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by颜盏君
颜盏君  发于:202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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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越来越困难,头发被烧焦了一些,云迦安抱紧才八岁的颜苺将她护在怀里。她和阿染一样大,难道也要死吗?不----五弟死了,她不想再看着颜苺死。
“小莓,快醒醒,你忘了和花狐狸约好了一起玩吗?快睁开眼看看我。”她拍拍颜苺的脸蛋,叫着她的名字,可触手肌肤有些僵硬,手指探到脖颈处,已经没了跳动。
她死了!和阿染一样大的孩子,死了。
早上还说着要和花狐狸玩,还为自己被颜姝推下水而生气,怎么一转眼就死在自己怀里了?
不愿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愣愣的盯着沉睡般的小脸,她闭上眼是那样的安详。她和阿染一样,都因她而死,一股绝望之情充斥着胸腔,云迦安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颜姝,我若不死,定要你给她陪葬---”泪水顺着云迦安的脸颊颗颗滴落在颜苺的额上。
她曾发誓再也不想为亲人流泪,不想再看着他们死,可这孩子因为自己被灭口。她好后悔,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害死了她,竟与宫闱心术不正之人谈条件,这无异于自掘坟墓。可终究明白的太晚,代价太大了。
浓烟呛得她头晕,呼吸越来越艰难。宫殿已经开始坍塌,兵卫赶了过来,大叫着救火,雕像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火舌以风卷残云之势吞吐着整个宫殿,那些救火的水一桶接一桶的泼来,恰好浇灭了云迦安燃烧的裙摆。
不,她不能死,她要给小莓报仇,给阿染报仇!可她的神志却渐渐模糊。
她拼尽力气,抱着小莓,拍击着大门,大叫救命。兵卫听到动静,想撬开锁,可无奈太牢固怎么都撬不开。
“是谁在里面?门撬不开。”一兵卫大叫。
“咳咳—是…七公主还有长宁公主,快救火。”
火已经逼近云迦安,退无可退。火星溅到颜苺衣服上,顺势烧起来,云迦安急忙脱下她的外衣,扔进火海,手臂被烫红了,瞬间起了水泡。兵卫顺着声源,水桶不停地往这泼,浇灭了她们身边的火,但火势不减,梁柱也摇摇欲坠。
‘嘭’一声巨响,右半边门整个倒下,压灭了一片火。只见一身着玄衣之人手中提着剑,微喘着气站在门前,是那熟悉的冷酷面孔,似是在责备她又照顾不好自己。
“大哥…”
云迦安不能呼吸,被呛了太多烟。那边依然在救火。云宫榷抱起她们飞到湖边,用清水洗着她的口鼻,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她才恢复神智。她一把抱住云宫榷,哭的肝肠寸断:“大哥…小莓死了。她死了,又是我害的,和五弟一样。我是灾星,是灾星…”
云宫榷拍着她的背,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安慰着,“休得胡说,你不是灾星。有大哥在,大哥会保护你。”
“可若非我妇人之仁,小莓就不会死,我该怎么办?大哥,你不要出事,我只有你了。”
云迦安抱着他更加了几分力道,指甲深深的嵌进他的肩膀,仿佛要借此发泄无尽的悔恨。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冰冷的贴着肌肤。
他紧皱眉头,轻拍着她的背,他不善言辞,只想以这种方式让她安心。
他们并未看到一蓝一黑的大神官和窹面藏在湖边的树林里,二人刚刚赶到,见到云宫榷救了她就不曾露面。
颜盏淡然的看着他们,“还好她没事,否则大事误矣。你为何不早点通知我?”他一直在神宫闭关,若不是神卫来报云迦安出了事,他恐怕依旧不知道。无论如何,云迦安现在还不能死。
“窹面知错,发现的太晚了。”窹面眉梢轻挑,眸中闪过一丝遗憾,算她命大竟然没死。
二人消失在林间,返回神宫。
这边加派大批兵力才将火熄灭。
云迦安抱着死去的颜苺停止哭泣,“大哥,你怎么会来?”
大宫女夏柠从后跑来,喘着气:“禀…公主,奴婢见那公公面生,就多了个心眼,跟着你们,发现路不对。想起皇上嘱咐若是你在宫中有危险就去找大神官,可我赶去神宫,那带着面纱的姑娘说大神官不在,将我给赶了回来。奴婢怕您出事儿,所以找到禁军副统让他出宫找中护军大人前来,大人才到宫中就见烟火腾起,所以就一路飞过来。奴婢追不上,这才跑来。”一口气说完就大口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这夏柠心思机敏,看来是皇帝爹爹的人。回宫后赏赐许多钱财与她,将颜苺的尸身处理干净停置在云雀宫中。等皇上回宫,她要让颜姝他们血债血偿。
从这些日子皇帝对她的照顾来看,是真把他当做女儿的。虽然不想利用他,但若不狠点怎能替小莓报仇。现在她只赌皇帝对她的爱有多深!
桌上点着几对明烛,云迦安把它们集中在一处,将左臂伸向张扬肆意的火焰…
橘红的火焰舔舐着手臂,嘴里咬着绸布情不自禁发出闷哼声,血肉之躯在火上烧灼,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汗毛都仿佛被烈火炙烤着灼热难忍,手臂被烧的发出焦臭的味道。白净的皮肤逐渐破裂,正如光洁的碧玉逐渐裂开,裂纹爬满玉面。云迦安抑制住想抽回手的本能,右手掐住自己的大腿来分散痛苦,死死地咬住绸布,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冷汗濡湿了衣衫,满面豆大的汗珠,身躯禁不住战栗着。
要忍住,为了小莓,那个八岁的孩子。
蚀骨钻心的疼痛令她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整个左臂皮肉都变得褶皱可怖,暗红流着血,乌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晕出复仇之花,绽放着颜苺的灵魂。每动一下手臂都痛彻心扉,大腿被掐出的血在绸衣上映出点点梅花。
“什么?她竟然还没死?父皇回来可就死定了。”颜姝焦急的来回走动,一巴掌将伏尘打到在地,“废物,你说现在怎么办?”
伏尘捂着脸,叩首谢罪:“公主息怒,现在云雀宫有中护军大人把守,而且此事惊动皇后娘娘,她正在长宁公主那儿。”
“你不是说只把七妹给迷晕了,怎么给弄死了?”
“这…奴婢下药过重,七公主身子弱,又加上浓烟呛着就没了。但公主现在咱就顺水推舟,将一切推脱给长宁公主,是她带着七公主去含寿殿,却误被兵卫锁住,意外起火致七公主没了,这,都是云迦安的错。况且皇后娘娘向来厌恶她!”
伏尘缓缓抬头,二人相视一笑。
七月流火,天气微凉,过了一夜。皇帝尚未回宫,皇后赶到云雀宫,见七公主没了,勃然大怒却不愿听信云迦安所言,认为是她图谋不轨设苦肉计故意害死小公主,于是将中护军撤退,云迦安打入诏狱等候发落,并且不让御医给她看病。命人准备七公主的葬礼。
人算不如天算,云迦安万万不曾想到皇后会将她贬入诏狱,现在伤口污浊,必然会溃烂致死,真是将自己送进鬼门关了。只希望大哥能尽快找到皇上。
云宫榷被迫离宫,快马加鞭去找皇帝。在半路遇上,皇帝听他说了来龙去脉,急速下了道圣旨,命人救治云迦安,厚葬颜苺,不得动用私刑。令云宫榷带旨回朝。
云迦安在被关在天机房,这是犯了重罪的宫人被关之处,脏乱不堪,遍地排泄污物和蛇鼠尸骨,无一席立锥之地。
左臂烧伤和之前的烫伤开始长出大片的水泡,奇痒无比,为了不触碰伤口,她挠着地面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指甲早已断裂,满手腥臭的泥土。和她一样被关在牢里的还有一辨不出年龄的老人,从进来到现在也有几个时辰了,她一直在昏睡。
她睡醒了,那眼神死灰麻木,眼珠转了一圈环视地面上有什么可以吃的。一只老鼠动了一下,她竟然迅速的爬过去,双手议案就捉住了它,速度之快胜似武人。她张开乌黑的口,像只饿疯了的野狗,满目猩红的咬断它的脖子,鲜血如断线的珍珠颗颗坠落。血腥气弥漫在恶臭的空气中,使得云迦安空空的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她吸允着鲜血,齿间咀嚼着血红的鼠肉,老鼠很快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她忽然转头盯着云迦安,竟被吓的倒退到墙角,咿咿呀呀大叫着:“不要过来,懿姑娘,不是我害死你的,是皇后那个贱人,是她,你不要找我报仇。”她绻起身子将头埋在膝间,忽而偷偷打量云迦安,忽而神神叨叨的念叨她听不懂的话。
云迦安不知措施,方才还茹毛饮血怎么看见她就像见了鬼似得。不过现在自己衣服破烂,蓬头垢面,臂膀可怖,也的确像鬼。不过被她害死的懿姑娘是谁?既然和皇后有关,那不如探听一下。

第三十章 牢中老妇
她压低声音,尽量使话听起来不带人气,“你为何要加害我?竟然推脱到皇后身上?我要把你带回十八层地狱,进油锅煎炸。”作势要爬过去。
老妇抖得像个筛子,双手挥舞着大叫不要过来。她跪下叩首,不停的念着与她无关。
“既然与你无关,那是谁害死我的?不说,就要你陪葬—”云迦安用喉咙发声,带着嗬嗬的抽气声,听起来诡异恐怖。
她仍旧在磕头,“是皇后,她要我把皇上给您的信悄悄换了。嫁祸给皇上,让您误会他是负心汉。她离间丞相和您,还逼迫大神官说您的孩子…”
“瞎嚷嚷什么?”忽然传来狱卒的呵斥打断了她的话,她看到狱卒手中的棍棒吓晕了过去。
她团成一团像个干瘪的翁,衣不蔽体,头发焦枯暗黄,满脸血渍,嘴边还挂着鼠腿,看起来比自己更像鬼。
离间丞相和‘我’?皇后又换了什么信?逼阿盏说‘我’的孩子什么?他们怎么联系一起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她不可能见过自己,对了,那尊雕像!贤妃的雕像和娘亲十分相似,和自己也有七八分像,难道老妇害死的是刘氏?而她把自己当成了贤妃?看得出皇帝爱惜贤妃,难道只因为自己和贤妃相似,所以才如此疼爱自己?一定是这样,否则没有理由皇帝无缘无故的宠爱自己。这么想着,心中竟有些失落,原来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虽然云迦安进了诏狱,但公主府内依然仅仅有条。
“哎,荼蘼,这小美人犯了啥事儿被关进诏狱了?这诏狱又是干啥的?”无赖见荼蘼经过后院,扔了手里的斧子,跑过去屁颠颠的挽着她的手臂。
荼蘼瞪着大眼睛,拍开他的手,“我哪知道,是萧管家遇到中护军大人才得知此事。至于诏狱,那是有命进没命出。不过,咱主子不一定…”荼蘼忽然揪着他耳朵拎到柴房,“你今天再偷懒,我就罚你不许吃饭,劈完这担柴。”
“哎呦呦,疼死了。荼蘼你个母老虎,肯定嫁不出去!”
“你小子胆子又肥了?看等会儿箫管家回来怎么收拾你。”
无赖叽叽喳喳叫着,待到荼蘼离去,他消失在柴房。
“圣旨到!皇后接旨!”云宫榷举着明黄圣旨从天而降,为了救迦安,不顾宫规使用武力。
皇后正在中宫准备丧事,一身黑色曲裾深衣纹着展翅白凤,整齐的高髻上插着鎏金点翠双鸾步摇,腰间的凤形血玉佩随着她一步一晃。双颊上过多的胭脂使得她看起来有些庸俗。众人出门跪地接旨。
“臣妾接旨。”
“传朕命令:急速救治长宁公主,不得动私刑。将七公主冰封,待朕归来处置。若有违者,中护军云宫榷可先斩后奏。钦此。”
皇后接过圣旨,面色气得煞白,再加上胭脂,真是白里透红。心中暗恨:你真是阴魂不散,十九年前进不了宫,如今还要让孽种来和我争,我有办法让你死,也不会让她活。哼!
“喂,你醒醒。”云迦安摇醒老妇,她睁开眼吓得一把推开云迦安,惊恐地瞪着她。
“别怕,我不吃你。只要你告诉我皇后是怎么害死我的?”
“我说,我说,你不要吃我。”老妇躲闪着她,将稻草胡乱的拨开,用几根兽骨用做笔在地上画了起来,一匹骏马上坐着一对男女,看这老妇神志不清却又画工了得。
她边画边说:“皇上从塞外回宫,带回了你,可是皇后嫉妒,策使群臣反对皇上立你为妃。于是把你送到丞相家暂住,可你有了身孕,皇后命老奴偷换了皇上给你的信,又让我离间你们,激将你嫁给…”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四妹,回家。”
回头一看是大哥,看来他找到皇帝来救自己了。他带着几人出现在门前,他神情冷酷,担忧之情在眸中一闪而过。再看老妇她又变回之前疯狂痴颠的模样,而地上的画全被涂了成了一团黑,再问她她也只是发疯的躲着。
大哥催促她出来,既然是贤妃的事而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不管了。在起身刹那,老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念了句歌谣。
云迦安身躯一震,仿佛回到了幼时。娘亲抱着她哼着古老的卑族歌谣,连着大哥将她抱出天牢都没有知觉。
歌谣…卑族…那个拨弄着鼠刈草的娘亲,那空灵幽远的古老歌谣又在耳边响起…
北有古族名玉卑,
玉在崑山岂在卑。
崑山之玉天下宝,
质美价高谁与谋。
瑚琏饰之王者络,
圭璧佩之公卿裘。
玉人且上玉卑看,
胡为落此卑水流。
卑水无浊现玉面,
稚童拾作瓦砾投。
韬光合彩竟无怨,
识者遇之独烦愁。
玉卑自古多烈火,
玉在崑山复何尤,
由来天佑终不弃,
若乞美玉还向崑山求!
娘亲说她的家乡在玉卑,也就是卑族,有座上神赐予祖先的崑山,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玉,这维持着卑族的生计。卑族长老曾经朝贡给南国最美的玉----曈昽八肱,以此来换取百年安定。
听闻此玉边缘有弯曲如肱的八个延伸玉臂似火焰腾烧的形状,光泽如初升的太阳由暗而明,朦胧而弥鲜。被视为天下至宝,因其可以消除人身的戾气,增年益寿。具体功效,尚不可知。
“迦安,迦安。”
大哥摇晃着她,她才从回忆中醒来,此时已在云雀宫,手臂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太医正在帮她清洗抹药,水泡破裂,十分难忍。
但那个老妇为何会唱卑族的歌谣?她的模样并非卑族人那般高鼻深目鬈发,难道贤妃刘氏也是卑族人?或许贤妃真是被皇后暗中害死的,可那老妇怎的又扯到了丞相和阿盏?这是越理越乱。
皇帝回宫不久,匆匆赶来,他看了云宫榷一眼,云宫榷会意便悄悄出了云雀宫。
“安儿,方才在想什么?连爹爹来了都不知晓。”皇帝进来坐在她身边。
云迦安皱着眉,涂上的药使得伤口如刀在割,她生生忍下这份痛,摇摇头。
“没想什么。”
韩公公端着药进来,夏柠接过药碗,凉了一勺喂给云迦安,云迦安敛眉低目,一口药呛住咳嗽起来,故意抬手将夏柠手中的药碗打翻,药水泼在左臂上,云迦安疼的大叫,连着被子一起滚下床。
皇帝赶紧将她抱回床上,急忙叫来御医,御医见这架势也被吓了一跳。
夏柠早已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
皇帝有些愠怒,“身为一等大宫女,做事不够沉稳,立刻贬到西宫去。”
夏柠直接瘫坐在地,这后宫中人进了西宫基本就是等死的命了。
“皇上,您饶了她吧,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况且多亏她机警,我才免得丧生火海。”云迦安求情道。
皇帝想着她将功折罪,就命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御医将绷带拆下,重新帮她涂药,宫女按住她免得她乱动。皇帝看见她臂膀上焦烂的皮肉,双眼一眯,灰白胡子气的轻颤。
“这是大火烧的?”皇帝问。
云迦安含泪点头,她是疼哭了。
“韩湖,给朕彻查此事,无论是谁,朕要严惩。竟敢在宫中纵火行凶,烧了含寿殿,毁了贤妃像,害的朕的女儿一死一伤,简直胆大包天。”
“是,老奴这就去。”
皇帝近前帮她捋着烧焦的头发,像一只老猫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幼崽一样,安慰道:“小莓还未下葬,有爹在别怕,你安心养伤。以后爹给你找南国家室最好的夫家,不用担心这会留疤。”
云迦安心中庆幸,庆幸皇帝果真是爱她的,不管是把她当作贤妃还是女儿,至少此刻能用这自毁臂膀的方式来让皇帝彻查此事。颜姝,你丧尽天良!连自己的妹妹都害,怎能逍遥法外。
经过几日的调查后,含寿殿失火一案已经清晰。韩公公奉命领云迦安去往宣室。皇帝坐龙椅上,云迦安仔细打量着他,印堂发黑,面色蜡黄,似是病入膏肓之象。皇帝爹爹的身体很差,这可怎么办?她真的希望皇上能福祚延年。
皇帝道:“安儿,含寿殿之事,与老六脱不了干系,朕会还你个公道。”
云迦安下跪叩首道:“爹~父女情贵,您不可责罚金辰公主。我与她无血亲自然生分,她不喜我也有理。可若您处置她,南国百姓将责备您不顾儿女情分,为了迦安这个外人做伤害骨肉之事。若要您招致骂名,迦安绝不答应!”
她眼中含着泪珠,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形成几道稀疏的光柱,照在泪珠上反射出晶莹的光泽,灿若星辉润湿了皇帝的双眸。
皇帝手中握着曈昽八肱,缓缓道:“谁敢说你是外人?你是朕的女儿,自然一视同仁。贵为一国之君,徇私情,纵娇任,还如何治理天下,若不成昏君了!”语气虽缓,却压抑的众人不敢抬头。
皇帝忽的咳嗽起来,韩湖立即递上锦帕,帮他拍着背。
云迦安见他咳得红了脸,急道:“爹,您别生气,迦安失去了娘亲,失去了五弟,失去了小莓,我只求您和大哥好好的。只想您颐养天年,儿女绕膝。实在不愿看到父女反目。”她膝行着抱住皇帝,埋头哭泣。她是真不希望皇帝出事,她珍惜每个保护她爱护她的人。
皇帝看了眼锦帕,眼神暗了暗。韩湖满目忧愁,那锦帕上绽放着朵朵殷红。他拍拍她的背将她扶起,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拭去她的眼泪。
“安儿,你太过心慈手软…”

“六公主,太尉公子到。”门外太监传报。
云迦安退回原位,这时大哥进来了,朝她点点头耳语几句,二人交换着眼神。但大哥看她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丝厌恶,她心中一惊,想必大哥误会她是暗中耍手段之人,方才一切在他眼中想必都是虚作狡诈的苦肉计。
一抹苦笑挂在嘴角,梨涡陷得越发深。大哥,你终究还是不懂我!
“宣。”
“儿臣,叩见父皇。”
“臣,叩见皇上。”
“老六,你可知罪。”皇帝看着二人。
“父皇,姝儿犯了何罪?”颜姝眼神有些虚,但想起自己是皇后所出,谁敢动她?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不说?宋娴桥,你说。”
宋娴桥想起父亲告诫他的话,抵死不认,他自有办法使得皇帝放过他们。
“这…臣实在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皇帝看了眼云宫榷,云宫榷颔首,“把人带上来。”
两名侍卫拖着一女子进来,是伏尘。颜姝和宋娴桥皆暗暗惊讶,她是如何被找到的。
“把你之前的话重复一遍。”云宫榷扫了她一眼。
“回皇上,是宋娴桥指使奴婢干的,六公主还答应奴婢,只要除了长宁公主,她就让奴婢做一等大宫女。于是奴婢差遣三名公公引诱长宁公主去了含寿殿,六公主设计调走了兵卫并将她锁住,然后放火烧死她们。之前六公主就让奴婢给七公主下**,将她送进含寿殿,本想将七公主的事嫁祸给长宁公主,没想到七公主死了。奴婢罪该万死但句句属实,求皇上开恩啊。”
宋娴桥辩解道:“皇上,这贱婢血口喷人!臣与她素不相识,怎会指使她,请皇上斩了这污蔑清白之人。”
金辰公主也附和:“父皇,姝儿怎会害云姐姐。我同她亲如手足,并且与七妹血浓于水,怎会如此心肠恶毒加害于她。儿臣的确调走含寿殿的兵卫,但那是因为寝宫附近有刺客,所以才调来保护儿臣。父皇,要为儿臣做主啊。”
云迦安跪下求情,“爹,这无凭无据怎能相信是姝儿妹妹和舅舅要谋害我,这宫女非他们亲信,怎会知晓这么多?您要明察,以免伤害无辜。”
颜姝和宋娴桥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要替他们求情,他人不知,云迦安却是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但既然她不追究何不顺水推舟。
宋娴桥指着伏尘:“皇上,长宁公主言之有理,这贱婢是在诬陷臣和公主。臣与她无半点关系。”言下之意,伏尘是皇后的人。
“是啊,你有何证据证明本宫指使你?”颜姝也进一步反驳,反正那日伏尘给她的信,她早就撕了,她威胁不了自己。
云迦安嘴角漾出一丝诡异的笑。
皇后恰好进门,施施然行礼,举手投足尽显一国主母的雍容华贵,大气优雅。颜苺今日发丧,她身着纹有白凤的玄衣,高髻上簪着黑色檀木簪,散发着丝丝木香。
“宋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本宫派伏尘去谋害长宁?”
看似轻飘飘的质问透着无限杀机,她是皇室,而庆王和颜姝才是她亲生的,她帮谁已是昭然若揭。
宋娴桥惊恐地叩首谢罪,“臣不敢,臣绝无此意,皇后德馨仁善为一国之母,人人敬仰。”
皇后转身踱步至皇帝身边,暗中瞥了眼云迦安,恨意不减。她帮皇帝捏着肩,“伏尘,你陷害六公主,谋杀七公主和长宁,你可认罪?”
云迦安跪着支撑不住向颜姝倒去,颜姝本就厌恶她,如今浑身散发药膏和烧伤化脓的腥臭,颜姝下意识的将她左臂一推。
‘啊--’云迦安吃痛,左臂微微颤抖着,纱布上渗出少许血液,额上因疼痛冒着冷汗。
“放肆,老六,在你眼里朕形同虚设?竟敢公然伤她?”皇帝有些恼怒。
“父皇,是她自己靠过来的,怎能怪我?”颜姝委屈道。
“皇上,是迦安不好,刚刚有些头晕就倒在六公主身上,您就不要责骂她了,都是我的错!”云迦安叩首替她辩解。
皇帝并未吱声,只是打量着匍匐在地的二人,忽而开口指着伏尘。
“你可知诬陷皇室,谋杀公主该处以何种刑法?”
伏尘涕泗横流,不停地磕头,“皇上,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奴婢有证据。”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云宫榷转交给皇帝。
皇帝拆开,一行一行看完上面的字,大为震怒,将手中之物反拍在桌上,震碎了杯盏。一手怒指跪地二人
“事到如今!宋娴桥,颜姝你二人还要作何狡辩?”
此物正是宋娴桥给伏尘的信!
颜姝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怎么会这样?自己为绝后患明明撕了的……但她不知伏尘留了一手,她看到的是伏尘按照宋娴桥的笔迹誊写的一份,她当时在气头上,若是仔细看信,定能看出那不是宋娴桥的笔迹,而此时的才是真迹。
这证据无疑是说伏尘与颜姝是一伙的,而如今颜姝出卖伏尘在先,就怪不得她反戈一击。
皇后护女心切,见铁证如山便乱了方寸,维护道:“皇上,姝儿虽骄纵可绝无害人之心,一定是某些心怀鬼胎之人暗中唆使姝儿,奈何姝儿年幼,受贱人蛊惑,这才铸成大错…”既然抵赖不掉不如找个替死鬼。
她还没说完就被宋娴桥莫名其妙地狂笑声打断了,他指着皇后和颜姝,口不择言。
“我知道了,你们合起伙来让我做替罪羊,过河拆桥是吧!颜姝你和我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怎么没想要我死?你要我掐死云迦安把她推进御心湖的时候怎么没要我死?你要我买通伏尘,设计烧死她们的时候怎么没要我死?啊?你说啊?”
他面目狰狞,出手掐住颜姝的脖子,“要死大家一起死。”
云宫榷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宋娴桥嘴角溢出点血晕了过去。颜姝爬过去抱起他,眼中弥漫着失望,“宋郞,你为何不信我?姝儿怎会推你做替罪羊。”说着低声哭泣起来,转而请求皇帝,“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与宋郞无关,求您放过他,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害怕和宋郞的事败露才起了杀心。”她又对着云迦安磕头,“长宁公主,您心地善良,求您替宋郞求求情,姝儿真的知错了!”
“住口!”皇后打断她,“不孝女,无情无义伤害皇上最珍爱的长宁,你又有何颜面再做皇室中人!”这无疑在讽刺皇帝照顾外人而不顾亲生骨肉。
皇后举止落落大方,但惟独心胸狭隘了些。
“皇上,她是臣妾的女儿!我容家虽爱她却希望皇上不要姑息,削去她的封号关入西宫。”
皇帝有些厌恶的盯着皇后,她是在用娘家来压制自己,说是为了平息众怒,却是徇私要保自己女儿一命,她是后宫之主,西宫也可以受她照顾!容家是三朝元老,股肱之典范,势利庞大,得罪他们恐怕南国不稳。皇帝只能妥协。
皇室内斗,颜面扫地,皇宫只是对外宣称宋娴桥丧心病狂唆使金辰公主伤害长宁公主,意外造成颜苺小公主身亡,遂进行惩戒。
皇帝下令:将金辰公主削去封号,关入西宫,永远不许踏出宫门一步。而宋娴桥下令处死,念太尉为国贡献操劳,特赐全尸,但不得归宋家祖庙。而云迦安赐回公主府静养,厚葬颜苺,举国哀悼三日不得饮酒不得聚众玩乐。
皇后那里风平浪静却暗地派人照顾颜姝,而太尉悲恸接旨之余恨透了皇后和云迦安。
太尉府正在办丧事,因他罪过极大,所以不敢声张。宋帘抚摸着棺材里儿子的脸,老泪纵横,纵是不成才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骨肉的!
宋娴牧递上杯参茶,安慰着太尉,“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给小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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