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大神官看了看钟离寂的脸色,“倒是在古书上见过一起死回生的法子!”
“是什么?”
“双珠收魂!定魂珠与回魂珠,乃神物,世人皆争而夺之,难寻。”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可皇宫是他们的禁足之地,那里就有一颗。就看云迦安在钟离寂心中的分量有多少了。
他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无赖眼眸发亮,不顾尊卑,用力抓着大神官的肩膀,“起死回生!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他从袖中拿出那褪了色的香囊,纱罩后的无瞳双目微微一紧,不可置信。将香囊递给他,道:“皇帝老头说过,这是起死回生的东西,一定是这个,你快拿回去试试。”
大神官打开它,将流转着血丝的透明种子拿在灯光下,迎光仔细瞧着,忽而转头问道:“你怎会有回魂珠?此乃卑族之物。”
“皇帝老儿给的!你管它是哪儿来的,快去救小美人。”钟离寂不耐烦的催着,在他眼中人命比珍宝重要。
他摇摇头,收起回魂珠,“还缺一颗定魂珠,两者合用才能救她。”
钟离寂歪头想了想,拍着他的肩膀,使他摇晃了几下。“小美人那儿也有和这一样的香囊,一定就是那什么定魂珠。”
颜盏点点头,拱手作揖,“本尊替她谢谢靖国公,不管她最后怎样,都会告知你。”
“真啰嗦,快去救她。”无赖催着他下楼。
大神官和窹面趁着马车赶回神宫,窹面坐在一旁,不解道:“公子,你不是说回魂珠在皇上那里吗?”
“我本想让他去皇帝那儿求来。如此看来,怕是皇帝年事已高,保管不了,就托给看似无权无势却实力雄厚的钟离寂。他比颜洛合适。”
窹面抱臂,嗤之以鼻,“那个色鬼小子,就是咸鱼翻身。看那妓子时,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风流好色,能有什么实力。公子,莫不是高估他了。”
颜盏摇摇头,耐心解释,“那采灵武功可在你之上,言行之间,对钟离寂颇有敬意。且那五楼的幽兰房惟至尊者方可入,连例外的太子也被拒于门外。那里头的陈设堪比皇宫。他若真如表面那么昏聩不堪,是进不了那儿的。”
他深藏不露,怕是颜洛的一大劲敌。既然有迦安牵绊,他就不会和自己为敌!
窹面欣然点头,还真小看他了。
二人回到神宫天极殿,大神官的寝房。他嘱咐窹面将迦安所携香囊里的定魂珠取来,准备返魂香、回魂珠,将香案,糯米这些东西都备好。便前往圣林去寻些血竭,以备不时之需。他带上小花乘坐白凤飞往圣林。
窹面手脚麻利,一切准备就绪。她盯着泡在药桶里晕迷的云迦安,她面容痛苦的皱着,毫无血色,口中哀吟不断。视线移到左臂,暗红的烧伤丑陋可怖。
公子为何要救她?除了琴韵姑娘,他再也没为谁这么上过心,哪怕是自己!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朝她的脖子掐去,只要她死了,就没人和她争公子了!手指刚触碰到肌肤,天台上一声鸟鸣将她惊醒,慌张收回手。大神官进来了。
她满身鞭痕,伤口化脓,沾不得衣物。那日替她脱下囚衣,也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窹面挑了件轻薄的蓝色纱衣给她披上,刚要去抱她。大神官拦住她,此时窹面方看清他,他的衣衫被撕烂了一大片,斜跨几片布料在肩上,纱罩不翼而飞,背上流着鲜血。
“公子,你怎么受伤了?”他在圣林中来返,从未受过伤,窹面不由得担忧。
“无妨,林中畜生发了狂,受些轻伤。”大神官有通天之能,神力不可挡,能伤他的必定不简单,窹面恨恨的瞪了眼躺着的云迦安,真是个祸害。
他又吩咐道:“去祭房取桃木粉四两,朱砂一两,道香一两,用酒煮成糊端来。”他受了伤,染上血腥气,需这些辟邪。若是待会儿行‘双珠收魂’之法,肮脏聚阴之物趁虚而入,两人都有丧命之险。
“是!”窹面赶去祭房,唤来神卫把守四周。
颜盏气息有些紊乱,似是格外激动,无瞳的眸子微微闪烁。等了这么多年,时候到了!
将她抱至软榻上。返身去沐浴,窹面端着糊粉走来,颜盏将衣衫腿至腰间,露出白皙玉背,背上横亘一条爪印。窹面看的面红耳赤,害羞低头,帮他轻轻涂上膏药,盖住伤口。事后焚上返魂香,博山炉中升起袅娜青烟,聚而不散!回魂珠置印堂穴,阻七窍闭塞,防魂散;定魂珠置巨阙穴,聚集心经气血,防心气虚损。再以金针施在十二经络!
颜盏以指凝气,割破云迦安的手指,鲜血滴落在玉婉中,待至一半。以蓝边蓍草引血注入回魂珠和定魂珠中,两颗透着一红一黑血丝的种子,瞬间仿佛活了,饥渴的汲取血液,一丝一丝渗透到云迦安体内。他以手结印,引着返魂香,笼罩在云迦安身上,青色返魂香逐渐呈现出凤凰的形态,正欲匍匐而下,与她的躯体重叠,忽然回魂珠爆裂,种子里的血液炸了她一脸,返魂香也灭了。本来脸色好转的云迦安,倏的咳出一口鲜血,痛苦的绻起身子。
颜盏捂住心口,倒退两步方站稳,“怎么可能?炸了?迦安--”
他上前团坐在云迦安身后,运气于掌,帮她渡气,稳住心脉!窹面听到声响,闯了进来。
“公子,怎么了?”
颜盏因先前受伤,身体有些虚。这‘双珠收魂’若败了,对于施术者,荼毒双倍加身。窹面见他支撑不住,赶紧运气输送给他。片刻,二人收掌。颜盏眼前一黑,倒在窹面怀里,虚弱道:“回魂珠是假的...钟离寂。”
窹面跟他多年,作为心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将他二人安置好,唤神卫前来伺候。为保密起见,立即动身前往靖国公府。
“你说什么?失败了?”钟离寂在密室中接见窹面。
“是!那个回魂珠是假的,云迦安命悬一线,公子也受伤昏迷。若想救云迦安,还需找到真的。信已带到,窹面告辞。”
钟离寂一把拉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神宫不是轻易能上的,还望靖国公遵守规制。”窹面转身离去。
钟离寂轻蔑一笑,“规制算什么东西!我要做的事,连皇帝老头也甭想拦!”
大神官经过五年山洞困苦折磨,身体修复能力极强,饮了血竭,加以秘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衣衫单薄站在天台上,遥望着黑黢黢的圣林,神色落寞。回想起割破云迦安手指那一霎,竟有些犹豫,他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公子,夜深了。快进去吧。”窹面替他披上裘衣,恭敬立于身后。她知道,他在思念琴韵。自从回来,他总要每夜每夜的站在天台上,遥望寒冰湖的位置。
“我费尽心机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时间不多了。”今夜无风,蓝色纱罩静静的帖服在他削瘦的肩上。
第五十五章 夜闯神宫
神宫脚下,护卫殿灯火璀璨,侍卫队来回巡视。黑暗中,一身劲装的无赖‘唰’的飞过,引得侍卫回头查看,却并无异样。等侍卫交接分神的刹那,他足尖点地,踏叶而上,连带几纵,粗喘着气,登上了神宫。神宫巍峨矗立树顶,约莫二十名神卫立于宫前把守宫门,肃穆如雕像。无赖从怀中掏出一粒银子,朝着东边的枝干打去,树叶震动。习武之人,能轻易分辨风吹动与人动的区别。
“警戒!有敌来犯,‘土队’十人前去查看。”一人厉喝,从宫墙内飞出十人前往刚刚的声响处。本以为这能调开守卫,不曾想守卫丝毫不动。无赖十分无奈,他拿出幼时和奴隶村孩子打架的老底,双手同时朝四面八方弹出银子,力道均等,给人以数人同时来犯的错觉,果然,宫前的神卫中计,调离十五人查看,同时吹响神宫号角。宫殿四周燃起红灯,蓝光减弱。
无赖趁机,身形如鬼魅般射向宫前,一掌劈晕墙角的神卫,翻墙而入。瞧着四周将强警戒的神卫来回巡视,心道:听黑僵尸说颜盏在天极殿,那在哪儿呢?环顾四周,顶端有层突出的宫殿,蓝光盈盈,那里的神卫也最多。一定是那儿了!可守卫森严,怎么过去?
恰好一端着药盘的女子走来,周围又没有神卫...无赖武功高于女子,很快就把她五花大绑,脖子上架着刀。
“说,这药是送给谁?送到哪儿的?”他晃着匕首,威胁道。
“大胆贼子,擅闯神宫,必定进‘地狱’永不超生,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女子扭头不卑不亢。
她是铁了心死也不说,无赖眼眸微微一转,阴险一笑,“不说?看来我达不到目的了。那岂能空手而归,你长得虽然一般,但毕竟我是个男人...”说着,他伸手解开她的腰带,女子目露惊恐,刚要开口叫唤,就被点了哑穴。
她焦急的瞪着男子,“你说还是不说?你应该明白,神宫不需要不洁之人,到时你的下场你自己清楚。”他解衣服的手并未停下,露出了嫣红的肚兜,女子见势拼命点头...
无赖一刀将她劈晕,拖进草丛,剥了她的衣裳换上,低眉敛首,还真是一副女子模样。将她的腰牌别在腰间,挤了挤平坦的胸,“笨女人!我看起来是好色的人吗?”他抬起下巴,端着药盘走去。
走近天极殿,腰上别着‘水’字腰牌的神卫长拦下他,看了眼腰牌上的十三。
“今夜不该是‘金队’的十七来送药吗?”
神宫的神卫长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排列,旗下所辖二十神卫按一到二十命名,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他并不知情,捏着嗓子机灵道:“刚刚有敌来犯,‘金队’被临时调走,由我直接送药,不需转交给十七。”
“进去吧。”
他扭捏着步子,缓缓进了天极殿。看到云迦安,他有些失神的走到床边。探探她的脖子,仍有微弱的跳动,松了口气。扶起她靠在自己怀里,将药一勺一勺喂进口中,可她双唇紧闭,药水顺着嘴角流下。
“小美人,你要寻死吗?张口喝药,不管你有多恨我,先得活下来。”
无赖随意扔了面纱,发现她紧闭的双目在眼皮下微微转动。“无...赖,疼。大...哥...”她细如蚊蝇般的哀吟着,双手因疼痛而不停的颤抖。
“放心,我不是钟离寂,是你的无赖,我就在这里。”他将药全部喂进去。
“水卫长大人,我等了许久不见十三送药来,不知她来了么?”一腰牌上写着十七的女子急忙赶来。
“什么?她没送给你?那刚才的...糟了,快进去。”
“慢!”
神卫长刚要破门而入,大神官和窹面出现在门前,大神官淡然道:“今夜无事,没刺客,你们都下去吧。”
神卫长解释道:“刚刚有人冒充十三进了殿中...”
窹面打断他,沉声道:“神官大人的话没听清吗?撤销警戒,恢复如常。”
“是。”虽有疑惑,却不敢多言。
大神官进入殿中,扫了眼床头的空药碗,对着虚空道:“出来吧。”
无赖从床帏后走出,挑眉一笑,“谢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大神官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将枕边盒子里的冰块儿用绢丝裹着,绕着她的十指轻滚着,缓解疼痛。
“本尊也只是听闻皇宫中有回魂珠,便猜想在皇叔那里,这么看来。要么皇叔手里的本身就是假的,要么你手上的是假的。”
无赖见不得他和云迦安那么亲近,几步过去,劈手夺过冰块儿,把颜盏给拉了起来,坐在他的位置上,开始重复滚手的动作。
窹面脸色一沉,“大胆!区区靖国公竟然敢对大神官不敬?未免太嚣张了!”连皇帝都敬大神官三分,他竟然如此无礼!
无赖眼中透着嘲笑,不屑道:“我说黑僵尸!你主子都没开口,你急什么?区区一个神侍敢指责靖国公,你又该当何罪?恩?”
颜盏不露喜怒,声音清冷,“不以规矩,难成方圆。靖国公跅幪不羁,当真不假。我的人难免护短!要她礼遇有加也得看人。”窹面是他的人,自然是看不得她受人欺负,不免揶揄无赖目中无人。
窹面闻言面露喜色,公子是关心她的。
无赖心思都在救云迦安身上,心想难道皇帝老头给的回魂珠是假的?颜盏好似知其心中所想。
“本尊不宜干预朝中之事,救迦安已违规制。若你想救她,探明真的回魂珠在哪儿就得靠你了,就算用血竭也不一定能撑多久。”
无赖起身,擦擦手上的水,帮她掖好被脚。看着颜盏的纱罩,“好,我尽快找到回魂珠,你好好照顾她。”
“窹面,送他下去。”
窹面挑了件斗篷给他披上,引他出去,无赖脚一顿,背对着他,“颜盏!谢了!”
待他们出了殿中,颜盏帮她解开手指上的纱布,一圈一圈带着血。云迦安痛苦的**出声。拿起玉婉,帮她换上新药,再用冰块儿滚着双手关节。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她似乎听见了无赖的声音,映入眼帘的还是那身耀眼的蓝衣。心中不免苦笑,她是疯了吗?怎还记得那个无情无义的细作,一切都是假的罢了。她想抬起手,颜盏把它按了回去。
“别动,刚换的药。”
她转眼看着四周,温暖的宫灯,清淡的熏香,窗外星云满天。再想起暗无天日的‘地狱’,那些满地的尸骨和黏腻恶臭的泥土,悲从中来,哗哗的流下泪来。
“阿盏—我很怕,我怕就那么死在黑暗中,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颜盏帮她拭去泪水,难得一笑,“痴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安心养伤。”
忽然,他气息不稳,右手扶上心口,声音有些颤抖:“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唤来神卫守候云迦安,匆匆离去。
云迦安盯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神宫崖下,一女子悄悄跟随一队神卫数日,机会终于来了。其中腰牌挂着‘火’队十六的女子,受了重伤,上不得神宫,所以耽搁了不少日子。她单独绕道灌木中方便,女子如鬼魅般飘至其身后,将她打晕。吹了声口哨,丛中冒出两名黄衣女子,正是上次在福街巷救赵姨娘她们的人。
二人躬身行礼,“楼主,有何吩咐?”
她正是采灵,换上十六的衣服,道:“将她囚在翠影楼地牢中,别弄死了。这几日,除非天塌了,不然别来找我。”
“是。”
她观察了几日,这队人平日极少交流。她带上面纱,回来坐下。开口对着带头的女子道:“老大,神宫安全重要,你们先回,我留在护卫殿养伤,伤好了,我再回宫。”
老大看了她一眼,心中早有此想法,况且十六胆小怕事,常常拖累她们,便点点头,嘱咐了几句。带着她们赶回护卫殿,将十六交给护卫后,飞身上了神宫。
护卫引着十六面见护卫军统领云宫榷。
十六行礼道:“参见云统领!奴婢是神宫火队的十六,因身受重伤,故在此地修养,待痊愈便回宫。”
云宫榷闲的无事,正在画画,停笔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惊讶,这女子姿容艳丽不输宫中丽人。采灵心中窃喜,亏得钟离还说他是榆木不近女色,不也照样被自己的容貌所吸引。凡夫俗子!
云宫榷检查了她的腰牌后,恢复常色,“既然如此,钟会,你给她挑间干净的屋子,给她准备些药。”
钟会行礼道:“回禀云统领,两旁的耳殿都是男子,只有您的内殿有空房间。”
云宫榷继续埋头画画,道:“那就让她住在内殿吧。”
钟会领着采灵退出房中,偷偷一瞥,见那画上的女子身形有些熟悉,却没有五官!心下好奇,那是何人?
第五十六章 坠落天台
窹面送完靖国公,急忙赶回祭房,帮大神官渡气,煎药。又回到天极殿照顾云迦安。她端着粥进来,道:“云姑娘,公子吩咐我煮些粥来。”
一旁的神卫扶她坐起,倚靠在床沿。
她微微颔首,“有劳窹面姑娘了!”
窹面挥退神卫,轻轻搅拌着粥,吹凉了再一勺一勺喂她吃,但周身散发一股不悦的气息。云迦安自然明白,自己给他们添麻烦了,尤其是阿盏,这是触犯王法的事。
“窹面姑娘...阿盏他怎样了?方才他有些不适的样子。”
窹面手不停歇的喂着粥,抬眼看着她,她心中一惊,竟有些坐不稳。窹面的眼神太过冰冷,还夹杂着恨意。
“托您的洪福,公子的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了。可他施双珠收魂术时失败,被反噬,现在痛不欲生,在祭房闭关呢。”
云迦安惊讶的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面有羞愧之色。她素来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
窹面继续道:“您的身子现在如风中残烛,公子还在寻血竭给你续命。”她心中郁闷,吃不下,便摇头推辞喂到嘴边的粥。
窹面也不坚持,从旁拿过药碗,吹吹凉,喂她喝,“这是赤芝,生于陡峭山崖之间,服之身轻延年。山崖狭窄,白凤进不去。公子带着小花,只身前往,结果被盘踞其中的恶鹰伤了背,差点落下山崖,粉身碎骨。如今又私自救你,一旦走漏消息,想扳倒他的人,必定会借题发挥。”
她心里十分难受,自己害得阿盏这样痛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再害得他丢了神官之位,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怎么对得起阿盏。她不蠢,窹面的意思她明白。
“窹面姑娘放心,大神官会安然无恙的。”
待窹面离开,她倚在床边思索了很久,手里握着娘亲留下的香囊。听窹面说这是定魂珠,能起死回生,看如今这情形,大抵是无稽之谈吧。强撑着身子走到桌案前坐下,因手指不能动,便双手握住笔,歪歪扭扭的写下几行字,掩盖在白纸下。
此时已日晒三竿,天高气爽,伤口有些发痒,浑身疼痛难忍。她唤来神卫,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
“你说,我漂亮吗?”她突兀的问着身后的神卫。
“姑娘很漂亮!”
这是实话,她笑了。
“带我去天台走走,这儿闷得慌。”神卫搀扶着她,缓步挪到天台。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的高望的远,放眼望去,南国房屋规格齐整,偶尔还能看到车马牛羊如蚂蚁般往来。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她闭上双眼,深深吐纳新鲜空气。
“劳烦姑娘去帮我拿件裘衣来,我有些冷。”
“姑娘严重了,神侍大人嘱咐女婢照顾您,这都是奴婢该做的。那您莫要靠近栏杆,小心跌落。奴婢这就去。”神卫将她安置在天台软榻上,便离开了。天台周围有其他神卫,她唤来栏杆边的一个扶她过去。
她倚在栏杆上,抬手轻轻触碰胸口的麒麟玉,神色安详从容的遥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透着股坚定。
“你们俩去看看,刚才帮我拿裘衣的怎么还不来?”
身边的神卫都被遣走了,她张开双臂,纵身一跃,落下天台。
“不要—姑娘!”拿着裘衣的女子赶来,却见到这一幕。
她心好慌,突突跳着。身子如断线的纸鸢,急速下降,天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耳边的风声急速呼啸,刮得脸颊生疼,越往下掉越冷。她以为死之前应该会想到许多,可浮现在眼前的只有那张桀骜不羁的脸,那是无赖,他朝她伸出手,逐渐变成虚幻。下坠中不停地撞到树干树叶,‘嘭’的一声巨响,落入柔软的草堆,被反弹的摔在地上,胸腔中一阵剧痛,便没了知觉。
她不用再拖累任何人了!真好!可惜,再也见不到无赖了。
“什么?她跳下天台了?让你们把守天台就是为了看住她,要你们有何用?把守天台的人全部扔进‘地狱’。”
她死了,自己的计划还怎么执行!颜盏大怒,他们从未见过冷静自持的神官大人发过怒,甚至连喜悦的表情都鲜少有。尽管他们哀嚎,但依旧被其他人拖走,等待着被扔进那黑暗的死亡深渊的命运。
窹面拿着一张纸,递给他,“公子,这是在天极殿找到的。”
颜盏接过一看,上面几行字歪曲不成样:盏,吾乃灾星,不愿拖累。父母兄弟皆嫌恶之,身残体破,生无可恋,累尔费心,就此拜谢。迦安!切勿怪罪他人。
切勿怪罪他人?做事如此鲁莽,有何理由不牵扯别人?既然不能尽忠职守,留着有何用?他并未赦免那些神卫。他派人将此信送给皇帝,立即动身。
他转而盯着窹面,周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危险气息,不如往日的春风和煦。
“窹面,我几次三番提醒你,不要坏事。你因愚蠢自私的蒙昧之心,逼死她。她是因为你说了什么才跳天台的是吗。”不是疑问,是肯定。
窹面噗通跪地,仰头直视着他,“就算公子要杀了我,我也没错。我没有逼死她,只是说了您为她取药的事。公子,您怎么了?忘记琴韵姑娘了吗?她命中带煞,会害了您的。”她不愿颜盏爱上别的女人,宁愿他爱着琴韵,宁愿这么陪着他。
“难道本尊会在意所谓的灾星之说?”颜盏看她眸中泛着泪花,知她无意害他,心中滑过一丝厌恶,叹了口气,扶她起来。
“我这么做正是为了琴韵。从今以后,不要再针对迦安。宫里的事交给你处置。”
“什么?公子你的意思是要去找她?”窹面不可置信。
颜盏不再多言,披上裘衣,去祭房拿了些丹药。便唤来白凤,花狐狸蹿上他的肩头,窝在裘衣毛领中,露出个小脑袋。
“公子,我和您一起去。”她不放心颜盏安危,圣林何其危险。颜盏不曾理会,直接踏上白凤飞下天台。
窹面只想留住他,不想让他去涉险。该死的云迦安,不知施了什么手段,让公子这么迷恋她。虽然公子并不承认,可帮她换药时的神态就像当年照顾琴韵姑娘一样。琴韵,我都可以杀,你一扫把星算什么!你死了都不安生,活该情缘寡薄!就算公子找到你,你也活不久了。她这么想着,嘴边漾出得意的笑。
皇帝刚下晚朝,在御花园中散步,手中拿着那封字迹歪扭的信,神卫长向他讲述了事情始末。皇帝咳嗽几声,遣退神卫长。
“老韩,独孤老头进京了吗?”皇帝坐在亭子里,看着莺飞蝶舞。
韩湖帮他垂着肩,“您之前让花弄传信给独孤族长,半个月前他就进京了,一直隐居在伽蓝寺内。”
皇帝嗯了声,握了握手中的曈昽八肱,暖玉使他舒服些,“朕去书信一封,你派花弄送给他。”
“是,主子。长宁公主她...”
“她太感情用事,一点也不像那个死老头。是生是死,就要看大神官的了。”
韩公公轻声打趣,“那哪能怪公主啊,还不是像您心底仁善,才舍不得拖累了大神官。”
韩湖是宫里的老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也是炉火纯青。
皇帝开怀一笑,“老韩啊,你是胆子越来越肥了,敢拿朕调侃。朕得好好罚你,去陪朕赏赏花吧。”
宋国北郡太守贪污一案,二皇子处理的很好。但几日过后,突然北郡四处谣传二皇子就是太守上官枫的背后受益者。民心不稳,朝廷本想掩盖过去,随便抓了几个人,说他们造谣生事给处决了。随后,官吏反映二皇子派发的赈济粮中参杂太多砂石。百姓骚动,求皇帝还他们个公道。皇帝无奈,只能派大皇子离幻去处理。因此,本定四月出征南国的盉崖将军,将战事推迟至六月。
刚下早朝,百官依次出了宫门。
离幻虽名为东宫正主,但因外放几年,东宫之主已经变成了二皇子,况且他主动请缨在都城梁州建府邸。皇帝欣然应允。他向来不爱大皇子离幻,偏爱二皇子已到纵容无极的地步。
肥壮的骏马仰鼻打出一个响啼,白雾在空中消散。一辆华盖缀锦马车驶出宫门,向大公子府而去。当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
街市两边树木青翠,鲜花争妍,贩夫走卒也忙的乐呵。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门卫赶紧开门迎接,一小厮俯下身子,离幻伸脚踏在他瘦小的背上,径直走进府中,盉崖跟随其后。
“呀~夫君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身着白底碎青花深衣的女子端着热茶向他二人走来,水红的腰带迎风翻飞,柔和飘渺。发间淡紫珠钗随着她一步一晃,极为相称。这妇人姿色平平,却娴淡温和。离幻仅朝她点头示意,正眼都不曾瞧她。一抹失落悄悄滑过心底。
女子看见他身后的盉崖,欠身行礼,“见过盉大将军。”
盉崖拱手回礼,“末将见过太子妃。”
三人进了屋,太子妃见他二人有事要谈便先行告退。太子妃是皇后的表侄女,家室平常,无甚背景,正合了皇帝打压他的心思。而二皇子的王妃则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其中差别对待可见一斑。
盉崖随手拿过桌上的甜枳,剥了起来,“呦呵~不是我说啊!你小子好福气,有这么个贤惠的太子妃。”
离幻不想提她,随口岔开,“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啰嗦!难怪没人家愿意把姑娘嫁你。”
盉崖向来对自己的才貌十分看好,当即反驳:“谁说的?我盉崖想要,姑娘能排满梁州长斧街。”
离幻故意夺过他手中的甜枳,也不忌讳,直接吃了起来。“你是怎么发现二弟是上官枫的幕后人的?”
第五十七章 计划兴兵
盉崖无奈,只能再剥一个。正值午时,灿烈的阳光裹挟着木色的窗纸,斜斜辉映在盉崖的侧脸上,健康的麦色肌肤染上一层清亮,硬朗的面容越发显得刚毅。
“本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了要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东西,那就不会食言。二皇子为人好大喜功又贪财好利,那上官枫死的太快,有蹊跷。我就派人去查,当时夜里匆忙,上官枫死后,他的管家在烧账本,听到动静吓跑了,剩了一半没烧完。恰巧那一半都是记录上官枫将贪污所得上交给二皇子以及贿赂朝中其他大臣的具体数目。我就把这个交给了廷尉大人明镜。明大人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当然就追根究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