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寂怕云迦安在战场上受伤,强制把她留在太守府中。她看着门外的守卫,有些焦急的坐在凳子上,刚走到门口又被守卫给挡了回去。不知战况如何?忽然外边响起嘈杂的争吵声。
“您不能进去?”
“滚!谁敢拦我?”
门口的守卫对视一眼,云迦安乘他们分手之际,将二人打晕,溜出房。径直跑的门口,一看来人愣住了,竟是平素九!她一身戎装,腰扣宝剑,显得英气逼人,身后跟着几位将领,看样子是平家的旧部。
“云姐姐?你没死?”平素九见到她同样的惊诧。
“我是卑族公主独孤念,你是何人?带兵擅闯太守府,想要做什么?”云迦安挥手让府中士兵退后。
“原来如此,世上竟有这般相像的人,得罪了。独孤公主,我是平安的女儿,平素九。有事找靖国公,他人呢?”
“找他何事?”
“我要完成父兄遗愿。”
云迦安心头一动,平素九这幅模样估计是为了替父兄报仇,若论起真正的仇人可正是她呢,若平素九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把她碎尸万段?
“平姑娘要上战场?”
“是。”
“你不怕死?”
“当然不怕,我平家没有苟且偷生的孬种。”
既然如此,那就借她的道去鹿野。云迦安指着身后的护卫,道:“帮我摆平他们,但不要伤及性命。我担心未来夫婿,这就随你一起上战场。如何?”
平素九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和云姐姐长的真是极其相似。但她也听说了卑族公主和靖国公的婚事,听云迦安说担心未来夫婿也就信了。
她挥挥马鞭,一人领着一对兵卫就将太守府侍卫控制住,平素九跨立马上,朝她伸出手,云迦安带上面纱,搭上她的手借力一跃而上。
“驾,出发鹿野。”平素九下令,身后一千旧部跟随而去。
他们极速行军,赶到鹿野时,南宋两国战斗已接近尾声,战场上硝烟四起,烟尘冲天,宋国正在抛掷着硫火球。
云迦安看着南国士兵死伤大半的惨状,心中不免愤恨,颜洛这个畜生竟然通敌卖国,将硫火球送给了盉崖!
“怎么会这样?硫火球不是我南国的吗?”平素九惊问。
“这得问你的好夫君了。”云迦安讽刺回道。
她不理平素九疑惑的眼神,有些焦急的看着战场,她虽然不懂打仗,但至少能看出此刻盉崖军队的薄弱点。
“来不及了,平姑娘,你负责突击宋国中军左翼,将钟离寂他们救出来。”
平素九看了看形势,立即带着军队冲杀过去,她脊背直挺的跨在马上,手中宝剑直指长空,每一次的御马向前由内而外散发一股将门虎女之气,竟令她身后的一千男儿郎失去了色彩。
云迦安看着她心生愧疚,她本该是众人艳羡的王妃,本该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不必代父上战场,不必挥刀厮杀。可历来比战争更残酷就是朝争,谁也改变不了,他们都是这盘局里的棋子!
她跃上一旁土丘观察战况,撼天动地的嘶吼与兵器交接之声,以及那血肉横飞的景象,都令她震撼无比。钟离寂他们已经力不从心,再过半个时辰必败。
忽然,从大豪来了一批军队,待人马近前,云迦安才看清,是大哥!他怎么来了?并肩而行的居然是采灵?
云宫榷并没有死于战场,那个被烧的只剩一堆骨灰的正是巴桑!
一颗硫火球从对面画着弧线朝云宫榷的军队飞了过去,仿佛能看见球身黑漆的裂痕,烈火即将在云宫榷身后点燃。云迦安不及思索,将袖中的‘劈天’朝硫火球飞了出去,‘嘭’的火光在距离云宫榷十几米的空中爆裂开,流火四溅,魔骨展开斗篷将云迦安护在身下。
“小姐,你没事吧?”他刚跟随云宫榷他们赶来。
噼里啪啦,斗篷被流火砸中,嗞嗞燃烧起来,魔骨将它扔了出去。而那边的军队被流火袭中,几名士兵瞬间化作火人,惨叫连连,而云宫榷用斗篷将采灵护在怀里,率军向壕沟中退去。
“走,我们过去。”
云迦安拉着魔骨,蹿到云宫榷他们身边,从壕沟中窥望战场上的局势。钟离寂不知情况如何,一片混战。她一扭头就见云宫榷直直的盯着她,他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欣喜?若是大哥知道自己没死,会不会很失望?忽然很想告诉他,她就是云迦安,他的四妹,不知他会不会像那日一样举剑刺来?想想那画面,还真是刺激!
第九十五章 长歌当哭
“采灵你带一半人从右后方包抄过去,辅助钟离将军。”云宫榷看着云迦安,向身后的采灵下令。
采灵嗯了声,握剑而去。云宫榷忽然拉住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烧的有些褶皱的破布,上面是一对鸳鸯,中间本被撕裂,但用针线又缝了起来。
“我早知你非十六,硫火球失窃,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怕连累你才故意将你气走。”他把破布鸳鸯塞进她手中,“我等你再给我缝针脚错乱的鸳鸯,等你再给我做披风,千万要答应我,等我来与你并肩作战。”
他怕有些话不说,就没机会了。
采灵看着鸳鸯,笑着流下眼泪,将破布收入怀中,扑上来紧紧的抱着他,责骂道:“榆木疙瘩,我若不死缠着跟来,岂不是要误会你一辈子?我爱你,我等着你来。”
云宫榷轻轻推开她,心中默默重复着爱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化为两字,“小心。”
采灵率军离去,剩下一半士兵等候着他的命令。
他不悦的瞪着云迦安,怒斥:“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嫌人来的吗?胡闹。”他指着几个士兵道:“看好他们,等我回来审问。”
他带领剩下的士兵冲了出去,剩下几人亮出刀将他们二人围住,云迦安拍拍魔骨,意思是这里都交给你了。她足尖点地,跟上云宫榷的军队,魔骨几乎一瞬将几人放倒,也跟上了云迦安。
云宫榷看见她与魔骨二人骑着马追上了,刚想怒斥,就被她堵了回去,“我是卑族公主,为夫婿而来,用不着你费心。”
云宫榷无暇多管,前方离幻正领着军队朝他们杀来,钟离寂已经在平素九的帮助下摆脱了围歼,正向采灵处汇合。
空中又是几颗硫火球飞来,戈矛无用武之地,云迦安和云宫榷策马躲过,可身后百余士兵却遭了殃,一个个被流火点燃,荒原上火人成堆,碰着杂草,一点就然。将覆在土坡上的青草都给烤的蔫了。而南国的硫火球已用完,虽然宋**队人少,可战斗力强过他们数倍。
云宫榷与采灵交代几句就与赶来的钟离寂纷纷提刀跨马与盉崖,离幻打斗。
云迦安赶到采灵身边,问:“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大哥不是应该还昏迷着吗?她给采灵的**药性够烈。
采灵随手刺死身边的宋国士兵,“他假装吃了药,根本没中计,反而把我迷晕了,是楼里的丫鬟叫醒我,我猜他一定回战场了,所以跟了过来。”
“真是愚蠢,人人巴不得离开这屠宰场,他非回来送死。”云迦安愤愤地看着大哥他们厮杀,魔骨替她砍杀靠近身边的敌人。
采灵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娇艳的面容上沾着血污,似那艳鬼一般。
“榷哥哥不蠢,相反,他是一名将军,宁可为国而死,也不愿窝囊的藏在翠影楼里。若是他苟延残喘的活着,那才是我采灵看走眼了。”她看了看奋力抗击的云宫榷,朗笑道:“但我采灵的眼光从不会差,他值得!”
采灵甩开她,转而去帮平素九杀敌。
是的,大哥那么心高气傲,怎么会容忍自己作为一名逃兵,自己真是用了最愚蠢的方式去救他。她单脚挑起地上一把剑,一跃而起,落在云宫榷身边。
“该死,你来做什么?回去。”云宫榷道。
“为国杀敌!”
云宫榷与钟离寂一左一右攻击离幻和盉崖,二人交战已久,体力渐渐不支,云迦安在一旁静静观察,几次攻击都被离幻给挡了回去,剑术她是不行,可比轻功速度,她更胜一筹。
乘着离幻一招分神,云迦安以眨眼的速度移至他身后,翻手将‘劈天’用力刺向他的背后,一掌将他击飞,本想斩草除根,可他被盉家军给救走了。
云宫榷诧异地看着她,她的身手何时增进如此之快?但随即欣慰浅笑。
三人开始联手对付盉崖,宋**队即将将他们包围,南国的将士已死伤殆尽。倏忽见,天地变色,狂风大作,身后一阵马蹄响动,士兵兴奋大喊,“庆王殿下来了,援军来了。”
颜洛夺目的红衣在一片青灰铁甲中显得耀眼至极,甚至比满地的鲜血有过之而无不及,那迎风张扬的战袍显耀着他杀神的气息,阴冷的眼眸直视战争焦点。
浑身是血的盉崖见庆王领军前来,立即鸣金收兵,极速撤退。正当钟离寂想领军追击时,身后响起颜洛冷冷地声音,“穷寇莫追,我军伤亡惨重,撤兵。”
南国剩余残兵开始缓缓撤退,却见平素九驾马追去,大吼:“平家将士,随我杀敌,为我父兄报仇。”她身后一批平家旧部纷纷挥刀跟随。
“放肆!素九,回来!”但她已经离去,颜洛随之策马追去,“风影,率军随我来,其余人退兵。”
云迦安静静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追去的平素九和颜洛。进攻和撤退的人马在她身边来往不息,脚下的鲜血汇聚成小溪从她的绣鞋下淌过,士兵的血液和燃烧的火星沾染到她的白衣上,脏污了一片。她如山石般静立,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要亲眼看着自己送给颜洛这份大礼,他喜不喜欢?
盉崖看身后军队追来,命人将最后几颗硫火球抛了过去,宋国有些来不及撤退的老弱残兵和平家将士一齐被炸的粉身碎骨。宋军顺利撤退。
一颗硫火球正好落在颜洛和平素九之间,两人被隔开,在它炸裂的刹那,二人都向后退去,可颜洛距离太近,来不及后退...
“洛哥哥,小心!”
平素九将手中父亲留下的宝剑反向砸向庆王,剑柄击中他的胸口,将他击飞,而平素九却因此慢了一步,‘嘭’的火光四射,她被炸的狠狠摔在远处。
“素九!”颜洛疯了一样的冲到她身边,抱着她却不知手该往哪儿放,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他冰冷的心开始融化、崩塌。
他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滴落在平素九脸颊上,顺着流下,冲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洛哥哥...你是在为我哭吗?咳咳...你不用惺惺作态了,我已经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了。”平素九躺在他怀里虚弱道。
“愚蠢!你这是做什么?为了报复我吗?”颜洛跪在地上,脱下衣服,手忙脚乱的包扎她流血的伤口。
“爹爹一生驰骋战场,军功赫赫,戎马倥偬之中却要照顾我和大哥,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最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我平家一代将门,死也得死在战场上,大哥战死,我也不会做懦弱贪生之人。”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你不是爱木紫心嘛,不是一直嫌我啰嗦嘛,不用救我了,我成全你们。”
“不!”颜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颤抖的抱着她,焦急解释,生怕慢一点她就听不到了,“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是你!素九,你听我说...”
“洛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平素九艰难的喘着气。
“本王爱你,一直爱的人都是你,从你第一次进府,我就喜欢你,只是我害怕承认自己负了琴韵。”他紧紧握住她渐渐冰冷的手,说出了潜藏已久的实话。
平素九笑了,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缓缓抬起手想要在摸摸那让她爱的既苦又甜的颜洛,“还好,死之前,你还愿意骗骗我...”
她慢慢闭上了双眼,无力的垂下脑袋,后面的话淹没在风沙里,消散在鹿野亡魂中。
轰隆隆,三声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半边天,照在平素九以及死去的南国将士脸上,苍白中点缀着猩红,一道道白光惨烈而可怖。浓云翻滚的天幕似被撕裂一道口子,噼里啪啦地瓢泼起倾盆大雨来,且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雨水重重的砸落,冲刷地面燃烧的烈火与汇集的血液,整个鹿野在雨幕中弥漫着泥土和血液的腥味儿。
颜洛死死地抓着她僵硬的手,呆愣的跪在那儿,心头似是被生生剜去一块儿,那里鲜血淋漓,破碎不堪。
她不再了,那个对他死缠烂打的平素九不再了!
这一生,他失了琴韵,负了素九。
两鬓的青丝散乱在两颊旁,紫玉冠也歪垂在头顶,发丝胡乱的搭在平素九脸上,和着雨水和血水。
颜洛不愿相信她已经死了,用手不停地掰着她闭上的眼睛,“素九,快睁开眼,本王带你回家,快醒醒,别闹了,坤儿还在等你呢!”
他折腾许久,终于停下手,眼中尽是疲惫与痛苦,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么?雨水仿若重达千斤,压弯了他的背脊,他深深地埋首在她颈间,恨不能融进土里。
当末叶告诉他素九来了战场,他即刻率领军队赶来。是他害死了素九,若是早些告诉她,他那么对木紫心不过是想她不去找素九的麻烦,他想等木紫心生完孩子就把她给休了,他一直都派风影暗中保护她,可一切都晚了,她到死也不愿相信自己!
“啊--”
一声长啸在雨中响彻天际,颜洛痛苦的怒吼,他哭了,这是他第一次哭!哪怕是琴韵死时,也不曾让他感到如此的疲惫与绝望。
他终于明白,对琴韵不过是一种不甘心,不甘心他培养的杀手爱上颜盏,不甘心他比不上颜盏。可这种不甘却又害得他失了最爱......
涟涟烟波里,雨幕三千重。长歌终当哭,万骨铺功成。
第九十六章 战争结束
云迦安站立在雨中,冷漠的看着颜洛的一举一动,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心中畅快淋漓,比这寒凉的雨水有更深的冷意。
颜洛,因果报应,这就是你的业障!喜欢我送的这份礼么?
她本可不让平素九来送死,可她既然不怕死,那就遂了她的愿,顺便让颜洛也尝尝丧亲之痛。
忽地,头顶的雨被遮住了,她眼角瞥见一片蓝衣,是颜盏!
原来此刻在我身边的依然是你,阿盏!
他单手擒着把油纸伞举在她头顶,而他自己却瞬间被雨水淋湿,寤面撑着伞立在他不远处。
他遥望着远处痛哭的颜洛,眼中流露出叹息的神色。他目无焦距的微微偏头,对着云迦安道:“我们走吧!”
一回头就见钟离寂举着战袍在他们身后,他刚安排好士兵撤退就急忙返回来找云迦安,他举着袍子想帮她遮雨,可晚了一步,她已经在颜盏的伞下。
他僵立在那里,手中的袍子掉落在泥泞的草地里,覆盖在一具尸体上。手指冻的红紫,愣愣的看着云迦安扶着颜盏从他眼前走过,登上了马车,辘辘而去。
“阿盏,你怎么来了?”云迦安拿着干净的帕子帮他擦着脸颊上的雨水。寤面在一旁看得捏紧手中伞柄。
颜盏随意的看着某处,淡淡道:“皇叔派我来办事,没想到你也在。”
皇帝怕鹿野之战会惨败,南国会亡国,于是派大神官来助阵。
她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阿盏是看不见的,而她当时并未出声。
“蓍草,你身上有我的蓍草,我能感应到。”
云迦安闻言从袖中取出蓍草,的确发现蓍草的蓝色茸尖在微微发亮,她欣喜一笑:“有趣,如此一来,只要以后它亮了,我就知道你来了。”
颜盏拿过手帕,摸索着帮她擦去发间的水。露出的笑容,温暖而清淡,淡的好似远天的浮云,抓不住摸不着,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微微心疼。
“痴儿!私藏蓍草可是死罪,你若要见我,我派人来接你上神宫便是。”
云迦安微微倾斜身子,将头凑过去方便他擦水。
寤面隐藏在黑色面纱下的脸,紧紧皱起,不咸不淡道:“恭喜姑娘就要和靖国公成亲了。”
“哐当”一声,马车路过一个水坑,正好歪了一下,木门吱嘎开阖间遮盖了寤面的声音。颜盏虽未听见,可云迦安却一字不落的听了个真真切切,身子哆嗦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时日无多,想起自己的婚事,冷静了几分,慢慢起身,在离颜盏远些的地方垂首坐下。
颜盏察觉异常,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累了,靠着休息会儿。”云迦安闭目靠在车子上,她感到寤面投来的得意目光,但不想理会。
鹿野之战,宋国大败,两国签订《鹿野之盟》,互相修好,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宋国赔偿白银十万两,黄金八万两,绢帛各二十万匹。南国死伤惨重,无力再战,只能割让兰城给宋国!
因平家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终未还。南国朝廷追封平安为镇国大将军,万户侯。平家葬入皇陵边的忠义陵,享皇室香火供奉。靖国公因战有功,赐良田千亩,金银百箱。而大司马大将军的职位由宸妃之兄杨青担任。其他参战将领各有封赏。
离幻因战败而遭到皇帝贬斥,退居太子府养病,奄奄一息,盉崖也遭降官,罚俸半年。朝堂上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呼声日高,不久,他便被立为皇储,而离幻被封为越王,封地北疆,不日迁走。
盉崖骑着马来到太子府前,手里提着一扎药包。两三个门役正在拆卸‘太子府’的黑地鎏金隶书门匾,见他来了,其中一人赶紧跑过来牵过马,笑呵呵道:“哟,盉将军来了,快随小奴来。”
这小奴是离幻的近侍,小奴将他引入府中。盉崖见此情景,叹息一声,这太子府终究还是让给了二皇子。他穿过正堂,来到离幻屋中,越王妃正在帮他收拾细软衣物等物什,准备几日后启程去北疆。
离幻被封越王,她也自然不再是太子妃,若是换了其他女子,从枝头凤凰跌落成树中寒鸦,免不得要抱怨,但她却毫无怨言,尽心尽力的服侍离幻。她虽地位低,但为人温柔大方,深得盉崖敬重。
门口的仆人见盉崖来了,纷纷行礼。声音惊动了越王妃,她赶紧放下手中的衣物,出来迎接。
“盉将军来了,快快进来,来人,上茶。”王妃身后的丫鬟退出去泡茶。
“王妃有礼了,我来看看幻,他好点没?”他并未入座,而是将手中药包递与一旁的丫鬟,“这是我拖人寻来的药,让人煎给他喝,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好了。”
王妃引着他进入内屋,离幻半昏迷还没醒,王妃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掩面而泣,“如今夫君势微,伤重难治,朝中友人,无一来探,唯独盉将军您念及兄弟之情,本宫在此替夫君谢过将军。”她说完,跪了下来。
盉崖赶紧扶起她,拱手道:“王妃给末将行此大礼,实在受之有愧,我与他乃生死兄弟,怎会弃他不顾?”
王妃轻拭眼泪,红了眼眶,“我去备些饭食,等夫君醒来,将军也在此用饭吧。”
“如此有劳了。”
王妃带着下人离去,留下盉崖陪在离幻身边。她知道夫君与盉崖情同手足,便离开让他们聊会。
小奴拧了条温热的帕子,上前帮离幻擦脸,盉崖上前几步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帮他擦拭。小奴退避一旁,看着平日里拿着刀枪驰骋疆场的盉将军此刻如此的温柔,一时也有些诧异,他本来害怕盉崖是一介莽夫,会弄伤主子。
小奴想起昨个儿太子来此耀武扬威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口抱怨道:“盉将军,您不知道,昨儿主子的病好了些,王妃扶着主子在外头晒太阳,谁知太子来了,故意奚落咱主子打败仗,还恶言要主子快点搬走,他要将这太子府做他的私邸。主子一气之下就又病倒了!真是恶人精...”
盉崖咳了一声提醒小奴闭嘴,因离幻睁开眼醒了,他可不想再让离幻受到刺激。
小奴没察觉,继续骂道:“他凭什么当太子,什么都比过我家主子,长的歪五搭十的还那么丑。”
“闭嘴!”离幻有气无力的喝止。
小奴一抖,讪讪闭口,垂首站在床头。
“你还嫌事不够多?”那些话一旦传出去,小奴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小奴不敢,只是气不过。”小奴跪地答道,声音透着怒气。
盉崖将帕子丢给小奴,“你这个啰嗦鬼,快去把帕子给洗洗,慢了小心我揍你。”
小奴感激的看了眼盉崖,抓着帕子一溜烟的跑了。
离幻瞧着他,嗔怪道:“我的奴才倒要将军你来管教了?”
盉崖无所谓的抖抖肩,双手托着他的肩,将软枕竖着放在床头,轻轻地将他背靠在枕上。“反正王妃都说我和你情同手足,帮你教训下人应该的,不用谢我,本将军向来乐于助人。”
离幻对他的厚颜无耻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靠在床边,凝视窗外的合欢树,那绒粉色的花清淡鲜美,他记得幼时母妃十分喜爱合欢。
“明日我就要去北疆了,你陪我再喝顿酒吧。”离幻道,他的神情很失望。
盉崖明白,他是对父皇凉透了心,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对他比路人还凉薄,从来不当他做自己的儿子看待,他一直都活在二皇子的阴影下。
离幻继续道:“我怕这次不喝,就没机会了。”
盉崖虽被降职,却不得不留守都城梁州,为新任太子效命,而他却远在北疆,二人日后若要再见,除非国中有大事,否则老死不得相见。
盉崖刚毅的脸庞紧绷,黑曜石般的眼眸沉了几分,幽深的仿若深潭。他见不得离幻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轻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本将军会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振作点,不然日后这些东西都留给你儿子不成?本将军可不想给你送终!”
离幻轻笑几声,虚弱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罢了,我无意皇位。”随即正色,语气透着担忧,“你不要和太子作对,他为人阴毒,会除了你的。”
盉崖抿唇不语,只要他还在朝为官,就不会支持那怂包登上皇位!况且,不想办法对付太子,离幻迟早会被他整死。这已是一场生死对决,不是谁想退就能全身而退的。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唯有离幻这兄弟需要他去保护,若是连他也死了,他握着兵权有何意义?
正是盛夏好时节,为了冲消战后的低迷,南国皇帝下诏,十日后,举行靖国公与卑族公主独孤念的婚礼。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喜服早已制作完毕。一队宫人捧着喜服,头饰等物件进入外使行宫,长长的队伍引得路人侧首。
云迦安正在宫殿里头休息,双手泡在药水里缓解疼痛,指节虽被缝合但却生硬不灵活。
“小姐,喝药。”魔骨端着托盘进来。
这是压制她体内毒素蔓延的药。
她手疼的厉害,拿不稳勺子,魔骨坐在一旁,将药喂给她。
“公主,喜服到了!”宫人在门外行礼道。
“李姑姑进来吧!”魔骨将药碗收走,退到门外。
李姑姑带着宫人进了殿中,身后是一排端着衣饰的宫女,她们静静地垂着头。
“公主,奴婢按照您的尺寸做好了喜服,开始试装吧,有不合适的地方,奴婢去改改。”
云迦安擦干净手,随意扫了眼嫁衣,道:“有劳李姑姑多跑一趟。”
她起身进入内室,宫人也随之进入。
她站立在那儿如同木偶般任由宫女摆弄,漠然以对。半个时辰后,宫女端着星云镜站在她面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雾鬓云鬟金雀钗,发前累丝金凤钿,面若高云千堆雪,一袭红妆映花枝,翠娥淡淡扫颦眉。颈套琴瑟和鸣纹银锁,肩披锦绣流苏坠霞帔,外罩大红凤凰宫绣袍,下罩牡丹胭脂绣云罗。衬的她纤腰束素,体态丰韵,好一副绝世容颜,妖冶媚姿。
她气色颇好,如雨后含笑,润而满。转了一圈,没什么不妥,满意道:“很好,不用改了!”
女人一生只嫁一次,穿上喜庆的大红嫁衣却毫无欣喜之感,反而感到死亡越发靠近了。
忽然间殿外一阵骚动,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神官大人,您不能进去。”宫女惊慌失措的拦着闯进来的颜盏。
锦雀立枝三折屏被外力一掌推移向右侧,面前的翠烟纱帘‘呲啦’一声从中被割裂,伴随着颜盏的蓝色衣袖落下,纱帘也掉落在地。
云迦安看着挺立身前的颜盏,心中波澜起伏,该来的还是来了,该怎么面对他?此刻是她人生中最美的时刻,阿盏却看不见,永远也不会看见。
“你们都退下。”
“公主,这…”李姑姑想叫护卫。
“本宫的话没听清吗?退下。”她声音不大,透着微微地颤抖。她怕,怕接下来的话会寒了他的心。
宫女全都退了出去,诺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人。空旷而寂静,静的仿若能感受到缠枝炉中月麟香袅袅盘旋的香烟飘动。
“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颜盏一步一步靠近她,因眼盲又心绪不宁,走的异常缓慢,每一步都好似踏在薄冰之上。
她沉默不语,不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是为了利用钟离寂才嫁给他?
“迦安,你要的我也可以给你。”
颜盏来到她身前,脚尖触到她的绣鞋,离的太近,她一阵紧张,心痛的毛病开始犯了。她强忍着疼,深呼吸,“阿盏,我没什么好说的,迦安已经死了,不要再来了。”
她不想伤害颜盏,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快死了,甚至不想让她知道她要嫁给别人。
她后退一步,颜盏忽的抓住她,他的手凉而有力,“跟我走,你要的我帮你,我不稀罕神官的名位。”
“不要,阿盏。”
颜盏不由分说拉着她已经到了门外,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