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琰纵使不懂,但还是照办。
她不信王琰,故而不曾如实相告。这府里从上到下,没人值得她信任,他们都是颜洛的人。她能信的除了自己,只有风影。
早朝刚过,皇帝将钟离寂留了下来,钟离寂看着半倚在龙椅里的皇帝,道:“你还有什么事?”他对皇帝向来不敬。
“你和独孤公主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看你这模样不像是要成亲的,每天拉着个脸,像要给谁送葬似的。”皇帝问。
钟离寂玄色的眸子微微一动,无所谓的笑笑,“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我能怎么办?”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
钟离寂懒得开口,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反正这亲是结不成了。”
刚走到门口,有人传报:“神官大人求见。”
钟离寂双眸一眯,盯着台阶下的蓝色身影,危险气息弥漫,他来作甚?钟离寂一步退回殿中。
“宣!”
第一百零三章 二人争婚
颜盏气定神闲的进了正德大殿,对着皇帝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叔,恭祝皇叔龙体安康。”
他对一旁的钟离寂视若无睹,而钟离寂则毫不避讳的盯着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在他眼中颜盏就是道貌岸然。
皇帝笑着摆手让他起来。“你怎么有空来了?”
“侄儿有事禀报。”
“何事?”
“臣以为,大神官需绝情弃爱,存天理灭人欲。可臣是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做不到摒弃贪嗔痴怨,这只会给南国招来天罚。故臣请求,辞去神官一职,将这位置留给更合适的人选,尽心护佑南国。”说着,颜盏转向钟离寂!
皇帝也瞟了眼钟离寂,但很快就挪回目光。小寂做大神官?简直是天方夜谭!他能留在这朝堂上也是靠迦安牵绊着,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逍遥在酒肆勾栏里做个活神仙了。
皇帝道:“这大神官一职是天定,也不是朕能说了算的,况且你该知道强行逆天要受何惩罚。”
钟离寂单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好奇的打量他。这瞎子好端端辞官作甚?那惩罚又是什么?
颜盏颔首,“臣无悔!”
“阿盏,你为何要辞官?是朕对你照顾不周,还是神宫有不如意之处?”皇帝尽力挽留,若失了他,百姓心中信仰动摇,不利江山稳固。
颜盏淡淡道:“皇上对臣体恤有佳,神宫处处都好,臣辞官是为私事。”他抬头对着皇帝的位置,“臣想娶独孤公主为妻。”
“什么?”皇帝和钟离寂同时惊呼。
皇帝没料到颜盏也会掺合进来,这局面够乱了,他再插一脚,小寂可就不好控制了!而钟离寂虽然隐隐猜到他所来为何,但从他口中听得这消息,却也是不愿接受!
“不行,绝对不行,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凭什么横插一脚?”钟离寂大步移至颜盏面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领质问。
他当日见云迦安和颜盏离去,本想成全云迦安,可此刻他抑制不住的失落、愤怒、不甘、占有的**夹杂着各种情绪如山洪爆发。他不罢手!他孤单于俗世,心里只有云迦安!他就是用尽一切,也要夺回她!
颜盏任他发疯,只是随手一震便将他击出一丈,撞向盘龙金柱,钟离寂身体凌空一扭,一脚踏在柱子上,翻身落地,还想再动手,却被皇帝即时喝止。
“够了!朕是隐形人?你们在大殿上动手成何体统?”皇帝一阵咳嗽,面皮都褶皱在一起,“南国皆知,小寂和独孤公主的婚礼后日举行,阿盏你这一闹,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颜盏撩开前襟,双膝跪地,“臣心意已决,恳请皇上恩准。无论任何骂名,臣愿承担。”
钟离寂也在他身旁跪了下来,狂傲中带些挑衅,瞪着颜盏道:“你算什么?皇上要听你的心意?君无戏言,我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怎可失信于万千子民?你一句承担骂名就想夺人所爱?好不知廉耻,于情于理,你都亏欠!臣誓死反对。”
二人已是水火不容,皇帝被吵得脑袋发胀,他无可奈何的支着额。韩公公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们再打起来。他走近皇帝,提醒道:“皇上,这男婚女嫁讲究你情我愿,靖国公和大神官争的花都谢了也无用,不如将独孤公主请来,让她做决定。”
习武之人,耳力甚好,韩公公的话很清晰的落入他们耳中。
“好。”
“不好。”
颜盏和钟离寂同时出声。他们心中都明白,云迦安心向着谁,钟离寂当然不同意。
皇帝脸色越来越黑,又忍不住咳嗽,韩公公帮他拿锦帕掩着嘴,顺着气。等皇帝消停,拿开锦帕,那上面一滩血红,让皇帝和韩公公都目光一凝,他时日无多了!
皇帝快速思索着,若迦安嫁给阿盏,那小寂没准儿会被逼急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可若嫁给小寂,阿盏一怒之下弃了神官,那南国民心必会动摇,一旦宋国来犯,必定国危,这左右可都是难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帝道:“到底选谁,还是等独孤念来了再做定夺,来人,去宣独孤念进宫。”
钟离寂一恼,皇帝老头把烫手山芋扔给小美人,倒是不用为难了。可谁来兑现给他的承诺?要嫁的反悔,赐婚的打诨。
约莫小半个时辰,云迦安来到正德大殿,她见殿中跪着的二人,便已猜到皇帝召她所谓何事。她跨过门槛,上前跪在二人中间,叩拜道:“臣独孤念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平身吧。”皇帝瞧了眼云迦安。
“谢皇上!”
三人都立起身,垂首殿中。
皇帝开口道:“独孤公主,朕金口玉言,既然赐婚了,那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但朕也不能乱点鸳鸯谱。”他指着钟离寂和颜盏,“朕问你,他二人,你要嫁与谁?此事事关你终身,莫要碍口识羞,两相耽误。”
颜盏和钟离寂都扭头瞧着云迦安,等待她的回答。她依旧垂首,这一刻还是来了!这两人,一个将她视如己命,一个屡救她于危难,可她只有一颗心,必定是要伤一人的!她骗不了自己!她缓缓伸出右手,握住颜盏有些冰冷的手。
抬起头,直视皇帝,道:“臣心系大神官,此生只愿嫁他一人,若皇上要惩罚,就请罚臣。”
钟离寂张口轻呵,他凭什么输给颜盏?为什么?
皇帝面色严峻,打量着殿下三人。迦安这孩子还是太过重情,当真不适合这宫廷,若是嫁给颜盏,做个闲散国公夫人安享一生,倒未尝不可。他不希望自己和她娘的悲剧再次发生在迦安身上。
钟离寂正要开口反对,皇帝适时打断,“传朕旨意,取消靖国公与独孤公主的婚事。赐婚大神官与独孤公主,两月后,举行。”
钟离寂盯着皇帝,眼中渐渐聚集戾气,他从未如此刻般恨他,他亡了他的国,夺了他钟离家的江山,此时连心爱之人都要夺走。他一阵气急,尚未痊愈的风寒和外伤齐齐复发,脑袋骤痛,眼泛金星,心火旺盛,当场栽倒在地,神志模糊。
云迦安见他如此,心中不忍,但她不能靠近,否则只会藕断丝连,害人害己。
“小美人...别走。”钟离寂眼珠不停翻动,伸手朝着云迦安的衣角勾去。
云迦安深吸一口气,用他能听见的声音,道:“无赖,你莫要执着了,我对你已是萧郎陌路!”
萧郎陌路?钟离寂抓拉她衣角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摔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呀,靖国公怎么了?快送太医院。”韩公公在皇帝示意下急忙跑下去,让人将他抬去太医院诊治。
二人出了皇宫,颜盏将她送回外使行宫,道:“皇叔已恩准我辞去神官之职,我回宫去交代些事。”
“好,我等你。”云迦安满面含笑,轻轻抱了他一下,满面羞红的跑进大门。
颜盏轻笑,她那娇羞的女儿家姿态纵使眼瞧不见,可心却是看的真切,他舒眉展眼的回了神宫。
他回到天极殿,对神卫吩咐道:“去将寤面叫来。”
他知道寤面对他的心思,既然要娶迦安,再留她在身边,恐生祸端!
“公子,你回来了。”寤面接到神卫传话就欣喜赶来,此刻还有些急。
颜盏转过身,走到桌边,让寤面坐下,道:“寤面,你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吧。”
寤面心感不妙,但还是点头称是。她提起茶壶,替颜盏倒了杯凉茶。
“我在这儿也住了十九年,连累你将大好年华葬送在冷冰冰的神宫。我要辞了神官之位,你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若是不愿,也可留下侍奉下一任大神官!你的卖身契我早已撕毁,你是自由的。”
寤面太过激动,将手中茶壶乓啷一声摔碎在地,茶叶汁水溅湿了颜盏和寤面的鞋面。
她语出不敬道:“公子,你疯了吗?神宫有规定,一旦出任神官,除非死,否则不可辞官,若强行逆天,则要遭受非人折磨,甚至殒命啊。公子,你为何要辞官?”
颜盏低头跺跺脚,想甩去茶水,却踩在了碎片上,吧嗒碎成渣块。
他并不如寤面那般激动,起身道:“我知道,神宫的事我会交代清楚。祭房有我新制的药膏,待会儿命人给你送来,那能帮你祛除身上那些刀剑伤疤。我能弥补的只有这么多。”
他离开天极殿将神宫的事务向五个神卫长交代清楚,便去了祭房闭关,过些日子他要准备归还一切神的赐予!
寤面拿着神卫送来的药膏,心中窒闷的要喘不过气来。治好伤疤就能忘记一切杀戮的日子么?不,她已经是一池污墨,暗黑而毒重,她再也不是常人。留在公子身边,是唯一的愿望,连这也要击碎么?
她收起药,跃下神宫。刚到昌宁街,路人就在谈论独孤公主悔婚要嫁给大神官的事,茶楼酒肆无一不在议论。毕竟人人敬仰大神官,天下皆知神官不可娶亲,此事不知如何收场。
寤面贝齿紧扣,云迦安,又是你这灾星?你这是要害死公子啊。她心中不快,进了家酒楼,一进门就瞧见西北角上独自喝酒的钟离寂。她眼珠幽幽一转,计上心头,便提着酒壶向他走去。
第一百零四章 筹谋复国
‘噹’,桌面一颤,一坛醪糟出现在钟离寂面前,他抬眼斜斜一瞥,嗤笑道:“黑僵尸?兴致这么好,来找我喝酒?”
寤面冷冷道:“怎么?不欢迎?”
“当然欢迎!小二,再来十坛!”他大吼道,“不醉不归!”
二人你一坛我一壶的斗起酒来,喝了半日,店中客人换了好几拨,那毒人的烈日都悄悄落了山,黄昏渐渐,暑气未消,几朵睡莲在水缸中盛放,一阵风过,清香流转。
寤面眼角一斜,见他醉意十足,引诱道:“你难道甘心她嫁给别人?”
钟离寂握着酒壶的手一滞,节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壶身,拉扯嘴角反问:“不然呢?杀了颜盏?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敢动公子,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寤面将酒壶一推,酒瓶咕噜噜滚下地去,竟没摔碎。“我有法子帮你夺回她,你可愿一听?”
钟离寂满脸醉意,可眼底一片清明,“哦?黑僵尸你这么好心?说吧,你要我用什么交换?”
“你为云迦安,我为公子,各取所需,说话用不着夹枪带棒的。”她凑近钟离寂,黑色面纱也垂下些,沾了酒渍。“云迦安是灾星,人尽皆知,可她的煞星命是天意还是人为,知晓的人不过寥寥,她自己也为此愁苦,若知晓其中蹊跷,那还怕没有回转的余地?”
钟离寂放下手中酒壶,问:“你什么意思?”
“南国除了公子外,还有谁的预言会如此准确?哪怕是子虚乌有,世人也会深信不疑。当年公子入住神宫,地位不稳,皇后暗中指示公子将天降彗星的灾名扣在云迦安头上,让她一生薄情寡爱。若她知晓害她凄苦至此的罪魁祸首正是要娶她的人,她还会嫁吗?”
“皇后?与她何干?”
“不知!”她接着道:“我已经帮了你,你也该拿出诚意了。我要你阻止公子辞官。”
“阻止?他要辞,你阻止他作甚?指不定他早就腻味了。你既然这么衷心,不该支持他?”
钟离寂心中讶异,她以为上天待小美人不公,让她如此不幸,原来一切竟是皇后和颜盏的谋作。这黑僵尸为一己私欲说出实情,也是以毒攻毒。她这么做万一被颜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即脱口而出,“你知晓什么!强行辞官,退去神力,归还蓍草,所受的苦比抽经拔骨更甚百倍,倒时威胁...”只说到这儿,她才发现自己泄露了机密,急忙住口。“你到底答不答应?没有你,我还可以找别人。”
原来颜盏的代价几乎是付出性命!呵呵...有趣。
“答应!”钟离寂说话同时,伸手将寤面击晕,速度快的不过眨眼之间。“我答应你破坏他们成亲,可没答应要阻止他辞官。”
他眉目间尽是狡诈之色,抗着昏迷的寤面摇摇晃晃出了酒楼。
他回到香剩阁,命人将寤面囚禁在地牢中,好生招待,等颜盏辞官后再放出来。
红姑早已再楼上等他,还隔着几丈远就闻着他一身酒气,红姑严肃的脸顿时板了几分,责备道:“阁主,你醉这样,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钟离寂满不在乎的耐着性子聆听,对红姑他似乎有着莫名的情愫,即熟悉又陌生,由心而发的敬爱与遗恨,连他自己也不明所以。
看他这闭着眼睛,垂首听训的模样,红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在扇了他一巴掌,拧着他的耳朵扔进屋里。
“哎呦呦~红姑,你这样用力,我的脸被打丑了娶不到媳妇,可怎么办?你轻点啊,耳朵都要掉了!”
“阁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从小就教你,要敬小慎微,你的身份有多少人忌惮,有多少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你都忘了?”
“没忘没忘!”他将红姑的手给掰下来,触到她无名指那角度异常扭曲的一截,脑中的回忆迅速腾转,他记得母妃当年为了救他,无名指就是受了这样的伤。
他想确定这是否与母妃那残指相同,想再摸一次。可红姑察觉,神色不自然的缩回手,随即恢复常色道:“阁主,属下先前和您提过复国一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钟离寂沉默,还在想着红姑的伤是否只是巧合。
红姑以为他不想复国,继续道:“您如今是臣子,寄人篱下,诸多事身不由己。可若这江山重回您手中,大权在握,还怕得不到区区一个女人,倒时全天下都是你的。”
钟离寂眼神一亮,夺回江山就可以得到小美人了?真是这样?
他忽然问道:“红姑,你手上这伤怎么来的?你为何一心要我复国?”他更想问的是为何靠近她就感到十分亲切,尽管她总是一张黑面神的脸,但终究憋在了心里。
“这是天生的,阁主莫怪。”她下意识的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这细微动作引得钟离寂有所怀疑...
“人常道:人生男儿,当顶天立地,恭赡父母。可皇帝灭了你的国,杀了你的父母,难道你竟懦弱甘心替仇人效命?不替他们报仇?他们在黄泉下怎能瞑目?”红姑越说越激动,常年不变的蜡黄脸色竟起了些暗红。
爹?娘?早已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只记得有人砍了他们的头颅,那鲜血一阵冲天喷洒,吓得他多日不敢合眼。钟离家的江山...他的江山...复国...复国...
他长吁一口气,拍桌而起,一阵热风从窗外卷来,勾起他竹青衣袂,缥缈浩扬之姿尽显。“红姑,你去暗中联络前朝旧部,愿意效命的就留下,不愿的灭门!让他们静候听命!如今朝中局势混乱,是我们反击的好机会!”
红姑瞧着他眸中闪现的傲睨九霄之气,那股与生俱来的帝王风度,心中欣慰不已,她的儿子,没有龟缩为人臣的道理。他就该站在龙庭金铌之上,指点众生,握度天下风云!
红姑令命,正欲退去,钟离寂又吩咐道:“摸清大将军杨青的底细,三日后酉时,将他引致翠影楼。”
“是!”
木紫心已将独孤公主送给她盆景的事儿告诉了风影,风影安慰她莫要担心,他有法子救她。
木紫心走在去庆王院子里的小砖道儿上,身后丫鬟手里拖着一杯花茶,是她最新种出的紫薰,可安神凝气。但紫薰里加了些其他东西,无色无味,微毒。若长久饮用,只要饮者气火攻心,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她低低瞟了眼花茶,温婉的神色中透出些杀意。她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颜洛不仁,怪不得她不义。
来到房中,环视一圈却不见颜洛人影。
王琰问房中的丫鬟,“王爷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只是王爷刚刚去了东耳房。”
木紫心微抬下巴,王琰会意将花茶放在桌子上。她跨出房门,站在院子里,瞧着满目火红的石榴花,心想他去东耳房作甚?那里可荒弃许久了。
木紫心捻着帕子在眼前甩了几下,作烦闷状,“你们都在这儿等着吧,王爷回了,就来知会声儿,这花见得心烦,我去别处走走。”
她留下丫鬟,开始绕着一方鱼池缓行,不时东瞧西望,风影说这府里有暗卫时刻监视着,此刻是暗卫交替的时辰,她见身后众人已被花木格挡,便猫着腰,快速蹲行至东耳房。
她直起身,敲敲门,试探道:“王爷,紫心给您送茶来了。”
没人应答。
她又敲了敲,“王爷?”
她看了看左右,见无人,就迅速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屋角的博古架微微向外转动,在架壁与墙壁间恰好有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木紫心嘴角微动,颜洛果然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她憋着气,轻手轻脚的挪过去,刚靠近小门,从中渗出一片凉风,在这炎炎夏日,十分舒爽。这凉风?是冰雪造出的!难不成颜洛在里头避暑?荒唐!
她蹑手蹑脚的进了门,沿着昏暗的砖道走了十多米,转入地下。这四周都是用寒冰砌成的墙和屋顶,冰墙上架着几只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荧光,照亮冰室。她越看越觉不简单,好奇心趋势她继续绕了个弯。
她透过耳室的洞口,窥见主室正中央放着一口棺材,棺材下是一床寒冰,寒冰周围还流动着一圈冒着寒气的水。而颜洛正披着厚厚的狐裘绒毛斗篷站在棺材边,嘴巴一张一合的和观察里的人说话。
木紫心见此景象着实吓了一跳,太诡异了!那棺材里的人难道是平素九?她冷的上下牙关直打颤,鼻中喷出的热气瞬间化作粒粒冰渣,她抱紧双臂,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以免惊动颜洛。她凝神听着里头的话语。
“韵儿,这儿才是你的家...颜盏那畜生怎...本王负了...”
听了一连串断断续续的话,木紫心实在要被冻成冰柱了,她哆哆嗦嗦的沿着原路返回。而主室的颜洛依旧沉浸在诉说中,完全没察觉耳室的动静。
她出了小门,外面的热气将她包围,才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她仔仔细细将博古架上的物件摆放记了个仔细,便潜出了房。
风影在暗处早已发觉木紫心的动静,他将换班回来的暗卫调去别处监视,自己在这儿守着,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五章 行宫赏荷
她走在鱼池边,不时抓把鱼饵撒入池中,远远看来,还以为她一直在观鱼。
韵儿?她还以为是平素九,好像听平素九提过王爷喜欢的女子叫琴韵,原来那死人一直被放在东耳房的冰室里!这个把柄或许是颜洛的软肋,抓住这个可多了分自保的筹码!
“哟~侧妃,您在这儿呢,奴婢找了您好一会儿。”王琰急冲冲的朝她跑来。
“我方才去小解了。何事慌张?一点大丫鬟的仪态都没有!”木紫心借责备掩饰道。
王琰赶紧理好衣衫,垂首道:“侧妃教训的是,奴婢失礼了。但独孤公主的侍卫来了,他说公主请您去外使行宫赏荷。”
“赏荷?”木紫心轻撩鬓边碎发,微笑道:“待我换身衣裳,让那侍卫等候片刻。”
另一处庆王刚从冰室出来,风影跟在他身后,臂间搭着斗篷。
“木紫心人呢?”庆王问。
风影一板一眼道:“刚刚出去,独孤公主派人来接木侧妃去赏荷了。”
“赏荷?她俩何时有了交情?”他忽而自顾一笑,“也好,这样她死在婚礼上就顺理成章了。你传信苏老,有空让木紫心和独孤公主多走动走动。”
他本想来个一石二鸟,杀了木紫心顺便栽赃给钟离寂,去除政敌。既然她悔婚了,那就栽赃给颜盏,他更乐意见着颜盏死!想着不由心中一阵畅快,竟哈哈大笑起来。
木紫心的马车到了外使行宫,来迎接的魔骨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她下了车,便上前作揖,“木夫人来了,公主已等候多时。”
“来的迟了,有劳魔侍卫等候。”木紫心道。
魔骨领着木紫心从偏门进入行宫,朝着云迦安的雍和殿走去。他们来到念镜湖,而云迦安正在湖边的亭台中休息,手中还捧着一颗饱满硕大的石榴。
她瞧见木紫心来了,起身相迎,笑的如空中烈阳般灿烂,“木姐姐,你可来了,妹妹在这儿都闷的快发霉了。”
木紫心走进亭中,一路来,出来不少汗,王琰正在她身后扇着扇子。她行礼道:“公主金安!紫心来的迟了,真是罪过。”她见花岩翠兰圆桌上摆着茶,道:“紫心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赔罪。”说着,拿起茶杯咕噜噜灌了三杯。
云迦安忍俊不禁,瞧她那副被晒的满面通红又不停喘气的模样,臊道:“木姐姐怕是一路来禁不住这暑旱苦热,借这劫儿来解解渴!”
“公主真是心思聪颖,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木紫心洒然笑答。
云迦安心中冷意凛凛,若不是早已知晓她的真面目,真要被她的雍容大雅给欺骗了,再次做了那替死鬼。
这念镜湖中浅水处种了一片连波菡萏,朵朵粉白荷花挺立叶间,浓绿的荷叶飘散着满湖清香,令亭中人消去不少燥热烦闷。宫女端来几盘新鲜瓜果和泡好的花茶,供二人解暑。
云迦安扫了眼,提醒道:“这西瓜和孛桃性凉,木姐姐有身孕吃不得。”便命人将这两样拿了下去。
“多谢公主体恤。”
“客气!”她话锋一转,问:“姐姐可喜欢那盆景?”她想以木紫心的城府,定能明白她的用意。
“自然喜欢,姐姐倒真要谢谢妹妹的好意。”她端起茶盏,呷了口花茶,一股菊香肆意在唇齿间,“只是妹妹怎会突然送我如此别有用心的盆景?”
“有人求我的啊!”她实话实说。
木紫心搁下茶盏,问道:“哦?何人?妹妹可愿相告?”
云迦安捻了颗晶红剔透的石榴子,送入口中嚼吸,甜淡而微涩的石榴汁沿着粉舌划入喉间,她微闭着眼,一番慢品。直到口中果香散去,她才睁开眼,调皮道:“妹妹自然愿意相告,不过得等到我大婚的时候。”
木紫心敛眉,迅速掩去眸中一掠而过的怀疑。她暗瞅了眼云迦安的左臂,提起茶壶,给云迦安的茶盏中添些水,可无奈手臂一抖,茶水洒在了她的左手衣袖上,棕色茶水迅速蔓延在白色烟罗衫上,湿衣服紧贴手臂,露出若隐若现的蔷薇。
木紫心在宫女上来擦水之前,赶紧用帕子帮她擦拭,看似无意的将她衣袖撩起,一瞬瞧见那妖冶生生的蔷薇花绽放在腕上,那重重紫瓣,层叠铺张,似要向她扑去。
她一脸惊慌地将袖子盖好,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小妇无意泼洒茶水,弄脏您的衣衫,公主饶命。”
大宫女赶紧凑上来帮她继续擦水,周围的宫人都跪了一地,不停喊着“公主饶命”
云迦安并未让她们起身,一字未语,只是静静地任由大宫女帮她擦拭。木紫心诡计多端,她是故意试探她左臂是否有烧伤,亏的阿盏帮她作画遮了疤痕!对她,得恩威并施!否则难保有下一次的试探。
地上的宫人和木紫心跪了已有一盏茶的时间,木紫心明显已经膝盖疼痛,却不敢挪动,王琰在身后看的焦急无奈。云迦安拢拢已被热风烘干的烟罗衫衣袖,遮到手套的位置,端起大宫女重沏的凉茶,慢悠悠的呷了口,啧啧回味,一眼也不瞧地上的求饶之人。若不是那惊恐的哀求声和瑟瑟发抖的宫人,还真以为云迦安只是在专心喝茶。
她扭头瞧着湖边白莲,抿抿嘴角,声音透着凉意,令满地宫人哆嗦不止。
“木夫人是觉得本公主好愚弄,有意无意看不出?本宫好心拿你做自家姐妹,不曾想是热脸贴着了冷屁股,惹得一身怨气。若是觉得本宫高攀了贵尊,那恕不远送,魔骨送客!”
云迦安一拍石桌,震得茶盏晃荡,发出碰撞声,茶水溅洒在地上。
“独孤公主,您误会了,小妇绝无不敬之意,更无自高之嫌,方才的的确确是因天热手中出汗,一时握不稳才洒出水来。”木紫心又磕了三个头,缓缓心神,冷静不少,“小妇何其有幸得遇公主殿下垂青,能与您结交为友,已是小妇三生修来的福分,不奢望公主能原谅,只望您莫要气着身子。”
魔骨从外走来,似要请木紫心一行人离开,云迦安对他一挥手,让他退下。复又变成俏皮天真的模样,上前扶起木紫心,道:“木姐姐,是念儿错怪你了。我自幼长于深宫,有些手段见得多了,免不得生疑。念儿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好姐姐大度量,莫要放在心上。”
木紫心顺着她的手,站起身,双腿疼的直打颤,强自笑道:“紫心不敢,多谢公主开恩。”
“你们也都起吧!”云迦安一声令下,压抑的气氛顿时消散,宫人纷纷起身,静立一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