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长歌by颜盏君
颜盏君  发于:2025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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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那你还等什么?”
“启禀皇上,出大事儿了,庆王求见。”韩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皇帝使了个眼色,无赖闪身躲进屏风后面,收敛气息。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龙体安康。”参加庆王穿着便服,一身丧衣,下跪行礼。
“洛儿,免礼。你这身是怎么回事?”
颜洛一脸沉痛,眸中泪水打转,“回父皇,爱妃...爱妃她没了!她遭人迫害,全身遍布毒素,不治身亡。前些日子,她身子不适,身形消瘦,昨夜就没了。”
皇帝拢拢衣袖,倚在龙椅里,“低调处理此事,不要让宋国知晓。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颜洛悲恸的泪流满面,哽咽道:“经过太医勘察,爱妃沐浴所用的花粉有轻毒,长期使用,毒入肺腑。府中下人说花粉是由紫彼岸和墨梅研制,紫彼岸是我府中司园令所种,后院之人所用甚多,不见有事。而那墨梅乃世间罕有,是...”
韩湖帮皇帝重新泡了杯热茶,皇帝用杯盖捋着浮沫儿,“说吧,是谁?”
“府中丫鬟说,爱妃每月会派人去长宁公主府拿墨梅回来。这墨梅正是云迦安种植出的,而太医也在府中剩余的墨梅花中测出毒来。月余前,云迦安特地来王府,送来一筐墨梅给爱妃,下人说之后爱妃就变得身体不适了。父皇,此事您要明察,给爱妃一个交代。”
皇帝轻轻咳嗽,抖动着肩膀,韩公公帮他拍拍背,顺顺气儿。尖着嗓子道:“主子,您别气着了。喝药吧,刚煎好的。”
皇帝喝完药,缓缓道:“洛儿,丧妻之痛父皇明白。但此事不宜宣扬,若是宋国得知,必定以此为借口大军来犯,到时免不了生灵涂炭。你回去将她好好安葬在皇陵中,朕一定明察此事,不论是谁,决不轻饶。朕累了,你去吧。”
“是,儿臣告退。”
待庆王退去,无赖从屏风后走出,脸色是说不尽的可笑之状,肆无忌惮轻挑道:“老头儿,这种鬼话你不会信了吧?昨天的事,明显就是他颜洛安排的,他就是想害死小美人。那王妃恐怕也是他自己害死的。”
皇帝沉思良久,起身走到他身边,意味不明一笑,“既然他说是迦安那就是她吧。”
无赖怒目横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杀她?老头子,你疯了...”
皇帝一掌拍上他的脑门,好似夫子教育顽劣的学生。
“听朕说完。欲求生比先死,救了她这一次难保下一次会安全,洛儿定会再次除了她。迦安这孩子做事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一点都不狠辣。朕知道那荼蘼是洛儿的人,故意放在她身边是想让她自己解决,可她妇人之仁,最终养虎为患。正好借此剪除迦安所有的依靠,包括你。如此方可使她真正的蜕变以适应这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斗争。”
“慢着!万一她承受不了,一蹶不振怎么办?她幼年遭难,命中带煞,如今又四顾无援,祸不单行。她只是一弱女子,何必对她如此残忍。”
皇帝神色不动,意味深长道:“那她就更不该留在宫廷中,她不够狠那就只能被杀戮。小寂,你是时候让她发现你的身份了,至于她的后路,朕自有安排。”
只有让她摔得够狠,够惨,才能让她撇去那些无谓的柔弱,反弹的更高。
“我的身份?”无赖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亡国奴罢了,有何可言。”
“无谋竖子,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你若不想她死,就必须告诉她,让她失去一切赖以为靠的后盾,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她难逃一劫。”
无赖双眼微微一凝,苦笑着摇头答应。

皇帝从怀中取出早已旧的褪色香囊交给他。
“这是迦安她娘留下的遗物,一颗在朕这里,另一颗在迦安那里。你好好保管着,时机成熟了再给她,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东西,否则你和迦安难保周全。”
“既然这么重要,你自己给她。”无赖又将香囊塞回去。
“这里头的东西是洛儿一心想得到的,朕给了她岂非将她送入阎王殿?大神官朕不放心,朕信任你。”
无赖心中清明,皇帝哪里是信得过他,不过是因为他无意权位,和云迦安没有利益牵扯,交给他最合适不过。他接过香囊,打开一看是颗透明的种子,里面隐隐有血丝流动,“这是何物?”
“可起死回生,世人梦寐以求之物。别问了!小寂,朕求你最后一件事,好好护着她。”
无赖将香囊装入怀中,不甚在意的从窗户飞去。
无赖前脚刚走,皇帝道:“既然来了,就现身相见吧。”韩公公帮皇帝掀开帘子,扶着他走入堂中。
一阵冷风吹来,门前出现一蓝一黑两人。蓝色纱罩随风飘动,身后的女子背着一包袱。
“窹面,你在外面候着。”大神官接过包袱,飘入屋内,轻盈似脚不沾地。
“参见皇上!恭祝皇上福祚延年。”
“免礼,坐吧。韩湖,赐茶,用江南新上的茶饼。”
韩公公泡了茶端上,大神官入座将包袱放在茶座上,“近日皇叔身子可还好?”
“侄儿有心了,朕的身子已是病入膏肓,拖一天是一天。”
韩公公面露担忧,帮他垂着肩,“主子,您要宽心些,别再累着了。”
大神官从包袱中取出一蓝色小瓷瓶,递给皇帝。
“这是您要的续命丹,最多拖两年。但每服一粒,身体如受刀割火燎,您确定要吗?”
韩公公屈身接过药瓶转交给皇帝,眸中含着泪珠,忍不住又收回手,握紧瓶子,“主子,您何苦这么遭罪自己?直接将长宁公主送走不就行了。”
皇帝伸手拿过药瓶,爽朗一笑,“老韩啊,你跟了朕大半辈子还是不了解朕。两年...应该够朕撑住这乱世的局面。”
颜盏见事已办成,便不多留告辞离开了。
皇帝颔首示意,“恭送大神官。”
大神官和皇帝是相互牵制,没有尊卑之分,皇权受制于神权,神职受封于皇帝。
皇帝盯着手中的瓷瓶,幽幽开口:“朕负了她们母女,这是弥补的机会,否则入了黄泉哪有脸面见她娘,朕是天子有什么苦难撑不过。老韩啊,朕若是走了,那你可要机灵点,洛儿可不太待见你。”
韩公公哽咽道:“主子,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您还要活万万年呢...”
这正月里,庆王府也让下人们归家团员,木紫心推说府中忙些,便遣人送了封新年贺贴赠与父亲。她是庶女,在大司农府中甚不受宠,这年里回不回家也无人在意。
木紫心在花园中剪几株紫瑞香,放入篮子中,紫瑞香有着紫色花边,中间泛着莹绿,剔透艳丽。王琰盈盈走来。
“见过木司园,司园好兴致,王妃没了,还有闲情逸致剪花。”
木紫心看看篮中花足了,便将剪子一并扔进去,挥手让丫鬟将花拎回屋中。
“王妃的事儿,你我心知肚明!好了,宫里怎么样?”
王琰跟着她游荡在肃杀的花园里,“云迦安害死六公主颜姝和庆王妾室赵姨娘,被关入诏狱,至今还没审讯,案情仍在审查中。”
“爷这次定会借题发挥,清除后患。正好借皇后的手杀了赵姨娘,替你背了黑锅,这王妃的死就让云迦安来负责吧。那些墨梅处理的怎么样?”
王琰扶着她,转过园子,进了司园的屋中,“按照你的吩咐,将紫附诛泡在水中,将毒液萃出浸泡墨梅,那些墨梅全株巨毒,她是逃不掉了。现在紫附诛枯萎,他们查不到它是否有毒。”
木紫心差人将火炉拿近些,方便取暖。“小鱼,将玉蕊香拿来点上,屋里有些憋闷。”
“哎,奴婢这就去。”
小鱼点上玉蕊熏香,放下厚重的帘布,以免寒气渗入。木紫心将紫瑞香的枝叶挑拣清净些,摆弄好姿态插入羽人飞仙花插中,递给小鱼,“去,送到王妃的灵堂前,这是她生前喜欢的。”
王琰仔细端详着紫瑞香,有些不解,“想不到王妃一生眼高于顶,竟会喜欢这等无名的野花。”
“她自诩聪明,故尽聪明之事。骄傲自满,所择之人,不为自己所得,满腹仇怨。见了卑贱无名的花草,难免会惺惺相惜。不过,我想问妹妹一句,为何平素九毫无中毒的迹象?”
王琰脸色一变,“这...她从将军府带来的陪嫁丫鬟末叶身手不错,难以接近。侧妃又说她害喜闻不得花香且不爱用这些脂粉,所以无法让她接触紫附诛。”
“罢了!先不管她,行百里者半九十,切莫掉以轻心。云迦安是生是死还得看爷接下来怎么做了。”
平素九正在屋中学做女红,可她毕竟是将门出身,哪懂得这些穿针绕线的活计。末叶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行礼道:“侧妃,王爷请您去灵堂。”
平素九放下手中针线,披上裘衣,在末叶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缓步走去,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提着灯笼。路上末叶将云迦安因谋害王妃,毒死赵姨娘与颜姝而被打入天牢的事告知,平素九诧异愤懑,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云迦安。
她刚进灵堂,就听见低低的哭泣声,王妃的起侍丫鬟王琰在一旁烧着纸钱。堂中白绫飘荡,惨白的灯笼忽明忽暗。庆王立在她的棺椁前,凝神深思。
平素九艰难跪下,按照礼数哭丧烧纸。
管家念着些悼文:“王妃乃烈风不能催其枝,恰如雪后松柏其操清傲,负凌云盖日之姿,抱积雪封霜之骨,今归地府,其魂也殇殇......”
平素九烧完纸,起身拍拍颜洛沾着雪水的肩膀,柔声道:“洛哥哥,莫要过悲,你还有我。王妃姐姐福薄,定要还她个公道,但...云姐姐是善心热肠之人,不会害王妃的,她那次送墨梅来是为了...”
“住口!素九,证据确凿,你还要替她狡辩,对得起死去爱妃吗?”颜洛有些恼怒的瞪着她,她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火,被吓的愣住了,可云迦安救过她和腹中的孩子,做人岂能不辨忠奸!缓缓神,继续解释。
“你听我说,那次她来是为了救王妃姐姐。”她顿了顿,心想口说无凭,怎样才能让他相信云姐姐是来提醒她们紫附珠有毒,故意激她不要用的?
“来人,送侧妃回屋,行过礼就算过了,明日出殡你不用去了,回去养胎吧。”
颜洛转身离去,将剩下的都交给苏老,因皇帝吩咐,故而三天后低调出殡,将棺椁都用布遮着,架在牛车上。纸钱衣物什么的都用箱子装了用黑布盖着。送殡队伍都内着缟素,外套常服,一路不敢哭泣出声。过路的百姓也只以为是举家搬迁的大户富商。
百姓并不知晓过门半年的王妃已逝,只以为王妃患了怪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廷尉李简正迈着步子踏入天牢刑房中,“去,将罪犯云迦安带来。”
此案本该由左平(官职)审讯,但皇帝下令廷尉亲审。
狱卒长押着云迦安进了刑房,踢了她膝盖一脚,“跪下。”
在牢中待了几日,吃的是馊饭,整个人消瘦了些,身上也散发着霉臭味。
“罪人云氏,你派遣下人在云宫榷的那个食盒中下毒,却被阴差阳错的拿给了颜姝,以至于害死了她。并且指使庆王的妾室赵氏在墨梅中浸润毒药,致王妃死于非命。又将赵氏带入宫中包庇,幸而被皇后娘娘发现,赐鹤顶红。你可认罪?”
“我若是不认呢?”
李廷尉一拍桌案,怒道:“不认?那得看你是不是铜筋铁骨了?这儿的刑具可是连本官都胆寒。再问你一次,认不认罪?”
云迦安抬头看着他,“我要见皇上,他不会允许你们滥用私刑,屈打成招的。”皇帝爹爹那么疼爱她,不会伤她的。
“来人,上刑,直到她认罪为止。”
狱卒将她绑在木架上,从形形**的刑具中挑了款铁木夹,五根贴片套在木夹上,每根铁条上有根可以伸缩的钉子,血迹夹杂着锈迹,铁指环已辨不出原色。狱卒将两幅木夹从她的手指套下,锁在手腕,固定在铁板上。
狱卒长上次被云迦安那颗毒药吓得够呛,这次算是报仇了。这人杀的多了,也就不知何为同情,心也变得麻木不仁。他故意将她的双手勒得十分紧,指节都发白了。
“这是断指荚,你再不招可就得吃不少苦头了!”
云迦安看着心里发寒,可一旦招了就是杀头的罪名,若不招和死也没差别。犹豫一会,道:“慢!你有何证据说是我使人下的毒?空口无凭,我要向皇上告你们诬赖才是。”
李大人瞪了瞪眼,“你那贴身侍女荼蘼已招认是你派她在食盒中下毒,而且状纸在此。”他拿着按着指印的状纸在她面前晃了晃,“皇上已经知道此事,所以派臣来审讯,要你认罪伏法。”

第五十章 遣送地狱
李大人将状纸收起,继续道:“王妃沐浴所用的花粉都是赵氏亲手磨的,你又在事发后带着赵氏入宫,不是护佑是什么?
昨夜大神官卜筮说你会危害南国,而云丞相已向皇上请罪隐瞒你是天降彗星一事,岁至十九,必有大祸,所有矛头都指向你。你府中的人又患上了瘟疫,你说这是不是你的罪孽?你还以为皇上能见你吗?”
彗星...彗星,好个彗星!
云迦安心想,这瘟疫一定另有蹊跷,他们的身子骨个个强硬,都是习武之人,怎会几天就得瘟疫?连我都看的透,皇帝爹爹竟然不明白?荼蘼,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该早点将你真面目揭开的。
她知道招不招都是死,淡然道:“等等,不就是认罪嘛有何不可。不过李大人,我要见皇上!你应该明白我若是铁了心不认,皇上恐怕会责难你吧。”
她难以置信连皇上都要她死!可她低估了皇权稳固的重要性,一旦祸言动摇民心,南国将危!在百姓心中大神官的卦辞无不应验。为保江山,区区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算的什么!
李大人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要挟自己,若是办不成案皇帝和皇后的确会将罪。
“本官会帮你试试。”他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指使着狱卒长:“虽认罪,但罪大恶极,动刑。”
狱卒逼她按了手印,她不解的盯着李大人,认了为何还要动刑?他躲避着她炙热的目光,“你莫要怪臣,你我无冤无仇,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只能怪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云迦安已然明白这是谁的命令,从第一次见面,皇后就对自己不善。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尖锐的铁钉被一根一根的钉入手指关节中,穿透指骨,骨头咯咯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生生钉入木板。
“杀了我吧!啊--”
每订一下,痛的撕心裂肺,云迦安叫的嗓子都哑了,惨叫声穿透诏狱,连着昏睡的天机房老妇都被吓醒了。
一只手都没订完,她已经昏死过去,虚弱的歪垂着头。脸色惨白无人色,满脸满额的冷汗。这般非人折磨倒不如一刀杀了她。
李大人看着她那副模样,让他们浇醒她继续。一桶冰水迎头而下,她缓缓醒来,痛苦的浑身抽搐,十指连心,鲜血顺着钉子汩汩流向地面,另一只手仍然在遭受酷刑。
廷尉出了刑房赶往朝堂,皇帝并未交代不可动刑,而昨夜皇后特意召见,下令不得对她手下留情,要让她生不如死。皇后死了女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若是不将你五马分尸,她怎能咽得下这杀女之仇。
纸包不住火,离王妃的死讯很快传出,六公主颜姝被杀一事,又加上一夜之间整个长宁公主府的下人全都害了瘟疫,连带着周围几家人传染了,这瘟疫都是酷暑才易爆发的,几十年都没有过了。
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这年过的也不安生。住在附近的百姓都被官府给迁走了,免得再感染上。百姓们想,云迦安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恶人。
皇帝下令将公主府包围,堆满干柴,点火烧。兵卫在外守候,若有人逃出,格杀勿论。有些丫鬟小厮禁不住死亡的恐惧,硬冲出来,刚跑到门口,就被流矢射杀,鲜血汩汩泉涌,染红白雪。
公主府被大火吞噬,整整燃烧了几个时辰,丫鬟护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麻木的兵卫也忍不住打颤,只想速速了结,离开这炼火地狱。冲天火光映照在兵卫们的眼中,吞噬着一切。
百姓躲在附近看着,窃窃私语,暗暗叫好。
“听说大神官之前占卜说南国将遭大难。”
你可知这是为何?之前不都好好的吗?”
“嗨~你知晓些什么,知道相府四小姐吗?她出生时彗星过顶,是个灾星,有人预言说她十九岁时必有大祸,她今年不就正好!这恐怕和她有关,不然你说大冬天的哪来的瘟疫?而且我还听说,她心肠歹毒害死了被贬的六公主和离王妃呢。”
有一人披着斗篷混在围观百姓中,看着熊熊燃烧的公主府,满目不舍,此人正是箫管家,若不是无赖念在往日旧情,提前将他救出来,恐怕他就要和他们一样被皇帝抹杀了。他对着公主府拜了三下,消失在人群中。
百姓交头接耳的聊着,他们对皇室并十分不感恩戴德,有个身世离奇又背负杀人罪名的公主作为茶余饭后消遣的乐子,可比聊翠影楼里的头牌们有趣多了。
南国皇室死丧,又爆发瘟疫,瞬间炸开了锅,云迦安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臭名远扬。公主府也被烧了个精光。
百姓是愚钝的,总是盲目跟风,看不到事实的真相。他们不需要真相,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对象,发泄贵族的压迫而已。
牢里阴冷潮湿,身上又只穿了件薄薄的囚衣,云迦安蜷缩在杂草堆里,满身污血。那沾满乌黑腥臭血液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她身上,皮开肉绽,血液将肮脏的囚衣与伤口粘结在一起。双手几乎废了,动一下都痛彻心扉。
剧痛令她多日未睡,偶尔闭闭眼,多数时候只是呆呆的盯着肿胀发紫的双手。明明只有四五步的距离,却要花上近一盏茶的时间爬到牢房门前,像只狗一样低头舔舐破碗中的水。可后几日她已经连水也不喝了。
老妇看不下去,心生一计。
趁着夜深人静,干瘪着身子,爬到门边对着她劝道:“丫头,你这么等死,太对不起你娘了。她的仇谁来报?你记得你娘是被谁毒死的吗?你就看着仇人逍遥吗?”
迦安动了动身子,娘?是谁毒死了娘?那碗粥本是她的,娘先喝了...就再也没醒来,那时年幼,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那么痴痴傻傻的抱着她的尸体抱了两天,直到二姐发现。
她虚弱的开口:“我已到了这般田地,还能怎么报仇?你用不着激我。”
她是个软弱而善良的人,不被逼至绝境难以成大器。
老妇忽而低声怒斥,似是恨铁不成钢:“废物!你是独孤夫人的孩子吗?她是个坚毅勇敢,不服输不言弃的女人。你连她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她被皇后害死,你也眼睁睁的在这里等死吗?你不配做她的孩子,老身为你感到羞耻。”
云迦安清醒了些,僵在冰冷的杂草上,心中惊讶不已,“皇后?难道不是云集天?”
“叽叽咕咕,吵什么吵?”巡夜的狱卒睡眼惺忪的在两人的牢门上抽了几鞭子,老妇又变的痴痴傻傻,不再言语。
这番话让她震撼无比,娘是被皇后毒死的?看了娘和皇后恩怨颇深,难怪皇后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恨不得把她撕了。
娘亲是美丽的卑族女子,她纵马驰疆,英姿飒爽,从不是个畏首怕死的人。
她要活下去,她要报仇!她舔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破碗里的脏水,咬牙爬了过去...
翌日李大人派人将她装入囚车,送进了宫。她满身血污的跪在朝堂中,鼻尖微微一动,这酒香似曾相识......
皇帝看着她如一滩烂泥般,心中疼痛万分,可神色不动的沙哑开口:“听李大人说你要见朕。”
她艰难的抬起头,肮脏的发缕黏贴在脸上,眼中闪着一丝希望的光,“爹爹,您真相信人是迦安杀的吗?”
皇帝心中一滞,这神情和当年懿儿何其相似,缓缓神,冷漠道:“证据确凿,你设计误杀了姝儿,又心肠歹毒的害死了离王妃,还要朕如何不信?”
她在牢中也听说了离诺因她的墨梅而死,是木紫心!
她缓缓流下泪来,痴痴地问:“我若说这些不是迦安做的,爹爹信吗?”
皇帝威怒,一拍龙椅,“你不再是公主,没资格叫朕爹爹。蛇蝎心肠,朕真后悔封你为公主。没有凌迟处死,你该感恩戴德。从即日起,将你关入神宫地狱中,此生不得出来。”
无血色的唇边漾出浅浅的笑,“皇室贵族无情无义,你说不会让人伤害我,可你却在我心上狠狠的插了好几刀。既不允诺,又何必给我希望。你一直以来都是将我看做贤妃刘氏的影子对吧?你这种不知情为何物的人,怎会明白父女情贵!每叫你一声爹爹,都是打心底的欢悦。是我太傻太傻...以为你会如疼爱亲生孩子般爱着我!”
她与含寿殿中那尊白玉雕像有七八分相似,牌位写着贤妃刘氏,她自然这么想。她一直拿他当亲爹一样,如今这般打击怎能受得了。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皇帝闻言一愣,随后想了想也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暗暗抽搐几下,强忍住咳嗽,倒不如将错就错。
他冰冷无情的看着她:“是,朕只是思念贤妃,所以对你百般疼爱,可你杀人如麻,朕岂能留你这祸害,祸我南国安危,杀我皇室子嗣。你该在地狱中永不翻身。”
细细想来后宫不得干政,若无皇帝默许,皇后的旨意李大人哪敢执行,这一身的伤都是拜皇帝所赐。她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罢了。
兵卫在皇帝示意下将她拖出宫殿,几乎同时,皇帝纵横的皱纹堆叠在一起,神色痛苦,掩帕剧烈咳嗽,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消失在眼中。
紧紧握住袖中的曈昽八肱,玉中流转着晨曦般的光芒,温暖着皇帝冰凉的身躯。若非这神玉可祛病延寿,他恐怕早已入了尘土。
正走到囚车旁,眼角瞥见一袭熟悉的身影。那人簪着青玉莲花冠,发束齐整。身着竹青深衣,长身玉立。月眉下的那对桃花眼中依旧是放浪不羁,澄澈深邃。不是无赖是谁。

第五十一章 靖国公钟离寂
那阵酒香和香樱的味道丝丝萦绕在鼻尖,她踉跄几步,硬撑着冲到他面前,颤抖着十指抓着他衣领。
“我方才在皇帝身上也闻着了你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修长十指紧握成拳,心中千万遍骂着皇帝老儿。
云迦安低眉思索一番,大脑从未如此清醒,似嘲讽道:“扶余国在凤凰三十三年曾进贡三宝,一曰火玉青凰佩,二曰风松石檀木屏,三曰澄明酒,酒色紫如膏,饮之令人骨香。酒令骨香!!!”
她呵呵冷笑,“你是皇帝的人?潜伏在我身边可真是委屈你了。”澄明酒是附属国的进贡物品,哪怕是寻常显贵也沾不得。无赖的身份地位怕是与皇室子弟相当!
他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散落的乌发被风吹起,丝丝卷落在脸上,语调轻快,“我是钟离寂,前朝太子的遗腹子,皇帝对我有养育之恩。可我没骗过你。迦安,我一直在保护你,我们都在保护你。”
她用尽全身气力扇了他一巴掌,十指痛的让她深吸一口凉气,摔倒在地,喷出一口滚烫的鲜血。双手彻底废了,再也动不了。侍卫扯起她,塞进马车。
“我不认识你,无赖只是个乞丐,他不会骗我...不会骗我。”
在马车中背对着他,眼泪簌簌流下!
无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忍着想劫走她的冲动,目送着马车吱吱呀呀驶向神宫,神宫的地狱是关押永世不得超生的犯人,自生自灭的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香剩阁内,袅袅娜娜的梅蕊香滕饶在空中。采灵捧着盘梅花酥,坐在窗边吃着,晶莹的玉指在唇边流连。头也不动的开口,“你回来了?钟离,她原谅你了没?”
无赖推开房门,拍拍衣服。不理采灵,躺倒在黄梨花制的精雕蟠螭软榻上,单手撑腮,忽闪着桃花眼,一副弃妇模样,惹人生笑。果然采灵笑的前仰后合,指着他不留情的臊着。
“钟离也有犯相思病的时候,真动心了!”
“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从这六层高楼上扔下去。”
“行~我闭嘴!我早就劝你劫走她算了,你非要折磨自己听那个皇帝的话。”
无赖扯过锦被盖住脸,不一会儿就踢开被子,哼哼轻嘲:“不知是哪个一生一死的要勾搭谏议大夫,结果人家荤素不近,吃了个闭门羹!”
“哼!他个呆子唯唯诺诺,只听他母亲的话,我就不信南国还有人能拒绝我!”
他轻挑一笑:“你美艳动人,自诩南国第一美人。不过还真有一人你不一定降得住。”
采灵怀疑的看着他。
“云宫榷!他那块儿榆木可是不近女色,恐怕你又要吃瘪了。”
采灵微微扬起下巴,故意板着脸,拍拍手上的酥屑,不屑道:“我生的这般姿色动人,从来就没有哪个男人能逃过我的手掌心。这翠影楼都是我开的,哪个姑娘不是我教出来的,他一榆木疙瘩若搞不定,我采灵就退出翠影楼。”
无赖也就是禁不住被她臊的没脸没皮,才故意激她,不曾想她会较真!若早知日后她那副模样,他断断不会这么做。
这翠影楼的幕后主子正是采灵,但向来是一半老徐娘出面负责,人称红姑。翠影楼时常有达官显贵聚集,从这里可以探听朝中机密,可说是情报汇聚之处,这就是它长盛不衰的筹码。
采灵是香剩阁的人,香剩阁的阁主是钟离寂,这都是他的苦心经营。香剩阁控制着南国的香料生意,是经济命脉。
钟离寂向来不喜这些,拗不过皇帝的托付才做。他总想着等皇帝老头一驾崩就扔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意,但他现在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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