢到炭盆,烧一半,留一半,故意露出两个还算可以的字。
任谁看,都会以为这是赖矮子自尽前心里的挣扎。
做完,霍征出了屋子,迎面的风激起他手上一颗颗鸡皮疙瘩。
是冷,也是激动。
他的心腹用同样的手段,处理了赖家姬妾,过来汇合。
霍征问:“郡主的人快来了吧。”
那人道:“是,统领,我们走么?”
霍征:“走。”
他早就探听到,宝珍郡主会夜里来访赖宅,说来也是巧,赖家的布局,还是云芹和陆状元画的。
郡主从这里进来,就能找到他送的大礼。
夜里,宝珍穿上玄色骑装,头发笼在帽子里,身形利落,虽瘦了些许,仍然气度华贵。
衡王府豢养的暗卫道:“郡主,小的进去就好。”
宝珍摆摆手:“废话少说。”
经过这几天,她已冷静下来,赖矮子这里要是能找出问题,那昌王真是蠢得没边际。
她之所以还要来,不过是不甘心,况且,云芹都为她探查过一遍,她说不来就不来,是对云芹的蔑视。
这之后,就了却一切吧。
若大哥要回西南,她也阻拦不得。
雪色里,他们隐匿身形有些困难,但他们走得仔细,而赖宅也一片死寂,倒是叫他们放松了点。
宝珍和几个暗卫小心翼翼,到左边的屋子。
窗户没关,她耐不住好奇望进去。
一片昏暗里,有人高高吊在房梁下,双眼凸出,面容青紫狰狞。
这一夜,宝珍抱着父亲的牌位,闯进昌王府,要一个说法,迅速牵扯出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昌王罔顾人伦,目无法纪,残杀手足。
宝珍痛哭:“父亲身体康健,却一年年坏下去,原来是因这等腌臜事!”
“都说天家无情,当真无情!”
淑妃和皇帝都无可奈何。
宝珍一直闹,皇帝只好下令禁足她。
但仅仅一夜,这事就在盛京街头巷尾传开,就是寻常百姓,都会骂两句昌王残忍,衡王可怜。
皇帝气急败坏,这种皇室丑闻本来应该死死压住,竟被宝珍第一个发现。
但凡不是宝珍,都不会这么快传开。
昌王一夜之间跌落到泥坑里,这回陪他一起在泥坑里的人不多了。
且说往后几日,禁军围了昌王府,一片肃杀。
可笑的是,昌王真以为是自己下的毒,只恨赖矮子不知着了谁的道,竟被“自尽”,连累了他。
云芹听说后也惊诧,觉得十分巧合,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陆挚也忙得脚不沾地,他该去户部履职,可昌王投毒案一发,皇帝下令,他还得重新捋出昌王的人。
很快,他发现赖矮子自尽的地方,是房梁高的那个屋子。
许多人不知,那赖矮子家的房梁,有高有低,得是一个生得高的人,才方便把绳子抛上去。
云芹疑惑:“他却生得不高。”
陆挚小声和云芹说:“先只当我们不知。”
云芹点了点头。
她相信,朝中能人辈出,应也有人察觉到这点细微之处——果然,此人是大理寺少卿杜谦。
杜谦年四十八,是“罗刹案”后升任大理寺少卿。
他是段方絮友人,心思细腻,擅长断案,任职期间,厘清不少冤假错案,叫皇帝十分信任。
他亲自去赖宅走了一遍,发现房梁的问题。
只是,一来昌王安插在衡王府的侍卫,也被抓出来,他们指认赖矮子确实下毒,具体是谁下毒却不清楚;
二来,所有证据,包括毒药,在赖宅乃至昌王府都能找到。
这也太证据确凿。
唯一的疑点,是赖矮子的性子,估计很难求死,他的妾室也去得蹊跷,却不足以推翻一切。
杜谦有疑虑,只好查赖矮子临终前留的自悔书。
他请了一位在京畿的书法大家,他看过后,说字迹极为相似,但不一定是赖矮子写的。
若再找一人指出字迹问题,那么,此案可翻。
可是有能耐的书法大家,也就那么几个,还都不在京畿,此案是拖不起的。
那位书法大家提起:“你们朝中不正有一位书画后起之秀?”
杜谦抚须,倏地想到一人:“那个夫妻伉俪的陆拾玦?”
书法大家:“正是。”
杜谦:“他不是画好么?”
书法大家翻出自己前几年,从某位友人手里收来的桃符,问:“大人觉得这字如何?”
杜谦肯定:“不错。”
书法大家笑说:“这是陆拾玦十年前的字,如今他的字只会越好,可画的名声太大,掩盖他的字。”
“他字画双修,只要也说赖管事的字有问题,我就敢说是有问题的。”
这日,吏部衙署内,陆挚慢慢吐出口气。
如今也算“多事之春”。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正要收拾东西,外头,大理寺少卿杜谦亲自前来找他。
杜谦官阶比陆挚高,且与段方絮一样,向来秉公无私,当初骆清月的案子,也是幸好有他的支持。
陆挚敬重他,听了杜谦的要求,随他一道去大理寺。
廨宇里,杜谦把赖矮子的自悔书,并他从前的笔迹,都递给陆挚。
他温和道:“拾玦,你看这字,可是出自同一人?”
陆挚仔细看了一遍。
须臾,他道:“下官惭愧,看不出字迹区别。”
杜谦并不失望,这事本就难办。
他道:“无妨,吃杯茶吧。”
陆挚道谢坐下。
杜谦问了陆挚求学之路,惜人才不易,又说:“三元及第者,本朝不一定会出第四个,拾玦要把握好。”
陆挚拱手:“谨遵大人教诲。”
不多时,陆挚走出大理寺衙署。
他去牵马,王文青也在马厩,笑说:“拾玦兄,少卿大人找你?”
陆挚:“传得挺快。”
王文青:“最近多事,大家躁着。”
陆挚笑说:“我要去买点吃的,不和你同路,先走了。”
王文青知道他又是买给云芹的,不敢多问,便告辞了。
陆挚骑上骏马黑云,街上不能纵马,他催着它小跑。
天冷,黑得早,路上几盏灯笼明灭,似乎随时堙灭在昏暗里。
犹如他此时的心情。
他自然发现赖矮子的自悔书,和他往日字迹,有很微妙的差别。
再想他上吊时,选择过高的房梁,种种迹象表示,这件事有异。
可是,有能耐操纵这么大的事的人,定也在朝中。
杜谦找自己,王文青都知道了,那个人耳聪目明,定也知道了。
他得赶紧回家告知云芹。
告知云芹后呢?他还没定下办法,得问问她。
终于到家门口,陆挚只看门半掩着,孙伯不在,不远处,正堂亮着烛光。
家里有客人。
他心内一沉,脱下斗笠搁到一旁,阔步疾走穿过院子。
正堂外,孙伯守着,许是没见过陆挚这般匆促,疑惑:“老爷?”
陆挚只来得及点头,便进去屋内,只看云芹坐在《小鸡炖蘑菇》左边那位上,慢慢啜饮热茶。
坐在右边的,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禁军统领,霍征。
他身着软甲,脸瘢痕在灯下,阴影沟壑纵横。
陆挚心内一沉,又立刻觉得一切说得通了,有这种能耐搅得两位王爷不安稳的,只有霍征。
他心里紧绷的弦骤地断了,两人四目相对,霍征忽的握住手边的刀。
见他闯进来,云芹还奇怪:“怎么……”
陆挚连话都来不及说,他几步过来,张手挡在云芹面前。
云芹一愣,只看他浑身紧绷,温暖宽阔的后背,几乎遮去对面霍征的影子。
下一刻,“咔哒”的一声,对面霍征把刀放到桌上,双手空空。
他朝陆挚一笑:“陆状元这是做什么?”
陆挚抿着唇。
他明明已经看到霍征身上没有任何利器,可刹那的惊惧,也未能完全退下。
直到身后,云芹叫了他一声:“陆挚。”
刹那,陆挚回过神,他拉着她走离了位置,问她:“没事吧?”
云芹摇头。
陆挚又缓了语气,问:“我可有吓到你?”
云芹又摇摇头。
陆挚:“还有……”
一旁,霍征实在看不下去了:“问够了没有。”

说起赚钱,两人都目放光芒。
大人说大人的事,小甘蔗就和姚端玩, 不一会儿他们散了, 变成各玩各的。
云芹和林道雪察觉了, 林道雪问姚端:“怎么不一起玩了?”
姚端撇过脑袋:“没什么。”
小甘蔗也说:“是没什么。”
林道雪皱眉, 姚端这才说:“娘, 云姨,我已经长大了。”
原来他自觉是大孩子,不乐意和小孩一起玩。
林道雪想训斥他,叫云芹拦下。
这年纪的小孩会这么想, 无可厚非,有什么话私下说更好, 当着旁人的面,小孩脸上过不去。
林道雪想到这一层, 也忍住。
天色差不多,云芹和林道雪、姚端告别,牵着小甘蔗上了姚家的马车。
后半程都是小甘蔗自己玩, 姚端看着她背影,似乎还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合上嘴。
车上,小甘蔗心情畅快,半点没受影响。
她反而和云芹说:“他不和我玩, 我不伤心。我还有段萧,阿蛇,小雪, 霖儿……”
一口气数了那么多人名儿,还没数完。
云芹笑了:“知道你厉害了。”
小甘蔗抱住云芹:“更有娘亲爹爹!”
云芹:“这么心大。”
话音刚落,她还要开口,小甘蔗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高兴地接了一句:“这是随娘亲!”
外头下了点小雪,冷飕飕的,她们依偎着笑闹到一处。
回到家,云芹还没歇下,孙伯来报,说是禁军霍统领来访。
“霍征?来做什么?”云芹疑惑,吩咐沈奶妈带小甘蔗吃东西,自去前堂。
正堂内,霍征握着刀,缓慢环顾陆家。
这是一个长久养成的习惯,在找哪里能藏人,也在估量抄家时如何动手。
不过,他明面上自是有正事,问云芹:“你与陆状元不久前拜访过赖宅,可发觉赖宅的不对劲?”
云芹回:“没有,只是公务往来。”
霍征无意识抚手边的刀,突的,他问:“你丈夫精通书画,是否能认得赖矮子笔迹真伪?”
这倒是直白,云芹想,他要这么刺探,说明赖矮子的自悔书应该有问题,还牵扯到陆挚。
或许他并非要一个回答,而是要她和陆挚表态。
可是如果这事,牵连衡王、昌王和霍征……她也不好回答,先拖着吧。
她拿起茶盏,缓缓吃了一口茶,说:“你自己问他,我不能替他说。”
也是这间隙,陆挚从外面回来,见到霍征,便猜到下毒案的原委。
从霍征握住刀时,他挡在云芹面前时,一场无形的对峙,骤然爆发。
霍征放下刀,则表示没有进攻性,那对峙就结束。
此时,陆挚确定云芹无碍,他缓缓正色,让孙伯去前面看着,而正堂门敞着,霍征的那把刀,斜斜倚在门上。
陆家人口少,外面还有霍征的人,彻底杜绝有人偷听的可能,极适合谈不为人知的话。
三人容色如常,谁都没有开口,云芹给陆挚分了一盏茶,说:“趁热吃点。”
陆挚端着茶杯,指尖回暖。
如今他可以确定,霍征用各种手段,暗中主导这场“毒杀”,而霍征也明白,他已经猜到。
当然,彼此都没有实证,无法走明路。
云芹比他们放松点,她不是不知道事态严重,而是紧张也没用。
她自己喝了几口茶,便听陆挚说:“霍统领,到底想做什么?”
霍征沉默片刻,忽的一笑,说:“衡王去世,昌王无德,其余皇孙不配位,如今京中,只有九皇子,陆状元如何看?”
原来,他想扶持九皇子,还想拉拢陆挚一道。
陆挚深受裴颖信赖,因三元及第,在文臣中也有名声,但又不足以影响到霍征。
话已经说得这么直接,陆挚蹙起眉头,沉声:“九皇子母族势弱,统领想要掌管朝政。”
霍征:“没错,你若和我行事,四品官三品官,任你选,你就不必再熬下去。”
他想要的,和那日赖矮子所提差不多。
不过,赖矮子狂妄自大,不可能压得住朝官,不在霍征的考量范畴。
云芹无声“嘶”了一下,原来是这么大的事。
陆挚也心下一沉,即便他早猜到霍征所图不小,却不知他要干预立储。
他不理解霍征,又问:“统领深得官家信赖,手中权力,足够统领做很多事,为何要冒这种险。”
霍征笑了:“没有谁会嫌权力大。”
“况且我的仇人,有赵、林、黄、吴,我手上权力不大一点,如何复仇。”
他念到的,都是京中世家大姓,更甚者是当朝丞相,他们在皇帝与朝廷心中,地位自远高于霍征。
况且,他手上权力,是因皇帝而存在,若新皇登基,就和昌王所说,等他的只有清算。
所以他要剑走偏锋,也不奇怪。
唯有一点……云芹和陆挚同时想到,霍征口里的世家,能耐越大,越不应该傻到去惹霍征。
除非在霍征发迹前就结仇,而霍征是等到近十年,才得到皇帝重用,会是什么时候?
似乎看出他们疑虑,霍征主动道:“这笔账,要算到三十年前。”
那时他甚至不足二十。
这倒是对上冯相倒台的时间,很是微妙,陆挚直觉危险,说:“我没法给统领答复。”
霍征抚了下脸上的瘢痕。
陆挚不问,他却还是说:“至于我为何与他们结仇……你只需想想,方才我若杀了你们中的一人,只活下来一人是什么滋味,就能懂了。”
陆挚拧起眉头,他很不喜这种说辞。
一旁,云芹没有叫霍征带偏思绪,口吻平淡,说:“我们都还活着,统领所说,只是假设。”
陆挚稍稍放松下来。
听云芹这么说,霍征眼睑抽了一下,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但你们要是谁去死,另一个如何也拦不了。”
陆挚淡淡道:“霍统领这么问,是有什么遗憾么。”
被看破,霍征终于大笑。
他脸上神情不大,一动起来,脸上瘢痕扭曲起来,附着在他脸上,骨里,魂中。
蓦地,他站起来,近乎自言自语,说:“是,我的遗憾就是,几十年了,这件事还没做完。”
云芹和陆挚视线相触。
而霍征不再久留,他到门口提走倚靠在门边的刀,走入屋外簌簌落雪。
天气严寒,屋里外是两个世界。
就像霍征,也活在两个世界里。
曾经,他死死咬着牙关,爬到了里面的世界,那些人没见过风霜,他不过杀人不眨眼,他们就被吓破了胆。
前几年,霍征亲手解决一个当年的仇人后,他慢慢的,也被温暖腐蚀。
他也曾像陆挚所问那样问自己:如今手里权柄足够了,他也杀了一些人复仇了,还要什么?
所以,他看着仇人们儿孙满堂,过得一日比一日好。
直到那一年,炎炎烈日下,登闻鼓被突然敲破,震破了他的混沌。
差一点,他就要忘了,他本名从来不叫霍征,更不是这个年岁,这个长相。
他不过是意外顶替了一人活了下来。
他也差点忘了一个名字:冯崇黛。
他的妻子。
那个坐船外出省亲,却骤闻冯家抄家的噩耗,扶着肚子想要进京敲登闻鼓、讨一个天家说法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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