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by何所往
何所往  发于:2025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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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陆困惑看他,“你干什么?”
沈长异低声道,“我也想看看,你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李商陆自己都不知道她最开心的事是什么,说不定是前阵子从贺兰烬那骗来金锭子的时候呢,于是她毫不在意道,“随你便。”
听到这话,沈长异松了口气,本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商陆果然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阵法缓慢启动,一阵白雾凭空而起,眼前被雾气笼罩逐渐变得模糊,视野太差,李商陆没有安全感,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截冰凉的衣角,燥乱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待白雾散去,她睁开眼睛,微微怔愣。
蝉鸣阵阵,阳光洒在整洁的宅院里,黄色的小犬嗅到熟稔的气味,兴奋地朝她奔来,围着她的足靴绕了一圈又一圈,抬眼看去,炊烟漫出房檐,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宁儿——”
有人喊着,是道温厚的男声。
“晏宁——”
这次是道高昂的女声,
“李商陆——回来吃饭!”
李商陆眼睫微颤,身形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这里,是她的家。
不是和沈长异在山中的小房子,也不是和沈父沈母同住的沈家,是她李商陆和爹娘的家。
泪水猝不及防淌落脸颊,她刚想朝房子里走去,却见一个穿着鹅黄色小裙的小丫头从她身侧掠过。
“别喊了别喊了,早听见了!”
小丫头声音稚嫩娇蛮任性,浑身脏兮兮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嘴里小声嘟哝着,
“都还没玩够呢……”
李商陆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那是她。
五岁的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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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开心的时刻是在五岁,这种事听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李商陆实在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事,她觉得童年每一天过得都挺开心的。
家中就她一个女儿,爹娘年近三十才生下她,故此加倍疼爱,他们感情极好,从不吵架黑脸,也不会对李商陆发脾气说重话。
他们家境不错,她爹在外经商有一支商队,往返各个城池卖药材,似乎也正是因药材结识沈家人,彼此互受过恩惠,才结成了两家之好。
不缺钱,不缺爱,李商陆这棵小草便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地疯长,每日都要玩得浑身脏兮兮才回家去。
譬如此刻。
小丫头抹了把脸上的泥,从李商陆身边跑过,没跑多远,忽然停下动作,朝那只围着李商陆绕圈的小犬看来。
“小黄,干什么呢?”
她视线丝毫没有停留在李商陆身上,就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们存在一样。
李商陆蹙眉望着她,耳边传来沈长异平静的声音,“幻境里的人看不到我们。”
果然如此。
小黄听到主人的呼唤,登时调转方向朝小丫头跑去,兴奋地汪汪叫着。
小丫头把它抱起来,稍觉奇怪似的在李商陆他们停留的空地处瞥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她没放心上,抱着小黄走进屋内,声音清脆,
“爹、娘,我回来了!”
李商陆立在原地,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进去看看吧。”沈长异低声道。
幻境便是如此,让人提前适应这些能够引人沉迷其中的场景,日后再遇到魔修类似的手段,便不会那么猝不及防。
沉默半晌,李商陆挪动步伐,缓慢靠近了门边,一道爽朗的男人笑声隐隐约约从房间里传出来,似乎在聊什么趣事。
不对,听声音……怎么不像她爹?
“是我爹。”
头顶倏然传来声音,李商陆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沈长异,却见对方眼眸微亮,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欣喜。
两人鬼鬼祟祟地靠在门边,李商陆不自在地推开他,“靠这么近干嘛,他们又看不见,直接进去就是。”
说罢,她不再理会沈长异,抬脚迈进房间里。
这是东屋的书房,临窗一张黄花梨书案,案上搁着只紫金方炉,正袅袅吐出香气,是用上好的苍术、艾叶加之甘松细细研磨出来的药材熏香。
椅子上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位身着月白直裰的衫子,手中折扇轻摇。另一位穿着竹叶青澜衫的,则侧身倾听,不知听到什么趣处忍不住低笑起来。
“哟,商陆回来了。”那身穿月白衫子的正是李商陆的父亲李寒烨,他一把将小丫头从地上抱起,仔细拍去她身上尘土,笑眯眯道,“又上哪爬树去了,让你娘知道又该担心你。”
分明是如此稀松平常的场景,李商陆眼眶又忍不住热起来。
“你少管我了,李寒烨,我让你带的桂花糖糕带回来没有?”小丫头抱住他的颈子,言辞凿凿地说着,“这回你再敢忘记,我明天就不去学堂了。”
李商陆脸上微微泛红。
是了,她从小便是如此没规矩的。
十几岁才学会喊爹娘,在这之前,只喊爹娘的名姓。
然而男人听着她的话却丝毫不恼,忍不住发笑道,“真对不住,我又给忘了,不过……”
“不过什么?”小丫头没好气地瞪着他。
李寒烨将小丫头搁在地上,指向对座的男人揶揄道,“你去问问那人,兴许他有,我方才看到他怀里藏着几块。”
小丫头狐疑地望向对座的男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家里来了外人,而且,不止一位。
那身穿澜衫的瘦高男子捧书而立,而在他身旁,瑟缩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小孩。
和男子截然相反,他胖乎乎圆滚滚的,只是面色苍白,好像生着病。
察觉到小丫头的视线,那小孩脸上忽然通红一片,害羞地躲到了男人身后去。
男人温文尔雅地含着笑意,看向李商陆的眼神慈爱极了,他从怀中取出包糖糕来,俯身递去,“来,商陆。”
小丫头眨了眨眼,没有接过那糖糕,“你是谁?”
“我?”男人轻咳了声,竟认真地介绍起自己,“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沈康年。”
“沈康年……这名字好难听。”小丫头皱了下眉,“你没有小名吗?”
沈康年思量片刻,沉吟一声,“那商陆叫我一声世叔吧。”
“世叔,这小名也好难听。”小丫头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过糖糕,拆开包裹的竹绳,递给他一块,“这糖糕算李寒烨欠你的,我先吃,下回他买了还给你。”
闻言,沈康年和李寒烨对视一眼,两人皆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李寒烨自豪地望着他,挑了挑眉,“我说过吧,我家丫头厉害着呢。”
沈康年笑意沉沉地望着小丫头,低声附和,“是啊。”
她一进屋,整个房间都好像亮堂起来,扫去所有沉闷与冷寂,如此灵动跳脱,活色生香。
相比之下……
沈康年垂眸望向身后躲藏羞涩的小孩,心底叹息一声。倘若没有那怪病,他的孩子兴许也会是这样活泼生动的。
“长异,快出来见商陆妹妹。”沈康年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肩头,温声道,“来时路上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见妹妹,去陪她玩吧。”
小孩在他温柔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望向小丫头,“商陆妹妹……我、我叫沈长异。”
噗嗤一声。
李商陆终究没憋住笑出来,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长异的那天。
那时沈家刚刚搬到这座小城,前来拜访她家。
如今看来,这小胖子长得一点也不像现在的沈长异,小时候分明看起来可爱多了,脸上肉嘟嘟的,嵌着双漂亮水灵的眼睛,女孩似的。
在她身旁,沈长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他不喜欢自己那副样子,病殃殃,又很胖,和自幼便是美人胚子的小商陆比起来实在难看极了,两个人站在一处,他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两个小孩从房间里走出,小商陆打量着面前的小胖子,上下扫视片刻,对方忐忑不安地扎着头,不敢看她。
“你会斗蛐蛐么?”
“不会。”
“翻花绳呢?”
“也不会……”
“爬树?”
“我不能爬……”
小商陆踹开脚下的小石子,语气嫌弃,
“真没劲。”
话音落下,小胖子浑身僵硬起来,就连幻境里的沈长异也呼吸微顿。
两个小孩谁也没再说话,小商陆宁愿在院子里陪狗玩,也没有再去找沈长异搭话。
孩童便是如此直来直去,喜欢一个人便会想跟他玩,不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再理。
幼时的小长异站在院落一角,默然无声地掉着眼泪。
可怜巴巴的,像被丢下的小狗。
李商陆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最开心的回忆,至少沈长异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不多时,沈康年从房里出来,推开门,便看到小长异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抹眼泪。
他愣了愣,上前来抚摸小长异的脑袋,“怎么了?”
小长异抬眼看向他,哽咽小声说:“你会翻花绳么?”
沈康年:“不会啊。”
小长异又难过地哭起来,“你真没劲。”
沈康年:“……?”
男人觉得好笑,捏住他的脸蛋,取出手帕一点点擦干净泪水,温柔开口,“来时爹不是教给你秘诀了?”
小长异怔了怔,“什么秘诀?”
见他真忘到脑后,沈康年不由扶额,“咱们买的那支簪子呢?拿出来送给商陆,记得要夸她漂亮。”
闻言,小长异眼底仿佛燃起了希望,从衣裳里取出那支他精挑细选的兰花簪子,鼓起勇气走到小商陆面前,结结巴巴道,“商陆妹妹…我、我给你买了簪子。”
小商陆瞥他一眼,接过来,皱紧眉头,“好丑。”
小长异呆住了,沈康年没教给他应该怎么回,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说,“你戴上看看呢?”
“不戴。”
不戴上他要怎么夸她漂亮?小长异浑身颤抖,看起来快碎掉了。
小商陆见他又要哭,撇了撇嘴,“没出息。”
她眼珠转动,忽然有了坏主意,按住他的脑袋,把那簪子轻轻插进他的发间。
“噗。”
小长异愣住了,望着她的笑容,连哭也忘记。
“好丑的簪子,跟你真配。”小商陆笑得愈发不能自己,扶着小长异的肩膀乐得直不起腰。
分明是被她嘲笑着,小长异却跟着笑起来,伸手扶了扶头顶的簪子,结果一碰碰得更加歪歪扭扭。
小商陆瞧见小胖墩头顶,好像一个腌菜缸上面插着兰花簪子似的,她笑得更加放肆,连气也喘不上来。
不多时,李商陆和沈长异的母亲也来了,两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李寒烨下厨做的晚饭,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好像一家人似的。
小长异那天一直没摘那支簪子,每每看到他,小商陆便忍不住连饭都喷出来,爹娘也被他们逗得前仰后合。
原来这就是最开心的事。
李商陆低笑了声,家人都在她身边,每一天本就是最开心的一天,只不过……那天笑得格外开心而已。
“该走了。”沈长异望向天边,落日西垂,周遭已然有朦胧雾气浮现,这是幻境要结束的征兆。
李商陆皱了下眉,不满道,“再待一会。”
她还没有看够他们的脸。
沈长异转眸看向她,低声道,“商陆,他们已不在了。”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的心骤然冷沉下来,她淡声道,“用你提醒?”
眼底暗光浮动,沈长异声音更轻,“商陆,这是幻境,都是假的。”
“我说过了,不用你提醒!”李商陆心烦意乱地甩给他一句,赌气道,“就算不出去又怎样,反正外面也没什么好的,你想走自己走吧,别管我。”
沈长异忽地伸手捉住她的腕子,不顾她的挣扎,将人带进怀里。
“放开我,沈长异……我让你放开!”
白雾迭起,将他们二人身形渐渐吞没。
沈长异紧拥着她,声音颤抖,
“商陆……”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怕,有我在。”
话音落下,怀里人挣扎的动作倏忽停止,半晌,徒剩一道微弱不可闻的啜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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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从幻境出来,沈长异放开李商陆,两人沉默相对,全然没有刚进幻境时那般闲适自在的心情。
许久,李商陆脸上的泪痕干了,抬眼看去,沈长异缄默不语地立在不远处的青檀树下,几乎快要和树林融为一体。
幻境果然是幻境,就算是最低阶也有着迷惑人心的作用,李商陆没有修为,进去之后当真有一刻在想,要是能永远在留在里面就好了,难以想象若是高阶幻境她还能不能出来。
但刚刚她只是说气话而已,没打算真留在里面,她不喜欢虚无缥缈的幻象,只喜欢真实存在的、能攥进手心里的东西。
她疲倦地揉了揉额角,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脑海里全是方才爹娘的模样,心头的隐痛与被人强行拽出幻境的怒火掺杂在一起,难受极了。
眼见沈长异还站在那一言不发,李商陆心里更不舒服。他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分明方才那幻境里也有他的爹娘。
不知哪里来的怨气,她没头没脑地撒在了沈长异身上。尽管李商陆自己心里也清楚,沈长异不可能无动于衷,可她就是看他那副平静如水毫无波动的脸极其不爽。
笑不会笑,哭也不会哭,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累了,我回去了。”李商陆头也不回地冷淡扔下一句,转身便走。
闻言,沈长异静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曾经李商陆讨厌他时的距离。
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惹李商陆不高兴,觉得自己又被讨厌了。
回到疏桐阁,李商陆乏累不堪地睡去,沈长异像往常那般,搬起凳子坐在门外,看太阳一点点越过树梢。
他自小便是个悲观的人,没人知道这一点,就连李商陆也没有察觉。
出生伊始他便得了一种无解的怪病,从娘胎里出来手脚尽断,许多骨头也是碎的,简直如一团烂肉般。
那时爹娘四处求医问药,最后在一处仙山见到了渡蘅上君,上君说他是下凡镇魔的天上仙人,灵气太强太冲,诞生时势必引起难产,他唯恐伤了母体,所以才在胎中自废四肢打碎骨头。
其实沈长异压根不记得在胎中的事,更不清楚上君所言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废人,连给生病的母亲端茶送水都做不到。
偶尔他会自暴自弃的想,既然害怕伤害母体,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别投胎不就好了,怎么可能靠这样一具脆弱的身体去镇魔?
可是想到爹娘,沈长异又舍不得,毕竟不投胎的话就见不到他们了。
爹娘疼爱他,散尽家财为他买药,他行动不便,每日只能在软榻上透过窗子看天。因为生病的缘故,大夫说让他安心静养,不要离开那张床。
从此风是他的友,云是他的伴。
独自一人时,他连话也不怎么会说了。
父母每天都跟他聊天,想让他高兴一些,可等他们离开自己身边,对死亡的恐惧便迅速席卷了那个小小的房间。
他可能下床时绊了下脚便会死掉,可能是骨头插进他的心脏里,或者是正好摔破了脑袋,把血流干净死掉。
像其他孩子们般又跑又跳,是极奢侈的事。
沈长异盼着有人能经过他的小窗子,跟他打招呼,跟他聊聊天,可是从没有人来。
为了治病辗转各个城池,他一直没有朋友,怎可能有人来。
后来,求医问药终于将家中钱财耗尽,爹娘没办法只能带他去投奔故交。
那是沈父在经商时认识的一位挚友,对方正好有一座闲置的空宅,听说他们处境困难,便毫不犹豫地邀请他们去那座小城住下。
“我跟芙儿生了个丫头,名叫商陆,聪明机灵,正好你们住过来后可以跟长异做玩伴。这些钱你们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钱财可以慢慢挣,病也可以慢慢治。”那男人笑容温柔,好像春天的太阳。
他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句话,让所有人仿佛看到了重新振作的希望,沈长异看到母亲掩面而泣,父亲哽咽失声。
他无端的想,眼前这个人才应该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而不是他沈长异。
长途跋涉赶到那座小城花了整整半个月,沈长异躺在马车里,几次被颠簸到呕吐,爹娘在身旁流着眼泪,可他却没喊过一句疼。
他满脑子想着那对夫妻的女儿。
长异这辈子的第一个玩伴。
她会是什么样,和他一样只能躺在床上吗?
和他一样没有朋友吗?
和他一样,随时可能消失吗?
然而恰恰相反,第一次见到商陆,他就知道,她跟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从头到脚,从身到心,从性格到举止,没有一丝一毫的共同点。
沈长异从未见过那么有生气的一个人,仿佛她只要站在那,周遭黑白乏味的天地就会被她染上绚丽的色彩。
她会爬树,爬得特别高,会翻墙,翻得特别快。
她会在沈长异自怨自艾时,从树上摘果子砸他,沈长异被砸懵了,抬头看去,便见她啃着果子,一脸轻蔑地笑话他。
“喂,你又哭啦。”
“哭得真难听,不许哭。”
“你怎么又不说话?”
“哑巴了,用不用我给你治治啊?”
“板着脸干嘛?”
“笑一笑啊,你笑的时候最丑了,我可爱看了。”
每当他感到孤寂痛苦,感到悲伤无助,李商陆便会故意来欺负他。
他总是被她命令做各种各样的事,譬如不许再哭,要陪她说话,要对她露出笑脸。
不知不觉的,沈长异哭得越来越少,却愈发期盼见到她,好像只要见到商陆,病痛也没什么可怕。
直到有一次,爹娘开玩笑打趣他们,说他们两个好像一对小夫妻似的,天天黏在一块,虽然事实上只是他单方面黏着商陆罢了。
沈长异好奇地问,“当夫妻比当玩伴更好吗?”
爹娘相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当夫妻肯定比当玩伴好,夫妻就如爹娘一般,一生一世只属于对方,可你能不能娶到商陆这样好的姑娘就说不定了。”
一生一世只属于对方。
这话让沈长异几乎着了魔似的,他连着三天没睡好觉,却不是在幻想如果商陆成为他的妻子有多么开心,而是在想——
他配不上商陆,商陆迟早有一天会属于另一个人。
而他早就属于商陆了。
剑尖在空中抖出寒星,青锋流动着浩气,男人身形似鹤,腾空而起,于山间竹林翻转腾挪,几道凌厉剑光闪过,竹节与山石皆被整齐劈落。
谢渡足靴点地,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剑招,错了。
这是往日绝不会犯的错误。
他一直在想,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误会了李商陆该当如何?
仔细想来,说不定李商陆根本没有跟魔修勾连,那日师尊回家,不也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是不是可以证明,李商陆没有要害师尊。
当然,也可能是她还没开始下手。
再仔细想想,一个女子孤身住在山中,洗衣做饭,打水种田,身上也没有法力,脏活累活全都要自己做,听起来好像的确很辛苦,她对师尊态度不好,似乎也可以解释。
女子必须要顺从夫君,可前提是,夫君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照顾好妻儿老小。
师尊做到了吗?
如果师尊没做到,李商陆倒也不用做到必须顺从这样的夫君。
谢渡拧紧眉头,盘腿而坐,将长剑插进面前的山石内。
还有一点,他很奇怪,为何李商陆会害怕他这把剑,难不成他持剑的模样真有那么凶,比师尊还可怕?
思及种种,只觉谜团重重,谢渡愈发百思不得其解,面前却飘来一张符纸,是师尊的传令符。
他赶忙起身接过,得到讯息,师尊让他去疏桐阁。
待他匆匆忙忙赶到时,却见沈长异静坐在门外,眸底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师尊何事传唤徒儿?”谢渡有些紧张地问。
沈长异抬眼望向他,轻声道,“你清楚为何,到管事长老处自领三鞭。”
谢渡脸色一白,应声下来便立刻要去领罚,还未走远,便听沈长异起身道,“我同你一起领罚。”
他愣了愣,回头看向沈长异。
这次,谢渡终于从那张脸看出些许端倪,
——他竟然在哭。
谢渡大惊失色,慌乱地跪下,语无伦次道,“师尊,徒弟有罪,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对师母出言不逊!谢渡发誓,此生此世不会再对师母有半分不敬,否则师尊便将弟子逐出师门,弟子绝无二话!”
谢渡宁肯沈长异把他逐出师门,也不想看着沈长异在他面前如此失望至极的落泪,就好像他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似的。
泪水滴落,沈长异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好。”
都说好了,怎么还哭。
谢渡吓得魂飞了一半,焦急之下,干脆抽出长剑,将剑鞘递给沈长异,“都是徒儿的错,请师尊亲自责罚!”
“我并非因为你而……”
沈长异话还没说完,便听疏桐阁门被一脚踹开。
李商陆脸色阴沉地走出来,盯着他们,“吵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沈长异和谢渡皆不知所措地低垂下头。
“没、没什么。”师徒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李商陆目光挪向谢渡,再看向沈长异时,语气不可思议,“你哭了?”
沈长异摇了摇头,又想起李商陆最不喜欢他不回答她的问题,于是低声道,“抱歉,我总是惹你不高兴。我现在去领罚,如此……你会好受些么?”
片刻,李商陆深吸了口气,上前攥住沈长异的手腕,将人拽进了屋里。
哐当一声,门再次在谢渡面前关上了,这场景似曾相识。
房内,李商陆将沈长异推到软榻上,毫不客气地扯开了他腰间衣带。
“继续哭啊,”
她咬牙切齿地怒道,“不嫌丢人,在徒弟面前哭,没出息!”
她说过要罚他吗?
她心眼有那么小吗?
她分明都说过她只是累了!
可恨,可气,天底下怎会有如你一般的蠢货!
沈长异呆呆看着她,衣衫被渐次剥开,肌肤相贴,半晌,他忽然捧住她的侧脸轻吻上去。
李商陆怔滞了瞬,还想骂他,唇边却尝到苦咸的滋味。
“别讨厌我。”
“商陆,我也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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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陆,我也只有你了。”
心尖一颤,李商陆垂眸看向他,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微微起伏,眼尾泛红,睫羽微颤,眸底含着潋滟的水光,饶是她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想,沈长异在她这唯一能吸引到她的也就是这张脸了,像某种受伤的小动物,轻而弱的喘息,让人轻而易举心软下来。
她总是在想,沈长异其实根本没那么在乎她,来到宗门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他有敬爱尊重他的徒弟,有格外照顾他的宗主,有芳心暗许他的圣女,还有无数把他当成神明一样供拜的小弟子们。
沈长异的人生,比她的人生过得好多了。
李商陆在他那兴许只是一个累赘,每月不得不寄钱回家,时常还要风雨无阻地回来照顾她。
每每如此想起,她对沈长异便会产生一丝嫉妒和怨恨。
凭什么他过得那么好,凭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
这样的想法太多,慢慢堆积如山,几乎快要将李商陆淹没。
以至于她从未想过,如果在沈长异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有她呢?
李商陆默然半晌,攥紧的指缓慢松了力道,刚要从沈长异身上起来,却被对方按住了腰际。
她头皮一麻,低声道,“我早就说过,没那么讨厌你了。”
对方仍直勾勾盯着她,眼睫还沾挂着泪珠。
“少装可怜,”李商陆无奈地叹息一声,“不然你还想听什么?”
还想听什么?
沈长异喉结轻滚,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原本想听的只有商陆不讨厌他这一句来着,现在想听的却变多了。
有些事,尝过一次便食髓知味,再不能忘。
“不继续么?”他轻声问。
李商陆竟然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不由闭了闭眼。
她也是鬼迷心窍了,也可能是被沈长异气昏了头,看到他在外人面前做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显得她好像蛮不讲理似的,她就怒上心头,把人给推到床上,本是打算身体力行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想。
然而现在……她听到沈长异说他只有她一个,脑子突然冷静了,理智回笼,自然也想起了上次行房的场景。
距离上次行房已有一月,但那痛楚好似还没散去般,沈长异触碰到她的腰际,她便浑身发软,不可抑制地想起这双手在身上游走的感觉。
不行,太疼了。
“不继续。”李商陆冷血地回答。
沈长异眼巴巴地看着她,低声央求,“继续吧。”
那眼神分明就是故意在卖惨装可怜,李商陆发誓自己这次绝没有误会他。
可不知怎的,李商陆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两人僵持良久,最终还是沈长异败下阵来,他低低道,“罢了。”
罢了?就这么罢了?
李商陆又皱起眉,总觉得他那副善解人意委屈隐忍的模样很来气,又装正人君子,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呵。”她冷笑了声,指背拂过他的脸侧,沿着颈子缓缓滑下,“夫君真就这么轻易算了,难道是我不够吸引你?”
沈长异呼吸慢下来,定定望着她,“你不情愿,我不会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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