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逐点头,和谢嘉昀一道从派出所前院出来。
谢嘉昀脾气急,刚才没说痛快,忍不住又补了句:“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反应也太大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回想之前的举动,陈逐也觉得太不理智,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谢嘉昀夹他一眼,摇摇头,然后解开车锁示意赶紧上车,却见男人又看着地上的积雪出神。
那雪厚厚的一层,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完全融化。
陈逐说:“当初我以为她在英国,结果呢?”
谢嘉昀一怔。
陈逐抬起头,那张面无表情的清冷脸和往日并无不同,唯独眼中有什么在颤抖着。
“如果不是确认她去了新加坡,”陈逐顿了顿,“我该去哪里找她?”
林孟随洗漱完快一点了。
这一天下来,她早已经疲惫,可此刻躺在床上,又半点睡意没有。
干躺着难受,她披上衣服起来,在房间里随意踱步,来到阳台前面,她站了会儿,拉开窗帘。
张秘书订的是酒店的观景房,巨大的阳台,可以俯瞰新加坡的夜景。
林孟随小心翼翼往阳台边上走,瞥到一角楼下的样子,她心跳加速,头脑眩晕,依然受不了。
可身体里也还有一股倔劲儿上来,叫她不肯就这么走,咬着牙也要在阳台上站着。
一月的新加坡,温暖如春,听说白天时下了一场雨,眼下夜空晴朗,碎星闪烁。
林孟随仰头望望星星,脑海里闪过唐致礼的模样——他声嘶力竭说着纪临配不上唐若意。
是,人人都说纪临配不上唐若意。
唐若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而纪临不过一个穷小子,父亲早逝,母亲靠摆早点摊儿供他上学,最后找家里亲戚借钱借了一个遍,才把纪临送到国外镀金一年。
也是在那一年,纪临和唐若意相遇,两人一见钟情。
纪临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他非常有才华,也有天赋,教授们对他赞不绝口。回国前,硅谷有家著名的计算机公司邀请纪临入职,他拒绝了,因为唐若意必须回国。
纪临和唐若意秘密恋爱,林孟随是全家唯一一个知情人。
唐若意经常和林孟随说纪临多么努力,说他现在在国内排名第一的计算机公司上班,等他的事业再稳固一点,她就和爸爸妈妈说。
可没能等到纪临做出成绩,唐致礼就发现了。
唐致礼勒令女儿不许再和纪临来往,唐若意闹也闹了、求也求了,都没用。
而林孟随的小姨孟映,她是个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妻子,虽然心疼女儿,却也没能说上什么。
为了能得到唐致礼的认可,纪临从公司辞职,和朋友合伙成立公司。
纪临知道他没有家世背景,光那点年薪是不够的,他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才能入唐致礼的眼。
那段时间,纪临和唐若意假装分手,实则两人都在暗处做斗争。
纪临没日没夜地工作,他常说时间不够用,他必须再快点、再快点,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普遍认可的成功……他像一根拉满的弦,不管开不开箭,都没有回头路。
终于,在一天深夜,纪临从办公室出来去冲咖啡,低头捡口袋里掉出的钥匙时,再也没起来。
纪临的母亲在唐家门外哭了三天三夜。
唐若意也哭了三天三夜,她不被允许参加纪临的追悼会,就在纪临下葬的那天在家割了腕。
小姨孟映吓得进了医院,唐致礼一时也没了平时的威严强势。
被及时抢救过来后,唐若意整日不说话,拒绝和外界沟通,人一天比一天消瘦,医生建议立刻接受完善的心理治疗。
孟映求到姐姐孟女士那里,希望孟女士让林孟随陪着唐若意去国外养病,孟女士并没有当即答应,而是问了女儿的意思。
林孟随想了两天,最后表示愿意。
唐若意先是到英国治疗了一段时间,效果并不理想。
裴家在国外医疗领域的人脉很广,他们得知这事后,主动帮忙,让裴觉联系了美国的心理医生,林孟随又陪着姐姐到美国治疗。
有段日子,唐若意有了些精神。
她经常到阳台上拉大提琴,拉那首《爱的致意》。
孟映以为她是有了康复的迹象,心中欢喜,问她怎么只拉这一首?也试试别的。
唐若意笑着说因为纪临喜欢啊。
自从来到国外,唐若意没提过一次纪临,大家都以为她这是创伤过后的自动回避,可实际上,她没有一秒忘记过她爱的人。
同样是在一个深夜。
林孟随半夜起床,发现姐姐站在阳台上。
唐若意手里拿着纪临生前的日记,看到妹妹站在客厅,说:“西西,你知道吗?看了日记我才知道他压力好大,每天吃药都无法入睡。他很怕别人说他配不上我,怕别人看不起他,也怕错过我,他想让我的父母满意……他很累,很累,可他不后悔。”
看着翻飞的纱帘,林孟随心里隐隐充斥着阴森不详的恐惧,她让姐姐先进来,她们去屋里说。
唐若意扭头看着她,笑了笑:“西西,是我害了他。”
“你不要学我。”
“不要害人害己。”
日记掉落在地。
下一秒,唐若意如同一只散发着柔光的蝴蝶,从二十四层阳台上,一跃而下……
就和此时林孟随站的高度一样。
林孟随瞬间寒毛竖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跑回房间冲到卫生间里,干呕起来。
双手开始止不住地抖,她怎么按都没用,还是在抖。
林孟随坐到地上闷声哭了起来。
那时候姐姐刚去世,她也是常常这样蜷缩起来,躲到角落,一个人偷偷哭。她怕小姨孟映听见,会更伤心。
可孟映还是没熬过去,在唐若意去世后的五个月,郁郁而终。
转天,林孟随又去医院看望唐致礼。
唐致礼大半时间处于昏睡状态,谁叫都不醒,大家心知肚明,他将以这样的状态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林孟随给她家孟女士打了电话,把情况说了一下。
孟女士听后默然了许久。
她对当年唐致礼许多强硬专制的做法深感厌恶,也对妹妹的软弱纵容扼腕叹息,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既然说要见你,你就陪陪。”孟女士说起话来总有领导的严肃感,“在外注意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事马上打电话。”
林孟随说知道。
孟女士又说:“再过过,我和你爸就回家了。今年咱们一家人好好过年。”
林孟随按原计划在新加坡待了两天。
离开时,还是张秘书送她,关于捐赠的事,也都是后话了。
六个小时后,飞机准时降落北城国际机场。
林孟随这趟国外之行,来去匆匆,像是到隔壁市出差一般。
陈逐在接机口等她,两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对方,视线相连,各自涌起纷乱的心情。
林孟随就拎了一个小行李包,陈逐接过去时,她看到他手上的纱布,惊道:“怎么受伤了?”
陈逐说没什么,前天不小心划了一下。
“是划的吗?”林孟随半信半疑,“划得要包这么厚?”
陈逐解释:“划得比较深。”
他说的十分笃定,林孟随只好不再多问,两人去了停车场,她又发现车子不是迈巴赫。
“送去保养了。”陈逐说,“前两天雪太大。”
这是个说服力比较高的理由,林孟随信了。
不过瞧着陈逐受伤的手,她不太想让他开车,可若是叫她开,她还没换本,风险系数更高。
好在陈逐也还算注意他的伤,车子开得不快,很谨慎。
他们从机场回到市中心,找了一家融合菜餐厅,吃了晚餐。
在去餐厅的路上,包括在餐厅里,两人的对话少之又少。
林孟随能感觉到陈逐想让她自己说怎么回事,可林孟随也是真的不想让陈逐知道关于这段过去的任何。
是以他们面对面坐着,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能看到对方的轮廓,看不清其他。
一直到陈逐送林孟随回家,车子又停在老地点。
陈逐终于问出一句:“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林孟随看着陈逐,极力克制双手的颤抖。
陈逐同样望着她,想一眼望到她内心,却被拦在门外。
这几天,陈逐有想过那天在温泉小镇,她的谎言,是不是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编造的一个梦?
为的只是给他一个理由继续赖在她身边。
不然他该怎么在一次次被抛弃之后,还能当作一切无事地回来?
林孟随没有回答陈逐的问题。
这晚,也是第一次,陈逐在她下车后就把车子开走,留她一个人站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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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文案剧情啦,马上甜!
不管是领带,还是袖扣, 亦或是苏绣,到头来依旧是搁在家里落灰。
林孟随能感受到陈逐那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问出那个问题的。
他本来就是个骄傲自尊的人, 却被她这样一次次愚弄, 换了谁,都会心寒。
所以, 现在这个结局林孟随全盘接受。
她恢复了她两点一线的生活。
除了工作, 她什么都不想再想, 即便她每晚都会失眠, 每晚都会想他,她也仍坚持着, 用这样的戒断方式给她和陈逐画上句号。
任思阳还是喜欢“舞”,每天都想“舞”出奇迹来。
老蔡和离离见多了,皮实了,老蔡甚至感叹:“老任不该在电视台上班, 他该开个少儿艺术培训班。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老师都不用请了, 他一个人全包。”
离离跟着老蔡和林孟随混久了, 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张口就来:“快拉倒吧。老任也就教个‘油’画。”
老蔡笑抽在工位上。
林孟随也跟着笑了两下, 她如今已经看不到任思阳, 他就算在她眼皮子底下舞,她都能把他P掉。
表姑要回伦敦了。
原本她想待到除夕前,和老林还有孟女士吃个饭,但林孟随表姑父在家里把腰扭了, 她不放心,得赶紧回去照顾。
走之前,表姑一万个不甘心。
她预备了一个足球队要介绍给林孟随,现在却一个都没见成。
分别时,表姑对林孟随唯一的请求就是见一见那唯一一个加了微信的大好青年。
林孟随:“……”
这事说起来也怪林孟随。
去新加坡那天,她心里正乱,加张秘书微信的时候没看清楚,把相亲对象的好友申请给通过了。
她想着通过就通过吧,装死好了。
这虽然是个比较拖泥带水的方法,但为着长辈的面子,也算是成年人委婉体面的拒绝了。
可那位相亲对象不这么想,时不时就给她发条微信,有时是分享心灵鸡汤,有时是分享音乐歌曲,她不回复,他也发。
“就见见,又少不了一块儿肉。”表姑说,“我听这男孩的妈妈说,他一看你照片就特别喜欢你。冲这点,你再不喜欢人家,好歹也给一个正式些的说辞吧,不然人家该说咱们家没家教。”
话说到这份儿上,林孟随只能答应和相亲对象见一面。
对方很热情地回应,说光是吃饭太单调,问她愿不愿意一起看个画展?
林孟随同意了。
周六这天,林孟随上午在台里加班,离离和她一起。
两人讨论到某部分文案的切入点时,离离说她在云筑的资料室看到过公司刚成立时的一些旧照片,说不定能用上。
离离这就联系了小柳,问公司有没有人?
小柳这段时间加班加到怀疑人生,直接告诉离离她就是晚上十点来,公司都有人。
“小林姐,那我去一趟云筑。”离离说,“你和我一起去吗?”
心里一动,林孟随张了张嘴。
离离收拾着东西,自顾自道:“我自己应该也没啥问题。你要不还是别去了?最近总加班,没事回家休息休息。有事我给你微信。”
离离手脚利落,背上包就走了。
林孟随坐在工位上,心脏怦怦跳。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就不该再见面了,可她控制不住……她要是能控制住,也就不会让陈逐说出那样的话了。
离离来到电梯前,进去时她看了眼时间,然后按下关门键,就听到一声“等一下”。
林孟随快跑过来,用手挡了下电梯门,说:“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干的也快些。”
两人打车到云筑附近。
先简单吃了顿午餐,之后乘电梯来到三十层。
如小柳所说,是有不少员工在加班,大家刚午休完,都在复工中。
小柳看到林孟随和离离,给她们递去原来她们临时办公室的钥匙,说里面都没动过,随意支配。
林孟随道谢,顿了一顿,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办公区起了骚动,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起立,那声势和林孟随第一次来云筑时很像,她当即回过头。
陈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三十层。
同事照旧积极和老板打招呼,作为“走路粉”和“颜值粉”的女同事们也老规矩奉上一波崇拜和星星眼。
陈逐目不斜视,清冷如旧,他步伐迅速,不一会儿便走到林孟随面前。
但和第一次不同的是,陈逐这次没有看她,更没停下脚步,他完全无视她,径直进了前面的大会议室。
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说,这境地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应该坦然接受。
可她的那套“高尚”永远抵消不了她对陈逐的渴望,陈逐的无视叫她酸涩不已,连呼吸都变得不再顺畅。
林孟随低下头揉了揉眼,赶紧进入办公室。
半小时后,离离向公关部提交申请,和林孟随进了资料室。
林孟随自觉挺对不起离离的,因为她效率比较低,人在不出功,都是离离在头脑风暴。
离离说没事,能有人陪着加班就很高兴啦。
林孟随谢谢她的体贴,去了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饮料犒劳小天使。
谢嘉昀凑巧路过,过来和她说话。
二人先是一番东拉西扯最近忙啊、钱难挣、班难上,扯着扯着,自然绕不开那人。
“林同学,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啊,这点你务必相信我。”谢嘉昀说,“但是你出国又不是出区,也是个事儿了,起码给陈逐个信息啊。”
林孟随抿抿唇,闷声道:“这事是我做得不对。”
谢嘉昀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你一声不吭走了,陈逐他真挺着急的。”
谢嘉昀不敢和林孟随说,那天陈逐从电视台离开一路飙车往机场去,半路出了车祸。
晚高峰的北城,别说下雪天,就是风和日丽也寸步难行。
陈逐为赶时间,差点和一辆SUV撞上,好在他反应快,最后撞的是护栏,除了手割破了,没其他事。
事后交警严肃批评了陈逐,说如果不是他这辆车够贵够结实,这大雪天的,陈逐怕是也就玩完了。
“林同学,有什么话不能说开呢?”谢嘉昀叹口气,“你俩这样都不好过。”
林孟随盯着自动贩卖机,机器里的白灯有些刺目,晃得她眼睛疼。
她很想说,有时候言语是最苍白的,因为事情已经发生,无法逆转,说再多的话改变不了过去。
但她仍是感谢谢嘉昀,因为他是真心实意为陈逐着想。
林孟随冲谢嘉昀笑笑,也想请他喝饮料,离离这时举着她的手机急吼吼跑出来。
离离原本是看林孟随去买东西没拿手机,给她送手机来的,没想手残误接了个电话。
“对不起,小林姐。”离离说,“对方说是你的相亲对象,问什么待会儿是去台里接你?还是怎么着的。他叫你方便时给他回个电话。”
林孟随“哦”了声,不甚在意,转头问谢嘉昀喝什么?
谢嘉昀一听“相亲对象”四个字,眼珠子快能发射了,哪里还顾得上喝饮料?
他说不用客气,然后一溜烟飞上三十二楼报信儿去了。
不想,陈逐听后异常镇定,镇定到那张面瘫脸跟冻上了一样。
谢嘉昀狂敲桌子,太监病令他脸上冒汗:“还坐着啊?我听那意思,就今天见面,你还不赶紧拦着去!”
陈逐看着手里的分析报告,淡淡道:“拦什么?”
“你说拦什么?”谢嘉昀反问,“你就别装了,赶紧的吧!”
陈逐不为所动,继续看报告。
谢嘉昀叫这副样子给气笑了,点点好友,说:“行,谁去谁狗。”
林孟随三点离开云筑科技。
她没让相亲对象来接,自己叫的出租车。
他们事前在微信上交代过今天的穿着特征,再加上有路标做引,没费什么劲儿就在展馆外碰面了。
表姑没夸大其词,对方确实一表人才,而且谈吐大方得体。
一个人,尤其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绅士,还是比较好辨别的,毕竟行为可以作假佯装,眼神骗不了人。
林孟随能感到对方对自己的尊重。
男人说:“听长辈说你名字的时候,我就想我们父母起名的思路可能是一样的。”
“是吗?”林孟随微笑,“怎么看出来的?”
“我叫唐邵禾,爸爸姓唐,妈妈姓邵,两人的结合,有了我。”
唐邵禾指指自己,笑得温和爽朗。
林孟随说:“那确实。”
她爸姓林,她妈姓孟,老林说这辈子他都要追随孟女士,所以她叫林孟随。
唐邵禾这个开场白很增加好感度,两人进入展馆,边走边说,聊得也挺好。
作为外交官,唐邵禾知识储备丰富,思想和表达也颇为有趣鲜活。
但不管唐邵禾如何妙语连珠,风趣幽默,林孟随都不可能对他产生属于男女之间的心动之感,对这样优秀的男生,她只是欣赏而已。
唐邵禾是个聪明人,他也逐渐感觉出女孩有问必答下的礼仪和疏远,不免心生气馁。
吃饭时,唐邵禾想赌一把:既然徐徐图之不行,不如开门见山。
他问林孟随是不是对自己没感觉?
林孟随不遮掩,点点头,她不想发什么好人卡。
唐邵禾惊讶于她的直接,却也不觉得受伤,反倒更添了几分喜欢,他为自己争取:“先试着交往看看也不可以吗?”
林孟随说:“唐先生,我很感谢你的厚爱。但是——”
“好吧。”唐邵禾做了个“请停下”的手势,“我懂了。我想好好享受今晚的晚餐。”
林孟随举杯和他碰杯,两人聊起别的。
吃完饭,唐邵禾出于友好,提出送林孟随回家。
林孟随本想拒绝,但天气不配合,居然又下起雪来,她根本打不到车,只能麻烦人家折腾一趟。
路上,唐邵禾偶尔还会暗示,希望林孟随可以再考虑一下他,林孟随一点遐想不留,干脆果断。
到了小区门口,林孟随下意识看向某个位置,那里停着一辆香槟色的保时捷。
看着有些眼熟,她没多想,解开安全带向唐邵禾道谢,下车。
目送唐邵禾离开,林孟随也往小区走。
这会儿的雪比刚才小了一些,她伸手接了两片雪花,雪一落在她掌心就融化了,水凉凉的。
她一下想到了什么,笑了笑,再一抬头,看见站在前面的男人。
陈逐站了很久。
白雪落在他肩头,他沉默地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陪着他的,只有映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孤单又寂寥。
林孟随心尖一抽,一边跑过去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她伸手想为他拂去身上的雪,陈逐躲开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路灯从他们头顶上照射下来。
雪簌簌地下,风轻轻地吹。
陈逐的脸有些僵硬,一开口,声音碎在风里:“我们哪里不合适?”
“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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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苦瓜陈总终于要甜起来了!
必须送波红包~
雪也落在了林孟随的肩上。
一阵风吹来, 雪花又飞到脸上,冷不防的,激得她一下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你……”
她启唇, 喉咙太干,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吞咽了一下, 再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面颊上的冰凉落在嘴角,漫开一片苦咸。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林孟随问, “你傻不傻?”
陈逐看着她, 眼神笃定:“我知道。”
苦涩加了一倍, 林孟随哽咽:“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你……”
“我愿意。”
林孟随扑过去抱住了陈逐。
本以为两具落着雪的身体触碰在一起会冷上加冷, 可当他们贴上彼此时,那些冰雪顷刻间消融了。
“对不起。”林孟随说,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陈逐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之前他怕凉到她,现在他只想把自己的体温全部渡给她,让她知道他能带给她依靠和温暖。
陈逐抚摸着林孟随后脑的头发, 她在他的怀抱里颤抖哭泣。
等她哭声小了些, 他稍稍松开, 一只手抬起林孟随的下巴, 让她看着自己,问道:“你对我还有没有感觉?”
林孟随躲不掉那双眼睛, 也躲不掉自己的心声, 眼泪更凶,她说:“有。”
陈逐浅浅一笑。
如雪后初晴,太阳升起,阳光照在冰封大地上, 足以融化掉之前所有的酸楚。
陈逐说:“那我们慢慢来,你不想说的事就不说,我不逼你。”
林孟随摇头:“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
陈逐帮她擦掉眼泪,重新拥她入怀,此刻他怀中的温度已经是火热的了。
“我要机会。”
林孟随带陈逐回了家。
外面冰天雪地,即便两人心里再暖和,客观上身体也冻得不轻。
小区里统一采用恒温系统,不比过去老房子烧暖气那么火热,日常待着还算舒适,这会儿进来就有些凉了。
林孟随调高了温度,让陈逐赶紧把衣服脱了。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再想又对,便又说一遍:“把衣服脱了。”
陈逐站在玄关盯着她看,双方视线一对上,她转过身,脑海里自动出现在那人刚刚在雪中的模样。
冷峻的面庞,立体的五官,英气逼人,偏眼眶里含着那么一汪水红,浮在琥珀色的眼眸中,宛如易碎琉璃,闪着脆弱的微光。
这人怎么连受冻了也那么好看呢?
林孟随有点后悔自己只顾着哭,没有多看几眼,这会儿小心翼翼转回去再瞧瞧,那人眼里不再见破碎,只余下室内温热在他冷白皮肤上柔开的一抹红晕,像剥了壳的荔枝。
也好看。
林孟随抓住现在的机会多看看,直到陈逐发现也看向她。
她赶紧站好,担心自己的色心叫人家害怕,她吸溜下鼻子,小声地表示自己很“正经”:“我也脱。”
——可不会占你便宜。
两人把湿漉漉夹着雪水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林孟随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男士拖鞋,陈逐没穿。
她说:“这是我爸之前留下的,他就穿过一次。但你要是不想穿,直接……”
陈逐穿上了拖鞋。
房间内的温度很快上来,林孟随让陈逐随便坐,她去厨房做姜糖水。
翻了一圈,并没有红糖,好在有两听可乐,是上次叫外卖为凑起送费买的。
林孟随难得在厨房上的事利落一回,噼里啪啦一通鼓捣,端着两杯姜丝可乐小跑出来。
一杯放在茶几上,一杯递给陈逐。
陈逐一接,愣了一下,当即放到一边,转而抓起林孟随的手瞧,皱眉道:“不嫌烫?”
林孟随搓搓手指:“没觉得烫啊。”
两人在客厅里坐下,林孟随坐单人沙发,陈逐坐三人沙发的边上,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转角的距离。
空气里弥漫着可乐的甜味和一点点辣味。
林孟随手机震了两下。
她去包里拿出来查看,是唐邵禾发来的微信,他说他已经安全到家,并表示很开心能有今天的见面……言辞之间,居然还是不想放弃。
林孟随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视线一瞥,见陈逐坐在那里,姿态端正,淡漠的神色里透着点不爽。
他斜过眼来,问:“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
林孟随点点头,又觉不对:“你怎么偷看我信息?”
陈逐毫不惭愧:“你以前不看我的?”
“……”
“所有消息都看一遍。”
林孟随无话可说,噘噘嘴,琢磨如何拒绝唐邵禾,又听:“相亲感觉如何?”
不如何。
但听这话,林孟随还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见相亲对象?”
又轮到陈逐无话可说。
微信上,唐邵禾还在锲而不舍地争取,他问林孟随愿不愿意去看音乐剧?就当是最后给他一次机会,还不行,他也就死心了。
陈逐冷笑:“狡猾。”
“你能不能不要看了?”林孟随挡住手机,“哪有你这样的。”
陈逐依旧不肯避讳,直问:“你想怎么回复?”
林孟随苦恼:“能怎么回复?本来就是表姑非让我去见,我根本不想相亲。这都是顾着长辈们的面子。”
女孩说起这话时,虽是埋怨,眉眼间却漾着女儿家浑然天成的娇憨。
陈逐停顿片刻,靠上沙发背,放在腿上的手指敲了两下,淡淡道:“那就更该说清楚。表姑那边也得说清楚。”
林孟随笑得鸡贼:“表姑回伦敦了,管不着我啦。”
闻言,陈逐眼里也染出点点笑意。
又一次拒绝完唐邵禾,茶几上的姜丝可乐也差不多凉了,林孟随和陈逐一人一杯。
他们喝完就都发了汗,陈逐发的比林孟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