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老好人正道夫君后by何所往
何所往  发于:2025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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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望着她,好像有话要说,半晌,又忍了回去。
李商陆察觉出她的犹豫,低声问,“宗主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宗主眸光颤动,声音染上一丝哽咽,“实不相瞒,七日前,渡儿收到南域魔将出没的消息,那些魔修畏惧剑仙大人,向来都藏匿得极好,这次得到的消息也是十几个太阴山弟子拼死送出来的……”
谢渡原本是想请沈长异去除掉那魔将,可那几日正好李商陆临产,沈长异拒绝了,谢渡为了将那魔将拖住,便独自去了南域。
足足七日,音信全无。
宗主心急如焚,却不敢声张,只等李商陆能够平安顺利生下孩子,才前来请求沈长异出山除魔。
然而一进疏桐阁来,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商陆刚生下孩子,身子定还虚弱着,此时如何能让沈长异离开她的身边?
可渡儿,是她的孩子。
南域那些被魔修残害的百姓,也是别人的孩子。
“我知道此事是我太过自私,”宗主落下泪来,轻声道,“商陆,不求你原谅我,我自会竭尽全力弥补。请你让剑仙大人前去除魔吧。”
听到她们的话,抱着小橘子的沈长异将视线缓缓落在宗主身上,半晌,他默然敛起眸光,没有开口。
李商陆怔怔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即便是仙门宗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但沈长异又何尝不是爹娘的孩子。
只是他的爹娘不在了而已。
“沈长异。”
她唤了一声,沈长异应声走来。
李商陆上上下下审视他半晌,狐疑道,“你有多厉害?”
话音落下,宗主和沈长异都愣了愣。
他不知如何形容,又听李商陆低声道,“魔将,你打得过么?”
魔将,虽然不知是怎样的人物,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小角色,谢渡去了七日音讯全无,想必那魔将肯定强到让谢渡根本应付不过来。
自打来了明昼宗,李商陆真是把这辈子没见过的世面都见了个遍。
沈长异轻声道,“打得过。”
“真的?”
“嗯。”
他回答的很平静,让李商陆的心渐渐落回原位。
“那你去吧。”李商陆从他怀里抱过小橘子,声音很淡,“早点回来。”
沈长异深深看她一眼,指尖缓慢蜷起,“等我三天。”
他一直想当好夫君、好父亲,却忽略了,他的妻子也是世上顶好的妻子。
商陆比他要坚强得多。
宗主闭了闭眼,俯身行礼,“多谢剑仙大人,多谢商陆,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李商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把小橘子塞进她怀里,“什么恩情不恩情,你也别闲着,帮我照看孩子。”
闻言,宗主眼睫颤了颤,轻轻点头,将小橘子抱进怀里,“哎,这孩子,长得真像你。”
李商陆:……
她到底哪里皱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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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宗主忍不住笑起来,“好有趣的名字, 一听便是商陆会起的。”
李商陆面上微红,看着她怀里嘬着手指的小柿子,“就是觉得好养活而已。”
半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凑到宗主耳边问, “你生孩子时,痛么?”
闻言,宗主有些愕然,“这是自然。”
哪有生孩子不痛的,她生下谢渡时险些半条命都没了。
忽然间,她终于发觉到李商陆面色红润, 神态平静, 眉眼间半点疲惫都没有,丝毫不像刚生下孩子的人,宗主吃惊地道,“难道你不痛?”
李商陆也正是感到奇怪, 低声道, “一点感觉也没有,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以为是别人替我生了。”
两人嘀嘀咕咕讨论半天,宗主轻声道, “许是因为商陆是有福之人,不必多想,只要身子没出问题就好。”
说到这, 李商陆面色微变,她忽然伸出胳膊来,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旋即不可思议道,“还是不疼。”
宗主也没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思索许久,还是低声道,“改日让腾长老仔细查查,不过,你还是不要故意弄疼自己,以免万一痛感回来,受罪的还是你。”
李商陆点点头,她就是觉得奇怪而已。
要是能一直这样感受不到疼痛就好了,以后来月事也不会疼。
又过两日,宗主每天都抽空来陪她,有时还会带上裘寒玉,一人抱一个小崽喜欢得不得了。
听说李商陆嫌弃丑,宗主笑着说,长长就好看了,谢渡小时候更难看,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生了个小猴子。
只是等他们走后,李商陆还是难免有些照顾不来。
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生两个,照顾一个的经验都没有,何况是两个。
有时刚喂完小柿子,小橘子便哭起来,小橘子喂完,小柿子又尿了。
小橘子倒还算乖巧些,哭得不厉害,安安静静地喝完奶便嘬手指玩,小柿子简直是个来讨债的小混账,隔一会就哭哭唧唧的要奶喝。
她莫名想到,兴许小时候她娘也是这么想她的,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长异说三日内回,也就是明天便会回来了。
李商陆觉得自己最多也只能再坚持一天,多半天都忍不了,等沈长异回来,她要把这些活都扔给他干。
入夜,房门又被敲响。
李商陆把小柿子搁进被窝里,疲惫地起身。
这么晚会是谁来,难道是沈长异提前回来了?
“商陆。”
门外,贺兰烬缓缓抬眸,递上一只红包。
“恭贺你。”
李商陆没想到会是他来,一见到他的脸,便想起那日沈长异吃醋生气的模样。
她将红包接过,打开数了数,不是小数目,她笑眯眯收下来,已经想象出沈长异知道这红包是贺兰烬送来时的表情。
“怎么这么晚来,白天怕碰见沈长异啊?”李商陆没开门让他进来,只倚着门框道,“我真不是有意瞒你,怀孩子这事也早过告诉你,你该不会记恨我吧?”
贺兰烬静静看着她,那张脸本来不合他的口味,也不知怎的硬生生看顺眼了。
他恨的人从始至终只有沈长异,每时每刻想起这个名字,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夜里风冷,你回去吧。”
贺兰烬淡声道,“我知道他不在,需要帮忙来找我。”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甚至没有等李商陆的回复,余光瞥见了她头顶的簪子,分外扎眼。
那是沈长异的道簪,他骤然停住脚步。
望着他离去的孤寂身影,李商陆抿了抿唇,半晌,退后半步便要将门关上。
一只手却忽然抵在了门上。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去,贺兰烬竟然又折返回来。
“等等,”他死死盯着李商陆,沉声道,“我还有话要说。”
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偏要说出口不可。
凭什么沈长异的命那么好?别人渴求的无上法力他从生下来就有,别人苦修数百年却能被他轻易几剑杀到只剩一缕残魂,宗门所有人都敬仰他,把他当成神仙供着,他本以为世上至少还有一人跟他一样怨恨沈长异,可没成想那人会亲自为沈长异生下两个孩子。
李商陆不解地看向他,“说啊,我又没拦着你。”
见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贺兰烬忽然笑了笑,“你不怨恨他了,是不是?”
李商陆神色微顿,她似乎从未跟贺兰烬说过她怨恨沈长异,只说过她曾经讨厌这个人。
隐约的,她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自己不愿听的话,李商陆皱紧眉头,要将门关上。
可贺兰烬一手抵住门,不给她机会。
目光定定看着她,贺兰烬眼眸泛红,低嗤了声,“李商陆,你跟我才是一类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商陆终于被他激出些火气来,不耐烦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贺兰烬却忽然抬手掐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天的毒药是我给你的。”他声音很轻,似还带着笑,“为什么没下毒,你不是很恨他么,恨到想要杀了他?”
李商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张脸在此时竟变得无比陌生,渐渐变化成了当初把药包塞进她手心的那个人的脸。
“李商陆,”贺兰烬将脸变回来,冷冷道,“我远比沈长异更了解你,你就是一个心思恶毒睚眦必报的女人,你跟我是一样的,谁也别想摘干净,既然你忘了,我帮你想起来就是。”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商陆唇色泛白,挣脱开他,想要呼救却被捂住了唇。
贺兰烬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我只是要帮你想起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你那日究竟为何没有把药放进去。”
眼前忽然风沙四起,迷住了视线。
李商陆努力挣扎,可贺兰烬的力气远比她要大得多。
只一息之间,眼前的一切全变了。
她愕然看着面前熟悉的小院,正是她和沈长异在山上的家。
阳光明媚,正是晌午。
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面前走过,手心握着只白色的药包。
贺兰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冷沉开口,“这是幻境,里面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你记忆里发生过的事,李商陆,你给我睁开眼看清楚。”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瞬间猜到接下来即将会发生什么,她努力挣扎,却被牢牢控制住,丝毫动弹不得,贺兰烬扳过她的脸,逼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不对。”贺兰烬蹙眉望向她,困惑道,“沈长异那天分明是夜里才回来的,你的幻境里怎会是晌午?”
李商陆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发生。
她知道原因,因为这是,上一世。
那天晌午,沈长异回来,她做好了饭菜,全都是沈长异爱吃的,一碟红绿豆凉糕,韭黄炒肉,还有一盘炒笋菇。
她跟沈长异正好因为除魔半年的事大吵一架,她恶狠狠拆开那药包,全倒进了做好饭菜里。
幻境中,沈长异走进了厨房,望着那些饭菜,丝毫没有任何疑心。
他轻声道,“我来端便是,你去歇着吧。”
李商陆看着他端起那碟下过毒的凉糕,忽然伸出手,按住他,“等等。”
她声音很沉,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自己端,你回去坐好。”
沈长异抬眼看向她,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奈何他与李商陆并非可以互问心事的关系,只得抿了抿唇,听话离开。
在他走后,李商陆盯着那碟红绿豆凉糕许久,久到时间好像停住了般,她忽然将拿起盘子,似是要将那些凉糕扔掉。
可顿了顿,她突然开始头痛不已,伸手按住额间,只片刻功夫,李商陆眼神变得茫然,竟又将那盘凉糕纹丝不动地放了回去。
贺兰烬怔在原地。
幻境里的一切,都来自她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些都曾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李商陆望着幻境里的自己面无波澜地起身,将那些下毒的饭菜端走,呼吸骤然急促,她感受不到疼痛,可心跳却愈发的快。
伸出手,指尖竭力去够,想要阻拦那个“她”。
可什么都做不到,已发生的事,注定会发生。
原来如此,怪不得沈长异最后还是死了,他的确是被她亲手毒死的。
——那日,她根本没有扔掉下毒的饭菜。
她以为自己扔掉重做了一桌,可是没有,没有。
是她亲手杀了沈长异,是她一直自欺欺人,混淆记忆,欺骗自己把饭菜换掉了,欺骗自己沈长异并非被她害死,欺骗自己根本没有错!
见她面色愈发的差,贺兰烬神色微变,将她扶住,“你怎么了?”
李商陆说不出话,喘不上气,眼泪自腮边滑下。
她低垂下头,发丝散落,那只银色的流云道簪掉落在地,滚入尘灰。
贺兰烬眸光复杂,从怀中取出颗丹药递入她口中,轻轻揽住她颤抖不已的肩头,低声道,“商陆,看清楚了?”
“命由天定,你与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他偏头看向幻境里吃下饭菜的沈长异,这里的一切都绝非虚假,李商陆的确曾用他给的药杀过沈长异,就如前世今生般不可思议。
只是……当时分明有一刻李商陆犹豫了,可目光却忽然像被操控了般,将饭菜原原本本放了回去。
贺兰烬眉宇紧蹙,那状态绝对不正常,倒像是被魔修咒法控制了。
脑海里倏然浮现先前李商陆让他试药的那一幕,她说那枚去嗔净念丹是上君教给她炼的,可以消除体内残余的魔气。
难道就是魔修咒法的魔气?
是谁给李商陆下了咒,居然还有除他之外的魔修知晓他的计划。
可望向怀中哭到脱力失声的李商陆,他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终究什么也没说。
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
他们这种人,就是要靠恨才能活着,恨他也好,恨沈长异也好,恨自己也好……
总之,不许留他一个活在怨恨里。

阴云沉厚似烟灰, 深冬,大雪如棉。
从幻境出来, 李商陆立在雪中,脸上的泪痕已被风吹干。心不会痛,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情绪找不到任何出口,只化作一阵无穷无尽的疲惫。
身旁人为她裹了裹素绒裘衣,声音温柔且轻。
“回去吧, 商陆。”
李商陆木然回过神,抬眸看向他,这张曾经让她以为可以信任的脸,此刻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了一团混沌的雾。
她好像透过他,看到沈长异的模样。
安静躺在槐花树下, 如平常般地睡着, 再也不会醒过来。
这些日子,李商陆一直想不通,为何每次想到沈长异的死都会感到一阵愤怒和痛苦。
她甚至怀疑过那是恨,深入骨髓的恨, 到九泉之下仍不能消解的恨。今日见到那幻境重现, 她才迟钝地想通。
原来是后悔啊。
李商陆讨厌后悔, 她绝不会让自己后悔,所有事都要让自己不留遗憾,想看的花当天必须要看, 想吃的饭晚上一定要吃,走过的路死也不回头看。
沈长异的死,是她人生第一次后悔。
这两个字让她感到一阵恶心想吐, 恨不得立刻将这字眼从脑海里挖出去。
对,她不要后悔。
不是她的错。
她原本也想好好过这一生,嫁给沈长异那天她也想过要把沈家当成自己的家,经营铺子,管理家账,就这样一辈子和沈长异平凡普通地过下去。
毁了这一切的人不是她,是天。
如果不是天要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她原本也能幸福美满。
沈长异的死,也不怪她。
如果贺兰烬没有找到她,用重金诱惑她去过更好的人生,她怎会选择杀人?
是贺兰烬要借她的手杀沈长异。
是他们一个个都来逼她,不是她的错。
李商陆扶着额角,神色倦怠,静默不语。
贺兰烬沉沉看着她,俯身下来,想去牵她的手,“回去吧,外面太冷,会伤了你的身子……”
话音未落,刺啦一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把匕首穿透他的胸口,李商陆缓慢抬起眼,一寸寸将那把匕首抽出。
鲜血滴落在雪地,烙印下朵朵暗色的红梅。
贺兰烬怔然看着她,仿佛感觉不到痛。
“贺兰烬,你是魔。”
李商陆没有法力,没有天资,只是一个普通到街上到处都是的凡人。
可她偏生猜出来了,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男人,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魔。
早该想到,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话本子里永远都会是那些善良的好人们的对立面。
她是坏人,贺兰烬也是,所以他们必须阴险狡诈、恶毒残忍,否则又如何衬托那些好人高洁美丽、神圣无暇的人格?
贺兰烬吐出一口血,艰难地撑住身子,抬眼看向她。
那样冷漠的神色,自高而下地俯视,竟让他有一瞬间将李商陆与沈长异混淆。
怎会像他?
李商陆一身除魔的本事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怎会像他?
不许像他,不可以。
“这刀捅得真准,你开始恨我了么?”贺兰烬将齿间血沫吐出来,直勾勾盯着她,笑了笑,“你恨我也是好的,我巴不得你恨我呢,反正你恨着恨着也会变成爱,商陆,你太心软了,只一刀怎么够,我不是教过你,除魔时刀上一定要涂毒。”
李商陆冷眼看着他,将那把染血的匕首随手甩在地上。
“我不恨你。”她漠声道,“我只是好心为我夫君报仇,你要杀沈长异,又不是要杀我,哪里轮得到我来恨?”
贺兰烬面色微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笑了声,“你说什么?”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做。”李商陆裹紧身上裘衣,那是沈长异给她买来的衣服里唯一一件能穿的,虽然样式不好看,但很暖和。
她笑着又重复一遍,只是眼底毫无感情,“我没杀他,那药包已经被我埋在竹林里,要杀他的人一直是你,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何干?”
贺兰烬死死盯着她,“你以为这样说,就能继续堂而皇之抛掉那些过去,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不信沈长异得知此事后不会与你心生芥蒂,也不信他永远不会报复你!”
李商陆充耳未闻般走进疏桐阁,声音平静,“你大可以告诉给他听听,顺便帮我问问,他打算怎么报复我。”
她不会走回头路的,哪怕前面一片漆黑也会走下去。从今天起,那个害死沈长异的人是贺兰烬,不再是她。
她已经为沈长异报仇雪恨了,他们两不相欠。
“李商陆!”
贺兰烬踉跄着起身,想要朝她走去。
“对了,那把刀的确涂着毒。”
“走好。”
他动作骤然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李商陆不紧不慢地将房门合上,眼前渐渐模糊。
贺兰烬冷戾盯着那扇门,嗤笑了声,像是自嘲。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捏碎,身旁很快腾起魔雾来。
“尊主,沈长异正在赶回明昼宗。”
贺兰烬阴沉看着疏桐阁亮着烛火的小窗,淡声道,“换具身体,这具拿去烧掉,不要留痕迹。”
“是。”
门缓缓阖紧,李商陆靠在门边,呼吸又开始急促。
她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她这才想起自己炼制的去嗔净念丹,颤抖的手打开药盒,李商陆搁入口中,嚼碎咽下。
微微的苦。
半炷香时间已经过去,毒药发作,贺兰烬必死无疑。现在世上知道那件事的人,只剩下沈长异。
说不定他根本没介意,早就将此事忘掉了。可沈长异从小记性就好,看过的书一遍就能背出来。
不过就算记得又怎样,这么长时间,他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事。可万一他心中的确有芥蒂呢?
李商陆脑海一片混乱,不断地自我反驳,忽然听到婴儿啼哭,她短暂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榻边,将小柿子抱在怀里轻声地哄。
刹那间,她动作顿住。
——指尖,沾着血。
李商陆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把哄好睡着的小柿子搁回软榻,走到水盆边一遍遍地洗手。
不知洗了第几次,手指已经脱水发皱,她却仍觉得上面沾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冷沉着脸,继续洗。
忽然间,房门开了,冷风裹挟着雪花飘进来。
李商陆瞳孔疾缩,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满是忧虑的眼。
“商陆,你怎么了?”
他匆匆关紧门走进来,掌心覆在她的心口,“吃过药么?去嗔净念丹还剩几颗?”
李商陆默然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
沈长异一刻未敢停歇赶了回来,发顶满是雪花,身上道服也被雪浸湿。
商陆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心尖就像着了火般,那魔将究竟是谁的属下,杀了多少人,有没有去过芳草城,他什么顾不上审问,一剑杀掉,甚至把受伤的谢渡随手丢给了城中百姓便离开了。
李商陆仍凝着他,一言不发。
就在沈长异急得要去帮她找药时,她终于开了口。
“你用法术,替走了我的痛感。”
她在叙述,并非疑问。
沈长异身形一顿,回眸看向她,声音小了些,“你知道了……”
见他承认,李商陆闭上双眼,心头某根勒紧的弦霎时崩断。
为什么总是让她显得那样恶毒?
他在替她承受生育剧痛的时候,她在满腔怨怼地气他没有陪自己。
她刚说服自己,试图将一切罪责推到别人头上时,他一边承受心悸之痛,一边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回来见她。
“沈长异。”她倏忽轻声唤,“我杀人了。”
听到她的话,沈长异神色错愕。
“我杀了贺兰烬。”
这下沈长异还要怎么帮她开脱?
李商陆盯着他看,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沈长异也望着她,半晌,他淡声问,“尸体在哪?”
“就在门外,你回来时没有看到?”
“没有。”
“匕首呢?”
“也没有。”
李商陆微微怔愣,绕过他,去开门。
疏桐阁外,没有贺兰烬的尸体,也没有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就连地上的血迹,也早已被大雪覆盖,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
“商陆。”
沈长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低声道,“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弱的魔气。”
这也是他方才紧张的缘故,此地曾有魔修来过。
“你杀的是魔,不是人,对么?”
他无比确信地说完这句,牵住她的手,将人拉进疏桐阁内。
“到底发生何事,可否告诉我?”
李商陆看着他关切的神色,温柔的声音,胸腔像是被湿透的棉絮堵住,分明沉闷至极,却僵硬麻木,无法疼痛。
为什么总是相信她?为什么总是一次次帮她找理由?
为什么每次她以为前路黑暗没有尽头,他都愿意带着光来找她?
沈长异抚上心口,蹙眉看向她,忽而伸出手,将李商陆虚虚抱进了怀里。
“不想说就大声哭出来,会好一些的。”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想推开他,手臂却没有力气,分明不想哭,眼泪却不自觉地流。
衣襟湿透,有雪的味道,掺着熟稔安心的竹香。
“哭不出来,你把痛感还给我。”
她终于哭出声来,先是哽咽嗫泣,很快,便像受尽委屈的小孩般放肆地大哭起来。
“太疼了,沈长异。”
“我好疼。”

有的人感到细微的不适就会委屈, 有的人见了血便开始喊疼。
而有的人迟钝,皮开肉绽了才后知后觉。
李商陆哭了很久, 直到把沈长异衣襟哭得湿透。
沈长异把她抱到软榻上,又将两个被吵醒的孩子搁进婴儿床里哄睡。
望着安静入眠的李商陆,他仔细掖了掖被角,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痛感还是暂时让他来承受更好,商陆只需专心修养身体便是。
至于贺兰烬,尸体消失, 周围还有魔气浮现。
魔是轻易不会死的,他一定还活着,想来是用了夺舍肉身之法,将自己的魂魄转移到其他肉身上了。
夺舍之法自古以来便是禁术,极其凶险恶毒,且夺舍之后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天下能运用此法的魔修并不算多, 贺兰烬绝非凡辈,这样的魔修竟一直潜伏在明昼宗,藏在所有修士的眼皮底下,实在可怖。
要想办法, 把他找出来。
伤害商陆的感情, 此人已罪不可恕。
翌日一早。
李商陆醒过来时, 眼睛肿得厉害,脑袋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窗外阳光大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 雪已停了,依稀还能听到有弟子嬉戏打闹的声音。
她穿戴好衣服鞋袜,起身下床, 婴儿床里竟然是空的,小柿子和小橘子不见了。
眉心一跳,李商□□下看去,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
她倚在门边,果然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边做饭,边哄着孩子。
两个小崽被小黄抱在怀里,沈长异拿着支剑穗,时不时逗弄他们几下,小崽们乖巧极了,招着小手去够他指尖捏着的剑穗。
李商陆盯着这一幕,唇畔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亏他想得出来,居然让小黄帮忙带孩子。
自从怀胎月份大了之后,李商陆不再出门,小黄便也派不上用场,被她搁在了阁楼角落里。
早说有这个用处,她这两日也就用不着发愁了。
察觉到李商陆在门边,沈长异分出神来望向她,温声道,“醒了?饭菜还要一会才好,去洗漱吧。”
李商陆看了眼灶台边烧好的菜,盐水鸭,合欢鸡汤,还有条从酒楼买回来的松鼠鳜鱼。
都是她爱吃的。
她抿了抿唇,眼睫低垂,极轻极快地说了声,
“辛苦了,夫君。”
话音落下,沈长异动作骤停,铲子掉进锅里,他缓慢地望向李商陆,眼底一片震愕。
见他吃惊的神色,李商陆脸上泛红,捏紧指,没等他回应便转头离去。
不多时,她梳洗好,坐到桌边。
沈长异将饭菜端上来,目光仍盯着她看,似是有些狐疑。
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李商陆刚执起筷子,便听房门被敲响。
怎么赶着饭点来了。
沈长异从李商陆脸上收回目光,起身去开门。
“师尊,徒儿回来了。”
谢渡拄着根拐杖,头也被布条包得严严实实,显然是被那所谓的魔将给打惨了。
宗门大比蝉联数届的第一名,竟然也被打成这般惨烈模样,可沈长异昨夜回来时却什么事都没有,衣衫上连半滴血都没沾。
更有甚者,这人在除魔时还在替她承受剧痛,他竟完好无损地在三天内提前解决魔修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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