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by颜盏君
颜盏君  发于:202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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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天气凉爽,云迦安坐着马车,驶出城外。一路颠簸后,马车停在一处偏僻小径上,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卑族武士。
她从小径绕了个弯,来到云家墓园。云宫茗的墓前还燃着香烛,碑文崭新。
她从拎出那包碎裂的孔雀蓝天目茶碗,挖了个坑,埋在他墓前。跪下烧纸,呛人的灰烬,令她咳嗽了一阵。
“三哥,你是最爱瓷器的,这茶碗算是妹妹送你的最后礼物。你曾与颜洛合谋害我入地狱,今日一命偿还,你我恩怨勾销。”
她烧完剩余纸钱,拍拍手起身离去,路过娘亲坟墓时,驻足瞧了眼。
诏狱中,左平正在审问许尤。
“许氏,你说云丞相逼迫你家账房做假账,那账本和账房人呢?”
许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被救出已是万幸,哪里还知晓别的,这些是魔骨告诉她的。
左平怒道:“你拿不出证据,则是诬告,来人先打三十竹板,若还不从实招来,则以诬告朝廷命官之罪,发配边疆黥为舂。”
“大人,民女绝无虚言。”许尤焦急,却无可奈何,靖国公说要帮她,可都三天了也不见人影。
狱卒正压着她,要进行笞打。忽然有人来报,“左平大人,外有一人,自称许家账房,要来做证人,告云丞相。”
“带进来。”
白先生虚弱的走来,脸色惨白,跪下行礼。
“你就是账房?那账簿呢?”左平问。
白先生从怀中掏出账簿,交给左平。左平大人瞧着两本账簿,一本是真的,一本是云丞相命他造假的,他又将云丞相杀他灭口的事说出。
左平心中有数,又将云丞相带来。他跪在堂下,见到账房时,心下大惊,他竟没死?可他明明亲自探了他的脉搏!那账簿自己也收走了,怎会出现在左平大人手里。
左平将账房所说复述一遍,问:“云集天,这账簿,人证都一一俱全,你可认罪?”
“老夫不认,这一定是他们恶意污蔑,请大人明察,不要被贼人蒙蔽了。”
左平命人将他们带下去,将记录的供词送给廷尉李简。
李廷尉看着状纸,道:“去按照账簿所记,查清楚许瓷到底是和内官交货还是外商勾结。加派人手,严加保护那证人。”
左平领命退去。
云丞相在牢中,正想不通那账房先生是怎么一回事,眉头忽地一直跳个不停,这是要出大事!该如何自保?难道他躲不过这劫了?
云家也是一片愁云惨雾,宋氏日日联络朝中好友,希望他们出面帮忙求情,云宫榷也在调查其中真相。
魔骨匆忙赶回行宫,这几天他忙的脚不沾地。
“小姐,账房白先生已经送进宫了。”
魔骨那日一刀刺中他心脏下两寸,造成假死的假象,骗过云丞相,后将白先生带回鬼门医治。而在他接过白先生的账簿时,动作极快的将早已备好的假账簿和它掉了个包,云丞相拿到的是动了手脚的假货。
“嗯,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云迦安来到香剩阁,秘密会见钟离寂,她见阮宇跟在他身边,微微有些诧异。
阮宇刚从外面回来,一抬头就见云迦安进来,有些慌张地行礼,“参见宗主!”
云迦安并未让他起身,缓步绕过他坐在桌边,喝了口凉茶,道:“我鬼门是否太过亏待下属了?阮副堂主竟是脚踏两条船,一心侍二主。”
阮宇立马跪下,抬头看着云迦安冷冷的双眼,鼓起勇气道:“阮宇自知有愧宗主,可我堂堂男儿,有一展宏图的志向。靖国公就像天空,能令我这大鹏展翅高飞,我从未像如今这般自豪!宗主要责罚请不要连累我娘亲。”
云迦安扭头瞪了眼椅在窗柩旁看好戏的钟离寂,看他那得意的笑,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贵忠贞,鬼门和靖国公,你只能选一个。”
“靖国公!”他毫不犹豫回答。
云迦安定定看着他,“为何?”
他想了会儿,道:“遇知音,自难弃。”
知音?人生百年,能遇知音,当是一大幸事。有些人,怕是一辈子都活在孤芳自赏里。
“即刻起,阮宇不再是我鬼门中人,若窃取鬼门情报,必将倾我鬼门全力诛杀。明白吗?”
“明白!多谢宗主。”
钟离寂‘啪啪’开始鼓掌,调笑道:“小美人好大度,他将来若成了鬼门劲敌,你可不要后悔?”
云迦安不搭话,她不是没想过这问题,阮堂主对鬼门十分了解,他这儿子也不赖,可她不想杀无辜之人。
她让阮宇起身,冷声道:“不用谢我,谢你娘亲!”她想起自己自幼丧母,不想让阮堂主中年丧子。
阮宇不明其意,但恭敬退去。
钟离寂在窗边乘凉,道:“云集天在朝中势力雄厚,朝中要员不停替他求情,许家冤案不一定能扳倒他。”
“不一定。云集天审判许瓷一案,本就是违背律例,况且他造假账簿,诬陷许瓷贪污私通,已是不小的罪过。且许瓷是当地的清官,为人乐善好施,汝州穷苦人家都受过他的恩惠,只要利用他们的报恩之心,那许家冤案可翻,云集天也可扳倒。”云迦安道。
“那你准备怎么利用他们的报恩之心?”
她道:“这就得看你的属下办事能力如何了。”
钟离寂疑惑地看着她。
“让阮宇去汝州,他喜欢许二小姐,那帮她也会尽心尽力。去让那些受过恩惠的人写份请愿书,再由他们中德高望重的人带入京来。皇帝为了稳定民情,必定不会姑息,那些右派也没法求情。”
钟离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色,问:“小美人,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都是机密。
“鬼门难不成是摆设?”
她这几日一直在派遣京州和汝州两处的鬼门堂主,明着暗着调查关于许瓷的一切。为了想对付云集天的法子,连着好几日都浸在密报中,未曾合眼。
二人不再言语。
钟离寂手指一转,一杆玉笛横陈指尖,莹润的白玉笛身迎着日光,映在他修长十指上,显得越发通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撤职丞相
他将笛子架在唇边,开始吹奏。曲调轻柔,如步云端,缥缥缈缈,再加上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澄明酒香,令云迦安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撑在桌边打盹,一曲毕,她已沉沉睡去。
钟离寂收起笛子,看着她卸去所有戒备与算计的安详面容,勾唇一笑。
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休息。他也有些乏了,将事情交代给阮宇后,和衣在她身边躺下,就如从前在长宁公主府那般。
此刻安宁,好似时光倒流,往日重现。
过了两日,左平将所有核对、收集来的证据都呈给李廷尉。李廷尉看完后,紧锁的浓眉终于舒展开,真相浮出水面了。
他赶往朝堂,将东西交给皇帝。
皇帝看完,心中暗暗猜度,他这几日命令花弄查清楚是谁在背后鼓捣这件事,但花弄却查无所查,到底是真没有还是花弄有问题?
“将云丞相和许氏带上来。”皇帝道。
不一会儿,云集天、许尤、账房先生都被带了上来。
皇帝问话账房先生,账房将云集天威逼他做假账,诬陷许瓷私通外商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老太尉宋帘禁不住女儿的央求,此时出列替云集天辩护,道:“启禀皇上,此人口口声声说云丞相逼他做账,但无人作证,他又是许瓷家仆,他的话难以服众,怕是为了替家主洗罪,故意诬赖。”
皇帝道:“太尉所言不无道理。”朝中局势混乱,皇帝需要云集天来抑制颜洛和钟离寂,延缓变乱爆发。
大司农木恭暗中投靠钟离寂,自然希望云集天倒台,这样他们就少了个劲敌,他也出列,道:“回皇上,太尉大人所言难道就没有袒护的嫌疑了?人命关天,许家私通外商的罪名,李大人已经查明,皆是子虚乌有,这点难道还不能证明云集天诬害许瓷?”
太尉气的花白胡子乱颤,继续反驳,“那逼做假账、许瓷贪污的事儿,无人能作证,不能将罪名扣在云丞相头上。”
随之附和的右派纷纷出声求情,若按此情形,云集天最多就是犯了违律审判许瓷,污蔑他私通外商,处罚不过降职罚俸。
左派借机开始针对云集天,庆王道:“启禀皇上,许瓷犯罪,理应由汝州太守审判,况且私通外商,罪不至灭门。您以德政行天下,若是叫天下百姓知晓,朝中重臣罔顾人命,为一己私仇而灭门泄愤,岂不叫天下人寒了心?实在有辱您的圣明。”
许尤一直在听着,纵然不懂朝争,也听出了尔虞我诈火药味儿,她乘热打铁道:“皇上是一代明君,定要还民女一个公道!爹爹一生清苦,爱瓷成痴,一时冲动杀了云三公子,实在是因十年心血付诸东流,世上再无人能烧出孔雀蓝天目茶碗。可是贪污,民女誓死不认。汝州穷苦百姓皆受过爹爹恩惠,民女家中哪怕是仆人都是感念爹爹平日的恩情,才自愿留下,连工钱都发不出,哪来的贪污一说?”
皇帝心中明了,云集天是保不住了!
皇帝看了眼李廷尉,他会意道:“现真相已明,云集天诬陷许瓷私通外商,违律审判。但许瓷贪污,谋杀官员家属。按我南国律例,许瓷处以死刑,抄没家资。云集天贬谪边地风琊,任长史,罚俸三年。”
皇帝刚要下令,这时在一旁作壁上观已久的钟离寂不紧不慢道:“启禀皇上,一老者昨日来见臣,交给臣一样东西,请皇上过目。”
他从袖中拿出一卷厚厚地布,韩公公下来接过,检查一番后展开在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上面字体不一的内容,心一沉。上面都是受过许瓷恩惠的百姓求情的话,密密麻麻写了三丈长,从中能看出,许瓷是个好官。汝州太守也亲自上书求情!他若是不受理,民心不容。
钟离寂又道:“那送求情书来的人,臣将他安置在清和殿里等候,他想求见圣上。”
“宣!”
太监领着一白发老者进殿,老者拄着拐杖,穿着齐整,百岁有余,他颤颤巍巍的行礼,“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国向来有尊老爱幼的礼教,皇帝命人给他赐座,道:“老人家,何事要见朕?”
老头说话有些哆嗦,“草民代表汝州受恩百姓替许大人伸冤,草民受许大人施舍,活得百岁寿云,已无期盼,只是替许大人不平。他从未贪污,常食粗糠醩米,衣着补丁。丞相大人杀了许家满门,那日雷公大怒,劈断官旗,大雨磅礴,这是天公怀怒。皇上圣明,要给汝州百姓一个交代啊。”
这老者,汝州大多人都认得他,就住在许大人为他造的茅屋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布衣施米。
皇帝心中也清明,这人瑞代表民意,若是判罪不实,怕是要惹民怨。况且那账簿、供词也都表明许瓷贪污太过牵强。
皇帝故意拿起账簿看了看,沉声道:“朕细看之下,发现疑点诸多。许瓷贪污,那贿赂人员怎么没有?单凭一本真伪不辨的账簿,难以裁夺。但云集天罪证确凿,念在为国效力,老来丧子,朕也是身为人父,深表切肤之痛。传朕旨意,云集天削去丞相之位,子嗣不得入朝为官,皆贬为庶人!许瓷杀人属实,将许家资财悉数还给许氏,赐许家‘清正廉明’门匾一块。”
许尤听得皇帝公道审判,激动的热泪盈眶,叩拜道:“皇上圣明,令民女一家沉冤得雪!”
云集天也领旨谢恩,他终究还是输了这场朝争,但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他算是明白了,这是专门为他设下的圈套。
他抬头准备退去,见钟离寂那似笑非笑打量自己的神情,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他在推动。他一直以为对手是庆王,没想到真正的猛虎是看似无用的风流国公。
他穿着一身囚服,恍恍惚惚地走在正午门间,走的很慢很慢,往事历历在目。他这一辈子,忙着和朝中反对派斗争,忙着尔虞我诈,竟然忘记初涉官途的那份怀抱天下,为官为民的心志!想来不禁有愧。
哼!他可不信皇帝是为了什么体恤老臣才放他一条生路,这是皇帝亏欠他的!
云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云宫榷也被贬为庶人。
路人嗟叹,哪里来的常福久贵?不过都是打马投壶,一朝中了,荣登科;一朝败了,着布衣。
南国朝堂变幻,神宫上却仿佛脱离尘世,静的安逸。
颜盏这些日子一直在斋戒,他来到祭房。屋内竖着一面水云镜,巨大的圆形镜座四周有一圈曲流,流的不是地上清水,而上天上银河。水云镜也非铜镜,而是汩汩流动的一面水镜,水镜中凌空供养着一株蓍草,蓍草一半蓝色,一半红色。
这是所有灵力的来源,没有人可以对它不敬,没有人可以将它毁灭。
颜盏在灯台上点起锢魂香,跪在水云镜前的软垫上,对着蓍草叩头三下,开始盘腿入定。淡黄色的香烟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开始环绕在颜盏周身。
他双手结印,一根红蓝色的蓍草从他体内缓缓脱离,蓍草取出一寸,他的脸色就惨白一分,额上的汗珠就滴落一片,身子也因承受不了巨大的疼痛而颤抖不已。周围寂静的仿若空气都凝住了,只为等待这难熬的退祭仪式结束......
夜漏,嘀嗒嘀嗒的流动,时辰也随之变化。夜半将至,鬼门将开,百鬼将出。空气在一丝一丝的变冷,偶尔能感到一股阴飕飕的凉风在祭房外飘动,似乎在等着下一个丢失命魂的可怜鬼...
夜漏尽头悬挂着最后一滴水。‘吧嗒’清脆、利落。水珠砸下,裂开水花。伴随着夜半来临,颜盏猛地一阵痉挛,痛苦倒地,浑身上下再没一丝力气,哪怕眨下眼睛都困难无比。
终于结束了!
他休息片刻,急不可耐的起身,摇摇晃晃的打开门,月光恰好穿透乌云,笼罩着他,迎接他的新生。他此刻只想脱离这个地方,这个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人味的神宫地狱!
在外伺候的神卫见他出来,惊得倒退几步!那...那还是人吗?不过几个时辰,大神官竟虚弱的好似随时会断气,脸色白的隐约能见着血管,就连身子也在不停的颤抖。
“神官大人,您没事吧?”神卫问。
他摇摇头,“送我下去。”
‘噹噹噹’一阵敲门声,齐府大门打开,门役见是家主,惊诧地立马没了睡意,赶紧背着晕倒的颜盏进屋,请来大夫给他医治。
到了云宫茗的头七,云家一齐去墓园祭拜。云集天站在目前,没什么表示,但眼中的悲伤难以抑制的蔓延。而宋氏则倚在云宫榷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云集天纵横官场,已知云宫茗真正的死因,他不过是钟离寂夺权路上的一枚棋子,只可怜他傻傻的儿子,为了破茶碗,中了圈套。
可他知道又能如何?
“三弟,你安息吧,有许家在地下陪你,不孤单。”云宫榷边烧纸钱边念叨,硬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霎时,天色骤变,还没到傍晚,就已昏暗。墓边的青松,投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树影,显得有些怪异。头顶倏忽飞过几只怪鸟,桀桀怪叫,令人汗毛倒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坟前忏悔
在远处,杂草丛生的独孤氏墓前,升起袅袅白烟,好似有人在烧纸悼念,低低的哀哭声,若有若无的传入耳中。
云集天强自壮着胆子,大喝:“谁人在此装神弄鬼?”
突然哭声变成一阵女人的尖叫,云宫榷拔剑飞掠而去,那墓前刷的蹿过一身白衣的女子,但他落在墓前,除了一对燃烧的纸钱,并无人影。
宋氏惊得后退几步,躲在云集天怀中,她手指着独孤氏的墓,抽噎道:“她...她回来了...”
云集天搂住她,不悦道:“谁回来?娴牧,别自己吓自己,一定是有人搞鬼。”
这时,似远似近的歌声传来,哭诉着过往的悲凉与枉死的不甘。
“北有古族名玉卑,玉在崑山岂在卑....”
一声声如万古冥渊中爬出的厉鬼,伸张着利爪狠狠撕开伪装多年的面具。
“啊--别唱了,别唱了!”宋氏害怕的捂起耳朵,躲在云集天怀里。
“够了,回家。”云集天也有些慎得慌,唤回云宫榷就离开了墓园。
高大的榕树间,缓缓探出半个身影,云迦安攀着树干,体态轻盈,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轻一笑。“害怕了么?”
入夜,宋氏屋中烛火通明,她睁着眼丝毫不敢入睡,神经紧绷,难道是那贱人回来找她报仇了?
云迦安站在屋顶上,透过纸窗,悠哉的观察着宋氏的举动,心中好笑。她将一封信塞给花狐狸,拍拍它的小脑袋,小花咬着信封,犹如暗夜中一道火红的闪电,迅捷跃入宋氏屋内。
接着,宋氏一阵惊叫,明亮的屋子霎时被黑暗吞噬!
“娘,怎么了?”云宫榷大叫着冲入屋中,重新燃起烛火。
宋氏瘫软在床边,齐整的被子散落在地上,她蜷缩在被子里,不敢抬头。
云宫榷上前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娘,没事了,是孩儿啊。”
他见地上有一封信,便俯身拾起。宋氏也探出头来,劈手夺过信,慌张的展开,她看完反倒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如松了的弯弓,绵软无力的倒在云宫榷怀里。
“娘你怎么了?”云宫榷问。
宋氏将信给撕烂,自言自语,“冤有头,债有主!该来的还是来了。”
“什么意思?”云宫榷一脸疑惑,余光瞥见那信上的一行字,“宿债,抵命。”那字迹是...是四妹的!难道四妹真的没死?她这是要抵谁的命?
“陈年旧怨了,你不要掺和!”宋氏恢复往常的端庄大方,脸色平静,静的有些诡异!
花狐狸攀在云迦安肩头,一脸无趣的看着屋中的母子,闲的无聊就把头窝在她颈间睡觉。
“你说我若是杀了她,大哥会不会恨我至来世?”她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问小花。“恨我一世就够了吧!”
宋氏强令云宫榷待在家中,她和云集天两人坐着驴车去了云家墓园。刚进墓地,如鬼火般的灯笼就映出独孤氏墓前腾起烟灰,是谁在烧纸?那灾星不是死了吗?昨日那封信非要他们在此刻前来,来了,便是生;不来,便灭门!为了宫榷,他们就算冒死也得来。
二人对视一眼,壮着胆子靠近杂草丛生的坟墓,两颗乌黑的心恨不能跃出胸膛。
一阵凉风吹过,在闷热的夜里反令二人打了个寒噤。
‘啪’‘啪’两声,云集天和宋氏膝后被击,二人同时跪在墓前,而墓前的两对白烛登时燃起。
“害我枉死~你们可有悔过之心?”一声极轻极远的女声飘来!
宋氏惊声尖叫,颤抖道:“独孤妹妹,我们知错了,来给你赔罪,求你放过宫榷,你也十分疼他的不是吗?我们老了,只剩他一个儿子了啊。”
那声音久久未答,云集天环视一圈,除了立在枝头瞪着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们的乌鸦,什么人没有。
‘嚓’两柄铁锨从斜后方直插在二人面前的泥土里,离二人膝盖不过一指宽,惊得二人胆寒,若是方才没插在土里,他们性命堪忧。
“去,将我的墓清干净,若有一根杂草留下...”那阴测测的声音笑了两下,寓意不言而明。
二人咽了咽口水,拿起铁锨就开始围着坟墓,一铲子一铲子的去除比人还高的野草,有些草叶边有刺,割的宋氏手背上血痕交错。他们养尊处优,衣来伸手,哪里干过这等粗活,没一盏茶的时间就累的气喘如牛,但丝毫不敢怠慢。
云迦安隐没在榕树间,静静的看着。娘亲,你看见了吗?凶手来给你赔罪了!
终于清理完杂草,原本脏乱的坟顿时干净许多。
“云集天,跪下,忏悔!”
云迦安出声,她答应过娘亲,一定要让这个所谓的爹跪在娘亲面前忏悔,同样是妻儿,为何要对她们如此残忍?
云集天明显愣怔,双腿一颤,却直直不肯跪下。反倒是宋氏急忙跪倒,在坟前磕头,“独孤妹妹,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您就饶了云家吧。”
逼不得已?云迦安怒极,但生养之恩大于天,她不能对爹动手。她将花狐狸丢了出去,小花极通人性,身形一动,四爪踩过云集天的背,仿佛有千斤重担霎时压在他的背上,他毫无防备的跪下,一声闷响伴随着宋氏的尖叫。
“你难道不该悔悟?害死我不说,还杀了我们的女儿,迦安她有何错?告诉我,是谁对她下的预言?”
云集天摔的有些重,挣扎着想站起来,却颓然跪着。
他凝着墓碑,上了柱香,真诚道:“我云集天对不起你们母女,懿儿,我错了,当年就不该娶你。”他抬起头,“可你们也欠了我的,该扯平了。如今却要我来忏悔,是何道理?至于煞星预言,你既是鬼就该找那正真的暗鬼去算账,为何要来害我云家?”
云迦安心惊,娘亲欠了爹的,这从何说起?她不多思索,脱口道:“欠了你什么?谁是暗鬼?”
云集天一听话头不对,厉喝:“何人装神弄鬼?你不是懿儿!”
糟糕,被他发现破绽了!
“爹娘,你们怎么了?”云宫榷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云迦安方才已经漏了行踪,未免被发现,她抱着花狐狸消失在树干间。
云集天在宋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对着独孤懿的墓碑,沉思良久。刚刚那一定不是懿儿,她怎会不知欠了云家什么?难道是那灾星?
他忽然瞪着云宫榷,问:“云迦安真的死了?”
云宫榷听他这么问,再加上方才宋氏将事情经过告知他,他已猜得那送信来的女鬼恐怕和四妹有关。
他点点头:“死了!”
他不想爹娘多虑,查四妹真死假死的事得找采灵商量一番!
云迦安回到行宫,暖人的橘红烛火在檐下晃动,她缓步在宫殿长廊上,垂首沉思云集天所说的暗鬼是指谁?纵使她漏了马脚,但爹和大娘总算给娘亲跪下赔罪了!这么多年,终于替娘亲出了口恶气。
想的出神,不禁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有些虚弱,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眼一凝,竟是阿盏!她欣喜的扑入他怀中,将他又往后撞了几步,二人方止住脚步。
她展露笑颜,“阿盏,你何时来的?”
颜盏抚着她的三千青丝,淡淡道:“一个时辰前。”
糟了,自己不在这么长时间,他可会起疑?但随即感到震骇,自己何时戒心如此强烈了?竟连阿盏也去揣度,他是自己最爱的人啊!
“去哪儿了?深夜不归,不叫人担心?”颜盏问。
听得他话语关心,心中那片阴霾尽扫,嘻嘻笑道:“这行宫闷的慌,就出去遛了圈。”她把花狐狸唤来,好像在说它是我的证人!
颜盏轻笑,无曈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却不去深究她撒谎的真相!
“夜里凉,进屋!”
夜深了,颜盏送她进屋便打道回府!毕竟未成婚,若是夜宿行宫,不免要落人口舌。
这离大婚还有一个月,齐府的秦管家也在忙前忙后的准备,做喜服、请柬、家具摆设、新房等等,忙的是脚不沾地,但心底却乐开了花。
当年齐府谋反一案,三百人一夜间都消失了,若不是公子念旧情,拼死救了他和琴韵姑娘,恐怕他也是黄土中一具白骨了。
“快快,将屋子每个角落石缝都给我洒扫干净喽,若是有脏污,小心你们的皮肉。”秦管家拿着小竹条对着院子里打扫的家丁们吆喝。
“秦老,这成亲日子还早,不急。”颜盏恰好出来,向外走着,“备车,去外使行宫。”
云迦安正满心欢喜的摆弄着头饰,不停让宫女帮她挽髻插簪,怎么都觉着欠妥。
“独孤公主,您已经很美啦!”宫女看着镜子里的她,调笑道。
“真的吗?本宫怎么觉得这发髻歪了?”女为悦己者容,纵使阿盏眼盲,但她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在心仪之人面前,哪怕是美若天仙也总觉着不够!
“魔骨,将我酿的梅子酒取几坛来。”
“是,小姐!”
魔骨去树下挖出几坛梅子酒,洗净后放在桌上。还没揭封,就飘出甜丝丝的果香。勾的魔骨酒瘾犯了,咋着嘴想要偷尝。云迦安一巴掌拍上他不老实,伸向酒坛的手,“这可不给你喝!”

第一百一十四章 姻缘绳
“小姐有了心上人,就冷落我了!”魔骨故作一副受气样儿,逗得云迦安咯咯直笑。
“若是莎夜姐姐听了,你猜她会不会给你一顿好打。”
魔骨赶紧求饶:“别别,我的好小姐,千万别告诉她,那醋坛子发起劲来,比那十里老窖还酸。”
“哦?是何物如此稀罕,竟比十里老窖还酸?”
伴随声音传来,颜盏出现在二人面前。
云迦安笑道:“在南国那可寻不着!阿盏,来尝尝我新酿的酒,我估摸着你该下神宫了,便掐着日子酿了些等你。”
颜盏进屋坐下,云迦安抱着酒坛的手一顿,凝着他惨白如纸的脸,惊问:“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
云迦安不信,伸手要抓他,探其脉搏,却被颜盏巧妙避过。
他揭开封纸,闭眼嗅了嗅,“酿的日子刚刚好。”他尝了口,啧啧赞叹!
见他不想说,云迦安也不逼他,他可是病了?从认识他至今,还未见他这般虚弱过,哪怕是被关押在凤栖山,难怪昨夜自己扑过去竟令他后退几步。
二人喝了两坛酒,云迦安略有醉意,见天气甚好,便拉着他出了门。两人并肩行走在昌宁街上,一蓝一白,衣袂交缠,恰如蓝天白云,相依相偎。
街市上热闹的很,这儿卖发钗木雕,那儿卖布匹字画,吆喝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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