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能来玩来闹她高兴,但要是别人花钱引来的就不必了,她真还不起。
江小娥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没接着“还不起”往下说,而是道:“婆婆可以多接触下, 寻几个手巧的孩子跟着学一学,您这手艺不继承下去有些浪费了。”
“学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四婆婆神色一顿, 狐疑道:“怎么个意思, 听你的口气要的数量不少?”
“不多,但也确实不少。”江小娥实话实说,她没法马上给出一个数, 但确实不算少,龚庄公社的选择她决定不了, 但互助小组以后制作的机器,她却可以决定用哪一类型的过滤网。
一台机器三到四张过滤网, 价格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但也算是一笔收入,她觉得四婆婆要是愿意带徒弟,也不是没有人愿意送孩子来学。
而有人替她搭把手, 也能把制作的时间缩短。
“……你、让我想想。”四婆婆没想到自己也有能收徒弟的一天。
不过就是编织一些小东西,几乎家家都会点,谁又会专门跑到她这里来学?
可要说心不心动……那她自然是心动的。
能多个徒弟,她也不求对方能给她养老送终,只要身边偶尔有个说话的人陪着都好过现在整日发呆的日子。
但四婆婆想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江丫头,要是一两个也就算了,就当我送你的,你要的太多我反而不敢给。”
那么多,总不能白给。
她倒不是贪人家的钱,而是那么多东西做下来费时费力,两人没什么交情,她总不能替人做白工吧?
但说收钱,她不敢收。
哪怕偷偷收也不敢,自家就住在棚屋里,稍微大点声周边就能听到动静,哪能瞒得住?
至于收徒就更算了。
没点好处,别人不会送孩子来学,可真有好处,万一把人家孩子给牵连了怎么办?这事她不能做。
江小娥知道四婆婆在顾虑什么,别说婆婆不敢收她也不敢直接给这笔钱,所以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我能以学校的名义在街道办下单一笔手工活,再由街道办分到你手上,这样就不会有问题。”
以职工学校和街道办对接,和个人没关系。
这种方式,并不少见。
街道办每次分配的手工活,不就是从各个厂子单位接来的杂活?而这些活是专门解决周边困难群体的负担,增加一笔额外的收入。
职工学校给街道办下单,符合要求。
街道办派活给困难群体的五保户,同样也是符合要求。
但有一个前提,“当然,这一切还得看婆婆能不能编织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不符合标准,我只能找其他人了。”
江小娥会找四婆婆,有帮忙的意思。
南阳那个小罐子一直留到现在,里面虽然装着的是臭屁虫,但绝对是他最“宝贝”的东西,能有这么一个小玩意让他的童年增加不少欢乐,这就是四婆婆赠予他,以及他们的。
四婆婆要是能接这个活。
她自己能多一份长期稳定的收入,身边也能多一两个陪伴的徒弟,这对于一孤寡老人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但前提是,她编织出来的东西能行。
要不然这一切都是空话,江小娥就算再想拉人一把,也不会明知道收来的东西不过关还继续,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图稿,图稿是他们原先设置的铁丝过滤网,她道:“无论是竹、藤又或者其他材料都没问题,网格间隙大小以及各类尺寸都有标明,我需要婆婆先编织一个出来看看。”
四婆婆有些讶异,没想到她考虑的这么周全。
如果是从街道办接手工活,对她来说根本没隐患,那她干嘛不接?
难不成看着钱不要,明明能摆脱孤寂的日子还得再咬牙扛着?
她是老了又不是傻了,立马伸手接过图稿,仔细看了起来,看了两眼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图稿上的东西看着不难,她细细琢磨了下,说着,“丝网用细麻绳,我能编得比这个更细密一些,边框用竹条更耐用。”
她顿了顿,“如果你不着急要,我就拿去浸水烟熏,用石灰水浸一浸,晒干后用个十来年不成问题,再拿去烟熏能防虫防蛀。”
“大概需要多久?”
“给我三天。”四婆婆道:“第一次做我还得琢磨下,以后时间就不会这么长。”
“行。”江小娥点点头,她也没问价钱,最后价钱肯定是由学校和街道办商量,一个编织品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四婆婆显然也明白。
在她想来,多少钱都成。
无论是竹藤还是麻绳,几乎都用不上成本,无非就是花些时间做一做,而她唯一多的就是时间。
几分几角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笔收入。
两人就着图稿又聊了几句,确定下来后江小娥就告别离开了。
江南阳没跟着一块走,他还得待在这盯梢,不盯到最后一秒他绝对不离开!
这时,四婆婆正从竹筐里挑选合适的材料,她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往家外跑,背一些竹子藤蔓回来,一个人待在家总得找个事打发时间,她没其他选择,只能用这些不花钱的玩意编织一些物件。
好在她从小就喜欢这个,没想到有一天能靠这个挣口饭吃。
“四婆婆……”
四婆婆抬起头,看着门外的小姑娘瞬间笑了起来,“桂妹子,找婆婆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双手拽着衣摆一直没吭声。
四婆婆走了过去,“是想喝水还是想让婆婆给你编条小蛇?等过两天,过两天婆婆再给你编好吗?”
“不是不是。”桂妹子连连摆手,婆婆愿意给是她好心,她又哪里好意思主动开口去催,生怕婆婆误会,便鼓起勇气说着,“我可以、我可以跟着婆婆学编织吗?我……我刚刚听到小娥姐姐……对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话。”
本来一群小伙伴们在捉迷藏,她正好躲在四婆婆门前的水缸边,就听到了她们说的话。
她想跟着四婆婆学编织,想给自己攒学费,这样妈妈每次找阿奶要学费钱时不会被指着骂了。
四婆婆听出了她的意思,一脸温和地看着她,“行啊,婆婆可以教,但能不能学得好就看你自己了。”
这孩子心巧,手巧不巧还得再看看。
但主动凑上来的徒弟,她哪里舍得拒绝,或许从今天开始她就不用那么孤单了吧。
“呐,通知内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看看还有没要修改的地方,以学校的名义成立‘互助小组’,你那五个学生都在内,除了他们之外一共批了十个名额,一带二,应该也能管得过来。”王主任咧嘴笑了笑,“要实在是管不过来,你这个老师总得过去帮帮忙吧?”
卢伟志都没搭理这个老家伙,将通知书拿过来看了看,除了成立“互助小组”之外,还有对江小娥五人的奖励。
都得到公社的嘉奖,身为学校总不会什么表示都没。
尤其是“互助小组”,真要办起来对学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仔细看完后,点出其中几条,“互动期间所有用到材料和工具都由学校提供,这点必须说清楚,没道理还让学生们自己承担费用。”
“这不是写了么。”王主任点了点下方的一句话,“废弃仓库任由他们出入,卢伟志你别狮子大开口啊,全新材料根本不可能,这要全用新的成本得翻倍,到时候捐一台亏一台,迟早把学校掏空。”
“寻常材料也就算了,一些特殊材料只能从外面采购呢?”
“……”
卢伟志也不逼他,“这样,我们都退一步,每台机器规定只能额外采购多少钱的材料,将数额定好,反正不超额。”
王主任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瞥了他一眼,哼哼着:“我觉得你在坑我,但也不是不行,就是数额不能太高。”
“高不到哪里去。”卢伟志压了压嘴角的幅度,省得这个老狐狸看出来,小江几个主意多又聪明,难得有事求到他面前,他能不帮着办吗?
“其他的呢?还有没有要修改的?”王主任跳过先前的话题,显然是同意了,他跟着道:“学生们福利还要不要谈?免除学生们下学期的学费,每成功制作一台机器额外奖励二十块钱。”
这个奖励不算低了。
学校最后赚的无非就是一个名气,一个好名气。
但付出的也不少,哪怕材料都是从废弃仓库里寻的,但这些破铜烂铁最后也能换钱,再加上免除学费和二十块钱,真不算少。
他跟着道:“如果这件事进展顺利,我也会考虑在他们毕业时颁发一个集体荣誉的证书,你知道的,这对他们以后招工很有帮助。”
“我又没说不行。”
王主任“啧”了一声,不过也是知道老卢对学生们的福利没意见,他还真怕老卢不满,身为学校这方,他真觉得给的不算少了,“那没其他意见就这么定了?”
卢伟志犹豫了一下,用着商量的口吻说着,“其实我这几天就在想,既然是‘互助小组’,那是不是也该有人给小江几个提供帮助?”
没道理他们永远都是“付出”,而其他人都是“收获”。
那这个“互助”就有些不成立了。
王主任皱着眉头,“你不也在吗?”
卢伟志摇头,“他们要是有疑惑,我身为老师自然会帮忙,但我的名字不能出现在小组的成员里,不然哪还有这帮学生的事?”
倒不是他自夸,他的名字要是出现在小组成员中,就算贡献不多,最后的成就大部分都会落在他身上,谁让“卢伟志”三个字在这个领域已经很有名望了呢,就算他否认,外界也都会以为是他这个老师给学生们添光。
王主任敲敲桌面,“得了,你肯定有主意了,赶紧说吧。”
“我想要两个名额。”卢伟志确实早有想法,“我打算回机械厂找两个学徒参与进来,他们不一定学过太多的书面知识,但一定比学生们有更多的上手经验,正好互补,能够相互学习。”
这样一来,厂子里的学徒能给学生们分享一些上手经验,同样地,他们也能打好自己的基础。
再来,小江五人也不仅仅是付出的一方,这样“互助小组”才名副其实。
“行啊。”王主任巴不得呢,机械厂的学徒都是好手,说不定谁占谁便宜,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孙子就是机械厂的学徒吧?要不把他……”
“不行。”卢伟志摇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办好了有多大的声誉,但就是知道,所以他就没想过让卢佺来,“这是我提出来的建议,为了避嫌,卢佺不能来。”
“……你啊。”王主任叹了声气,老卢家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卢佺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当年他妈可是大闹学校,那叫一个热闹。
要是卢佺妈知道老卢为了避嫌不让卢佺来,估计……算了算了,老卢都决定他还劝什么?
他道:“那就按你说的办,一共十个名额你们自己安排,早点把小组成立起来,我跟你说,这几天已经不少公社来打听了,明着说暗着说,就差点在我面前哭穷了……”
“铃铃铃……”
话还没说完,桌面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王主任指了指电话,“瞧瞧,又来了。”
这几天的电话是真不少,他们学校给龚庄公社捐脱粒机的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搞得其他公社和几个生产大队直接联系过来,有直接的、有委婉的、还有哽咽卖惨的,反正都一个意思,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这种好事轮到他们。
“喂,同志你好。”王主任接起电话,他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也是公社来打听捐献脱粒机的事,正想着用一贯的话语搪塞,可当他听到电话那头的来意,变得有些惊讶,“过滤网?……对对对,钱嘉树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增加过滤功能……这样啊,行行,我这边先记录下来。”
记下对方的信息,一脸莫名其妙地挂掉电话,王主任抬头盯着眼前的老东西,“说说吧,你们又在折腾什么?”
“好事呗。”卢伟志将他写的那张纸撕下来,“顺便帮我办件事,给我开一个去望岗街道办下单手工活的介绍信,具体我去谈。”
这三天钱嘉树和方大牛没少跑,一趟三分钱的车票,他们两人三天用了一块二角,足以可见他们跑了多少地方。
但效果是好的!
一开始两人还真有些胆怯,前几次钱嘉树都是故意躲在方大牛身后,由他先去冲锋陷阵,等见到了管事的人,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
而且期间也不是一直顺利,他们也被人不耐烦地驱赶过,更有人打趣他们两个小毛头,一直用逗弄的语气戏弄着。
心里还挺不舒服的,方大牛心大,还咋咋呼呼说以后等着看他们后悔,钱嘉树却憋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但该做的事还是得接着做。
去的地方多了、经历多了,在对方不耐烦的语气下,两人居然还能一脸微笑地继续往下谈,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还真被他们说服了一些人。
当然,主要是那本红色的荣誉证书,以及他们职工学校学生的身份。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居然有一些人还认出了他们,对过滤网兴趣不大,对他们制作的两用脱粒机兴趣更大一点,搞得他们还得想尽办法把话题又拽回来。
反正,坚持还是有效果的。
除了当场确定的两个公社之外,有意向的生产大队也有三家,卢老师带来了第一个好消息后,来电话确认的也有两家。
钱嘉树工作做得全,当统计好都是哪些地方后,便掏出随身带着的本子,很是欢喜地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一共二十一台脱粒机,公社要多一点,生产大队最多的也就三台,但幸运的是其实有十八台和龚庄公社的脱粒机型号一致!”
龚庄公社除了那台自动式脱粒机之外,还有八台手动式脱粒机,八台六个型号,他们全都拆开画过详细的图稿,也就是说他们只用在现有的图稿上设计后,直接过去重装就行,不用再拆机再设计再重装,省略了很多复杂的工序。
“太好了!”罗朗高呼一声,这两天他画稿画得手都要废了,多次尝试多次修改,他这几晚做梦都在画稿,“那剩下的三台呢,型号一样吗?”
“不一样。”钱嘉树翻到一页,“我跟你们说,小地方人才辈出啊,这三台属于一个生产大队,是一个木匠自己做出来的,不过用的材料全是木材,脱粒的效果没有那么好。”
旁边几人好奇地看过去,图稿上画着的是一个和他们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脱粒机,是一个细长方形的造型。
“那位大爷还挺好心,跟我解释了一下内部的结构。”钱嘉树指了指边上的构造图,“我按着他形容地画了出来,他居然能将这么多配件压缩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完全不留缝隙。”
“神奇!”
“不是,这两个配件是怎么叠在一块的?我怎么完全看不到间隙?”周洲有些奇怪,“难不成没做固定,就这么搭在一块?”
“当然不是。”钱嘉树拿出纸笔,当时他也提出了这个疑惑,大爷非常热心地跟他讲解过,“看到这几条印子没?一个凹一个凸,两个配件结合在一块,比用螺丝固定来得还要稳当!”
螺丝栓要是松了,固定的地方就会松动。
可这位大爷做的东西就不会,“他说那台机器做出来有七八年了,因为是常用的木制品,外表看着有些破破烂烂,但内部配件一直都没松动过,他说那叫……叫什么来着。”
“榫卯结构。”
“没错,就叫这个!”钱嘉树拍了一下巴掌,好奇问着江小娥,“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小娥没空回答他,而是抢过他的钢笔,翻开到某个型号的图稿那页,直接在上面的一些地方画“×”,略显激动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借用这个方法,改变一下固定方式,去除掉多余的固定板?”
一台机器为什么会用到那么多颗螺丝钉?
因为需要固定里面的配件,而每个固定的地方要么有个卡槽、要么有个隔板,又或者是支撑的夹具。
而这些固定的地方大多都是在边边角角,总会空出一些角落用不上,导致空间有些浪费。
那如果去掉呢?
本身就是因为空间不够需要重新规划位置,再将三块或者四块过滤网增加到里面,如果能将这些地方去除,空间就增加不少。
但配件还是得固定住,恰巧的是榫卯结构能弥补现有的短缺。
它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多变性。
它有近百种结合的榫卯,将过滤网填进去后,在剩下的空间里采用合适的榫卯结合,使得配件和配件之间固定住。
江小娥的笔突然停了下来,没继续往下画。
“虽然不是太懂,但总觉得可行。”
“那就试试?”
罗朗有些着急,“继续呀,我想知道下面该怎么做。”
江小娥抬眸看着他,耸耸肩膀,“我不知道啊。”
罗朗有些傻眼,“……啊?”
江小娥放下笔,“我又不懂木活,只是听说过一些榫卯结构,具体还是得找木匠师傅问问。”
她属于半知半解,知道归知道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操作,隔行如隔山,有必要请教下专业人士。
“我明天再去一趟大队。”钱嘉树有些激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我也去。”周洲跟着说,“正好我们没有其他头绪,行不行都得去问问,说不准突然冒出些想法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一块呗,总不能把谁落下。”江小娥挎上自己的小背包,“放学回家,明天八点直接车站见!”
挥挥手,转身就走。
决定回去后吃好喝好睡好,明天又是让人期待的一天!
刚走进巷子没多久,一旁的墙上又冒出一个小脑袋,“小娥姐!”
江小娥对着他挥挥手,从兜里掏了一把瓜子,“吃瓜子吗?”
“吃!”小杨采跳下凳子,光着脚将院门打开一点点缝,探出脑袋跟着又伸出手,给了小娥姐一个灿烂的笑容,“下回我请你吃。”
“行啊。”江小娥往他手里放了两把,搞得小杨采捧着手,双脚轻跺地,“满了满了,要掉出来啦。”
“行了,慢慢吃。”江小娥拍拍他的脑袋,就想转身回家。
而这时小杨采叫住了她,“小娥姐,你三姐回来了。”
“嗯?”江小娥挑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诧异。
算算日子,这才三天?
该说不说,她对蒋晨还是有点真爱的,这不,居然坚持了三天。
她以为第二天程芬就会吓得跑回来了。
小杨采一边将瓜子放进口袋一边小声说着,“老惨了,说是带去的两套衣服都被扒走了,不知道跟谁借了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逃回来的。”
“……”
第30章
是真的很惨, 程芬刚进巷子时周边人还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讨饭的疯子,一个个盯紧着她,生怕她把自家小孩给拐了。
后来看她想进江家的门, 边上还有人拦了下,这一拦就发现面前穿得破破烂烂,头发凌乱、脸上糊着泥巴的居然是程芬……
就三天,程芬吃的苦头比这辈子都要多。
江小娥进了院子就听到程芬不住哭诉的声音, 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他们太过分了!不给吃、不让好好睡,还想着让我去挣满工分,满工分呜呜呜我是能挣满工分的人吗?”
程芬眼泪是不住地流,满腔的委屈和身上的疲倦怎么都去不掉。
刚去的那天晚上她就没睡好,说是江家屋子不多,但为了招待她这个“贵客”江老头还搬出了自己的屋子和孙子住, 让她和江婆子住在一屋。
屋子环境就不说了,那一整晚耳边都是鼾声, 程芬是又饿又困还睡不着, 就在迷迷糊糊能入睡时就被身边的江婆子一巴掌拍在胳膊上,那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
起来也不给饭吃,就喝了两碗清得不能再清的寡水, 然后就被拉着去干活。
她其实做了心理准备。
虽然没在农村生活过,但也知道干农活有多辛苦。
只是没想到……比她想象中还要累、还要可怕!!
那天上午, 她就被江婆子送去挖渠,要用铁锹撬开干燥的地面, 一铲一铲下去地面没撬开多少, 震得她两只手都发麻,旁边的人都挖了小半米她这边还堪堪破了点地面的“皮”……
大队长不知道跟江婆子说了些什么,江婆子气呼呼拽着她又去了边上的水沟, 骂她一点都没用,连满工分都挣不到。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那双说先前不说保养的有多好,但看着也是个姑娘家的手,可现在虎口破了皮,手背上好多划痕,掌心两三个血泡,指缝里全是污泥……
单单这双手,就能看出程芬这三天真受了不少罪。
这还不止,她还直接把脚上的破布鞋脱了下来……
这双脚被泥水泡得满是褶皱,再加上不合脚的鞋,双脚被磨出很多水泡,脚跟处都脱了好大一块皮,“她就是个恶婆子!挖渠挖不动她就送我去水沟里挖泥,还让我扛着三十四斤的泥筐……这是什么?”
说着说着,程芬发现自己腿上有一个黑东西,还不等她看清是什么,就见粘在她腿上的黑东西动了一下,而下一秒……
“啊!!!!!!!!!!!”
那瞬间她只感觉浑身发麻,无法控制住地大叫起来,因为惊恐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她很想动却发现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能无助大喊着,“妈啊啊哕……拿掉哕哕它啊啊啊……”
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黏上去的水蛭,把程芬吓得整张脸都白了。
那几声惨叫,搞得周边的人都凑了过来,不知道的还当发生什么命案了。
“别怕别怕,就一条水蛭。”
“别硬扒,弄点盐来。”
“啧,可真够肥的,看来吃得挺饱呢。”
周边人还在看热闹,程芬吓得整个人都虚了。
何泽兰将水蛭夹起来扔到装垃圾的篓子里,看着女儿这样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但她不后悔这个决定,如果不趁现在打消她的念头,以后可不是受苦三天,有可能受苦一辈子。
家里的事不好和外面的人多说,敷衍几句把邻居给劝回去后她便把院门给关上,没外人在她就说着,“现在知道苦了吧?早些听我的也就不会受这些罪。”
程芬抿着唇,什么都没开口。
何泽兰皱着眉头,“怎么,你还想跟那个混子下乡不成?这三天是没过够打算过一辈子?”
“这不同。”程芬想想蒋大哥的样子,还是不愿意放弃,“要不是那个老太婆欺负我,我的日子能有这么苦吗?”
这三天是真的很苦。
但她更觉得是因为江家老屋那边的缘故,如果不是那个死老太婆故意折腾她,她又怎么可能只坚持三天就跑回来了?
程芬这会满腔委屈,也不管屋里是不是有江家的人就直接抱怨着,“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恶,一大家子那么多人什么活都不干全推到我身上……”
她也不知道江家有什么毛病,不管是那两个老东西还是没比她大多少的成年人,一家六口人,居然没一个干活的!
她在地里挣完工分,回到江家还得帮着收拾洗衣,晚上想睡觉也睡不踏实,不是老太婆的鼾声就是江家吵吵闹闹,这三天就没消停的时候。
更离谱的是,大哥的那个大伯四十几岁的人了都好意思一个人悄悄吃独食,而她扛了两个月的粮食过去,每一顿都是稀的不能再稀的糊糊。
还有她带过去的衣服。
穿一套带一套,一套旧衣一套新衣,本想着带新衣过去显摆显摆。
结果倒好了,第二天起来老太婆就把她的衣服骗走,说什么干活不能穿得太好不然会把衣服弄脏弄乱,她也是傻,居然还真信了!
等她想回来时,不管是粮食还是衣服都被骗走,那老太婆还时时防着她,要不然她早就跑回来了。
可不管怎样,她并不觉得是自己承受不了,她微微抬起下巴,脏兮兮的脸上显得有些倔强,“要不是他们那群人故意为难我,我肯定能坚持两个月。”
“那你怎么就敢肯定你以后下乡去的地方没人为难你?”
“……”程芬回答不出来,她就算想的再天真,也知道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会遇到一些心肠不好的人。
“有人故意折腾你也好,这不得让你先习惯习惯?说不准以后遇到的人比你阿爷阿奶还要难得对付。”何泽兰心疼自己的孩子,但就是因为心疼所以才不能妥协,“既然你坚持不了,等明天我就去找王媒婆。”
“我不要。”
何泽兰没搭理她,侧头对另一人说着,“那东阳,再麻烦你一次,现在就把她送回嘉田大队。”
“妈?!”程芬一脸的不可置信。
何泽兰没看她,狠心道:“要么你明天去相看,要么现在回大队,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坚持两个月,你以后想嫁给谁我都不反对,但你要坚持不了,那就听我的。”
程芬歇斯底里大喊着,“我不选,我哪个都不选!”
“那就滚出这个家,你都成年了我没义务养着你。”何泽兰同样也对着她大喊,“去找程家人,找你二姑找你阿爷阿奶,别再来找我了,我供你读书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对得起你了,我不欠你什么。”
大喊还不够,还推着程芬往外走,像是真的要把她赶出门一样,“出了这个门,你以后别再踏进这家门一步,我和你彻底没关系。”
程芬是头一次见妈这么生气,那怒吼的神色就像真的要将她赶走一样,心里恐慌的不得了,语气也不由害怕起来,“妈、妈你干嘛啊……你别这样啊……哥、二哥救救我,我不想不想嫁人啊……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