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by颜盏君
颜盏君  发于:2025年11月24日

关灯
护眼

云宫榷忽然问:“昨夜三更时分,你在哪儿?”他试探着,“我来寻你,却不见你人影。”
云宫茗诧异,大哥怎会怀疑上他?那采灵没见到他的脸才对。“昨夜我...我...”他支吾着。
“说!”
“我去了珊瑚那里,子时三刻方才回府。大哥,你千万别告诉爹,不然我可少不了一顿皮肉苦。”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不想怀疑,许是采灵弄错了。“好,下次早些回来,被爹发现了,我也保不了你。”
云宫榷又嘱咐几句,就离开了。他回到翠影楼,向采灵说了。采灵将珊瑚叫来。
“珊瑚,昨夜子时,你在哪儿?”
珊瑚立在堂下,她今晨也听说了昨夜楼主遇刺的消息,此时找她来问话,可不就是怀疑她。
“珊瑚昨夜与...”她抬眼瞧了瞧采灵身边的云宫榷,“与云三公子在一起,直到子时三刻,他才离开。”
“子时三刻?”采灵重复了边,那刺客就是在那段时间来的。“他期间可曾离开?”
珊瑚听她这么问,也有些怀疑,她迷迷糊糊睡了片刻,不知那段时间云宫茗在不在,但若此事真是云宫茗干的,那她泄露楼主消息的罪责可不是她能承担的。既然没证据,不如撇开嫌疑。
“没有,珊瑚一直与云三公子在一起。”
采灵见她所言与云宫榷一致,也没了主意,“罢了,我就是随意问问,不要多想,回去吧。”
珊瑚应声退去。
这刺客到底是谁?难道真是她看错了剑法?既然是榷哥哥的亲弟,那此事作罢!若有下次,杀无赦!
云宫茗正在房中换衣,扯开胸口沾血的纱布,敷上伤药,上午他怕大哥发现破绽,就没敢用药,现在打发他走了就放松了警惕。
门外小仆忽然高喊:“大少爷,您来了。”
云宫茗一听小仆报信,利索的穿起衣服,将药瓶和带血纱布都塞进衣柜中。
云宫榷进了屋,他恰好出来。他靠近云宫茗鼻尖一动,嗅到些药味儿,且看他的脸色略微有些泛白,心中便有了计较。再看看内屋,他是军人,在战场厮杀已久,对鲜血的味道是再熟悉不过的。
想起昨夜娘忽然拖住他不让他走,他已明白凶手是谁,这次的刺杀又是谁的主意。从以往娘对付四妹的那些手段,他也猜得出了。
他按着云宫茗的肩膀让他在画案前坐下,动作很轻,怕弄伤他的伤口,道:“三弟,大哥的事自会处理,你乖乖的不要随便搀和。下次与人交手,要摸清底细,若再遇到对方比你强的,恐怕很难保着命回来。哥哥就你一个弟弟,不希望你出事。”
云宫茗心虚的笑笑,“大哥,这是何意?我听的云里雾里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
云宫榷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少顷,云宫榷的小仆提着一些草药和治疗外伤的药,送来梅怡院。云宫茗看着药,心中发虚,大哥还是发现他了。若非顾念手足之情,以他那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还真得替那妓/女报仇。
云宫茗随后对大夫人提了此事,杀采灵怕是没可能了,大夫人也从云宫榷的态度中看出来,他是非她不娶。但只要有她宋娴牧在,就绝不容许妓子脏了她家的门。
南国百姓都在等着靖国公和卑族公主的婚事,一片喜气洋洋。庆王府却是压抑的紧,自从平王妃死后,庆王变得更加反复无常,稍有不满,就降罪处罚,弄得府里人心惶惶。
皇帝也几次向他提及,要重新册立王妃,堂堂庆王岂能无正妻?但颜洛总是点头答应却无实际动作。
木紫心怀孕三月有余,正在花园中散步,累了就坐在菡萏池边的石凳上休憩。
颜洛从冰室中出来,那里头贮存着琴韵的尸体。
他站在平素九的芳芜苑中,从二楼窗口恰好可以瞧见木紫心,他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他从末叶口中得知,素九那日并非是想害木紫心,只是想去将她扶起,却被王琰扣了个要谋害她腹中胎儿的恶名。素九会上战场,一定是木紫心挑唆!
他捧着一方缺了大半的玉琮出神,他那日回到芳芜苑,就瞧见碎了一地的玉琮,任凭他找宫里最好的工匠也无法将玉琮拼好。他将一片玉琮角握在掌心,尖锐的凸出生生将掌心给割破,鲜血如串珠淅淅沥沥从指缝间滴落。
木紫心,你个贱人,该下地狱去给素九赔罪!
“风影!”颜洛凭空叫了声。
“属下在。”
颜洛转向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风影听完,愣怔不已,“王爷,这...那是您的骨肉啊。”
颜洛忽然拿起玉琮朝着风影额头上砸去,风影猝不及防,歪倒在地,额上淌下一路血迹,他抿紧唇瓣,默默忍受。
“骨肉?她害死了素九,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和她一样心肠歹毒,她不配拥有本王的子嗣。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劝我?”颜洛几近疯狂的瞪大眼珠,提着风影的衣领低吼,就像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在胡乱咆哮。
风影心中一寒,颜洛真是疯了,连孩子都杀。害死平素九的怎会是紫心?他是被绝望蒙蔽了心智。
“属下不敢。”
“滚!”
颜洛气的微微颤抖,大红衣袍在风中飘荡,将滴沥着血的玉琮裹进衣袖中。
池塘边的木紫心忽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纵使烈日当空,也挡不住那股使她冒冷汗的感觉袭遍全身。她环顾四周,并无异样,许是她多心了。
月色挥洒在神宫的每个角落,神宫是这世上离天最近,聆听神的旨意最清晰的地方。
云迦安躺在颜盏怀中,两人坐在屋顶上,低头看着脚下黑漆漆一片的南国,只有那圈灯火辉煌的皇宫在夜色下远远的映出一方明亮,可以借助灯火看清皇宫的布局。
还有几日就要举行婚礼了,届时只要她不去,便什么也不会发生,可皇帝的处罚是免不了的。
“迦安,我向皇帝求亲,你嫁与我,可好?”颜盏轻柔的顺着她的秀发,将她的头枕在腿上,低头问她。
云迦安正把玩着他从肩上垂落的长发,手一顿,道:“神官不许娶妻。”
颜盏嗤笑一声,“神官?谁愿意谁当,它束缚我够久了。”
云迦安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他与生俱来的清和总能让她安心。阿盏是要辞去神官之位,重新做回普通王族。一旦答应了,她就得舍弃复仇,否则只会连累他。
她沉默许久,伸手环住颜盏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腰间。颜盏只是一遍又一遍顺着她的头发,等她回答。
颜洛、云集天、宋娴牧、皇帝、皇后,那些无情无义的人害的她如此凄惨,难道真的就要放下吗?她也是将死之人,还有机会和阿盏白头到老吗?可她心中舍不下阿盏,她不忍离他,不忍见他孤寂。
阿盏是孑然独立于人世间的幽昙,他那没有焦距的双目时刻流露着心无所依的忧郁。微抿的薄唇似天边浮云单薄,令人看了心口微微发疼,似要替他去承受这份流离。
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他的眉眼,如此高贵而绝尘,真当是神祇般的人物。
“你不后悔?”她问。
“不!”
云迦安笑了,比那悠紫丁香还闲淡无俦,她瞧着屋顶下那株常春藤,娇羞道:“君若扶青树,妾似缠丝藤,藤缠树来树绕藤,树不折丝不断,至死亦不休!”
“痴儿~”颜盏听得她话中情义绵绵,一片芳心赤/裸直白,遂感满心动容,紧紧搂着她。好个至死亦不休!日后莫要悔恨。
颜盏手一滑,无意触碰到她的左臂,云迦安想起那烧伤,一下缩回手,有些自卑的从他怀里坐起。
颜盏心若明镜,摸索着拉过她的手臂,隔着衣衫轻轻抚摸,“这是为救颜莓公主留下的吧。”他顿了顿,拉起她飞下屋顶,朝着天极殿走去。
“阿盏,你要做什么?”
“画画。”
画画?他又不知自己是何模样,怎么画?
颜盏回到天极殿,殿中灯火通明。他拉着云迦安径直走到画案前,将她按坐在椅子里。
他唤来寤面帮他调色,按照他的指示摆放,调好后,寤面便退立一旁。
颜盏撩起云迦安左臂衣袖,她一惊想缩回手,却被颜盏不轻不重的箍住。
他安抚道:“别怕,我帮你把这些烧伤给遮住。”

第一百零一章 臂上蔷薇
云迦安犹豫片刻后,褪下左边肩膀的衣衫,洁白精细的脖颈美如宝玉,可上臂以下却是让人不忍多看的可怖伤疤。
颜盏从祭房取来一瓶‘蜩螗汁’,让寤面倒一滴在各色颜料中,这东西永不褪色。
他一手提起画笔沾了些颜料,一手抚上她臂膀上的伤疤,面色如常的从上往下从内到外一路轻抚到底,在心中记下那些痕迹。
云迦安羞的满面通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还没过门呢,怎能如此肌肤相亲。但更多的是自卑,她这残躯如何配得上完美无瑕的大神官!
她咳嗽一声,颜盏会意道:“寤面,你去休息吧。”
“是。”
寤面压抑住内心的醋意与嫉妒,回首乜了她一眼。不是要嫁给那无赖嘛,怎又来勾引公子?该死的煞星。寤面隐隐得意,瞧她的脸色,那毒怕是已经入了肺腑。想嫁给公子,做鬼吧。
颜盏感受到她的紧张,笑道:“痴儿!还怕我这瞎子瞧见?你迟早都是我的妻,早摸晚摸,不都一样。”
这不说还好,一说真让她想钻地洞了,脸比那帘外芭蕉还鲜艳,她娇嗔道:“阿盏~你画还是不画。”
他淡笑不语,按照心中所记下的疤痕纹路,一笔一笔,沾着颜料开始作画。
云迦安单手撑着木椅,仰头瞧着他,他闭着眼,睫毛微颤。宫灯里的烛光透过朱黄纱布照在颜盏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昏暗,白而健康的肌肤晕出点点红光,倒比那暗夜昙花更加神秘诱人。
她何其有幸,能遇此良人!用心至真,用情至深!
一个时辰后,云迦安瞧着从肩骨到手腕处,蜿蜒着一枝叶绿花紫的蔷薇,惊呼出声。那花枝在肩骨处,一路的绿叶间潜藏着几朵娇羞的蔷薇,有些半开,有些含苞,直至手腕处一朵妖冶狂肆绽放的蔷薇,那舒张有度的花瓣竟然随着那凹凸不平的伤疤恰到好处的开阖起伏,活灵活现,竟逼真的好似一枝被折下的紫蔷薇在她的臂上缠绕绽放,被风拂过般上下起落。
颜盏画完,放下笔。额上渗出一片江南烟雨般的密汗,一滴汗沿着额角缓缓滑落,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吧嗒滴落在云迦安手背上。
她回过神来穿上衣服,拿起帕子帮他擦汗,忍不住赞叹:“你是如何做到的?这蔷薇竟是比那枝头的还鲜活几分。可阿盏你...”他说他天生眼盲,又怎会知晓蔷薇长什么样?实在匪夷所思。
颜盏但笑不语,人生于世,总要经历诸多锤炼,无论艰苦如何,都不可名状。他背后所付出的是常人不能及也无法承受的!
忽然间窗外,一簇火光极速升空,在黑暗的空中炸开一朵玄极的烟花。云迦安向窗边走去,思索片刻,道:“阿盏,我累了先回行宫,改日来寻你。”
她不等颜盏答应,便离开了。那是鬼门的通讯弹,花弄有急事找她!
颜盏侧耳听着最后的烟火坠下夜空,拧眉道:“寤面,你去查查,那是谁?”
“是,公子。”寤面朝着烟花的方向看去,出了神宫。
云迦安来到外使行宫,刚进屋,就见屋内坐着一人,黑灯瞎火的,不仔细还真瞧不出他。
“花宗主,深夜召见,有何事?”她问。
花弄袖袍一动,屋内的灯火亮了起来,云迦安遣退值夜宫女,关上门,坐在他对面。
“长话短说,我要你救人。救成了,我给你有关独孤懿的消息,若败了,我会杀了你。”
“救谁?”
“你答不答应?”
云迦安沉默,这人是否在讹她?用她的命做担保,是谁如此精贵?虽说她可从天机房老妇中得知娘亲的消息,可她根本无法接近西宫。不如赌上一把。
“好,但我不要独孤懿的消息。我要等价交换。”
花弄问:“你要什么?”
“鬼门!”
花弄忽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你?”
鬼门势力庞大,花弄却要来求她救人,那人一定是和她有些牵扯,她不信花弄在人没救出来前会杀她,因她还有利用价值。她要是胆怯那就中计了。
“你不会的。”
她话音一落,花弄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且越收越紧。“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呃--”云迦安喉咙一阵剧痛,心中动摇,她赌错了?她一手掰着花弄的手,一手暗中摸上腰间的‘劈天’。只要他在用力一分,她就与他同归于尽。
“没...资格?那...你就看着那人死吧。”她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句话。
花弄掐着她的力道不变,眸中几番挣扎,一咬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无力垂首,将怀中鬼门宗主的令牌丢在桌上。
“咳咳...”云迦安一得解脱,抚着喉咙趴在桌上喘/息,心中冷笑,她又道:“你不准销毁、带走任何资料。”
她可不想接了鬼门,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鬼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真的要接手?”花弄问。
“不牢你担心,我问你,你服从于谁?”
花弄犹豫了,片刻后,道:“皇上。”
云迦安猜对了,能有这么大势力却依然地位巩固的,果然是皇帝。
她笑的温柔,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凉茶,“从今日起,你听命于我。但对外你仍旧是鬼门宗主,明白吗?”
“是。”
“言归正传,你要我救谁?”她将凉茶递至花弄面前,“那人一定对你十分重要。”
“木紫心!”
她心中一惊,木紫心?她害死离诺的罪名可都是木紫心栽赃陷害的,还没找她算账,倒要救她,真是有趣!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虽没十年的命可活,却能坚持到木紫心遭报应。
“好,谁要杀她?”
花弄将凉茶放在一边,“是颜洛!在你大婚的时候,颜洛会派人杀她,你要保护她并让颜洛相信她死了。”
“大婚?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什么?”
“这你就不用问了,等颜洛有了新的杀她的计划,你再来通知我,不过我倒是可以先提醒提醒她。”
云迦安深看了他一眼,真好奇这面具下是谁?竟然为了木紫心宁愿背叛皇帝,遂感叹道:“木紫心能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花弄一愣,他知道紫心和她之间的恩怨,无奈摇头,“她是个好姑娘,可惜木恭老贼不顾骨肉亲情,才令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骨肉亲情?多陌生又遥远的词儿啊!
翌日,百姓路过靖国公府门前,纷纷斜眼飘着紧闭的大门,低声议论。
两轿夫在路边吃面,一人道:“这还有两日就大婚了,怎的没动静?连个红灯笼都不曾瞧见?”
另一人猥/琐一笑,“听说靖国公病的不轻,没准儿无福消受美人恩了。”
云迦安的马车正好经过,将那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钟离寂病重?她想起族长曾留给她半株不死草,她隔着车帘,对着魔骨道:“回去找人将那不死草送给钟离寂,不要说是我送的。”
“小姐,那可是族长给您救急的。”
“好了魔骨,我自有分寸。”
钟离寂本是空中自由不羁的雄鹰,不该死!这条路上死的人够多了,她不想看见再有人牺牲。
马车辘轳驶向伽蓝寺,寺中香火鼎盛,求佛还愿的人排起了长龙,佛寺前挤满了人。云迦安和魔骨绕过人群,伴随着虔诚而神圣的颂经声朝着寺中一处‘濯罪池’走去。
趁着日头还不毒,木紫心在王琰的搀扶下去了禽园散步。昨夜树上知了叫了一宿,她又害喜,一晚上没睡,此时也累的坐在假山边停歇。
“侧妃,如今王妃没了,您又怀了孩子,被扶正是迟早的事儿,这后院里的女人谁能和您争!真是恭喜侧妃。”王琰举着团扇给她扇风。
木紫心笑的温婉,“我哪有那个福分!可惜了王妃姐姐。”
说话间,木紫心面前一朵腊梅旋转飘下,她眼珠一转,对着王琰道:“晨起有些凉,你去帮我拿间外衫来。”
王琰想叫其他丫鬟来伺候,但被木紫心给拒绝了,她说她要清净,人多见着就烦。王琰于是小步离去。
木紫心起身朝着假山后绕去,停在一片云萝旁,低声道:“你出来。”她知道是那个哥哥来找她了。
风影无声无息落在她身前,但这次木紫心真切的瞧见了他的脸。
木紫心真心一笑,“你终于肯见我了。”
风影上前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肚子,眸中透着暖意,“我迫不得已,但相信我,我会救你离开这里的。”
木紫心靠在他怀里,犹豫问道:“你不嫌弃我?”
“说什么傻话,当年我没法带走你,但如今我可以了。”
“颜洛心狠手辣,他万一发现,会杀了你我的。”
风影拍拍的背,安慰道:“放心,他不敢。”
木紫心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但风影不打算解释。
他朗朗一笑,“怀孕这么久,怎不出去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生个大胖小子。”
“说的也是,最近府里事儿多,闹的都忘了,不曾想你还替我记着。”
木紫心见时间差不多,王琰该回来了,便与风影分离。转出假山,回到方才歇脚的地方。而王琰恰好拿着水红外衫走来。

第一百零二章 盆景报信
木紫心在王琰等几个丫鬟的护佑下,好不容易穿过层层人墙,来到伽蓝寺的‘大雄宝殿’。主持远远瞧见她进来,便认得她是庆王的侧妃,于是命小僧端着一盘上好的佛香朝她走去。
“阿弥陀佛,木夫人,这是来祈福还是还愿?”主持近前,亲和问道。
木紫心回礼,柔柔一笑,“紫心是来祈福,但愿佛祖保佑紫心能得男嗣。”她让王琰将还愿银递上,“愿虽未许,但这是紫心对大师及伽蓝寺的供银,愿浮屠遍地,十方世界芸芸众生,早日脱离苦海。也算是为我这腹中孩儿积德。”
主持并未看一眼银子,只是让身后小僧将佛香送上。“贫僧代伽蓝众人谢过木夫人,您慷慨心善,积福积德,必会苦难灾消,得偿所愿。”
小僧从王琰手中接过百两纹银。
王琰拿起佛香,在红烛上点燃后递给木紫心,“侧妃,该上香了。”
木紫心双手托着香尾,对着金身佛像虔诚拜了三下,暗暗求了个愿,便将香插入香炉中。浓郁的香味,加之庄严肃穆的佛堂,神圣清晰的佛语佛经似一波一波的圣水冲刷着她的心中的污泥。她手中沾了不少血,只希望将来的报应不要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
主持见她礼毕,便道:“木夫人,不如去后院‘濯罪池’歇息片刻,用过斋饭再走。今日客多,那濯罪池清净些。”
濯罪池?洗尽罪恶么?她或许是该去去。她道了谢便带着丫鬟去了濯罪池。
池边西侧种了许多白莲,此时正开得好不旺盛。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花瓣层层外展,中拖嫩黄莲房,莲须也静静垂立。一阵风过,荷叶如翻滚绿锦,起伏不歇。
随着风过,一张素白面纱从西边飘来,不偏不倚落在木紫心面前。王琰弯腰将它拾起,正要递给木紫心。池边一块方石后转出一男一女,人为现声先出。
“多谢姑娘替我拾起面纱。”
木紫心循声望去,看清那女子面容,惊得连连后退几步,亏的王琰扶住她。但王琰也是一脸惊愕!
“云...云迦安?你没死?”木紫心瞪大眼睛,惊问。
云迦安脚步不停,走到她面前,可她向前一步,木紫心就退后一步,虽强作镇定,可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恐惧。
云迦安冷冷一笑,木紫心你也知道害怕了,怕自己化作厉鬼来找你寻仇?若不是答应了花弄,她现在还真想动手!
魔骨上前,从王琰手中扯过面纱,重新替云迦安戴上。“公主,您现在不宜露面。”
云迦安伸手拉住想要离去的木紫心,笑的温柔,那语气与从前犹若寡断的迦安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涉世不深的天真烂漫。
“这位夫人是来濯罪池清净的吧,我一人在这儿也无趣的紧,不如一起,多个人也热闹些。不过,你方才叫我云迦安?我才来南国不久,但也听人提过那灾星。靖国公也将我认成她,难道我与她长的真如此神似?”
木紫心的手被她轻轻握住,不断渗出的冷汗使手心变得粘腻。她狐疑的再三打量云迦安,她竟叫她夫人?难道真不是那灾星?看她的身边的男子的确是卑族人高鼻深目的模样。
她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小妇乃庆王侧妃木氏。”
“原来是木夫人,在宫中那几日,也听人提及木夫人的园艺造诣与苑囿丞比起来不遑多让,失敬失敬。我是卑族公主独孤念。”
听她这么说,木紫心和王琰都暗暗松了口气,但这小小动作一丝不拉的都落入云迦安眼中。
那煞星早已丧命地狱,哪里会来找自己索命!眼前这公主也不过是与她长的相似罢了,最近也听说独孤念与钟离寂的婚事,想必这公主是来祈福的。木紫心欲屈身行礼,道:“贱妾参见公主殿下!”云迦安扶起她,免了礼仪。两人走往池边的小亭中坐下闲谈。
木紫心落落大方的看着她的手套,问:“独孤公主,这炎炎烈日带着手套,不嫌闷热?”
云迦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上手套,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另一只,调皮道:“幼年顽劣伤了手,外公就命魔骨给我做了这冰蚕手套遮遮伤疤,冬可御寒夏可避暑,无甚大碍,多谢木姐姐关心。”
云迦安很自然的改了称呼,拉近两人关系。果然木紫心应声接道:“这声姐姐,紫心不敢当。公主要大婚,该是要禁足闺中待嫁了吧。”
木紫心提醒她该回行宫了,云迦安理理衣衽,语气不满,“好不容易逮个空出来,遇上如此投缘的木姐姐,又要回宫,当真无趣。”
木紫心打趣道:“都要嫁作人妇了,可不能由着性子来。紫心这儿有一包花囊,小小心意,希望公主不嫌弃。”
木紫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崭新的花囊递给她,云迦安接过道了声谢,嗅了嗅。
“好香啊!木姐姐真是手巧,绣的真好看。”她将花囊放入袖中,“南国人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一物要送给木姐姐,晚些派人送去贵府。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准备准备了。”说完,朝她调皮眨眨眼。
木紫心知她心急要回宫去等候做新娘,掩唇一笑道:“快去吧。”
等魔骨和云迦安消失在院中,木紫心的微笑中才露出些算计,这公主似乎单纯的很,若能拉拢她,那对提高自己的地位是有利无害!
寤面从外回到神宫,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天极殿,禀报道:“公子,寤面查到那是鬼门发出的通讯弹,关于鬼门,只知它是收集情报的,其余一无所知。”
颜盏不语,静立画案前作画,画上一女子纤腰盈盈,弱柳之姿,倚靠在男子背上喝着酒。他画的正是自己和云迦安,只是都没有五官。
“鬼门?”迦安怎和鬼门扯上了?这鬼门是何底细?“静观其变,下去吧。”
“是。”寤面抬头看着画中男女,眸色晦暗,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王琰命男仆搬着一盆盆景进了清漪院,还未进门,便喜笑颜开道:“侧妃,独孤公主派人送的东西来了。”
“来,放这儿。”王琰让人将盆景置于屋中。
木紫心方才用过饭,正在漱口,一见那盆景,一口水含在口中顿住,她再定睛一瞧,一口水朝着王琰喷了出去。王琰惊恐下跪,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这...是公主送来的?”木紫心问。
“是...”王琰跪在地上,颤声回道,脸上的口水滴落,她狠狠地恶心了一把,木紫心故意拿她开涮不成?就她?永远也当不上王妃!
木紫心绕着盆景转了圈,这盆景中是一株小型凤凰木,周边一圈种着地不容。团扇型的嫩绿叶子缀满了瓷盆,而盛开的凤凰花却是有花无叶,看着有些突兀,但那突兀又被翠绿的地不容给弥补了,两者相得益彰。
木紫心越看脸色越沉,低眉思索着什么。
王琰悄悄抬头窥视她一眼,大着胆子问:“侧妃,您可是不喜欢?要不要奴婢把它扔了?”
“扔?不!我在想她话中真假。”
“啊?独孤公主没让奴婢传话啊。”
木紫心这才看了地上的王琰,秀眉微蹙,“你起吧。”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字字讲明,一盆盆景足以。
王琰起身,莫名奇妙的看着对着盆景思考的木紫心,忍住心中好奇,独孤公主说什么了?
木紫心闭目思索许久,俗话说:凤凰木,叶似凰,花似凤。这有花无叶,恰如有凤无凰。而周围又是地不容。这正是凤不容凰,杀妻之意。她又仔细回想自从平素九死后,王爷对她的态度,点点滴滴,一丝不放过。
她感到心底凉意上窜,大热天的手心却不停的冒冷汗。以前王爷为了拉拢爹爹,还会对她笑脸相对,哪怕是逢场作戏。可如今王爷有时看她的眼神,冷的似乎要将她冻住,若不是腹中孩儿拖着,她怕是早已成了落木之凰。
她忽然睁开眼,迎着王琰探究的眼神,恢复温婉,“把这盆景放在凉亭边,看着也舒心。”她要时刻提醒自己,颜洛已动杀心。
“侧妃,这...您方才还....”
木紫心笑笑,“我是觉得公主太有心了,感激不尽。”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