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冤不打算继续耗在这里冻人,刚要推开周雅人,抬起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攥住,拽着她冰凉的手伸入衣襟内……
白冤蓦地一怔,没等她抽回手,耳垂被柔软的双唇抿住,轻吮的口腔又湿又热。
白冤猝不及防,没料到他会如此行径。
周雅人顺着耳垂吻下去,含混不清说:“这两日我恢复了些,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采阳补阴。”
“什么?”白冤耳朵麻,以为自己听岔了,蓦地转头正视他。
周雅人对上她的视线,并不避讳,他说:“我可以。”
他说:“我愿意。”
他说:“我想帮你。”
他说:“我想让你好起来。”
不是开玩笑,并且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白冤。”周雅人轻唤一声,主动凑上前吻她冰凉的唇,也是真的打算奉献自己,让白冤采阳补阴。
白冤当然惊讶,甚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她过脑过心,彻底回过味儿来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这样的周雅人实在讨人欢心,白冤张开唇齿,用力回吻了一下,随即退开毫厘之距:“你要拿自己给我补?”
周雅人扯散衣带,一下一下去亲白冤,只用行动回答证明。
奈何他刚解到一半,白冤一把攥住他腰间衣襟,跟他唇舌交缠的深吻片刻,直到呼吸急促不稳,白冤方撤出来,嘴角含着抹浅浅的笑意,对周雅人说:“我不食人精/阳,所以不用你。”
周雅人怔了一下:“不用吗?”
“嗯。”白冤知道他一片好意,“我心领了。”
周雅人眼睑垂落下去,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十分唐突冒昧。
“不过,”白冤抬手掐住他下巴,迫使那双垂落的长睫掀起来,白冤望进他眼底,“是不是没那么冷了?”
门窗梁柱上凝结的寒霜逐渐消退,周雅人这才惊觉,室内那股浸皮入骨的寒潮已在不知不觉间消散。
“所以别灰心,”白冤说,“就算你不是那根‘人参’,总归还是有用的。”
周雅人不禁笑起来,笑得眼尾都红了。
冰霜在融化,是不是证明他可以捂热白冤?这让周雅人很难不受刺激,于是倾身朝白冤吻过去。
覆盖住桌椅地板的薄霜在彼此唇齿辗转间融化,周雅人满口冷香,尤觉不够。
白冤的舌尖软而凉,刚从他唇齿间掠过,就被周雅人湿热的口腔接纳过去,含住不放。
直到寒潮被彻底驱逐,室内温度回升,周雅人噙着白冤的唇舌,身体隐隐开始发热,可他不想停下来。
他从来不知道亲吻竟是一件会令人沉迷的事情,让他不愿意结束,不愿意分开。
白冤险些招架不住,她刚要偏头喘口气,炙热的唇舌立刻纠缠上来,不留丝毫空隙。
周雅人亲不够似的,不肯松口,与白冤鼻尖相触间,唇舌纠缠得越发纯熟浓烈。他的身体越来越热,好像在体内点了把火,从头烧到了脚。
这便是情欲吗?
这种陌生且难以言喻的东西,终于在这一方榻间造访了他的身体,撩起的情热让周雅人脸颊发烫,颧骨瞬间红起来。
体内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冲动,让他渴望肌肤相亲。原本半解的衣衫扯开了,随着肩背起伏滑到腰际。
周雅人呼吸滚烫灼热,万分贪念白冤微凉的体温。但他只是宽自己的衣,解自己的带,没有贸然去解白冤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欲/火上头,就好像着了魔,他控制不住自己,唇齿沿着白冤下颌吮咬,吮得那片透白的皮肤泛起湿红。
白冤不太习惯这种亲法,格外耳鬓厮磨,又过于缠人了,待到周雅人吮舔到颈间,白冤下意识偏躲开:“雅人……”
白冤没能偏躲开,喷在颈间的呼吸滚烫,唇舌黏住了皮肉似的,柔软湿滑,无处不在。
“够了。”她下意识想要制止,结果搂住半具裸/身,双手刚刚揽在侧腰两块薄肌上,下头卡着块凸起的髋骨,正好顶住她手掌。
白冤十指收紧,视线扫到周雅人身体各处包扎的伤,一股无奈顿时漫上心头:“雅人。”
她扣住周雅人下巴,捞住那张热烫到绯红的脸,先与其接了个吻,顺势将他衣襟拽到肩上穿好,才退开一点距离说:“留心伤口。”
这是喊停的意思。
周雅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体内翻涌的情/潮,他心知肚明,自己想要干什么。虽然羞于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你之前提过……,我就以为可以做。”
“是可以。”白冤说,“但不是时候。”
周雅人看着她,无声询问。
白冤眼含笑意,目光中糅杂着一抹温和,她说:“把伤养好。”
发展到这一步算得上水到渠成,她也可以顺水推舟笑纳了,但是周雅人这副样子够折腾几下?即便他能折腾,这身伤也经不住折腾,到时候崩开流血,该跟那嗓门奇大的何长老如何交代?
她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
周雅人偏过头去,嘴角扬起,继而又问一句:“我刚才冒犯吗?”
“嗯?”白冤的指缝间垂着他一缕青丝,于是勾绕在指尖,她不明白周雅人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因为如果她不乐意,周雅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冒犯到她头上的,于是白冤坦然答了,“不会,”
她说:“我很受用。”
闻言,周雅人裂开嘴角,笑出八颗白牙。
此刻回想起来,他的嘴角依旧压不住。
只是一觉醒来发现白冤不在身侧,报死伞也不在枕边,来送药的林木告诉他白冤搬去了隔间。
屋内残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意,他之前因为情热而暖和起来的手脚变得冰凉,俨然是白冤体内寒气又一次外泄的缘故。只是他当时睡着了,不知道白冤何时出了屋,并且决定住到另外一间屋子去。
周雅人没说什么,他也没立场要求白冤与自己同住,只是心里难免失落。
第134章 对不起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啊?……
堂屋内的一老一少嘀嘀咕咕, 虽然放低了音量,却没能逃过周雅人耳朵,他并非想要窃听,奈何他们聊的是白冤。
林木正在何长老指导下捣草药, 专门给听风知外敷用的, 他边捣边说:“她说太行道把你们当兔子养吗。”
“岂有此理!她怎么说话的!”何长老连日来让林木细讲他们这一路发生的事情, 此刻正说到京观中景安王屠城, 白冤放的那些厥词,每每听到, 何长老都要气上一气, “她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林木一五一十复述白冤当时的话:“她说,但凡开国之君, 谁不是杀伐果决的狠人儿?你们这群从深山老林钻出来的兔子……何必非要争一个乱世枭雄的对错?咸吃萝卜淡操心。”
周雅人听笑了,因为少年说得一字不差, 连白冤当时的口气都学得入木三分。
何长老“啧”了一声,这话倒是说得没毛病,但是太行道从不这么教小孩儿, 正邪对错绝对是要先评头论足一番, 分个你死我活的。因此养出来的这群小子个个黑白分明,嫉恶如仇。
林木继续复述:“她还说,赢了就是救世英雄, 输了就是乱世反派!成者王败者寇, 不是说得很清楚, 自古皆以成败论英雄,没事别听你们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师父忽悠了。”
“……”何长老很想反驳一句,但他不是那类满口仁义道德的师父,因而没觉得说到自己头上, 便作罢了,毕竟大量事实证明那女子并非全是瞎扯淡。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认知高度的小孩子绝对不能这么教!会教得他们好勇斗狠,逞凶斗恶,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能横着走,将来成了是非不分或者阴险狡诈之徒怎么办,天下岂不乱了套。笋子不能长歪,所以必须将仁义道德根植于心,才能良好地塑造人性与品格,维护世间秩序。
林木说到此,撑着脸颊自省道:“我也觉得我像只兔子。”
这话何长老更加反驳不了,这小子就是活脱脱一只兔子,但是:“怎么,你们听信了她这番胡言,也觉得你们师父都是大忽悠?!”
怎么能是胡言呢,林木摇头:“那倒没有,什么事情都不可以以偏概全,我觉得,她只是喜欢说风凉话,总会捡些不好的一面来说,乍听上去可能片面武断了些,但其实话中别有深意。”
何长老白他一眼:“还深意,什么深意?”
“她这是在指出我们没有看见的另一个角度,告诉我这世道有多么复杂现实,又有多么险恶残酷,然后提醒我们时刻提防和警惕,不要太纯良。”
“好家伙,你还解读上了,难道我们这群老东西就没教过这些吗?!我们天天念经一样跟你们说世道险恶的时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个小兔崽子听不见是吧,耳朵打蚊子去了是吧。”
结果外人随便冷嘲热讽说一句,他能掰碎了铭记于心。
但是实践出真知的道理何长老太懂了,只有让这群小崽子真正经历了,才会读懂旁人的一言一行,在这个过程中分辨领悟,坚定本心的同时茁壮成长,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这是一场盛大的蜕变,等他们足够强大,才足以守护自身,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和事。
振兴师门这么大的理想就算了,每个人的能力都有个上限,因此何长老从不给小辈画大饼,他历来是个务实派,万一眼前这小子注定就是庸碌之辈,不跑出去丢人现眼就算好的,何必让他去做些能力范围之外的白日梦。
眼高于顶的何长老横看竖看,都觉得眼前这小子是个没出息的,抛开别的不说,他连打杂都不利索,还是个缺心眼儿,光看他捣药溅得衣袖桌台到处是汁,何长老就很不顺眼,真是干啥都够呛。
“哪有没听……”
何长老不想听他狡辩,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可以了,去给听风知换药。”
林木便把石臼里的药汁刮进小碟里,捏着竹篾去换药,此刻帮忙挑水的小媛兄长从外头回来,林木连忙搁下药碟,去揭蓄水缸的盖,顺带手帮农汉把水倒进缸里,等他道完谢转过身,就见白冤拿起药碟进了屋。
林木进厨房打了盆温水送过去,听风知正宽下衣带,拆开裹缠的伤布。
那是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这几日都是林木悉心照料,每次看见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白冤说:“放着我来吧。”
林木把拧干水的帕子递过去:“这个不太好清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林木退出屋,站原地略一思索,又把门给带上了。
白冤俯身,开始替周雅人清理伤口,擦拭边缘混着血迹的药渍。
屋内寂静无声,周雅人呼吸间,胸腹在白冤手底下缓慢起伏。
她盯着微微绷紧的身体开口问:“疼么?”
这是一个细致活儿,白冤自认手法已经很轻了。
周雅人道:“不疼。”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她发现周雅人在这种时候会习惯性逞能。
“你呢?”周雅人反问,“疼吗?”
白冤一笑置之。
周雅人追问起来:“之前你被天象虎宿扎伤,还有那把秋决刀,伤口如何了?”
白冤没抬眼,专注清理伤口:“我跟你不一样。”
周雅人:“有何不同?”
白冤:“体质不同。”
周雅人盯着她:“我能看看吗?”
白冤轻笑:“怎么,想验身?这就有些冒昧了。”
“不是验身,”周雅人纠正道,“我只是看伤。”
白冤:“没留伤口。”
周雅人不信:“让我看看。”
白冤调笑道:“没留伤口还要看,是想看点别的么?”
周雅人:“……”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白冤是想借此调侃糊弄过去,于是坚持道:“我不放心。”
白冤没想到他这么难打发:“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对。”因为怕对方担心,这方面他俩都不太实诚,周雅人重申,“你会骗我。”
白冤终于抬起眼:“没完了?”
周雅人无声与其对视,俨然没完。
僵持须臾,白冤在他目光中败下阵来,心底叹了口气,她说:“留了几道刑伤而已,没什么要紧。”
果然,他就知道白冤会欺瞒,她说得轻巧,伤势绝不可能轻:“我看看。”
早知道周雅人要唱这出,她就不来了,白冤索性起身:“还是让三木替你换药吧。”
周雅人一把拽住她手腕,挽留道:“白冤。”
白冤垂眸,视线斜下来:“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再来一副掺了符灰的药粉,我消受不起。”
周雅人蹙了一下眉头,即便他当时并无恶意,还是觉得无比愧疚,如果不是他那副掺了符灰的药粉封住白冤灵脉,她何至于那么被动。
白冤之所以伤成这样,又被徐章房逼上绝路,他有很大的责任。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敢往这方面深想,他很后怕,如果……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周雅人心里狠狠难受起来,像针刺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没资格拉住白冤,于是松开手:“对不起。”
见周雅人情绪骤然低落下去,白冤才意识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怪他的意思。
白冤坐回去:“你消停点儿,我帮你把药换了。”
周雅人却道:“让三木来吧。”
白冤坐着端详他片刻,顿时没了脾气:“怎么了?”
周雅人掩饰似的避开视线:“别弄脏你的手。”
这话实在,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像闹别扭吧,又不仅仅是,反正感觉很复杂,白冤说不太上来。
她曾经对贺砚束手无策,如今,她试图去处理周雅人的情绪,她不想过了这么多年,还拿周雅人也没办法。
白冤顿了顿,才道:“要是心里觉得不舒服,就说出来。”
周雅人望向她,白冤那双眼睛,好像可以包容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白冤看着自己的眼神是这样的?
“你就不怪我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白冤不甚在意道:“不是什么大事,没有怪你。”
“怎样才算大事,生死攸关还不算大吗,白冤,如果不是我封你灵脉,何至于让你遭此危机和重创,我宁愿你怪我。”他想起风陵渡时白冤说的那句“我也活够了”,说得那么无足轻重,然后不管不顾去赴死的样子,让周雅人的心口犹如针扎,密密麻麻刺痛起来。
她不贪生恋世,她可以坦然赴死。她好像了无牵挂,所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是一件让周雅人感到极其可怕的事,因为他想拉住白冤,他当时一厢情愿地,想成为她在这世间的眷恋,他想成为拉住白冤的那根线,让她往后再遇到生死危机的关头,也能因为舍不下,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搏命。
可他同时又成了将白冤置于险境,推向死地的人,周雅人因此备受煎熬。
“钻哪门子的牛角尖,”白冤不得不费口舌开导他,“你不是在帮我治伤么,那时候也不知真相,还需提防我,更不知道会在风陵发生这种事。况且,你已经豁出性命护我本源了。”
周雅人想也不想,脱口:“我这条性命,也是被你护住的。”
“也算互相照应了,既然同生共死一场,我自不计前嫌,你也应当想开些,性子别这么拧巴。”
周雅人本来想哭,结果被白冤三言两语开导得哭笑不得:“我拧巴?”
“还行,少跟自己较劲吧。”白冤挖一竹篾新碾的草汁,凑到鼻前闻了闻,里头掺了好几味草药捣碎,非常黏稠,带着清苦微腥的气味。
“白冤。”
“嗯?”白冤俯下身,将药汁均匀涂抹在清理干净的创口上。
“你喜欢贺砚吗?”
竹篾猝不及防戳到他伤口,周雅人“嘶”了一声,去看白冤的反应。
他曾在报死伞匆匆听见贺砚问起:“白冤,你是不是喜欢……”
这番未尽之言便一直横亘在了周雅人心间。
“你想听什么?”白冤问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什么叫他想听什么?周雅人忽然觉得喉咙哽住了一瞬:“我想听实话。”
白冤捏着竹篾沉默良久,此间目光涣散了一霎,才转过眼珠对他说:“雅人,贺砚死了。”
那一瞬,白冤未能完全收敛住的难过像一把利剑,猛地剖进周雅人心脏。
他突然后悔极了。
他不应该问的。
他真正想问的明明不是贺砚。
于是那句“白冤,你喜欢我吗”变成鱼骨哽在喉间,再也问不出口了。
贺砚死了,所以我得到的,是你对贺砚延续下来的情意吗?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啊?
由于贺砚的缘故, 周雅人一言不发,白冤也变得沉默无话。
随着药汁一点点涂抹开,微腥的清苦气味逐渐在这方榻间溢散,当深绿色草药抹至肋骨处, 白冤手势顿住, 目光停在肋下一枚淡粉色的新月印记上。
意识到白冤久久没有动作, 周雅人看向她, 发现白冤有些出神。
她在想什么?
在想贺砚吗?
周雅人欲想坐起身,却遭到制止。
白冤避开伤处轻轻按住他:“别动。”
她没有使力, 因此没能按住, 周雅人坐起身时握住白冤那只手攥在腰侧,朝她凑近。
温软的双唇贴过来, 白冤没有往后避让,任由湿软的舌尖扫过唇缝, 接着周雅人张口,齿关一张一合。
白冤拧起眉头,被他突然一口咬得嘴角生疼。
她不得不后仰着退开一点, 莫名道:“怎么咬人?”
“疼吗?”
不等白冤开口回答, 周雅人再次咬上去。
“嘶。”不是,这人犯的什么毛病?
但凡换个人来试试呢,她能立刻卸了对方下巴, 然后打碎这口利齿!
不过眼前的并非别人, 给他咬两口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 怎么还咬上瘾了?
一下,两下,不得不说,牙口是真好啊。
白冤几度想要掰开周雅人的嘴, 再三忍住了。
周雅人时轻时重,咬一口舔一口,再重重咬上一口。
“嘶。”
分寸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会咬疼,又不至于破皮见血。
白冤忍不住了,捏住他下巴撬开齿关:“来劲了?”
“嗯。”周雅人终于露出一个带笑的模样,笑得白冤不介意再给他咬两口。但凡周雅人长难看一点,她也不至于鬼迷心窍地生出这种念头。
所以为什么说美色使人昏聩呢。
白冤问:“够了没?”
“嗯。”
白冤适才松开他下巴,撩开棉被,卷起裤腿清理膝伤。
周雅人腿伤较重,好在处理妥当及时,按何长老的说法,他若是休养恢复得好,就不可能变成瘸子。
林木前几日出门买米粮的时候,顺道给周雅人带回一根拐杖,倚在床头,方便他日后下地行走时用以借力。
转眼已至春汛时节,雨水变得比往日丰沛,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经常连个招呼都不打,明明上一刻还是晴日高照,下一刻便是大雨瓢泼,说下就下。
好在屋里有个听风知,精准预知几时几刻将有风雨至,让林木每次都能提前收好何长老晾晒的草药。
起码这一点上,何长老甚是满意。
这日夜间起了场大风,林木早在听风知的提醒下关好门窗,不过此间呜呜地风哮声还是扰人清梦。
后半夜大雨随风而至,哗啦啦下个不停。
室内温度骤降,周雅人睡得异常不安,他隐约听见几声压抑不住的低泣,痛苦惨绝。
谁在哭?
“雅人……”
周雅人猛地一僵,豁然转头望去,可是眼前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声音太沙哑了,仿佛因为嘶喊过度,喊破了喉咙,让他一时分不清叫自己的是谁,直到:“雅人……雅人……”
“陆秉!”当听清楚声音是谁的瞬间,周雅人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乍起,他朝黑暗中伸手去抓,“陆秉,是不是你?”
周雅人抓了把空。
“雅人,我好疼啊,雅人,我真的好疼啊。”
闻言,周雅人的心猛地揪起来,也跟着陆秉这句话心疼难忍:“哪里疼?是不是受伤了?伤哪儿了?陆秉!”
黑暗中的陆秉自顾自唤着他:“雅人,我好痛苦啊,救救我吧。”
“你在哪儿?陆秉,你现在在哪儿?”
“我爹死了,祖母也死了,雅人,我也,不想活了。”
周雅人胸口窒息,血淋淋地抽痛起来:“不要,陆秉,你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接你回来,我现在就去接你回来。”
“我不知道,雅人,我不知道,这里好黑啊。”陆秉声音哀恸极了,好似从遥远的深渊地狱中传来,他哽咽道,“别来,你别来,你不要来。”
“陆秉……”
“雅人,我好痛苦啊,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受不住了……雅人,我是来同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陆秉,不要走!”周雅人猛地朝黑暗中扑去,整个人滚下榻,扑倒了桌椅拐杖,方寸大乱之下,梦境和现实全然不分,他往黑暗中爬去,“陆秉,不要走。”
被摔砸声惊醒的林木霍地坐起身,率先打了个哆嗦:“怎么回事?”
为何屋里这么冷?
林木霍然睁大眼,因为屋子里居然结了层霜雾,他拽外袍时,白衣被寒气浸透了。林木不管不顾穿衣下床,推门时用了几分力气,才将冰霜封罩的房门推开,差点被风霜掀个跟头。
满院子的雨水结成了冰,雨帘冻成条条冰柱挂在屋檐下,里里外外全被寒气侵袭了个遍。
“搞什么名堂啊,想冻死老夫不成?!”
这一番景象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谁,林木没理会何长老,跑去推白冤那扇封堵得严丝合缝的房门。
只听“咔嚓”一声,门缝间的冰层裂开。
房门自内打开,白冤银霜披身,立在门前,一时间收不住那股外泄的阴寒气。
“怎么了这是?”何长老披着外袍出来,就见周雅人已经爬到门口,神色悲痛惶然,而室内桌椅东倒西歪,枕被也落到地上。
白冤来不及解释,踏着薄冰,三两步来到周雅人面前。
周雅人这才终于幡然醒悟般,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个梦。
只因那梦实在太真实了,以至于他久久缓不过来,心口的钝痛也从梦境延续到现实中,久久难消。
白冤蹲下身,端详他苍白的脸:“雅人。”
周雅人倚着冰冷的门框,有种精疲力尽地难过。
他目光聚焦,盯着冷霜一样的白冤,原本漆黑的世界终于有了抹颜色,可他安不下心:“我梦见陆秉来跟我道别……”
他安不下心,又伤得连这扇门都迈不出去,很多很多事,他都力所不及。
白冤当然清楚陆秉在周雅人心中的分量。
他们一路走来一直在寻找痋师和陆秉的下落,林木道:“陆捕头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听风知你别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但他没办法预测陆秉究竟如何了,是否吃了很大的苦头,就像这个突如其来的梦境一样,正遭受着某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暴雨淋了小半宿,渗进本就阴暗潮湿的地窖,蓄成一座水池。
盘于地窖水池中的蟒蛇缓缓卷动,半边膨大的蛇腹浸在水中,它似乎极不舒服,腹尾极轻微地动了动,荡起层层水波,不断发出嘶嘶声。
蟒蛇昂头,吐着分叉的蛇信,盘绕几圈的蛇躯稍稍舒展,露出被它蜷在其中的人。
陆秉面色苍白无血,气息弱到近乎虚无,当蛇信舔过他侧脸,陆秉的头便无力地垂落下去。
蟒蛇瞬间焦躁起来,它用蛇头顶起陆秉的头,但稍一退撤那颗头又垂下去,再也不会奄奄一息地骂它畜生。
万物皆有灵性,哪怕它是只畜生。
蟒蛇反复拱起陆秉几次无果,俨然意识到什么,张开巨口发出几声可怖的嘶吼,继而骤然窜起,以蟒头去撞击窖壁!
几乎撞得头破血流之际,尽头终于有了动静,陈莺淌着积水赶来:“青芒!”
青芒卷着有出气无进气地陆秉,冲陈莺嘶声吼叫,巨大的蛇口张到极致,獠牙尖利如刀,几乎能吞噬掉陈莺。
陈莺脸色陡地变了,她朝陆秉走过去,探过鼻息,又按住其颈间,已经摸不到跳动地脉搏了。
“阿聪!”陈莺一把搂住陆秉,他的身体冷得像块冰,仿佛已经死过去,陈莺整个人失控大喊,“阿聪!”
“陆秉,陆秉!”陈莺拽着他晃动,但是陆秉毫无反应,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去,打在冰凉的积水中,陈莺瞬间就慌了,“陆小爷,陆捕头,陆秉!”
“醒醒。”她慌张地去掐陆秉人中,然而那颗头垂靠在她肩上,没有一丝醒转的迹象。
此刻铁面人终于赶至,陈莺蓦地回过头,心急火燎地催促道:“快,快点,他好像断气了。”
陈莺去捞陆秉,却被蛇身死死缠紧了,她又急又怒:“青芒,放开他!”
青芒缠着陆秉不肯松劲。
陈莺根本拖拽不动,气得一巴掌拍在蟒身上:“我叫你放开他!”
她死命往外拽陆秉的身体,然而青芒嘶吼着造了反,一口咬向陈莺的肩膀。
尖利的獠牙扎进骨肉,陈莺只觉一阵剧痛袭来,眼睛瞬间发红充血:“畜生。”说着她一拔发簪,朝着青芒扎去,厉声喝道:“我叫你放开他!”
发簪刺穿蛇鳞,青芒嘶吼着松开。
陈莺趁机将陆秉拽出来,交到铁面人手上。
“不是都挺过来了吗,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陈莺呼吸发紧,手脚不由得发凉,随着铁面人疾步朝外走。
青芒滑入池中,跟着他们浮水而行。
陈莺蓦地回头厉喝:“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