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by颜盏君
颜盏君  发于:202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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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不可失!盉崖下令,即日起在城中征粮,七日内交一万石。随即城中咒怨之声漫天飘飞。
兰城本就靠近边塞黄土,粮食仅是温饱有余,被这么一折腾,家无儋石,非得饿死不可。上令下行,负责征粮的军士,强行索取,遇到犹疑不交的民户,直接杀了。不过五天,粮食已经收集的七七八八了,但物极必反。兰城百姓揭竿而起,抗击征粮士兵。
“将军,百姓聚众反抗,怎么办?”士兵来报。
盉崖正在府中和离幻用饭,刚吃完,他漱漱口,道:“屠城!将这消息传到天苍。”
离幻略一思索便知其意,只是有些不忍,毕竟那是近十万百姓的生命。盉崖看透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头,“成大事者不可心慈手软,反正是我的罪孽,老天要罚就让我盉崖一人承担好了。”
离幻感激的看着他,盉崖所做的一切是在帮他。“你是想利用容慈,让他们内战?”
盉崖点头,“这是其一!其二嘛,就是给我军将士出口窝囊气。”他将一封密信给了密探,故意让密探透露消息给容慈。
这一夜,云朵稀薄,高阔的夜空中悬挂着忽闪的星星,偶尔划过一颗流星,绚丽!危急!
宋国因风琊战败而士气低落,而转移颓败士气的方式,就是对内屠杀!
野兽般疯狂的砍杀揭开了夜幕。士兵们挥舞着戈矛刀剑,朝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去。‘嗒嗒嗒’的马蹄声,预示着死神的逼近。满城的惨叫哀嚎,血流成河,火把映照着刽子手们的脸,血淋淋的毫无人性,只有兵器砍肉的痴狂,血液喷溅的快感与恶魔为祸的叫嚣。
这是人间屠宰场!这是南国史上最黑暗的一夜!
兰城四处被严密把守,插翅难逃,足足杀了两天一夜,十万百姓积尸成山,所有士兵处于嗜血野兽的状态,为了防止瘟疫,物尽其用。盉崖下令,炼制人鱼膏!虽说人鱼膏是古墓中做长明灯用,可平日里炼炼油,打仗时也可作武器。能用的死尸基本都被扔进青铜锅里熬油去了,整个兰城散发着一股人油的香味,西风吹来,整个大豪和天苍都是那屠杀的血腥味儿......
容慈早已收到兰城‘密探’传来的情报,得知兰城遭到屠城,而盉崖即将发兵朔郡,但平安一无所知。容慈将情报在手中揉碎捏烂,仿佛这不是一张纸而是平安!
“老东西,等着吧,我要把你踩在脚下。”
容慈暗中部署,连夜发兵援救朔郡,想从绕道从侧面进攻兰城。他平安的一支军队不是在朔郡覆灭了么,那就让他扳回一局。只要他先攻下兰城,再告平安一状,那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就是他容慈的了。倒是,整个朝野还有谁敢和容家对抗?
容慈亲自挂帅夜里急行军,卯时三刻左右,容慈军队到达朔郡的山脚边,只要绕过这座山,再行进十几里就能到达朔郡了。这是座U型山口,而他们正好处在凸出的外延。
天昏地暗,破晓之时,山间透着丝丝橘红的光芒,在远处一轮暖阳冉冉升起,但光线无法抵达背阳的山脚。
“快,加紧速度,辰时之前抵达朔郡。”副将吆喝了一声。
容慈鎏金铁质铠甲在晨曦的光线中泛着寒芒,身后是步兵和辎重。叮铛响动的铠甲和‘哒哒’的马蹄声惊扰了两边树林中栖息的鸟儿,扑棱棱的震动翅膀,一片白鹭啼叫飞过,雪白的婀娜身姿在迷蒙的晨昏中格外醒目。
老人常说这夜色将尽,晨曦将出之时,鬼门关大开,是百鬼入地府的时辰,千万不得乱跑,且要远离有水的地界,免得被钓水鬼给钩了去。
容慈军队已经绕过凸出外延,走到陡直的路道上,路道一边是山体,一边是深且窄的河水。河边笼罩着层层水雾,更加迷蒙,远处响起万马奔腾的声音,在摇摇晃晃的水雾中似有千军万马的幻影。士兵开始窃窃私语,这怪力乱神之说可是军中禁忌。
容慈也有些慎得慌,歩军中叽叽喳喳议论声越来越响,都在讨论着是不是钓水鬼来了。这钓水鬼尤其喜欢血腥气重,身负人命的主,他们军人哪个不是尸堆里爬出来的。
“肃静,继续行进,谁在提提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儿,就地给我推下去淹死。”容慈怒喝。
军队行进至城门不远处,忽地身后传来十分真切的铁蹄跺地之声,一队骑兵从后而来,是盉家军,人马皆披铠甲,挥舞长枪而来。容慈后方步兵赶紧掉转,与之对抗。双方交战,铿锵刀鸣。容慈部署阵法,前方朔郡城门大开,守城士兵鸣起号角,一队朔郡军士急忙赶来。
“给我杀,前方城门已开,杀光他们。”容慈以为胜利在望,留下副将和盉家军战斗。自己率领剩余部队与赶来的军士汇合。
“你们朔郡郡守呢?”容慈趾高气昂的问着马下的军官。
军官抬头朝他笑了笑,“这就送您去见他。”军官一动手,一柄飞刀已从容慈咽喉处划过,一片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日出之光迎着鲜红驱散了黑夜的诡异,壮烈而温暖。容慈用马鞭指着军官,重复着:“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头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身后的士兵开始哗乱,纷纷举起兵器进攻军官,军官一声“全歼”,身后的朔郡兵卫开始迎战。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开始交战,盉家军几番搏杀,容慈手下副将率领残余士兵投降。而城门边的军队没了容慈首领,早已是一盘散沙,一击就破。
投降的俘虏被绳子缚成一长串儿,往朔郡城里带,至于死了的直接扔进那河里,让他们做下一批的钓水鬼。那窄窄的河水倒是容量极大,一千多具尸体扔进去就像精卫填海,偶尔几具顺水飘下,多数是沉了底。后来朔郡百姓说,那沉下去的都是做了怨水鬼了。
方才来的,的的确确是朔郡的郡尉士兵,只不过是盉崖下令副将没有坑杀的那一半,他们被招降用来引诱容慈军队,借机剿灭容慈。本想着可能容慈不上当用不着,如今看来是留对了。这是盉崖的殊死一搏,若是败了,他们也该退兵了。可风水轮流转,老天还是帮他的。
离间计可是屡试不爽的官场法则,不怕你敢斗,就怕你没胆上钩。当时也有将领劝过容慈,这事儿要和平安大将军商量,万一路上有闪失他们担待不起。但容慈有胆无谋,最终自掘坟墓。
“报--朔郡失守。容慈将军阵亡,他被枭首挂在朔郡城门上,天苍数千精兵全部被俘坑杀。”士兵十万火急的向平安汇报。
平安今晨才得知所有的事儿,立即派兵守住天苍,可天苍面临盉崖亲自领军攻打的危急,猝不及防,在即将攻下时,平安的军队来了,将他们打回兰城。
平安面色青黑,浓眉紧皱,一脚将留守天苍的容慈部下偏将给踹飞,那人吐了几口血,勉强跪地求饶。
“该死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给了盉崖喘息的机会,朔郡失守,接下来风琊就危险了。立即派兵援助风琊。”平安发怒,指着偏将,“你们这些废物看着主子找死,不知道阻拦吗?不知道来汇报本将军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们藏着掖着,现在看看是什么结果?要你们何用,将容慈剩余手下全部发往兰城前线。”
去往前线攻打兰城基本就是等于去送死了。
绿柏只看不言,容慈为人刚愎自用,他手下人谁敢进谏劝他?这些人没错,错在择主不明。
“老爷,接下来容家那边怎么办?”
平安眉头紧锁,容慈死了,容家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容秀那老家伙一直想找机会扳倒他,这容慈又是他苦心栽培的接班人,这下篓子捅大了。
“想办法封锁消息,先竭力打退宋**队,容慈的事班师回朝再说。”
“恐怕来不及了。”绿柏道。
盉崖枭首南国征西将军容慈,二战大捷的喜讯八百里加急传回宋国王宫,龙颜大悦,皇帝慰问的军饷也在运来。

第八十七章 入宫送军火
而兰城遭屠以及容慈的死讯如同风吹的黄沙,漫天席卷着南国国都。霎时一片愁云惨雾。容秀国公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要皇帝责罚平安,一口咬定是平安故意害死了容慈。为此,左右两派又吵得唾沫横飞。
由于南国容家阻挠,平安不得不放缓战事。而宋国由于二皇子从中作梗,使得后援军队屡屡遭难,盉崖也不得不暂时休战。两军偶尔回来几下偷袭搅扰的战术,却没有大规模对垒。
南国的朔郡和兰城已被侵宋国侵占,正在积极商讨退兵之策。皇帝因受不住容秀国公的施压,将容慈的死,怪罪平安大将军,军纪不严,作战无方,导致屠城失守,遂降一等级,罚俸三月。命其三个月内拿下兰城!
颜洛正在府中研究战况,思考下一步如何,木侧妃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庆王本无心理会,但想起木恭便让她进来,冰冷的脸上不曾动容。
“爷,您劳累许久,喝些羹汤吧。”
木紫心将碗递给身边的大丫鬟,凑近颜洛身边有意无意的扫着地图,她不知通过何种手段了解了朝堂中的来龙去脉。
颜洛挥手让婢女退下,他无心饮食。如今平安贬职,他左派势力遭遇遏制,正心烦意乱。
木紫心立在他身边,伸手帮他揉揉肩,微微一笑,“这局势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爷,要舒心些,您这样,妾身看着也心疼的紧。”
颜洛唇角提起些弧度,知她话中有话,“紫心,此话怎讲?”
木紫心低首轻笑,斜眼瞟了瞟书房门口那一身翠衫的女子,故意往颜洛怀中蹭了蹭,“云丞相不是还有个长子么?听父亲说他曾经带兵打仗也是个厉害的角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洛展颜一笑。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平素九,她一脸怒容,眼中是浓浓的失望。她手中也拖着一盘翠云糕,还冒着热气,她手指间似乎被烫伤了。她见屋内二人你侬我侬,将糕点塞给身后的末叶,转身离去。
颜洛神色一暗,并未言语。
掌灯时分,平素九撑着桌子发呆,愣愣地问:“爹爹他还好吗?”
末叶正逗弄小世子,抬眼回道:“听将军府说,大公子也要上大豪去帮助老爷。但是王妃,听说...”她还没说完就被平素九打断了。
“你是要说木紫心的事儿吧。”她神色落寞。“我早已知晓,她...怀孕了!今夜洛哥哥在她那儿留宿是吧。”
末叶紧张的盯着平素九,就怕她想不开,可她低估了平素九的度量,平素九十分平静,静的不寻常。
平素九似是看出她的担忧,淡淡一笑:“末叶,你说洛哥哥他爱我吗?”
“这是当然啊。”
“错!他娶的不是我平素九,是我平家军权。”
末叶张着嘴愣愣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心性单纯的王妃不会想这么多。
“他娶木紫心,同样的理儿。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可有时我却能感受到洛哥哥眼里的温情。而木紫心心狠手辣,是个有手腕的女人,关键时刻她能帮洛哥哥,就比如这次。这就是为何我至今还不除了她的原因。”
“王妃,你怎么这么傻!养虎终为患!”末叶十分心疼她。
平素九爽朗一笑,没关系,只要洛哥哥好,就算是她不要王妃这个位子又有什么关系!虚位浮名怎抵得上爱人的鸿鹄之志,无论洛哥哥做什么,她都支持!
“暂时留着她吧,若她敢动坤儿,我便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晨昏定省,侧妃是少不了要去给王妃请安的。木紫心身后跟着一圈小丫鬟,为首的自然是王琰。
“王妃姐姐,妹妹来请安了!”木紫心落落大方的请安。
平素九不曾出声,末叶正给她梳妆打扮,她今日要回娘家。等了片刻,平素九也不曾让木紫心起身,她依然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蹲的久了,腿酸麻的微颤。王琰见王妃如此刁难,脸垮下来,重重咳嗽一声,提醒末叶。但末叶装作听不见,继续打理王妃的衣容。
“你不用多礼,没事就不用来请安。我要出去,末叶,我们走。”平素九理理衣衫,在末叶的搀扶下就走出门,留下木紫心一人尴尬的站起身,脸色忽青忽白,那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
“平素九,我看你能嚣张几时。”
倒不是平素九嚣张,她性子耿直,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
侧屋中,奶婆子正在哄着熟睡的小世子,木紫心抚了抚小腹,得意一笑。
四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气,窗外枝头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云迦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睡,思考着局势。
因容慈战死,导致丞相右派势微,左派如日中天。阿盏虽贵为神官,却是清高虚职,没有实权。反观这朝堂之中,有地位有兵权且与两派无关的,只有钟离寂!若要涉及朝堂,必定得倚靠他。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进宫!
一队卑族武士,个个斜襟披挂,腰戴弯刀,雄风凌厉。他们每两人护着一辆马车,共五驾,每驾车上捆着两个箱子,都用棉被杂草裹着,仔细的紧。魔骨为首,架着金鼎八宝铜铃马车,车内坐着云迦安,五个武士骑着悍马在马车周围保护着。
车队浩浩荡荡驶过街道,路旁避让的百姓不停小声嘀咕,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大派头。有几人见识广的商人,认得这是卑族人的装束。
平素九的马车也不得不退避一旁,两辆车子交错而过,风挑起车帘,云迦安头戴面纱,她扭头看了眼平素九,眼中透着笑意,算是打招呼问好。平素九一愣,这双眼好熟悉!
车队行至皇宫,魔骨将关牒递给宫门守卫,守兵检查队伍后放行入宫。卑族武士后驾着的十辆马车,由专人引入皇宫军库。那车中都是一些军事武器,卑族能够屹立塞外,成为南国附属国百年,靠的就是硫火球,有了这些,南国必能战胜宋国。而此次卑族入京,就是为了送硫火球来。
皇帝派了庆王来迎接卑族使者,马车从千桦殿穿过重重宫门,进入正德大殿宫门口!魔骨撩开车帘,云迦安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在宫门前等候的庆王。真是奇妙的感觉,她又回来了!一切都还是原样?
云迦安施施然行礼,“卑族公主独孤念见过庆王殿下。”
庆王冷冷回礼,听见云迦安的声音有几分诧异,但并未起疑。迎着她和魔骨登上长阶,进入殿中。殿中百官分列两旁。云迦安目不斜视,每一步都踏的稳扎,百官中一道炽烈的目光直直射在她身上,但她并未理会。
她抬头看着皇帝,他似乎又老了几分,耳边白鬓新添不少,对上皇帝的眼神,心中那强烈的熟悉感又再次复燃,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或许就是爹爹才能给予的亲情。想着就扫了眼云丞相,那个所谓的爹!真是可笑,此刻他的脸上竟然挂着笑,若是知道她就是那个扫把星女儿,会不会又恨不得举剑杀了她,想想那画面还真是精彩。
“卑族使臣独孤念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臣奉族长之命,送来硫火球十箱,天佑南国,定会早日击退外敌。”云迦安和魔骨一前一后跪地叩拜。
皇帝看了她几眼,眸中隐隐泛着泪花,她回来了,和她娘一样的英姿勃发,好孩子!
皇帝含笑,“免礼,使臣舟车劳顿,就暂住云雀宫吧!”
云迦安一愣,云雀宫?不就是她当日住的宫殿吗?真是造化弄人。
皇帝又闲聊了几句,问了云迦安一些卑族的风土人情,特产物况,便派人领她下去休息。
自从她进来,钟离寂的目光从未离开她。她转身离去时,在他面前略略一顿,钟离寂竟恍惚的伸出手来欲抓住她。她唇角提着冷笑,缓步而去。
云迦安住进云雀宫,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心中百感交集。她凝视着那张龙凤缠枝花纹织金妆花锦,愣了神,那是小莓最喜的,每躺来都要盖着它方能入睡。她摇摇头,甩去这些忧愁,该振作些才是。
魔骨被安排在另一处男眷住所,夜晚皇帝摆设宫宴给使臣接风洗尘。
云迦安罩着雪青色的面纱,一袭素白拖地燕尾宫装,一步一婀娜,端庄典雅中妩媚倾城。她本就生的美,只是不屑多施膏沐,若仔细打扮起来,必定是暗夜中一颗碧玉翠珠,熠熠生辉。
她在宫女的带领下落座宴席中,开场就是君臣互相拜贺恭维,吹捧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邦国来朝的虚伪文章。魔骨立在她身后,显然也很不屑,草原上直爽惯了,可受不了这些文人绕弯的东西。那些歌舞表演,互相吹嘘,更是令人反感。
宴席间,一直有道灼灼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似是要将她看个透彻,从骨子里瞧清楚她究竟是谁。
云迦安不用想也知那是何人,她抬眸回望钟离寂,点头微笑,当然她的笑容隐藏在面纱下。钟离寂?多么陌生的名字,倒依稀记得那风流不羁的无赖。
她瞧了眼皇后,皇后也在时不时的注意着她。皇后对她仍旧如第一次所见那般,逡巡的目光从未停止,还带着些疑惑。听说她是从卑族来的,就有些厌恶!

云迦安咋了口酒,这南国的酱香凤酒名不虚传,身子暖和许多。
宴会即将结束,她借口酒醉,提前离了席,这皇宫也挺熟悉,就慢慢踱回云雀宫。快到了,就挥退跟随的宫女,她喜欢一人静静的走。
正走着,一缕发丝从后掠过耳旁,伴随着发丝落下一人落在她眼前,一身锦衣华袍衬得他潇洒俊美,有一股醉玉颓山的风姿,沈腰潘鬓不输阿盏,只是他多些尘俗气,比不得阿盏润洁。若他是俗世蓝樱,那阿盏就是雪山白莲。
云迦安后退两步,淡淡道:“靖国公私下来访,有何事?”
钟离寂眼中透着欣喜,更多的是怀疑,而‘靖国公’三字更是令他心中不爽。
看不清他是如何动手的,还没等云迦安反应过来,面纱已被揭去,露出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眼中蹦着火花,他将面纱紧紧攥在手心,上前一把搂住云迦安,声音十分颤抖,欣喜的不能自抑。
“小美人,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钟离寂紧紧的抱着她,生怕她再次离去。
云迦安心中怒意升起,他在乎自己吗?可为什么在自己遇到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身边永远都不是他,永远都不是他!她落入山崖,被拖入蟒穴,遇到陷害,每次来救她的都是阿盏,是阿盏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是阿盏为了她和巨蟒落入山崖,不是他钟离寂!
云迦安一掌将他震开,冷冷道:“我叫独孤念,不是什么小美人,你认错人了。”
钟离寂看她打出的那一掌,有些错愕,小美人是不会功夫的。
她绕过钟离寂而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眼中有些焦急,“不会的,就算我认错天下人也不会认错你。你就是云迦安,不要再骗我了。小美人,你还不肯原谅我骗你吗?我是有苦衷的...”
“够了,胡闹些什么?”云迦安甩开他的手,“魔骨,送客。”她一闪身就消失在原地。
魔骨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钟离寂嗤笑一声,他要来,谁赶得走?他和魔骨大打出手,两人不达不目的不罢休。
云迦安在屋中抱着花狐狸,将脑袋埋在它的颈项中,眼泪顺着毛发流下。他这个疯子!为何还要来纠缠让她狠不下心来。
屋外打的热火朝天,乒呤乓啷树木摧折之声不减。魔骨功夫不敌钟离寂,很快就被打伤。魔骨一声口哨,卑族武士齐齐横刀出现,将钟离寂拦在云雀宫门前,开始打斗。
云雀宫的大宫女还是夏柠,她害怕的劝着云迦安,“独孤公主,奴婢去禀告皇上,让靖国公离开吧,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钟离寂双拳难敌四手,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的握着笛子,眼中还是狂傲不羁,他大笑几声,“我要见的人,谁都拦不住。”
武士们刚要再次举刀,云迦安喝止住手。她推开门,再次带着面纱。宫灯在屋檐上挂着,左右摇晃,人影被拉的斜长。
“你去禀报皇上,你们南国就是这般待客?难道是欺我卑族地小无人不成?若是如此,本宫即刻带着硫火球回去。”
夏柠赶紧小跑而去。她明白云迦安的心思,她是怕靖国公支撑不住,让她去传太医。
她是皇帝栽培的心腹,从云迦安入宫起,韩公公就暗示她卑族公主就是云迦安,她机灵的很,知道怎么做。
果然,武士退下后,钟离寂颓然倒地。云迦安终究还是忍不住身形一动,接住他。刚将他扶进屋内,他忽然睁开眼,嬉皮笑脸,“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说着不安分的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云迦安一怒,竟然是骗她的!随手就将他给扔出门外,挥手关上门。
“魔骨,把他给我扔出云雀宫。”
魔骨无奈,不用扔了,钟离寂真的昏迷了,太医赶来将他抬走。宫女洒扫干净地面的血迹。
云迦安连夜写了封拜帖,命人投给神宫。她和小花都想见他!
因庆王极力推荐丞相之子云宫榷担任新的征西大将军,前往天苍帮助平安将军击退敌军。而朝中除了右派也几乎都赞成,皇帝遂下了道圣旨,封云宫榷为征西将军,即刻带领硫火球前去接管天苍的军队,辅助平安。
按照礼制,外族使者来朝,应住京州行宫。天一亮,云迦安就带着卑族武士,拜别皇帝,出宫移驾昌宁街三府巷处的行宫。行宫周围重兵把守,百姓不得随意靠近。
一切安排妥当后,云迦安便前往神宫拜访。
魔骨驾着马车,过了半个时辰达到护卫殿。云迦安入殿休息,顺便想见见大哥。但殿中只有普通护卫,为首的云宫榷已经领了圣旨,率领军队赶往天苍,他刚离开半个时辰左右。
真是不巧,无缘见面了。
她记得采灵也在此处,便询问护卫,但她还是来晚一步,采灵也骑马随他而去。云迦安欣慰的笑了,大哥可算是找了个真情实意的女子,夫唱妇随。可颜洛推荐大哥去战场,恐怕凶多吉少。
等了片刻,殿外有了响动,魔骨来报:“公主,神卫来了。”
云迦安让魔骨在此处等候,殿外四名神卫架着一顶轿子等着她。
她抖了抖披风,手边鼓出一块儿,她拍拍那块儿让它安分些,坐上了轿子。
神卫踏着树叶,稳稳的几个纵越,便来到神宫。她下了轿子,在神卫的的带领下来到天极殿。殿中飘出淡淡的蘭蘇香,是阿盏!
寤面打开门,见到云迦安时一愣,纵使带着面纱,她也认得这扫把星,眸中恨意一闪而过。
“你终于回来了!”颜盏背对着她缓缓转过身,手中握着她当日送的蘭蘇香。
那日颜盏将蘭蘇香丢入寒冰湖中,但心中对她的牵挂愧疚陡增,一番挣扎后便又潜入湖中,将它捞了出来。
二人不曾陌生,只是许久不见!
云迦安静静的凝视着他,揭开面纱,恬淡一笑。霎时花开媚脸,星转双眸。
他还是那般冷静淡然,给人心神安定的感觉。
他迈开修长的双腿,朝她走来。经历了这些,两人都已明白其中情愫。云迦安展开双臂抱住他,将头枕在在他的肩上。怀里的花狐狸不安分的乱动,唧唧叫着,也趴上颜盏肩头,伸出舌头,不停的舔着他的脸,来表达久别重逢的欢欣。
颜盏揪着花狐狸的毛,将它提到眼前,道:“小畜生,竟不知回来寻我?养的这样肥,吃的忘了主子了?”
花狐狸搭耸着脑袋,不敢正眼瞧他。
寤面在门外看得这一切,心中似有火山燃烧,恨不能将云迦安给剁了喂狗。她死死握着剑,瞟了眼她腰间陈旧的香囊,阴森一笑,那上面有她特地准备的淡香。你活不了多久了,她的公子是谁都抢不走的!
“阿盏,颜洛推荐大哥去天苍打仗,他是想借此消磨云集天的势力。可我总觉得大哥有危险,该怎么办?”云迦安将最近的战况都告诉他。
颜盏将在他身上乱跳的花狐狸给揪下来,从书架上拿出地图研究着,又凝神思索许久,云迦安也不打扰他。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朔郡,“可以将他们逼近群山,火攻,可宋国援军将至,此路不通。不过,你大哥带着硫火球去,胜算几率非常大,但是就怕后方有人作梗。”
云迦安明白他的意思。阿盏只负责祭祀占卜,授予新皇登基实名,并无兵权,说白了就是个花架子。他说这么多,已经越了职权。
一弯似弓弦月挂在天边,月色清冷。几颗明莱的星星点缀在夜空。颜盏的温润似乎令这月光星辉都柔和了几分。
两人在屋顶上,背靠背天南地北的胡侃,你一坛我一坛的喝着酒。几坛子下去,云迦安酒力不胜开始醉意微醺。
她盯着颜盏的无瞳眸子,傻呵呵的笑,“我以为你掉下山崖死了,哭了好久,小花那个笨蛋,就快跳下去给你殉葬了。”花狐狸躺在二人身边,把头埋在酒坛子里,随意的晃着大尾巴。云迦安累了就把头靠在他的背上,温热传来,她安心的睡着,口中喃喃,“还好你没死...”
颜盏唇边笑意暖暖,“幸亏回魂珠是假的,幸亏我没害死你...”
她早已醉梦,听不清他说什么。
他将她揽入怀中,抬头看着夜空。沉寂多年的心又再次燃起希望,他保不了琴韵,不希望悲剧重演。过去的不能重来,人死也不该复生。
“迦安...既然佛不佑你,那我来!”
颜盏吩咐神卫将她送下神宫,她毕竟是卑族公主,夜宿神宫多有不妥。
他来到天台,望着远方的寒冰湖,释然一笑。唤来白凤,跃上它而去。
他走到湖边,掌心悬着蓍草,用来照明。他一掌击向湖边的尸阴萝,尸阴萝从沉睡中醒来,慢慢朝冰冷的湖水中伸出暗绿的藤蔓,不一会儿,湖面开始波动,湖水向两旁涌去,一口冰棺在藤蔓的缠绕下渐渐浮出水面。冰棺中躺着与离幻截去的棺材里的女子一模一样。他扶着棺材,凝视着女子,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朵盛放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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