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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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人横行一步,拦了对方去路:“道长。”
方道长急了:“你别挡我路。”
周雅人寸步不让,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口吻:“道长,这里头拘的,都是冤死之人,北屈的衙署已经搬迁了,难道这所鬼衙门还要一直镇在这里吗?!”
一直镇着那些冤死之人。
方道长被对方冷肃的气势压了一下,这位是在为那些冤死者鸣不平?
方道长的神情凝重起来,严厉道:“阴司例,凡死于官署者,为衙神所拘,非墙屋倾颓,魂不得出。”
对峙间,周雅人很轻的皱了一下眉:“那么多人。”
方道长叹口气:“我知道,但是这地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周雅人:“愿闻其详。”
详个屁,方道长张了张口,看对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知道有些事即便遮遮掩掩,恐怕也瞒不过去,人家都差不多探到根儿上了,遂无奈道:“实不相瞒,此处曾是——秦之狱地。”
周雅人一愣,猛地想起方才在尸骨坑里挖出来的那枚秦币。
“你自己算算清楚,秦朝至今,里头的沉冤起码一千年了。”方道长直接挑明,根本用不着他详说,“这样已经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周雅人没再吭声,也没再拦方道长的路,任他独自进鬼衙门查看阵法。
半晌才在心里低嘲了句:稳妥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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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更夫的铜锣与保和堂的大门同一时刻被敲响,陆秉听着那沿街的打更声持续敲响五下,才惊觉道:“都五更天了。”
这一夜真是无比漫长,长的他惶惶不安,遂又狠砸了几下门板。
“来了来了……谁啊这么一大清早……别砸啦……”掌柜着急忙慌爬起来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几位官差时,不禁一愣,“陆、陆小爷,您、您这是?”
陆秉直接推门而入,指了指周雅人怀里的秦三:“这丫头刚才磕破了脑门儿,撞晕过去了,叫何郎中来给她瞧瞧。”
掌柜见她满脸干涸的血迹,脑门上鼓起一个乌青发紫的大包,当即心疼道:“哎哟,怎么撞得这么狠,快放这边,把她放榻上。”
周雅人轻轻将人平放在医堂的病榻上,陆秉顺势坐到旁边一张椅子上,俩衙役则挤在一张凳子上,恨不得连屁股都贴在一起,互相紧靠着。
陆秉盯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见掌柜只叫来药徒给秦三看伤,遂问:“何郎中呢?”
掌柜回话:“三更天的时候被沈员外府上的人叫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呢,不过陆小爷您放心,我们三阳打小就跟在何郎中身边学医,得何郎中言传身教,磕磕碰碰的伤势他保管能治。”
陆秉点点头:“行吧。”
几人围坐在病榻前,盯着药徒忙活儿。
药徒扒开秦三的眼皮检查一番,又给她把过脉,便转身去后院打了盆清水进来,小心拨开秦三凝结着血块的一缕缕头发,拧干布巾开始给她擦洗脸上的血污。
几人在鬼衙门又惊又吓的折腾一整宿,彻夜未眠,实在身心俱疲,此刻围坐在医堂中,闻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仿佛安神似的,让他们绷到极致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眼皮子开始发沉。
周雅人转过身,跟掌柜低声询问了一句,掌柜便引他到后方院中,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木盆里:“在这里清洗吧。”
“多谢掌柜,我自己来就行,您忙去吧。”
“那好,我去给陆小爷他们沏壶热茶,您先自便,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有劳。”
待掌柜走后,他才蹲下身,从袖中掏出那面浸过血的铜镜。
鲜血虽然已经擦拭过,但铜镜边沿及背面雕镂的纹路里依然残留着斑斑血迹,所以他一直都能闻到那股驱散不去的血腥味儿。
周雅人蹙着眉,将铜镜浸入水盆中,开始认真搓洗自己的双手,每一根指头甚至每一根指甲缝都仔仔细细搓揉过。
水温极其寒凉,把双手冻得发白,又被他搓洗到发红。
周雅人蹲在地上换了好几盆水,把双手和铜镜反复洗了不知多少遍,直到血腥味淡了,散了,终于闻不见了,他才觉得干净了。
端在手中,铜镜照出他清雅的面容,周雅人目不能视,指腹一寸寸抚过青铜纹,镜背雕一轮圆月,月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翩然飞舞的曼妙女子,还有一只捣药的兔子和蟾蜍。
周雅人暗道:“月宫图?”
他的指腹细细摩挲铜镜上雕刻的女子,当然明白这月宫中住的是嫦娥,这是一个神话故事。只不过,他方才却在这汪血镜中看见了一个被囚困着的女子,就是那个身披白衣,满身怨煞如同鬼魅般现身的女子。
周雅人捏着铜镜,好似捏着一块寒冰,凝神“盯视”半晌,也没再“瞧”出任何端倪来。
待周雅人清理好回到医堂时,耳边是几人平稳的呼吸声,那掌柜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儿,放低音量道:“陆小爷他们睡着啦。”
掌柜回头看他们几个风尘仆仆且满脸疲惫的样子,携着满身风霜,八成又通宵达旦的查案了。
城里最近闹出好几条人命,再有沈家大少爷不知所踪,陆秉一行人时常不分昼夜的办案,在大寒天里走街串巷的奔波。
偶尔保和堂忙到深夜,掌柜倒是给几位官差端过几杯暖胃的热茶。
掌柜热心道:“您要不也喝杯热茶,暂时在这边休息一下?”
周雅人点点头,问掌柜借来笔墨,摊开一张符文写下一句话,随后召来飞奴,送信致太行道一位小友。
周雅人饮过半盏热茶,驱了几分侵入脾胃的寒气,在医堂北角的躺椅上坐下,许是太过疲累,这一歇便入了梦境。
梦里水天一色,有朝霞,有明月,却没有人烟。
日夜颠倒着轮转,仿佛流逝过无尽的岁月。
而他形单影只,独行在岁月之中,走过漫漫长河。
周雅人心头一跳,垂下头,看见镜面似的水光,发现自己确实稳稳踏足在长河之上。
他脚下不停歇,却不知要行往何处,去向何方。
他似乎在找寻什么,但是脑中却一片空茫,他隐约忘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也忘了自己从哪来,又要到哪去。
梦里没有指引,直到一阵清风至身后拂来,携着一缕近乎虚幻的轻音,像叹息,风的叹息。
可他却在这声风的叹息中,感知到了异样的情愫,像极了某位故人的未尽之言,将诉未诉。
周雅人下意识绷紧背脊,明明一切都在无言中,他却好似能够从中理出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足下的长河突然染成猩红的血色,如同一面庞大的血镜,鉴出他此刻仓皇失措的模样。
周雅人看见自己狼狈不堪,衣衫褴褛,身穿囚服,戴着枷锁,俨然一副阶下囚的模样。
他踉跄退步,脚上沉重无比的镣铐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紧紧桎梏住他。
海潮般的惊恐席卷而来,他妄图挣脱桎梏,拼命想逃,镣铐却越扣越紧,猛地将他拽入红河。
血腥味充斥鼻腔,他奋力挣扎,却被越拖越深,要将他拖拽进不见天日的地狱深处般。
就在被绝望灭顶之际,他腰间的律管响了,周雅人猛地一把拽住那支律管,睁开眼,看见尽头站着一个倒携黑伞的白衣女子,耳边听到的——却是一曲死声。
他明明紧闭双唇,未曾张口,却恍惚听见自己在问:“那是什么?”
这一问好似从心底深处发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对方却好似明白似的,回道:“报死伞。”
“你为何会来?”
“来报丧。”
乐音低沉喑哑,响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另一道隔在海潮外的声音:“公子……公子……醒醒……”
周雅人猝然睁开眼,从那个窒息的梦境中惊醒。
他睁着猩红的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虚实。
掌柜被他的样子惊了一下,很快温声道:“公子……您是被梦魇住了吧?”
“什么?”周雅人听清掌柜的声音,才总算醒悟自己身在保和堂。
掌柜关心道:“我看您睡觉时手里一直抓着这面铜镜,手指都被边沿划伤了,还在流血呢。”
周雅人胡乱摸索了一下,摸到镜面上湿黏的液体,同时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疼感。
掌柜继续道:“还有你怀里揣的这是笛子吗,突然稀稀拉拉地响了,也没人吹啊,好生奇怪。”
周雅人霍然抬头:“响了吗?”
掌柜寻求认同似的,回头去看店里的药徒:“三阳,你刚听见响了吧?”
药徒正在百眼柜前抓药,闻言点点头:“听见了,声儿不大。”断断续续地响,刚开始他还觉得纳闷儿,四处盯了一圈,以为是什么老鼠或者夜猫钻进屋在叫,结果掌柜发现声音来自这位青衣客身上。
周雅人清晰记得自己在做梦,然后在梦里听见了死声……
药徒话音刚落,保和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有些年迈的老人摔进屋,接着穿堂风直灌而入,寒意袭身的瞬间,周雅人腰间的律管再一次喑哑地响了半声……
“哎呀呀,何郎中,”掌柜大惊失色,赶紧跑去门口搀扶老人,“怎么了这是,没摔着哪里吧?”
何郎中刚刚那一撞一摔,惊醒了沉睡过去的三位官差,陆秉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地上一幕问:“怎么回事?”
何郎中满脸惊慌,趴地上一把抓住前来扶他的掌柜,张大嘴,急切地想要说什么,结果可能跑太快又憋太久,一时间竟导不上来气:“我……我……”
掌柜一下一下给他捋背:“别着急,您顺顺气儿。”
何郎中紧跟着急喘一气,结果这一下喘岔了气,佝偻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一只手却死死抓住掌柜,抓得掌柜生疼。
何郎中急咳的间隙,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出……出……”
掌柜瞧他这番狼狈,连药箱都没背回来,就这么两手空空栽倒在门口,关切道:“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半夜遇到劫道的了?药箱被抢了?哎呀人没事儿就好,别着急,陆小爷他们在咱保和堂呢,你喘匀了慢慢说。”
何郎中转头看向站在店里的三名捕快,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竭尽全力说出一句连贯的话:“出人命了!”
陆秉面色一凛:“在哪里?”
与此同时,周雅人已经绕过何郎中冲出保和堂。
何郎中躺地上大咳:“沈……沈家……”
陆秉一刻不敢耽搁往外冲,看到周雅人所去的方向正好是沈家,他毫不迟疑追上去:“雅人。”
周雅人循着风迹一路疾行,远远便听见前方传来无数惊声尖叫,随着迎面的风旋在他耳际被放大数倍。
接二连三的惨叫扎入耳孔,刺得耳膜生疼,那惨叫声从凄厉逐渐奄奄一息,让他心底一阵阵发沉。
脑子里不断闪过方才的梦魇,那个倒携报死伞的女人站在血雾中,凉薄而无情的声音盘绕耳际:“报丧——”
刚才在鬼衙门出了人命,这一次同样也是吗?
眼前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兀自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急奔,耳边响起声声惨嚎,越来越近,然后闻到散在风里的血腥味,极其浓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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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里无数人慌不择路地逃窜,惨叫哀嚎声混乱不堪。
有人冲出大门,却被及膝高的门槛绊倒,狠狠扑在石板上摔了个鼻青脸肿,但他顾不上疼,也来不及起身站稳,惊慌的连滚带爬往前栽,脑门即将撞柱之际,被此刻赶到的青衣客托住了额头。
那只手非常凉,托稳他便瞬间撤走,仆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人踏进了沈家大门。
满院的仆人跌跌撞撞,从周雅人身侧逃命似的冲过去,掀起一阵腥风。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干瘪的尸体,血肉吸空了,只剩骨架和人皮,薄薄地摊在地上,被衣服盖住了。
在如此混乱嘈杂中,周雅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掩在人体之中,嗜血啃肉。
他捕捉着那阵微乎其微的窸窣声急转几步,数丈开外一个老妇人猝然跪倒,瞪着充血的双目,她朝周雅人伸出手,仿佛想要呼救,可张大嘴却叫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陆秉紧跟其后赶到现场,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宅内的场景,俩衙役大惊失色:“头儿!”
只一眼,他们就辨认出这些人的死状。
而周雅人正一步步走向那个跪地的老妇人,朝对方伸出手。
陆秉瞳孔紧缩,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这瞎子看不见,但陆秉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妇人张大嘴,瞪着快要脱框的血红双眼,就在周雅人靠近的瞬间迅速枯萎了下去。
陆秉眼睁睁目睹这瞎子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走向险境,一嗓子急吼出声,同时奋不顾身地朝对方猛扑过去:“别靠近她!危险!”
“别……”周雅人压根儿来不及出声阻止,身后人已经朝他扑来了,他不得不分神抬起左手,当胸一掌把陆秉拍飞出去。
陆秉难以置信瞪大眼,没料到自己的奋不顾身居然会遭来一击掌风,胸口顿时一阵闷痛。
但不容他计较,因为下一瞬周雅人就握住了妇人的手,快如闪电般一提,动作灵巧之余带着一股刚猛锋利的霸道劲儿,那老妇的衣裙连着人皮骤然从骨架上剥离出去。
衣服和人皮扒开,白森森沾着血色的骨架裸露出来,上头爬满了血红血红的虫子,正啃噬着骨头上残留的一点血肉。
被拍飞出去的陆秉砸在俩衙役身上,目睹这一幕,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巨大刺激。两衙役双手一抖,没能捞稳陆秉,反被砸倒在地。
周雅人头也不回,手中律管蓦地翻转,语调肃杀:“知道危险就带人全部撤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陆秉瞪着地上那堆干柴似的骨架,聋了似的愣在当场。
那些蠕动的虫子啃噬血肉后涨大数倍,个个血红透亮,呈圆柱形,如小指般粗细。所过之处,血肉被啃噬殆尽,只余下一具森然白骨。
揭开人皮之后,红色的虫子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嗷嗷嗷……那……那是什么……”衙役嚎叫着往后蹬腿。
黑子屁滚尿流爬行到边上:“虫……虫子……”
眼见那堆恶心的虫子啃完一个大活人,从白骨爬向周雅人,陆秉吓得面无人色:“雅人……”
周雅人广袖一拂,拢了把腥风,手中的律管从腥风中穿过,悠扬地响了一声,四周的风向陡然逆转,往庭院的中心流窜汇聚,冲开了涌向周雅人的血色虫子。
方道长便是在此刻赶到沈家,刚进门就被飓风掀了一把,树叶和门帘簌簌作响,到处尘土飞扬,他盯着院中手持律管的青衣客发了会儿怔,随着那人扬起手,风向来去皆由他掌控。
“御风术。”方道长瞠目,几乎难以置信,“他是不是眼睛看不见呐?”
陆秉不悦蹙眉:“看不见怎么了?!”
方道长一只手摔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摔得“啪”响,有点兴奋过头:“看不见就对咯!”
陆秉的脸顿时一黑:“有你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可不是见不得人好,其实方才在鬼衙门相遇时,方道长便觉察到这青衣客目光涣散,但未作他想,结果对方竟真是个瞎子,还会御风,这不就对上号了吗。
方道长激动不已:“他他他,他是瞽师,听风知?!”
陆秉闻声回头,也有点诧异:“你居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普天之下,能御风者仅此一位:“他真的是长安那位瞽师?听风知?”
瞽师乃宫中盲人乐官,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耳聪目盲。
因为瞽师双目失明,所以听觉尤为敏锐,对乐律的感知力更胜常人,除了祭祀之礼的歌舞献乐,还掌管律器的制作和调整,靠耳力精准修订律器的音律。
其中周雅人又最为特殊,他听力卓绝,耳朵的辨析能力极为精湛,能听八风之音,探风气之奥义,判吉断凶,引得天子赞赏有加,御赐“听风知”这一名号,并声名远播。
更有甚者言,听风知能以耳通神,听协律而观季,审清浊,知天时,掌天道,为此有些推崇者称其为上古圣人。
因为蔡邕在《月令章句》中提过:“上古圣人,本阴阳,别风声,审清浊。”
陆秉以前跟周雅人交好,觉得他除了耳朵无比好使之外,挺正常一个人,本事绝对有,是位能人异士,但肯定没传言中那么玄乎,也并不端得高深莫测,更不装神弄鬼神神叨叨,便觉得那帮人大多都有溜须拍马的嫌疑。
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别人吹嘘,而是周雅人压根儿没在他面前炫过技,以前跟他切磋的仅仅只是拳脚功夫罢了,从来没露真招儿。
陆秉思绪万千之际被方道长大力拽了一把,避开横冲直撞而来的人。
“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虫子啊……”
惊叫四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几具干尸中钻出无数条红色血虫,迅速向四处扩散,攀上其中一个仆人的脚踝,吸附着扎进肉里,蠕动着往血肉里深埋。
他情急之下伸手去拽,血虫被拉扯变长,又冰又滑又黏腻,死死勾咬住他的血肉,根本拽不出来。
仆人声嘶力竭地叫着救命,眼见这条恶心的虫子已经钻进去一大半,无形中突然甩至一道风刃,将他那条钻进肉里的虫子切成两半,一半掉在地上蠕动,另一半却还在往里钻埋,于是无形中有一道风刃接踵而至,利落将血虫剜除。
仆人后知后觉发出一声惨叫。
这边俩衙役也一个赛一个能嚎,死命在原地蹦跶,去跺那些爬到脚边的血色虫子,嗓子都喊劈叉了,腿也快跺麻了。危急之际,数道叶片如利刀般杀来,直接砍死一多半。
周雅人长袖一摆,紧接着一阵龙卷风将这些断成两截的虫子全部卷走,只留下数滩爆浆的血迹。
众人惊心动魄,死里逃生,方道长却在那心潮澎湃:“御风术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御风术啊,上古绝学御风术啊。”
也得亏现在没人注意他,方道长双眼发直地盯着周雅人的身影,盯着他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仿佛在呼风唤气,他身上的气劲窜行,衣袂飞扬,哪怕连根头发丝都有风在流动。
周雅人足踏长风,身姿迅疾地穿过庭院,御风卷扫过几具被啃噬的尸骨。
方道长眼疾手快拖着陆秉靠边站,把场子给人空出来:“退后退后。”
陆秉甩开他的手:“干什么你?!”
方道长很会审时度势:“靠边站,别碍事儿!”
疾风从陆秉的面门掠过去,那力道仿佛被当场扇了他一巴掌,不响,但是有点疼。
陆秉差点要抬手摸摸脸,余光却觑见一个落拓的身影,隐约有些熟悉,陆秉侧目看过去,只见那人披头散发,身上披挂着一件血迹斑斑的里衣,跌跌撞撞摔在地上,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只能一点一点在地上爬行,朝庭院内一具干瘪的尸骨爬过去,喉咙里呜咽着,隐约在喊:“……爹……娘……爹……娘……”
那声音沙哑极了,仿佛气管被切开过一道口子。
令陆秉万分愕然的是,那人在地上爬行时,露出的两条胳膊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脓疮,而每个溃烂的脓包上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孔眼,让陆秉立刻想起昨晚在街上遇到那个撞到自己的人。他以为此人身染恶疾,所以才会长这么多脓疮,并且打发那人去保和堂找何郎中治病。
那人此刻却突兀地出现在沈宅,一点点爬向其中一具尸骨,那尸骨上爬出几只血虫,迅速蠕向男子,爬上他胳膊,从一个个张开的孔眼钻进脓疮里。
陆秉一阵恶寒。
黑子差点语无伦次:“进……钻……钻进去了……”
男子却无动于衷,好像这本身就是他身体里的东西,那些脓疮就像一个个铸好的巢穴。
周雅人握着律管,周身的气劲逐渐消退下去,他闻着风里那股似曾相识的腥气,沉声问了一句:“是养在你身体里的血蛭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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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断气了 (捉虫)“什么病症,你仔细说……
哧溜一下,男子眼睁睁盯着血蛭的尾巴尖完全埋入脓疮,痴怔了般。
他既不惊慌,也没做任何挣扎与反抗,因为知道无法摆脱,就只能认命般看着,直到听见近前人问话:“是养在你身体里的血蛭吗?”
男子仰起涕泪横流的脸,愣了好久,才虚弱无比地抬起那只长满恶疮的手,缓缓伸向周雅人,哽咽道:“救……救救我……”
周雅人毫不避闪,朝他伸出手去。
男子惶恐地瞪大双目,盯着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掌心朝上,骨节纤长,白净的食指指尖有一道细小的划伤。男子瞳孔几番紧缩颤抖,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对他不避不闪,也不露丝毫嫌恶之色的人。
就在彼此指尖相触的瞬间,男子骤然缩回手,整个人惧怕的往后退缩,并语无伦次地摇着头:“不……不行,别,别靠近我,你别靠近我,走……走开,快走开。”
边说边往后蹬腿,不断远离面前这个陌生人,那样子很是胆怯惧怕。
周雅人靠前一步,像是怕吓到对方,声音很轻地问:“是谁养在你身体里的?”
男子见他靠近,更是惊慌失措,连滚带爬撞开身后房门,嘴里念叨着“别过来”,慌不择路踢到门槛摔进屋,然后狠狠关上门,插上门闩,让自己躲藏起来,将周雅人隔绝在外。
“走,走,它们饿了,会出来吃人的,会吃空你们的。”
门缝里溢出低哑的声音,听得周雅人蹙眉,他没有贸然上前惊扰里头的人,转向陆秉:“问问沈家的人,他是什么人?”
沈远文。
正是沈家那位不知所踪的大少爷,昨晚突然自己回来了,一开始门房没认出来人,还将他当作讨饭的乞丐驱赶了几次。
幸而被办事回来的管家撞见,莫名觉着有几分熟悉,便上去仔细一瞧,狠狠吃了一大惊。
这大半个月不知沈远文去了哪里,又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脖子和胳膊上长满了恶疮,吓得原本伺候他的那几个仆人不敢靠近,唯恐是什么要传染的可怕怪病。
如今卯时已过,天光大亮,赶来的官差驱散开围观的百姓,以免他们靠拢沈家。
“又出人命了。”
“沈家死了好多人啊,我看到官差抬出来好几具尸体。”
“沈老爷和老夫人也丧命了吗?”
“尸体脸上都盖着白布,看不着脸呢。”
“方才打更的人说,他刚要收工回家睡觉,就听见了惨叫声。”
百姓没办法靠近,也不愿意就此离去,便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远处猜测议论。
陆秉等人站在回廊下,询问一个知情的沈宅女婢。
她是专门在大少爷院中伺候的,一张小脸吓得惨白,到现在都没能回升一点血色,说话也战战兢兢,肩膀一直在哆嗦:“官爷,我是真的害怕,所以一直都不敢靠太近,就去厨房给少爷烧热水,只有夫人和老爷敢在屋里守着少爷,所以我不知道少爷清醒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再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后来管家请了老郎中来给少爷瞧病,可他那手腕上都是一个个鼓起来的恶疮,连个切脉的地方都找不到。”
陆秉不禁想起沈远文那只拽过自己的手,心中漫过一阵难以自抑的不适。
女婢瑟瑟发着抖:“老郎中在屋里瞧了半晌,却始终瞧不出少爷害的什么恶疾,待郎中解开衣袍,就见少爷那身上,那身上密密麻麻全都长满了恶疮。杏果那么大个儿,没有一处好地方,还都流着脓血。又捂在袄子里,不知道捂了多久,有股很浓的腥臭味,当时连老郎中都吓了一跳,更别说我们。”
周雅人追问:“然后呢?”
女婢怯生生看他一眼,眼皮立刻压下去,不敢正视一般。
陆秉道:“什么病症,你仔细说。”
女婢磕巴了一下:“然、然后,老郎中斟酌许久,诊断说是痈疽之症,因邪毒所生,已致肉腐,后化腐成脓,脓血淤积,导致毒痈溃破。郎中好像……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她不太确定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老管家,老管家是有学问的人,对郎中的话记得清楚些,便答:“对,我记得何郎中当时说少爷热气淳盛,什么筋髓枯,内连五脏,血气竭,还有什么……胫骨良肉皆无余……”
听到此,周雅人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
婢女续道:“这病需先浸泡药浴两个时辰,然后进行施针,用砭石排脓。郎中给开了方子,老爷便立刻吩咐人抓了药回来让我煎熬,给少爷泡药浴,几乎忙了一整宿。
直到五更天的锣鼓声响过之后,我去厨房熬完最后一锅药汤给少爷泡上。
看见老郎中从箱子里取了砭石替少爷排脓,结果,结果砭石居然从脓疮里刮出来一条红色的虫子——”
女婢说到此,瞪着惊恐的双眼,肩膀抖得越发厉害:“太可怕了,好多虫子,从少爷身上钻出来好多虫子,红色的虫子,钻进了老爷身体里,老爷就——”
之后发生的事,赶到的陆秉等人亲眼目睹,个个都心有余悸。
此时有衙役走过来,跟陆秉汇报沈家这一遭总共死亡七人,沈家老爷老夫人双双丧命。
陆秉问:“沈少爷的妻子呢?”
旁边老管家抹了把额头,大寒天的,他一直都在冒冷汗,后怕又十分虚弱地回答:“少夫人刚才吓晕过去了,在厢房还没醒呢。”
周雅人问:“她昨晚不在沈少爷的房中照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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