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芹,还真当她自己是个宝不成?
作者有话说:
【那云芹,还真当她自己是个宝不成?】
云芹:[奶茶]
陆挚:她是!
陆挚起得比鸡早,早就收拾停当,去私塾了。
今天轮到云芹邓巧君去厨房帮顾,云芹比平时早醒一些时刻,简单挽起头发,她出门打水,碰到邓巧君。
邓巧君平时当没见到她,今日却突然嗤笑:“你倒好,霸着一张床,昨晚睡得可舒服?”
她以为何玉娘自己睡,云芹和陆挚一张床,云芹既把陆挚赶出来,岂不是自己霸着一张床。
云芹不解,倒也如实应到:“舒服的。”
邓巧君一时语塞。
不多时,云芹洗漱完毕,到了院落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邓巧君冷着个脸过来。
看何玉娘在,她撇嘴:“这是要去厨房,你带她做什么?”
她语气重,何玉娘抓着云芹袖子,躲在她身后。
云芹只问:“家里不让婆婆去厨房吗?”
邓巧君:“太婆婆那么偏心,家里有什么地方,是她不能去的?”
何玉娘不懂。
云芹对何玉娘解释:“家里什么地方,你都能去。”
何玉娘又高兴了,朝邓巧君嘿嘿笑了两下。
邓巧君暗骂一句傻子。
厨房靠近西院,砌了两处灶台,有些挤,却也井井有条,几人到厨房,厨娘胡阿婆已经备了菜,锅已经上汽了。
这胡阿婆也是何家的老人力了,生了个不孝儿子是无赖,总是为了钱打她,原先过得十分艰辛。
何老太不忍,在厨房旁边围出一方地,供她歇息,胡阿婆若无旁的事,就留在何家住着,一月领半贯的工钱,说是厨娘,但扫地盥洗,什么杂事都做。
她有一只眼睛不好使,看人总半侧过脑袋,手脚却极为利索,做事也很细心。
何家人口多,每个人、每个院子分多少吃的,她都了然于心。
之前云芹和陆挚成亲第二天,被锁在东北屋出不来,是胡阿婆发现多出一份早饭,算了算那天陆挚休沐却没来领,她去查看情况,方把他们放出来。
胡阿婆指着一个木桶,对她说:“昨天陆老爷提了条鱼来,这是你们屋的。”
何家厨房包揽了家中所有人吃食,除了何老太,谁有什么要吃的,得自己加钱买,或者加菜。
像陆挚带回来的鱼,就默认是云芹和陆挚的。
桶不大,云芹一打眼过去,不由倒吸口气:“好肥的鱼。”
那条鱼有她半个手臂长,沿着桶壁卷起来,满满当当的,白目圆睁,两腮在水下有规律地摆动着。
何玉娘也凑过来一瞧,耸然一惊,吓得躲远了。
胡阿婆笑着说:“是鲩鱼,很大哩,又活泼,我昨晚也吓一跳,还得找个盆装满水,压在桶上,免得它跳出来。”
胡阿婆问云芹:“你会杀鱼么?”
云芹:“会。”
胡阿婆:“那成。”
何玉娘挨过最开始的惊惧,脚步又蹭了过来,在旁边瞅着大肥鱼。
云芹朝她招招手:“要来摸摸看吗?它不咬人的。”
何玉娘的好奇心终究占上风,她蹲身,伸出手摸了鱼鳍,突的,云芹两只手捞起半条鱼,作势要丢到她怀里。
吓得何玉娘:“啊啊啊!”气呼呼跑走了。
云芹笑得跌坐在地。
胡阿婆:“……”这俩都是小孩。
她们说得鱼多大,邓巧君听得心痒痒的,可她又不愿拉下面子,去凑热闹,不由兴致缺缺。
不过,她今天本就没打算在厨房干活,来一趟做做样子就得了,因为她得出门,跟娘家要点钱打新家具。
以前云芹没进门前,是她和何善宝的亲妹妹们来厨房。
那时,她也总是想走就走,把活都丢给几人,她可是低嫁,这何家,除了何老太,没人敢指摘她。
于是此时,她如往常用水洗过手,对胡阿婆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胡阿婆却也习惯了,没说什么。
云芹正在备案板菜刀,捋袖子。
邓巧君吩咐云芹:“云芹,早午饭就你做……”
下一刻,只看云芹突的从桶里,拎着鱼的两腮,拔出那条肥硕的鱼。
那鱼翻着的白眼,疯狂摆动鱼尾,果然巨大,令人心惊。
邓巧君一骇,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
“啪”的一声,大鱼砸到案板上,疯狂挣扎,云芹用刀背敲了下鱼头,刀锋倏地一转,切开鱼腹,三下五除二,掏出内脏苦胆。
血淋淋的血水,沿着案板嘀嗒落下。
胡阿婆:“哟。”
邓巧君:“……”
紧接着,云芹大刀霍霍,刀锋下鱼鳞噼里啪啦地飞,再沿着鱼刺生长方向,切块。
动作迅疾,连胡阿婆这种厨房老手都惊住了。
这么大一条鱼,就是她处理起来,也未必有云芹这么果断,而且她最清楚,那把刀有一个月没磨,远不像云芹使起来那么锋利。
邓巧君盯着那条鱼,不,已经是分开的鱼肉了,新鲜的鱼肉,还在抽搐。
她脸色变了又变。
直到云芹横搁菜刀,发出“嗙”的一下,邓巧君才骤然回过神。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攒了一手的手汗。
云芹用巾帕悠然擦擦手,抬眼问邓巧君:“表嫂刚刚叫我?”
邓巧君:“没、没事……”
云芹也没多想,收拾残局,刚刚要杀鱼,怕吓到何玉娘,所以把何玉娘吓跑了,现在鱼杀完了,血水也收拾完了。
她叫邓巧君:“你先看着厨房,我去看婆婆在哪。”
邓巧君:“……好。”
胡阿婆低头调馅料,克制不住肩膀微微耸动,邓三媳妇也有一日被镇住,遭人使唤!
等云芹哼着曲儿,踢踏踢踏离开厨房,邓巧君才松一口气,却又十分懊恼,她也不是没见过人杀鱼杀鸡,怎么这次就怕了?
真是莫名其妙!
她刚要甩手不干,胡阿婆把那巴掌大的鱼头,放到案板上,好巧不巧,鱼头的一只死鱼眼,正盯着她。
邓巧君又想起云芹杀鱼的样子。
一刹,她的气焰就灭了。
她心内压抑着不爽,却也一边干活,好在,云芹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胡阿婆:“姑奶奶去哪了?”
云芹笑了一下:“在外祖母那。”
胡阿婆又说:“你这个鱼处理得很好,应当没什么腥味,你要怎么煮?”
云芹:“鱼头熬汤,鱼下水熬粥。”
她想了想,也有些馋了:“鱼肉一些咱烤了,一些清蒸,剩下一些做鱼糜。”
胡阿婆也觉得这样最好,可见云芹这是个会吃的主。
她笑道:“得嘞。”
这时,厨房外,传来一个女孩弱弱的声音:“胡厨娘,你在吗?”
她声音太小,一开始没人听到,直到叫了两三遍,几人才听到,邓巧君便说:“我出去看看。”
原来是韩银珠的大女儿何桂娥。
见是三婶邓巧君出来,何桂娥天然地怵长辈,说:“三婶,弟弟想要吃糖糕,我娘叫我来拿一块。”
话没说完,就叫邓巧君打断:“不着急回去吧?”
何桂娥摇摇头:“三婶,我不着急,我娘还让我把早饭提过去。”
不过早饭还没做好呢。
邓巧君一喜,她终于有了个脱身的理由。
她忙把围裙解下,递给何桂娥:“侄儿,我今日还有事忙,今早就你替我。”
何家的早饭,大人每人两个馒头,两个素馅包子,一碗稀饭配腌菜或者别的小菜,小孩是馒头包子减半。
何桂娥进屋时,云芹和胡阿婆在揉面,厨房里热火朝天的。
她低着头,小声唤人:“阿婆、陆婶娘。”又解释了自己替邓巧君的事。
还是叫邓巧君跑了,胡阿婆笑着摇头,说:“我这边馒头好了,你帮你婶婶包包子吧。”
何桂娥洗手,应了声:“诶。”
云芹侧眸,看着小小瘦瘦的女孩。
她们见过几面,最开始她得知何桂娥十二岁,有些惊讶,因为何桂娥太羸弱了,头发黄黄的,四肢细细的。
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刮到天上当风筝。
云芹自己十二岁时,已能背着知知,拎起七岁的云谷当风筝放飞。
许是云芹目光坦然直白,何桂娥陡然害怕自己犯错,她低着头,声音仿佛快要哭出来:“婶、婶娘,我来包包子。”
云芹拧了一块小小的面团,递给她:“给你玩。”
何桂娥:“啊?”
云芹朝她笑了一下:“我一人就行。”
何桂娥:“……”
她捏着面团,有些走神,是不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啊,陆婶娘会不会跟娘告状,说她偷懒?
她浑浑噩噩、心惊胆战的捏着面团,不过,面团确实挺好玩的……
不一会儿,早餐好了,各院各房的人,也陆陆续续来拿早饭。
云芹熬的鱼糜也好了,挑了鱼刺的肉,剁得细腻绵柔,和了盐,捏成指头大小,滚水下锅,细数数息后捞上来。
她和胡阿婆各自尝了一个,肉紧实弹牙,鲜得舌头都要掉了。
何桂娥咽口水。
云芹舀了一勺,递给何桂娥:“你尝尝?”
何桂娥连连摆手:“不用了。”
她得赶紧回去,要是敢在这里吃鱼糜,耽误了时间,韩银珠会发火的。
她倒也没忘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对了,我娘要糖糕……”
何家现在小孩多,每个月每个小孩,都能得一块糖糕。
云芹问了胡阿婆糖糕的位置,在里头的橱柜里,胡阿婆说:“刚好剩下一块,晚点我再去添置。”
云芹上回她回娘家,文木花给了她一板糖糕十二块,她和何玉娘吃得只剩几块了。
她从身上荷包,又取出一块,合计递给何桂娥两块糖糕。
何桂娥道:“婶娘,弟弟吃一块就好。”
云芹:“你呢?不喜欢糖糕吗?”
何桂娥:“……”
云芹把糖糕放到她手里:“拿去吃吧。”
作者有话说:
云芹:女孩就要多多吃东西[星星眼]
第13章 热。
辰时,天色大亮,春婆婆优哉游哉,从老太太房中溜达出来,拐进西侧院子的近道,朝厨房走去。
她走得慢,远远瞧见韩银珠的大女儿挎着篮子,走路一蹦一跳。
突的,女孩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糖糕,珍惜地舔了两口,又包好了放回去。
春婆婆纳罕,何老太这个孙女性子弱,十分内向,畏畏缩缩,很不得何老太的喜欢。
倒是没想到,有这般活泼的时候。
这时,何桂娥也撞见春婆婆,立时就束手束脚,小声喊了句春婆婆。
春婆婆道:“看着点路啊。”
何桂娥腼腆地点点头。
且说春婆婆甫一踏进厨房的小院,就嗅到一股鲜甜的鱼香,嘴里生津。
她好奇地在厨房左右瞧瞧:“今日谁加菜了?”
胡阿婆一边给她盛稀饭,一边说:“陆老爷家的呢。”
云芹也说:“是我们屋子。”
春婆婆多少算半个长辈,不好主动叫小辈送吃的,再说这是云芹,被老太太知道了她讨吃的,定要指着她鼻子骂。
不过要是云芹主动给,就不一样。
但上回,云芹问兔肉的时候,她婉拒了两次,恐怕云芹这次不会再问。
一时,春婆婆心内宛转,有些失望地收了竹篮子,正要回去。
突的,云芹叫住她:“春婆婆,鱼糜嚼得动,好克化,你要不要?”
这些正是之前春婆婆推拒兔肉的理由,原来她先把这些理由想了,才问出口的。
春婆婆一喜,这回可不敢拿乔,当即说:“要的,要的!”
竹篮子里,多了一个用白陶碗装的鱼糜,五六颗小鱼丸凑到一处,汤面浮着一把葱花,像是小青萍。
回到何老太房中,春婆婆一一摆出食物,看到这鱼糜的时候,她顿了顿,取出来,放在她自己碗边。
何老太撕馒头,沾稀饭汤水给何玉娘吃,她瞥见春婆婆的小动作,嗤笑:“你个老货,有好吃的也不分给我们娘俩。”
何玉娘也伸长脖子瞅。
春婆婆笑说:“这不是怕你不要么。”用调羹,把鱼丸舀到何老太的碗里。
何老太试了一口,频频点头,把其余的分给何玉娘,何玉娘吃得摇头晃脑:“好好吃。”
何老太笑说:“家里这几顿买鱼了?让胡翠花再做点,这个很鲜。”
春婆婆也嘿嘿笑了下,这才说:“我怕说了遭你骂。”
何老太:“你尽管说,抢来的不成。”
春婆婆:“那我厚着脸皮实话说了,这是云芹做的。”
何老太一时没反应过来:“云芹?”
春婆婆:“就是陆挚媳妇,她送了我一碗,我原是怕你不喜、不吃的。”
何老太顿时心情复杂,盯着剩下的那鱼丸,道:“她是刻意讨好你,你也信。”
春婆婆套用了某日陆挚的话:“食物到底是无辜的。”
何老太哼了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舀起最后一颗鱼丸,送入口中。
这日临到散学,姚益也没来延雅书院。
他好奢侈,买了块长林村临水临山之地,建了一座山中小居,题字“山外有山”,就差学刘梦得写一篇陋室铭。
那小居离书院有一些路,陆挚等学生都走了,锁了书院,去那“山外有山”。
却说姚益选的倒也是块宝地,进了山,周围青木葱茏,流水淙淙,山石峥嵘。
十分的风雅。
不过陆挚的拍门声,敲碎山中的闲情逸致,好一会儿,姚益趿拉着鞋子,来开门:“谁啊,让不让人睡了?”
陆挚:“是我。”
姚益来了精神:“稀客啊,我几次请你你都不来,今日怎么来了?”
陆挚:“延雅兄又昼夜颠倒了。”
姚益打了个哈欠,摇摇手指:“这是闲人的烦恼,你不懂。”
陆挚:“……”
他这话说得着实欠揍,陆挚袖手,淡淡说:“看来,我这大忙人的画,是难入闲人的眼。”
姚益本以为陆挚是专程来送四两银子的,乍然听见有画,和吃了十杯浓茶似的,一下子清醒:“什么画?”
“拾玦,你作画了?在哪?哎呀我真是闲糊涂了,就该烧香拜佛,再看你的画!”
陆挚听不下去,从书箧拿出一卷纸张,解释:“抱歉,昨日以为能还四两回来,那钱却用在了要紧的地方,且用这画相抵。”
几分谦逊:“却是不知,能不能值四两银子。”
姚益还没瞧个分明,嘴上就说:“那必须可以,你一张画,都得十两了。”
待得看见画的内容,姚益一愣,只看画上几支月季花,构图精巧,花叶妍丽,随意摆放在陶盆里,颇有几分潇洒的姿态。
最重要的是,画里毫无戾气,只有直击人心的柔和。
那是陆挚过去的书法绘画里,从未有过的意境,那个锋利的少年郎,有了不一样的沉淀。
姚益下意识问:“你画的时候,心情很好吧?”
陆挚:“……”
他见姚益满意,只说:“既抵得四两银子,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姚益在后面追问一句:“诶,要不我再给你点银子吧!”
陆挚没听,走远了。
姚益细细观赏这幅画,是越看越满意,打算日后等延雅书院壮大,就把这幅画挂在书院正堂,鼓励学生。
他开这书院也有私心。
他羡陆挚秉性,若陆挚日后泯然众人,就算他掏钱资助好友,并无怨怼。
但是,若陆挚将来,能在朝廷当个翰林,延雅书院就能借此东风,这是翰林待过的书院,自有学生慕名而来。
姚益想到那画面,把自己美到了,喜滋滋收了画,打算明日睡醒去装裱。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拿四两换了一幅未来千两银子,都有市无价的画,等那日到来,只恨自己没趁陆挚落魄,多薅几幅。
姚益再次入睡没多久,又被拍门声吵醒。
他以为是陆挚,伸着懒腰嘀咕:“不会是落下什么东西吧?”
门一开,不是陆挚,是两个男子,都是生面孔,瞧着都二十左右。
其中一个随从打扮模样,另一个倒是相貌端正,穿一身圆领云绸襕衣,手上捏着一柄扇子。
姚益面上带笑:“两位是?”
随从见姚益生疏的招待,立时拉下脸:“你不认得我们?我家老爷可是……”
那男子以扇子拦他,道:“姚老爷可是秀才老爷,不得不无礼。”
又拱手作揖,对姚益说:“我们是替员外秦老爷来问问,老爷孙子想入延雅书院。”
姚益:“几岁的小孩,可读过四书五经了?”
男子:“九岁,读过了,不算精通。”
姚益婉拒:“书院方起步,招的小孩才练字读书,四书五经皆不通,恐耽误了贵府子弟。”
男子:“因打听到书院如今教授的先生,曾是去年正科的举子,定是有深厚学问,方才想送孩子进学。”
“烦请老爷再考虑考虑。”
对方倒也有礼,姚益只好先道:“那等我问问书院先生,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鄙人是秦老爷义子,姓秦,单名聪,字浩然。”
“阿嚏。”云芹打了个喷嚏。
她摸摸鼻尖,可能是云谷在背地里骂她,她提着食物回东北屋,今天何玉娘还是和老太太吃,她又提了两份。
天色没黑,她想起陆挚才说了,会早点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云芹刚跨进院子里,就看陆挚打了水回来。
青年束发于头顶,却不像平时一丝不苟,有几缕落在俊雅的面容前,摇摇晃晃的。
加之他额角鬓角的汗珠,不难想象,他应是跑回来的。
察觉到云芹的目光,他放下水桶,打理了下头发,将落下的头发扎回去,又用袖口揩揩汗珠。
云芹有点惊讶:“陆挚,原来你会热的啊。”
陆挚擦着汗的动作一顿,疑惑:“如何这般说?”
云芹说出自己藏了许久的揣测:“现在天还热,你睡觉却一直穿得严严实实,我以为你不会热。”
陆挚忍俊不禁,他没想到云芹这么看他。
他也是人,怎么会不热。
至于为何合衣入睡,其实,是总有点不习惯,他总觉着眼前的姑娘,还是个姑娘家,即使告诉了自己,她是自己妻子,也一时难以改正。
陆挚垂下眼睑,在云芹问出为什么之前,自己先说:“那我,今晚不合衣。”
云芹:“不穿衣服也可以啊。”
陆挚面色微讶,耳尖倏地泛了一抹霞色:“这……”
云芹说:“我爹和我弟夏日就这样,露着臂膀,凉快。”
陆挚:“……”
他没话找话:“真是个……好习惯。”
云芹盯着他的下颌,清俊的线条下,悬着一滴细细的汗珠,欲坠不坠,看得人无端心急。
她道:“你又出汗了。”
陆挚 :“唔。”
他才要抬手,云芹却先于他,也抬手,用薄软的袖口,贴着他下颌,轻轻擦了一下。
陆挚倏地眨了眨眼,他目光落在后方虚空一点,语气带着刻意的随意:“天热的时候,你也帮你爹和你弟弟擦汗的么。”
云芹收回手,好笑:“怎么可能。”
“他们又不是你。”
作者有话说:
云芹:这秀才怎么呆呆滴[问号]
晚饭是鱼的各种做法都有一碟。
裹着粗面粉,煎炸得酥脆金黄的鱼饼,鲜嫩的鱼糜,清甜绵密的鱼肉,着实吃得云芹十分满足。
睡前,她小声问陆挚:“陆挚,鱼是在哪里弄的?”
陆挚只着中衣,躺在床板上,双手叠放在肚子上,说:“私塾东家送的,说是在县里买的。”
云芹慢慢“哦”了一声。
本朝从建泰年间,颁布了严格的禁渔令,每年从二月禁到九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架不住小地方的人,偷偷捕获。
可惜云家靠山,每年就吃那么几次鱼,县里可以轻松买到。
何玉娘已经睡得呼呼,云芹却难得没有立时入睡。
有点想去县里。
她从前去过几次,后来被退亲后,文木花怕被指指点点,不好让她跑动,何况每次去,都要扛着很多东西回来,也是苦力,就让云广汉和云谷去。
帘布那边,突的,又传来陆挚的声音:“休沐那天,我要去县里寄信。”
“要不要一起去?”
云芹一愣,侧身看向帘布:“好。”
转眼到了陆挚一旬里休假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云芹和他就去见了何老太,说第二日要去阳河县,又询问老太太有没有想要添置的。
何老太对陆挚说:“家里我是什么都最不缺的,你有这份孝心,就足够了。”
陆挚:“母亲还得请祖母看顾着。”
何老太:“小事而已。”
何老太叫陆挚牵家里那头驴去,千万别累着。
作为长林村的大户,何家豢养了一头代步的驴,不过这头驴,偶尔也会借给左邻右舍,收点草饲钱。
最近几日,这头驴就是借出去了,约好了今日还,那户人家还没还。
邓大拿着铁锹沤肥,闻言把东西一丢,说:“老刘家就是拖拖拉拉,我同大爷一起去牵回来。”
陆挚对云芹说:“你在这等一下我。”
云芹点点头。
她有些无聊,到处走走,看到墙缝里有酢浆草,“咦”了一声。
另一头,邓大和陆挚走远后,邓大露出神神秘秘的模样,对陆挚说:“大爷应当没听说吧?”
陆挚垂眸看他:“你想说什么?”
邓大:“事关小陆娘子。”
“以前在我们长林村和阳溪村,她可有名了,看着瘦瘦高高的,却拿着铁锹,把一壮汉打到村沟里……”
陆挚皱了皱眉,出声打断:“莫要乱传。”
邓大赶紧说:“我骗你作甚,要不是被人拦着,那人脑浆都小陆娘子打开花了!”
陆挚:“那就是没有脑浆开花,何必夸大。”
他反应和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邓大挠挠后脑勺,说:“还被打得双脚骨折,实在太惨了。”
陆挚语气重了些许:“你亲眼所见?”
这几个月以来,邓大第一次遭陆挚冷脸,从来只知道这位秀才老爷斯文,却不知原来沉下脸来是这样。
邓大心内有惊,还是坚持己见:“大家都这么说,那小陆娘子能这样把人打去村沟里,算什么?”
陆挚:“算她力气大。”
邓大:“……”
邓大讪讪,且看陆挚脸色,再不敢提了。
到老刘家,邓大顺势留在老刘家划拳吃酒,这本就是他的目的,偷个闲。
陆挚无妨,他自己牵着驴,背着一顶笠帽,才走回何家附近,突然,一群小孩一哄而散,朝他这边疯跑过来。
他们一边跑,一边回头朝后面喊:
“悍妇来了!”
“啊啊啊来抓我们了!”
“……”
他们不看路,险些撞到陆挚和驴,陆挚赶紧挡住一个小孩:“担心。”
那小孩正是延雅书院的小学童,学童发怵,对陆挚恭敬道:“先生好!”
听说是老师,几个小孩都没了刚刚那种疯玩样,甚至有几个同手同脚,紧张地离开了。
陆挚抬眸,云芹走了过来。
她嘴里抿着什么吃,微微眯着眼睛,看到陆挚后,步伐顿了顿:“你回来了。”
陆挚“嗯”了声,看了眼跑走的小孩,道:“他们在做什么?”
云芹眼神清澈无辜,说:“在玩。”
“悍妇!”远处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因离得够远了,便又朝这边嚷嚷,又蹦又跳,企图吸引云芹注意,又溜走了。
陆挚朝那边走过去,云芹拉住他胳膊,道:“她应该不是在叫你。”
陆挚:“……”
他如何不知那小孩不是叫他,小孩那声“悍妇”叫的是……
陆挚看了云芹一眼,她果真没生气,注意力已被驴吸引,和驴大眼瞪小眼。
他从鼻间缓缓出了一口气,心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突然动了火,还是养气功夫不够。
驴只有一头,云芹提出:“我们轮流坐。”
陆挚拉住绳子,说:“不用,我来牵就好。”
不用费劲走路,云芹开心,她拿出一条素色手帕,递给陆挚:“这些我擦过了,你吃。”
陆挚翻开。
里头是绿色的、饱满的酢浆草果子,闻起来清清爽爽。
原来她刚刚在吃果子,他不由抬头,云芹坐得高,太阳在她身后,照得她耳朵面颊茸毛细细的。
和酢浆草果子上的茸毛似的。
陆挚不由笑了笑:“你低头。”
云芹弯下腰,低头。
他将身后的笠帽取下,戴在云芹脑袋上。
他的动作很轻,袖子间有一股淡淡的油墨香,云芹是等到面前出现一片阴影,才知道多了一顶帽子。
她整理笠帽,懒洋洋的。
她又指着酢浆草,兴意十足,说:“快吃,我特意挑的果子。”
陆挚捻起两个果子,放在嘴里,他骤地抿起嘴角,皱眉,好酸。
云芹转过头,觉得陆挚应该没看到,就偷偷笑了下。
陆挚:“……”
早上巳时前出发,好歹一个时辰,巳时末,他们终于到了阳河县。
阳河县位于阳河中下游,被两座山包夹,当年此地偏僻,太。祖皇帝要北伐,剿灭伪帝势力,特命军队驻扎此地,称为阳河营。
阳河营经营数十载,陆路水路皆通,开荒田,饲蚕桑,愈发多人闻讯而来,逐渐富饶。
后大雍开国,阳河原地设县,归淮南西路管辖。
因当年修为军事所用,县城墙非土夯,而是石砖,十几年前阳河泛滥,这城墙还守住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