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by颜盏君
颜盏君  发于:202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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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太守,钱币不合格的事儿你觉得本宫该怎么处理?”
熊达内心暗喜,太子开始乱方寸了。
熊达跪地道:“臣定竭力查清,这银子也不是没法子解决,只要太子您一句话。”
太子询问的瞧着他。
“皇上发银三十万两建造堤坝,如今堤坝已差不多,这洪水去了是不会再发的。”
太子垂首思索,若是按照熊达的意思挪用建造堤坝的银子,那万一父皇知道了,他必定受罚。
楼下众人哄闹,他也瞧去,只见七袖禁不住众人要求,缓缓摘下面纱,太子见其真容,喃喃道:“花鬟如绿云,黛眉浅低颦。果真不输翠影楼中上等花女。”
这一露真容,客人们又开始加价,胖客人出手阔绰,一句六百两让众人安静下来。
太子忽然道:“熊太守,本宫觉得堤坝既已建成,无需多费心,这事儿你看着办。”他指着七袖道:“一千两,买了她。”
熊太守让下人去办此事,闲话几句后,便借口酒醉回府,让太子与七袖独处。熊达将侍卫在门外守护太子,自己悄悄去了二楼一间雅房。
“熊大人,事儿成了?”
这问话的人正是方才故意与太子叫价的胖客人--房斯!
熊达坐下,咧开一口稀牙道:“我按照房老弟说的一步步引诱太子,他轻易就答应了!”熊达与房斯暗中合作,故意互相叫价,逼太子出手。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太子御用的玺印,只要用这个就能调动灾银。
房斯脸上渗出些油,身边的姑娘替他一点一点擦去,他心情大好,赏了美姬一个玉镯子。小眼堆成一条缝,道:“只要用灾银来弥补钱币的问题,那钱币的事儿太子就不会追究了。房某改日一定宴谢熊大人。”
饮了几杯酒,熊达随后赶回太守府。
春风吹碧,春云映绿。那枝头的茶花开的正盛,偶尔几片粉嫩花瓣掉落在蒙蒙绒绒的青草上,沾着些露水,剔透晶莹。
七袖赎身后,太子将她置于别院中,这别院是熊达送他的。
清晨,太子与七袖用过早膳,正在亭廊处观赏云锦杜鹃,忽然门役来报王主簿求见。七袖识趣回避,便领着丫鬟在一旁不远处剪些朱槿用来插花。
王主簿来了,行礼后,太子问:“你有何事要大清早的求见?”他正和美姬赏花,被打扰心中不快。
王主簿跪在地上,一双细眼瞟了瞟太子,低声道:“卑职对您一片赤忱衷心,南江在您的管治下定会繁荣昌盛,可竟然有人敢在您的眼皮子地下欺三瞒四、弄虚作假,卑职替南江百姓不平,故来求您主持公道。”
太子让他起来说话,道:“你这是何意?”
“上回卑职向您禀报铜钱不合格的事儿,卑职派人暗中查访,得知由京州发来的铜钱被熊太守和房斯贪污,房斯又私自建造地下钱坊铸假钱,百姓手中的铜钱一折就断。”
“房斯?那是什么人?”
“他是此处的大商人,与熊太守狼狈为奸,压榨民脂民膏。”
“那地下钱坊在何处?”
“这...卑职尚未查清。”
太子见其嗫嚅,怒而拍桌,“废物!不清不楚的事儿你要本宫怎么处理?难不成将房斯家掘地三尺不成?”
王主簿下跪道:“卑职不敢,但近日卑职还发现建造堤坝的材料都变得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万一出什么事,如何向百姓交代?”
太子一听堤坝的事情泄露,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卑职是听建造堤坝的督工所说。”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卑职听闻后立即赶来禀报太子,还未走漏风声。”
太子松了口气,道:“堤坝的事不可宣扬,你暗中监视熊达和房斯,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即来禀报本宫,不得隐瞒。务必要查到那钱坊在哪里,若你做的好,这太守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王主簿叩首谢恩,“卑职遵命。”
王主簿离去后,太子一人坐在亭中思索,难怪熊达几番掩护铜钱造假的事,原来他就是幕后黑手,贪污朝廷铜钱竟然还敢骗他说没钱,当真是贪得无厌。那房斯不过是个商人,能兴什么浪不成。得让王主簿将钱坊查出来,抄房斯的家,将其家财收为己有。
七袖一直在不远处,耳力极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见他们谈完事,便走了过来。
“殿下,您在烦些什么?”
“没事,七袖来,陪本宫下盘棋。”
七袖下完棋回到房中休息,她将下人支开,朝着天空吹了声,一只白鸽落在她手中,她将字条塞在鸽子腿上,放飞出去。
钟离寂正在国公府里查看香剩阁与翠影楼的冬季账目,一只白鸽飞来,他伸出手,鸽子停在手上,他取下纸条展开看看,抿唇一笑。
南江的雨季要到六七月份才来,可今年一反常态,四五月就开始天气阴沉,霪雨霏霏。
“不好了,不好了。熊大人,出事了。”督工披着蓑衣,跌跌撞撞的冲进太守府。
太守正在数着贪污来的建造银,听得门外响动,急忙把银子给塞进密室。他理理官府,负手立于门前,“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督工喘着气,雨水滴落在他脸上。
“大人,堤坝又垮塌了,上游水库的水冲下来了,沿河百姓有三户被冲垮,五户遭到破坏,您快去看看。”
熊达心肝儿一颤,立马精神了,披上蓑衣带着兵去抢修堤坝,并吩咐仆人去通知太子。

‘嘭~’
花几上的一盆紫茉莉被摔在地上,灰黑的根须翘土而出,细土因返潮而化开在地板上,脏污了一片。
“完了完了,这下真出事了,该死的熊达,本宫要把他给砍了。”太子焦躁的踱来踱去。
七袖猜想堤坝被冲垮定是因建造银被贪,可具体多少就不得而知。
“殿下,您别急,堤坝的事儿还是等熊太守回来再做详讨。”
太子握住七袖的手,神色慌张,“若是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该怎么办?”
七袖也握紧他渗着冷汗的手,“一切等熊太守回来再说。”她顿了顿,试探性的问:“殿下,堤坝怎会跨?难道...熊太守做了什么手脚?那些建造银...”
“不该问的别问!”太子厉声打断她。
“殿下恕罪,七袖知错。”他在遮掩些什么?
时至夜半,连雨未歇。别院内灯火通明,太子都没睡,谁人敢打盹?
仆人急促的扣着门钹,门役领着浑身湿透的熊大人和仆人进了门,大步穿过穿堂,来到正堂。
熊达行礼道:“下官参见太子殿下,堤坝已经暂时堵住,正在向衡水引流,但这几日连绵阴雨,恐怕...”
“恐怕什么?”太子坐在椅子上,声音透着要杀人的冷意,竟令屋檐滴挂着的阴雨都颤了几下。
“恐怕撑不过三日,急需银钱购买石材来加固。下官已将沿河的百姓迁入城中,安置在城隍庙里。”
“好,本宫给你五日时间,建造银以及堤坝都要做好,若是有半点不妥,你就等着回家养猪种田吧。”
熊达点头,颤巍巍的瞧了眼他身边的七袖。
七袖福了福身子,道:“殿下,七袖给您去准备些宵夜,先退下了。”
太子嗯了声,待她出去,让熊达开口。
“禀太子,若要凑齐挪用的十万银钱,就不得不重新铸造假钱,用真钱去换取银钱来解决燃眉之急。”
太子沉默一会,道:“此事交与你办理吧。”
“是。”
熊达从袖中拿出一份已经拟好的借据递给太子,道:“我南江首富房斯家财万贯,若是让他来出这批建造银,那挪用建造银事儿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太子看完借据心中一团乱,这虽然写的借据,可他明白官家借的钱基本就是孝敬银,没有个还的道理。他将借据留下便让熊达回府了。
他躺在床上难以合眼,七袖枕着他的臂膀,感受他的焦乱的呼吸,也无睡意。
“殿下,您在为洪灾的事儿烦心吗?您不如说出来,七袖帮您出出主意?”
太子拍着她的背,并未言语。
“殿下还是信不过七袖,是妾身多嘴了。”七袖将身子向里挪了挪,与他疏离些。
太子将她拉进身边,帮她盖好被子,轻声道:“你呀~还耍小性子,本宫不曾信不过你。天冷,小心染了风寒。”
太子随后将前前后后的事儿都告诉了她,但省略了与他相关的部分。
“殿下可是在想,既然房斯与太守共同铸造假钱通同一气,又为何要让您去向房斯借钱?”七袖道。
“嗯,爱姬有何见解?”
“依妾身看,熊太守贪财好礼,若是强行逼房斯交银,恐怕会断了他日后的财路。那只好借您的手,这样一来,他既不会伤了兄弟情谊,又可以不用自己出钱,贪污所得都归私囊,一箭双雕。”
“那七袖你觉得本宫该怎么做?”
七袖略一沉吟,“让熊太守去借钱修堤,由您亲自去给建造堤坝的劳工分发灾粮,这样您不用与房斯交恶,且可安抚再次受灾的民心,打消外界的流言。”
自从再次出事,南江到处流传太子克扣银钱导致堤坝垮塌。若是太子亲自分发灾粮显示皇恩浩荡,并修好堤坝,那流言不攻自破。
堤坝抢修依然在继续,熊太守忙的焦头烂额,一面要安抚灾民情绪,一面还得管理堤坝。他忙了一日赶往房家。
房斯命人好酒好菜的招待熊达。
“房老弟,不瞒你说,那挪用银钱的事现在已经瞒不住了,得想法子补上。”
房斯擦了擦衣袖上的水,听他的意思就明白他是来要钱的,但佯装不懂道:“那熊大人说该怎么办?我也很想帮您解决燃眉之急,可偏偏前天我将钱都运到京州商铺,准备去哪儿做生意。哎,您要是早几天来,我一定把钱给你奉上。”
熊达吊角眼一瞪,这可怎么办?他将那张借据拿出来,放在房斯面前,一脸惋惜,“太子命我来向老弟借八万两银子,等拿了一半的钱再把玺印给你盖上,可...老弟如今调不开钱,如何是好?为兄要回去养猪种田了哟。”说着他还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睛。
房斯给他倒了杯酒,一拍他那圆滚滚的弥勒肚,道:“瞧您说的,小弟能看着你丢官不成。我房斯家就在这儿,这借据不按手印了。咱的钱坊是不能再铸钱了,如今城中百姓都已经发现铜钱问题,万一有人上报朝廷,太子也保不了咱们。我这儿还有五万两,老哥先拿去修堤,至于剩下的,小弟有一办法,只看不知老哥你答不答应了?”
“哦?什么办法?”
房斯道:“唯一的法子,那就是灾粮!老哥要是信的过我,交给我五万石,我帮您卖个三倍的价回来。”
“什么?”熊达夹着鸡肉的筷子一抖,鸡肉掉进了汤里。“不行,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太冒险了。灾粮不够,百姓可是要造反的,倒时不是丢官的问题而是掉脑袋了。”
“哎呦,小弟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但如今要是修不好堤坝,那太子可是要拿你我二人开刀的。现在百姓家中尚有粟稷能拖个十天八天,这些天足够我变卖粮食了。到时候先将堤坝修好,我的钱款也可以从京州收回来,再买些粮食发给灾民补上,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嘛。”
房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熊达。
熊达放下筷子,道:“这调动灾粮的玺印在太子手里,我无权接触啊。”
“这好办,您告诉太子咱的法子,太子为了不声张,说不定会答应,毕竟他有把柄在咱手上。”

第六十七章 城西杀太子
这把柄就是二人给太子下的圈套,为了贪污建造银,故意让太子盖印赎买七袖。
熊达翌日赶往别院,将他的法子和太子说了。太子先是惊诧随后怒骂他一顿,但堤坝的事刻不容缓,他犹豫再三还是同意盖印。但只允许私卖三万石粮食,必须五日内办妥,否则将熊达革职。
七袖在屏风后听得他们谈话,她知道熊达为人视财如命,这动灾粮的法子想必也是他们用来贪污的幌子,太子一旦盖了印,可就完了。但为了完成任务,七袖并未出面阻止。
入夜时分,一黑影从月色下如流星般蹿过,轻轻几跳,便悄无声息的躲过重兵把守的府库,来到放置灾粮的仓库屋顶。黑影将屋顶的瓦片揭开,跳了下去......
百姓稍有骚乱不满,熊太守向他们保证会尽快修补好堤坝,且材料也在陆续运来,让受灾百姓暂时在城隍庙中住着。
太子为了显示天威,亲自分发灾粮。今日雨停了,可依旧阴冷潮湿,灰暗暗的天空没有半点阳光。
三个大木桌排列在太守府前,桌子上摆着七八个大/麻袋,开了口的麻袋露出发黄的粟米。
太子站在门前,青黑的胡子轻颤了几下,他看着排成长龙的百姓,道:“水涝之灾加上连日阴雨,冲毁堤坝,淹毁屋舍良田,但本宫已经下令严格监督建造,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做出贪赃枉法,弃黎民生灵于不顾的事情。你们都是我南国子民,作为太子,本宫一定会为你们重建家园,补给耕牛良田。”
百姓叩首谢恩。
太子让兵卫开始分发粮食,他将此事交给太守府的人,便坐着马车赶往堤坝处,七袖也陪在他身旁。
马车行至城西三里处,忽然树干晃动,林鸟惊起。七袖感到周围有杀气,心中疑惑,阁主难道派人来了?她怎么没收到通知?
‘嗖嗖嗖--’几只利箭从树林中穿出,车夫被一箭射死,马受了惊吓,开始撒蹄子狂奔。
“有刺客,保护太子!”护兵抽出刀想保护马车,可马车已经向前跑去。
那群黑衣人也追着马车而去。
“糟了!七袖快抓紧本宫。”车内剧烈颠簸,太子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七袖心中一番鄙夷,堂堂七尺男儿却害怕的要她来保护,真是懦弱无用。但太子下一句让她愕然。
“那些人是冲着本宫来的,你拿着这个尽量勒住缰绳,本宫去引开他们。”太子将一把匕首扔向她。
但马车太颠,太子不稳,歪倒身子就要滚下马车。电光火石间,七袖将匕首插入腰间,一把将太子给拉住,重新拉回车内。
她问:“殿下为何要帮妾身引开那些人?妾身不过是您的小妾之一,该是妾身帮您引开他们才是。”
太子与她四手紧握,三十几许的脸上荡漾着宠溺,“你解开了本宫多年的心结,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本宫不准你死!记住了!”
太子说完,松开她的手,滚出了马车,还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加速它的奔跑。那些黑衣人追来,将他团团围住。
七袖从车窗中回首望着他微颤的背影,两人越来越远。心中如有鼓动,她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妓子,他竟然要保护她?
那匕首是太子唯一防身的东西,是她母妃送他的,他现在只能赤手空拳与黑衣人博斗。好歹是皇室子弟,自幼文武兼修,但他武功太弱。很快他腿上已经被砍了一刀。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太子道。
“少废话,杀。”
太子开始向一旁的树林里跑,大腿一路滴着血,但黑衣人很快将他逼到一棵大树下,举刀砍向他,他有些认命的闭上双眼,等待最后的了结。
‘呃啊--’
黑衣人应声倒下,眉间一个血洞,留下小小的绣花针针眼。其他黑衣人警惕的瞧着周围,从后飞来许多石块,但没有章法,被黑衣人轻易躲开,也是这一空隙,七袖一把扯住太子,拼命向大道上跑。
“七袖?你怎么回来了?”太子惊问。
“颜郎,你不准妾身死,妾身亦不许你死,要死七袖陪你。”
身后一把刀朝着太子背心飞来,七袖察觉,毫不犹豫地将太子向一旁用力推开,自己却身子向前一倾,还好她躲闪及时,那刀擦过她的肩膀,割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淌湿了她的左边衣裳。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跌倒,黑衣人提着刀即将来到她身前...
“七袖!”太子焦急地喊了她一声。
“快,保护太子殿下,抓住刺客。”
黑衣人见衙差和护兵赶到,迅速向树林中撤离。
护兵将受伤的太子和七袖极速送回城中医馆。
“抓到人了吗?”太子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他坐在太守的位置上,询问堂下的郡尉。
“启禀太子,那伙人武艺高强,卑职无能,让他们跑了,但已将那刺客尸体带回,正由仵作验查。”郡尉道。
这时仵作走了进来,下跪道:“启禀太子,卑职从尸体眉心中取出一根绣花针,一击毙命,此人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查不出任何信息。”
“把东西拿上来,你们退下吧。”
太子伸出食指与拇指,捏着绣花针的针头,左看右看也想不出他认识的人中有会绣花针的,是谁救了他?这针是女子用的东西,难道...
他将一旁的亲信叫来身边,吩咐道:“去查清楚七袖的身份。”
“是,殿下,若她有异动,是否...”亲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本宫自有分寸,你做好本职就好。”
太子回了别院,已经是落日时分,仆人撑着油纸伞将太子背进屋子里。七袖的伤上了药,她除了脸色发白,没什么病色。她端着冒着热气的酒菜放在桌上,柔声道:“颜郎,快用饭吧。”
“受了伤就不要弄这些了,交给下人去做。”太子坐下,开始用饭。
七袖笑了笑,“这伤没什么,妾身怎忍心看着颜郎饿着。”她随后又问:“那伙贼人胆大包天,竟敢青天白日的刺杀您,不知可有捉住那些贼子?”
太子吃完,漱漱口道:“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他们又怎会知晓本宫今日要去慰问劳工?”
七袖手一抖,‘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七袖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卖殿下您,那些人七袖真不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若真是她出卖了自己,那她又为何要回来救他?难道是为了演一出苦肉计,让自己更加信任她?可直接杀了自己不是更加省事?若不是她,又是谁泄露他今日的行程?这院子里有细作不成?
他默然良久,想起七袖不顾危险回来救他,替他挡刀,隔阂渐渐消失,随即展开笑颜,扶起她,道:“本宫若是怀疑你,在车上就不会让你先走。只是想不通是谁出卖了本宫。”
七袖松了口气,身上冷汗涔涔。随后问:“颜郎白日说妾身解开您多年的心结,是什么?”
太子道:“我的母妃是婕妤,乃妃嫔之首,她爱父皇爱的深入骨髓。那时我尚年幼,不明白母妃为何总是望着宫门等父皇来。她常常对我念叨父皇年轻时与她如何恩爱,其实那不过是父皇雨露均施的手段,可母妃却天真的以为父皇爱她。有一日,父皇与母妃去奇禽殿中观赏白虎,结果畜生发狂,母妃为了保护父皇被白虎给咬死了。父皇为了追诰母妃,于是封我为太子。”
他看着七袖,继续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母妃可以逃生却非要将父皇推开,宁可自己被咬死也要救父皇。直到你我二人遇刺,危难时刻,我终于明白母妃的心情。那时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一想到你会如母妃般死在我面前,便惊心痛不已。还好,你没事。”
七袖眸中泪光层层,深情道:“七袖何德何能,得殿下垂帘珍爱。”
太子将腰间的玉严卯取下,亲手挂在七袖的腰上,道:“等此事平息,本宫带你回宫,给你正式的名分。”
七袖看着他腰间的玉刚卯,和自己的玉严卯正好一对,算是定情信物,双颊不由得腾起两朵红云。又听得他要给自己名分,心中暖意流动,一下扑入太子怀中,嘤嘤哭泣。
颜郎啊颜郎,你若知晓自己是细作,可会后悔送这定情之物?
房斯在家中,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仆人刚回来告诉他太子遇刺的事情。听到他没事,房斯骂了句“废物!”,一点一点将手中的玉珠捏碎,一堆齑粉从他肥厚的掌中漏出,被风吹散在紫藤旁。
他前日从熊达口中探知,太子加强了粮库的警戒,估摸着是要发粮了。而熊达又被太子打发来向自己借钱,那发粮一定是太子亲自上阵,这是安抚民心的好时机。房斯推测,发粮一定是在太守府前和建堤处,所以他派刺客在两处埋伏,果然在城西处截住了他们,可却刺杀失败了,他能不气才怪。
房斯对身后的仆人道:“去通知主子,刺杀嫁祸失败,行第二种法子。”
仆人领命离去。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清晨,乳白色的雾还未完全消散,百姓簇做一团,背着一个个的布包,对着太守府嚷嚷:“请太子为民做主,惩杀贪官。”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熊太守急忙出来,训斥众人:“尔等刁民要造反不成?来人,将带头闹事的给我捉进大牢!”
“打死熊贼!严惩贪官!还我们公道!”
百姓将布包砸向动手的衙差和熊太守,从中散落出来的粟米中掺杂了许许多多的砂砾和杂草,几乎要将粟米覆盖。熊达一看这粮食掺假的事儿引起民愤,心中暗叫糟糕!
熊太守在衙差的保护下退回太守府,边躲边骂:“穷山恶水出刁民,尽是些刁民!”
七袖站在太守府斜对面的屋角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得意的掀起嘴角。
此事已经传到太子耳中,他急忙赶来安抚百姓躁动的情绪。
熊达回到家中,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出事。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他将心腹管家老三叫来,吩咐道:“老三,你也是我熊家的亲眷,我如今只能靠你了。”
老三下跪表示忠心,“家主尽管吩咐。”
“这是密室的钥匙,里面有重要的东西。我若是出事了,你就将里头的东西拿去,送到京州谏议大夫王文广那里,他中正不阿,说不定真能保我一命。”熊达将钥匙交给老三。
他的预感不差,太子派人来捉拿他了。
熊太守身着囚衣,散乱着黑白间杂的头发,哆哆嗦嗦的跪在堂下。
太子一拍醒木,怒瞪熊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贪污灾粮五万石,以沙石掺假?说,剩下的粮食去哪儿了?”
他明明只让熊达私动三万石的粮食,可从仓库和百姓拿到的粮食来看,他至少拿了五万石,他竟敢阳奉阴违!
“太子明察,下官不敢私动灾粮啊,那一定是有人陷害下官。”
他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太子同意他贩卖灾粮,如今却又问他哪来的胆卖。难不成当着百姓的面,指着太子的鼻子,将他供出来,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况且他真的只动了三万石。
“殿下,房斯房老板,他可以帮下官作证,下官是清白的。”
太子又将房斯押来,房斯挺着弥勒肚进来,行礼道:“草民房斯见过太子殿下。不知草民犯了何事?”
“本宫问你,你与熊达是何关系?”
“草民一介白衣,自知地位卑微,哪里敢与熊太守攀亲结附。”
熊达听他推脱,急红了眼,想要反驳。房斯偏头对着他挤眉弄眼,唇语四字“自有良策”。熊达看懂后,将信将疑的闭嘴。
房斯继续道:“但草民素来受熊太守恩施,他是个勤业为民的好官,断不会做出贪赃枉法的事来。”
“是啊,太子明察。”熊达附和。
“暂时将熊达收监。”他指着房斯,“你留下。”
房斯暗暗睨了眼熊达,憨厚的笑容上偏生出几许奸诈来。
随后郡尉拿着房斯的供词给熊达看,让他签字画押。熊达见房斯不但没有救他反而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到他身上,气的当场呕血。他是替太子和房斯背了黑锅!
翌日,太子贴出檄文告示百姓,因熊达贪赃枉法,利用职权之便,暗中贩卖灾粮五万石,天人共愤,故而革去太守官职,此事已上报朝廷,如何裁夺待中央命令下达。
房斯是南江富商,太子婉言向他借粮来缓解燃眉之急。房斯如实相告,他所有的资财都在京州,要再过三四日才能回来,让太子再等几日,那变卖灾粮所得的钱款,他顺水推舟栽赃给熊达。太子为得钱款,在狱中对熊达严刑拷打,逼他说出钱在哪里,可熊达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他手里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老三遵从熊达的吩咐,从熊达被捕那刻起,就从密室中取出一个柏木盒子,那里头都是些契约,账目。不少是他贪污受贿的证据,自然包括太子盖印赎买七袖,挪用建造银,准许卖灾粮的东西。他拿着盒子就悄悄快马加鞭赶往京州。
太子在别院中召见了王主簿,问他地下钱坊的事查的怎样了。王主簿在熊达家埋伏数日,终于从他的亲信口中探听到钱坊的位置,就在城西枫幽林里面。太子命他即可带人去封查,结果那里头人去楼空,什么证据也没有。
老三本是砍柴的樵夫,得了熊达的眷顾,让一家老小过上安稳日子,他对熊达也是衷心耿耿。从南江赶到京州最快也要半个月,他路上累死了三匹马,每日每夜的赶路,硬是五天就到了京州。
天蒙蒙亮,他灰头土脸的背着包袱进了一家酒馆,点了些吃食。他邻桌两位络腮胡大汉正在吃肉,其中一人用胳膊肘杵了杵另一人,示意他看老三。那人悄悄从怀中取出画像和老三对比了一下,朝着络腮胡点点头。
老三付完饭食钱,走了出去,朝着谏议大夫家而去。俩络腮胡立刻跟了出去。老三在一小巷口拐了进去,络腮胡一左一右从房屋两边绕道拦截。老三抓紧包袱快步跑向巷尾,络腮胡出现挡住他的前后退路,两边都是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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