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喃喃道:“若论身份富贵,这京中皇亲国戚不计其数。若论才学,定是每年从京外十六州赶来参与皇家学院选拔的十数位翘楚。据老妇所知,您需先在本地考试中至少位列前三甲,对吧?”
陆锦澜微微一笑,“我侥幸拔得头筹。”
老板笑道:“这话谦虚了,各地前三甲的试卷还需送到御前,由皇上亲自甄选。近五十份试卷,每年能进京参选的却不足二十人。少娘你能中选,必定是大才。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老板说着将书奉上,“小店承蒙惠顾,与有荣焉。你不必登记,我也不收你的押金,只管将书拿去看,等到选拔结束,再来还书。”
那位公子听到这儿,灰心的转身离开。陆锦澜跟老板说了几句客套话,忙将东西收好,大步追了上去。
“请等一下!”陆锦澜将书递给白衣公子,“拿去看,半月后送回来,就说是替我还的。”
男人愣了一下,“你是替我借的?你觉得……我能看懂兵书?”
陆锦澜轻笑一声,“你能准确的找到这家书舍,还知道书名和年份,为了借书不惜花费重金。我猜你是识字的爱读书的,怎么会看不懂呢?”
男人眼眸一暗,苦笑道:“绝大多数女人都认为男人看不懂兵书。”
陆锦澜摇了摇头,“性别歧视是一种愚昧的偏见,我并非那样的蠢货。”
“你真要借给我?”
“是。”
男人接下那本书,面上却露出几分难色,“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嗯?”陆锦澜诧异了一下,忽然明白这位公子把她当成晏少娘那种人了。
她勾了勾嘴角,“虽然公子你确实品貌无双,气质不凡,但我帮你只是出于侠义之心,绝没有别的目的。”
“是吗?”男人也笑了,深邃的五官微微舒展,凝视着她的眼睛,语带笑意:“以我的经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该怎么形容顶级容貌的魅力呢?陆锦澜并不是个肤浅的人,但看着他笑,还是感觉到心神晃动。“迷人”这个词此刻不是形容,而是写实。
陆锦澜莫名的想要在他面前维持清高的形象,抱拳道:“那在下立刻告辞,以示诚意。”
可转身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抛开外型不谈,这位公子的性格绝对和这里的大部分男人不一样。
这里的男人都被规训得太好了,像陆贤陆惠那种的,明明小小的年纪,已经是一身的贤夫良父气质,活脱脱像现代早些年苦情剧里无限度自我牺牲的好媳妇。
其实,这也是陆锦澜抗拒成婚的理由之一。
她不想娶那样的男人,她和他们的精神世界没有交集,无法想象如何共同生活。哪怕对方贤惠温柔,她也会觉得别扭,跟娶了自己太奶似的,和清朝人躺一张床实在难受。
跟那些男人比起来,这位白衣公子显得很是新派。他读书识字,还喜欢研读兵法,陆锦澜真想和他多聊一聊。
可大话已经说了,自己把自己架在那儿,只好迈开大步往前走。怎么才能再遇到他呢?
茫茫人海,连他姓氏名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要不,找个借口,再回去聊几句?
陆锦澜一咬牙猛地转身,差点撞上大步追来的白衣公子。两人俱是一愣,场面颇为堂皇。
“我……”
“我……”
男人笑道:“我也要往这边走,可否同行一段路?”
陆锦澜喜出望外,“当然,我有个问题忘了问,正要回去找你。”
“什么问题?”
两人相伴着往前走,陆锦澜语气轻快的打开了话匣子。
“你在街上为什么要捉弄晏少娘?”
“她是你的朋友吗?”
“算不上,今天偶然结识的。”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看她和少娘你也不像同道中人,那人轻浮,让我厌烦。捉弄她一下,让她长个记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当街拦人。”
陆锦澜又问:“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她的搭讪呢?”
男人诚恳的回答:“我虽然略通拳脚,但她是个女人,我不知道对方武功深浅,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拒绝她,万一她恼羞成怒,事情倒不好办了。我又是外地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谨慎为妙。”
陆锦澜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武功,文武双全。”
“只是略懂而已,家母思想新潮,从小把我当女儿养,让我读书识字学习武艺。不过……”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愁绪。
“不过什么?”
“不过她还是觉得,我应该早点嫁人。我今年十七岁了,家里正在给我议亲。”
陆锦澜顿时感同身受,“议亲的对象你满意吗?”
男人连连摇头,陆锦澜道:“那你就不该成亲,实不相瞒,我家里也是这样,所以我一气之下跑出来了。”
男人很是震撼,“女人也会逃婚吗?我以为大多数女人都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先娶个男人摆在家里。反正不论喜欢与否,都可以再娶,想娶多少娶多少。”
陆锦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不属于大多数,我是极少数。”
男人嘴角微扬,“那我今天运气真好。”
说完大概觉得这话过于暧昧,怕她误会,又尴尬的补了句:“遇见好人了。”
怎么还给我发上好人卡了?陆锦澜笑不出来。
可一抬头,更尴尬的事儿发生了。她刚才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两人竟然走到了死胡同。
空气凝结了一霎,陆锦澜立刻狡辩:“京城路况复杂,我们都是外地人,看来都记错路了。不过从这儿能听见街上的声响,穿过几户人家应该就到街面上了。”
她说着一跃登上墙头,男人仰望着她,眼底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但还是问了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怕什么?上来,跟我走。”陆锦澜朝他伸出手,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借力飞身一跃也站上了墙头。
两人踩着石墙和瓦砾往前,本想静悄悄过去,却被狗发现了。这片家家都养狗,一只狗叫起来,瞬间有十几只狗应和。屋子里的人烦躁的摔门出来,“你们是干什么?给我下来!”
“快跑!”陆锦澜拉住白衣公子,脚下飞快,两人一路上不知道踩碎了多少瓦砾,仓惶逃窜。
系统跟着裹乱,这会儿还在叮叮叮给她加生命值。
眼看着到了街上,忽听呲喇一声,男人的外袍勾在凸起的树枝上,划烂了好大一块。
两人从墙上跳下来相视一笑,心还在怦怦乱跳。
街面上熙熙攘攘,男人衣服破了只得靠墙站着。虽然说里面还有裤子,但衣衫破损被视为不雅。
陆锦澜看了看,“那边有家估衣铺,我去给你买一件外袍,你就在这儿等我。”
“好。”男人爽快答应。
陆锦澜走出两步转身回来,笑问:“你不会像对待晏少娘那样,等我进店,你就跑了吧?”
男人莞尔,“我都这样了,能往哪儿跑?”
也是,陆锦澜放心的去了。
估衣铺多是旧衣,现成的新衣款式材质都很粗糙,她按照那位公子的身量,勉强选了件能穿的。出来一看,傻眼了,刚才那处空无一人。
“哎?人呢?”陆锦澜忙拉住路人询问:“你看没看见一位相貌英俊身型高大的白衣公子?”
连问了三五人都说没看见,一转身眼前一暗,山一样的人影遮住眼前的阳光,吓了她一跳。
那人与她年纪相仿,一身粗布麻衣猎户打扮,其实不是特别高,也就一米七八左右。可她左肩上扛着半只野猪,右肩上挂着一串野鸡还有两只肥美的野兔,仿佛扛着一座小山着实壮观。
这么些东西,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她扛在身上竟然健步如飞气定神闲,平稳极了。
陆锦澜和她面对面差点撞上,一时忘了问询,只是轻叹一声:“少娘好力气!”
那人没理会,冷着脸绕过她继续向前走。
“哎?”陆锦澜又讨了个没趣,叉着腰盯着街面。
耳朵里飘进来一句:“有没有看见一位特别英俊的白衣公子?”
她寻着声望过去,还没瞧见人,只听嘭一声,出“人祸”了。
懊恼寻人的晏少娘和扛猪猎户狠狠撞到一起,新鲜的半扇猪肉扣在地上,晏少娘蹭了半身猪血。
“你怎么回事儿?”两人同时发问,瞬间就吵了起来。
陆锦澜赶过去,只见猎户拧着眉心疼的擦拭着猪肉上的尘土,“你把我猪肉都弄脏了,你赔!”
“嘿?真有意思。你弄脏我的衣服,我还没让你赔呢!你知道我这料子多贵,这可是织了金线的,你卖十头猪都赔不起。”
“你不撞我,怎么会弄脏你的衣服?”
“你不撞我,你猪肉会掉吗?”
“我好好的走着,明明是你突然撞过来。”
“不是你扛着这么一大坨猪,我会躲不开吗?”
陆锦澜眼看着两个越吵越激烈,连忙劝和:“算了算了,大家都不是故意的,都消消气。晏少娘,你又不差这一件衣服,算了吧。”
晏少娘冷哼一声,“我给陆少娘个面子,算了,我自认倒霉,不要你赔了。”
“不行,”那猎户固执得很,“街面上没有不允许扛猪的规定,我扛猪没有错,你撞上来就是你的不对。这一面猪肉都沾了土,割掉才能卖。你害我至少少卖十斤猪肉,四十文一斤,你赔我四百文。”
晏少娘都被气笑了,开始撸袖子,“四百文是吧?我给你四两,但我今天必须揍你一顿。”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朋友郎不可抢
“别别别!”眼看场面又要升级,陆锦澜连忙抱住晏少娘,“两位,都别说了。你们谁也不用赔,我赔,还不行吗?”
她想着这猎户穷苦人家出身,赚点钱不容易。晏少娘也确实有很大的损失,好在她无所谓,她愿意出这个钱。
陆锦澜摸出钱袋,“我给你四百文,再给你赔衣服,总行了吧?”
她以为自己想出了天才的解决办法,没想到两人都不同意。
“什么意思?本少娘难道差钱?”晏少娘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又不是你弄掉的,我不要你的钱。”猎户拾起了半扇猪肉,也走了。
陆锦澜捏着钱袋茫然的站了一会儿,喃喃念叨:“都不领情,当我愿意?我是大冤种啊?”
晚上,洗墨和庆儿回来,兴冲冲的汇报她交办的事项。
“我们稍一打听就找到瑞云绸缎庄了,有十几家分铺。掌柜的听说咱们是亲戚,亲自派人送我们到姨老娘府上。不过今儿姨老娘不在家,没能见着。姨老娘的夫郎见了我们,听说您来了,很是高兴,已经吩咐人收拾出了院子,让您明儿就搬到家里去住。”
陆锦澜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声,“再说吧,我还是喜欢住客栈,亲戚家倒觉得拘束。”
庆儿道:“那您想个妥当的由头,拒了吧。表姨母又不是亲姨母,我也觉得不好过分打搅。”
“嗯,咱家的铺子去打招呼了吗?”
洗墨道:“都去说了,到云州参加寿宴的掌柜的日夜兼程赶在咱们前面入京,这两天正着人满京城找您呢。见着我们都快哭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要来拜见少主,我替您回绝了,说您温书呢,不得空,回头考上了再去见她们。”
陆锦澜满意的点了点头,“事儿办得不错,今天总算有件让我顺心的事了。”
庆儿好奇道:“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陆锦澜长叹一声,只觉一言难尽。一回想都觉得憋屈,遇到了位白衣公子,好心好意帮他借书,结果被他耍了。好心好意的劝架,结果当事双方都怼了她,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这些丢脸的事陆锦澜一个字也不想告诉别人,只是简单粗暴的总结了一句:“神京,到处都是神经病。”
选拔之期将至,陆锦澜去表姨母府上做了两次客,其余时间都在修习武术备战武考。
她在系统里学了一堆,自己却没实战过,也拿不准是什么水平。于是她去武馆聘请了一位师傅,跟她每天对练,把脑海中的招式运用出来,集训了十来天。
仔细算算,从她每晚挂系统自动修习武术到现在,总共不到两个月。跟那些从小刻苦习武的人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多。都怪陆今朝,太溺爱孩子。搞得陆锦澜文武双废,干什么都得恶补。
报到那天,陆锦澜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皇家学院的武试选拔是京中盛事,第一天虽然只是报到登记,让大家上台试试兵器,已经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
陆锦澜拿着通知书排队登记,意外发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那两个不领情的神经病。
晏少娘应该是已经录取的神京本地考生,明天就是她们这些已录取的新生和外地生抽签对打。
那天扛猪的大力少娘排在陆锦澜前面登记,陆锦澜看了一眼她的名字,项如蓁(zhēn)。
陆锦澜登记完,项如蓁已经一个飞身上了擂台。
她没有自备的武器,从公共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杆铁枪,握在手中试了试。
“哎,哪来的猎户?”台上一名本地生语带嘲讽的问。
项如蓁认真的回答:“我从勉州来的。”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那人扬起手中的银枪,“敢不敢陪我练练手?”
项如蓁的神情冷冷的,没有一丝被嘲讽的怒意,只是语气平常的回答:“可以。”
四周闲杂人等迅速退散,两杆长枪在擂台上碰撞在一起,发声砰一声巨响。
本地生仓惶退后了两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陆锦澜默默勾起嘴角,笑着看戏。
一定很疼吧?她曾亲眼看着项如蓁单手提起半只野猪,她都不敢想她的手劲儿有多大。
那名本地生和项如蓁一交手,就知道自己挑衅错人了。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全力硬敌。
两人打得火花四溅,引得台下一声声叫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锦澜现在算半个内行。
她能明显看出来台上这俩人的长短处,项如蓁天生神力,骨骼精壮,是个练武的天才。不过,应该没有好师傅教导,招式都是烂大街的,或者现想的,仿佛想怎么出招就怎么出招,没有套路可寻。
那位本地生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招式较为精妙。二人对战,项如蓁纯靠力量压制,起初本地生还能靠令人眼花缭乱的招数进攻几次。
可项如蓁很快适应了她的打法,不出二十招,那人就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陆锦澜瞥见晏少娘也在另一侧观看,生怕她还记恨着,会与项如蓁为难,便悄悄凑了过去。
果然听见晏少娘的侍从低声道:“台上那个猎户不是在街上和您冲突的那人吗?要不要咱们使点手段,让她明天不能录取?”
晏少娘专心看着台上的打斗,闻声冷冷的瞥了那侍从一眼,“如此卑劣的手段,配得上我高贵的出身吗?”
侍从羞愧的低下了头,晏少娘压低了声音:“滚回家去,以后不许跟我出门。”
“是。”
陆锦澜微微一笑,上前勾住她的肩膀,“看不出来啊,晏少娘除了好男色,还如此正直,咱们正式交个朋友吧?”
她友好的伸出手,晏少娘看了她一眼,“你竟然是来参加选拔的?我也没看出来,你除了好男色,还颇有才学。”
她握住她伸出的手,“晏无辛。”
“陆锦澜。”
终于在这个世界交到朋友了,陆锦澜高兴道:“打个赌吧,猜猜台上还有几招结束,输了的人请吃饭。”
“我猜十招之内。”
“我猜三招之内。”
话音未落,砰一声巨响,本地生的银枪被铁枪弹飞,正式结束了这场较量。
“好!”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项如蓁将铁枪放回兵器架,陆锦澜立刻拉着晏无辛围上来。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你早说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那天就赔你四百文了。英雌惜英雌嘛,就当交个朋友。”
项如蓁打量着二人,朝晏无辛伸出手,“那你现在赔我四百文。”
“啊?哦。”晏无辛愣了一下,茫然的去摸钱袋。
陆锦澜一手拉住一个,“赔什么钱?让她请咱们吃饭就是了。”
“对对对,正好我赌输了。”
二人拽着项如蓁上了马车,也不容她拒绝,很快便到了一处大宅院。
“下来吧,这是我的私宅。”
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界,晏无辛能有如此气派的宅院,必定家世不凡。陆锦澜曾听说,嬅国四大望族,凌、晏、赵、楚。陆锦澜猜想,晏无辛大约是丞相晏维津一族的亲眷。
三人刚在厅中坐下,立刻有仆从送来点心茶水。紧接着六七个相貌俊俏的男人涌了进来,对着晏无辛恭敬行礼,“拜见妻主。”
陆锦澜一愣,“你成婚啦?”
晏无辛不好意思道:“还没大婚,这些都是应子。”
没大婚的意思是还没娶正夫,大户人家的女儿没娶正夫之前也可以纳郎,不过通常不会给太高的身份。
正夫、侧夫、常伴、雅侍、应子,应子的身份最低微的。
陆锦澜知道晏无辛好男色,但冒出来这么多应子,还是她始料不及的,连忙做了下系统任务。
晏无辛对那些男人道:“我有朋友在,你们都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等那些应子退下,晏无辛方留意到陆锦澜的眼神,“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她挽着陆锦澜的胳膊,大方道:“有你喜欢的吗?要不,我让他们回来?”
没等陆锦澜反应,刚坐下的项如蓁腾地站了起来,“你们这样我就走。”
陆锦澜连连摆手,“不不不,无辛开个玩笑,我也没那个意思,就是看了几眼。”
“是吗?”项如蓁不太信,语重心长的劝道:“圣人云,朋友郎不可抢,我们读书人应该谨记。”
陆锦澜和晏无辛对视了一眼,晏无辛:“不好,我们好像把学监请到家里了。”
陆锦澜哈哈大笑,“如蓁,你不要这么古板好不好,你今年多大?”
三人一对年龄,项如蓁十七岁。晏无辛和陆锦澜同岁,都是十六。又问生日,两人竟然只差了一天,陆锦澜九月初六,晏无辛九月初七。
晏无辛很是高兴,“真是巧,今天高兴,必须痛饮一场。”
陆锦澜忙道:“明天还有考试,酒就算了,以茶代酒就好。”
席面很快摆上,无酒无歌,实在寡淡。
晏无辛:“我前儿才听说云州状元诗才了得,一直想见一见,不曾想就是你陆锦澜。可否露一手,让我们长长眼?”
又来了。陆锦澜放下手中的鸡腿,轻叹一声,“好。”
这该死的虚荣心!为了博得新朋友们的喜爱,只好麻烦一下李太白了。
《将进酒》——梦会李白偶得一作。
为了应景,她将诗中人物稍作改动。“岑夫子丹丘生”变成了“晏无辛项如蓁”,一首诗写完,晏无辛朝外面高喊:“把我珍藏的好酒挖出来!”
她紧紧握住陆锦澜的手,“你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咱们至少得喝一杯,不枉你写了这首好诗。”
陆锦澜犹豫的看向项如蓁,“你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
----------------------
学院三侠,成功集结!
项如蓁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确实是好诗,堪称千古佳作,喝三杯吧。”
最后,当然不止三杯。
第二天早上,晏无辛的近侍叶游过来叫起。
一开门,差点惊掉下巴。
刀枪剑戟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差点把她绊一个跟头。梨花木的桌子裂成了两半,杯盘狼藉散落一地。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顶棚上扎着的三支箭,她实在想不出怎么会射到棚顶上去。
时候不早了,她小心翼翼的迈过地上的东西,开始叫人。
“少娘,快醒醒!”
叶游掀开被子的一角,却是一张凌厉深邃的陌生面孔。她连忙去掀另一面,那人长得玉质金相,也不是她家少娘。
叶游急得将被子一把扯掉,在二人脚下把晏无辛拖了出来。
“小少娘,快醒醒,今天考试!”
“考试?”项如蓁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快醒醒!”
“嗯?”晏无辛迷蒙的睁开眼,大脑又沉又涨,“糟了!来不及了,快把锦澜叫醒。”
“她醉得太厉害,我先把她带去考场再说。”项如蓁像扛猪一样把昏睡的陆锦澜扛到肩上,揉着眼睛就往外走。
“等等我。”晏无辛试图跟上,却在下床的那刻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陆锦澜一睁眼大头朝下,胃里翻江倒海,她使劲儿拍了拍项如蓁的背,“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落地的瞬间,陆锦澜狼狈得扑向一旁。
晏无辛摔得七荤八素,听见声音忙冲出来,“这可是我的锦鲤池,我的锦鲤……哕……”
叶游追出来,看见两人在池边大吐特吐,而项如蓁焦急的在一旁催促着:“吐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叶游朝外面高声道:“快来人伺候,煮醒酒汤!”
训练有素的仆脚步快得吓人,不同的人拿着不同的器具,三人飞快的洗漱一番,爬进了同一辆马车。
陆锦澜一拍脑袋,“我的剑!”
晏无辛迅速掀开帘子吩咐一声:“把陆少娘的剑和我的凤鸣长刀送到考场。”
“她们会准时送过来的,放心吧,我们人先到就好。不一定先抽到你们,上场前兵器一定送到。”
陆锦澜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手有点疼,希望不要影响上场。”
“我知道怎么回事。”晏无辛依稀记得一点昨晚的片段,“你和如蓁对打弄得。”
陆锦澜努力回想,昨晚自从喝酒开始,事情就朝着荒谬的方向发展。
不得不说,喝醉了她们少了清醒时的克制,更像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因为彼此欣赏,迅速打成一片,然后开始一起做美梦。
晏无辛:“真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录取,如果我们在一起,接下来的三年我一定非常快乐。”
陆锦澜:“我有信心,如蓁呢?”
项如蓁:“志在必得。”
陆锦澜:“说起来,你的枪法跟谁学的?”
项如蓁:“你看着像跟谁学的?”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看着你像没学过,纯靠力量取胜。”
项如蓁微微点头,“能取胜就够了,靠什么不重要。你还不知道我是天生神力,不信咱俩现在练练?”
在本地生挑衅项如蓁的时候,陆锦澜就猜想过跟项如蓁交手一定会手痛。
真轮到自己,才发现不仅是手痛,连半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哪怕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手疼。
项如蓁也模糊的记起昨晚的片段,不过,她诧异的看向自己的手,“我怎么也手疼?”
陆锦澜好心告知:“那张梨木桌是你拍裂的。”
“啊……”项如蓁歉然的看向晏无辛,“那四百文不用你赔了。”
晏无辛苦涩一笑,“你们两个醉鬼,我真是懒得跟你们算账。弄烂我一张好桌子,一池子鱼怕也不能要了。你们还手痛?有我痛吗?我不仅手痛,我全身都痛。”
陆锦澜和项如蓁对视一眼,心虚的不敢说话。
昨晚一开始是陆锦澜和项如蓁对打来着,但两人很快发现,力量太过悬殊。一个天生神力,平日勤学苦练。一个天生弱鸡,才练了不到两个月。
项如蓁喝了酒有点不知道轻重,陆锦澜每接她一招,都疼得想转身就跑。
她使出系统里学习的各种轻功、身法、顶级剑法,硬顶了三十招,实在受不了了,就让晏无辛去给项如蓁当陪练。
晏无辛是从小接受系统的武学教育,拜过许多名师,对天下各家武学都有涉猎,堪称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酒精上头,大家都不想在新朋友面前丢脸,她拿出看家的本事,用各种兵器陪项如蓁练了大半个时辰。
晏小少娘彼时已经精疲力竭大汗淋漓了,面上仍然故作轻松。谁知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上,陆锦澜就说:“你陪我也练一会吧。”
就这么着,晏无辛一对二,当了一宿的陪练。一觉醒来,身上跟被马踩了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
临考前弄成这样,三人各有各的惭愧,各自捧着疼痛的爪子陷入沉思。
陆锦澜有些惭愧,今天的考试事关前途命运,昨晚实在不该放纵。
她想,晏无辛已经是录取生了,没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她自己,考不上大不了回云州做她的富二代,但她为项如蓁担忧。
勉州穷苦之地,如蓁家境又不富裕,真无法想象她要付出多少辛苦,才能拿到这张入京通知书。千辛万苦来到京城,若真因为这顿酒误了前程,实在可惜。
陆锦澜:“如蓁,如果因为陪我们喝酒而影响了考试,你会不会恨我们?”
项如蓁摇头,“不会,又不是你们逼着我喝的,为什么要恨你们?”
陆锦澜笑了笑,没说话。她之前一直觉得项如蓁有点死心眼,现在想想死心眼也有死心眼的好处,她特别讲道理。
项如蓁又道:“这点小问题,不会影响考试的。我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今天在擂台上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我赢,要么我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语气却无比的坚定。
陆锦澜和晏无辛深吸一口气,都觉得不至于如此。
晏无辛想开口说什么,陆锦澜却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说。
她们这样出身的人,根本不明白“前程”二字对穷人意味着什么,更没资格劝别人活得轻松点。那种规劝,听起来会很像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