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秦老太太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因而长大成了一个纨绔。
秦尚书虽然理解妻子对来之不易的儿子过分宠爱,却无法接受自己的嫡子是这个模样,还不如他的庶长子有才华。
秦老太太心里头明白,但是每当小儿子给她求饶的时候,她就立马心疼了,她心里想着儿子不行,那孙子总可以了吧,结果儿媳杨曼柔管家是把好手,生的儿子却病蔫蔫的,还没她身体强健。
杨曼柔脸上的笑容多了苦涩,修剪整齐的指甲刺入掌心,她低着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齐若兮随丈夫去任上几年,对京城中的关系认知还停留在几年前,哪里晓得如今这样尖锐了。想起她这次回来的缘由,齐若兮咬了咬牙,追上去解释她只是碰巧遇上了李老太太。
杨曼柔不想婆婆一直说子嗣这件事,便帮着齐若兮说话。
李念瑶拽到他俩胳膊,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不过再不敢让他俩跑了,一手拽着一个慢慢往宝光寺走去。
凝雨在她耳边道:“大公子和三公子没跟过来。”
李念瑶眉头轻蹙,很快又松开:“不用管他们,大公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
曾惠妍三番两次与母亲作对,她能对二房的孩子好才怪呢。
等她带着两个弟弟和柳婉清遇到董玉婷的时候,她母亲正和秋荷春月毫无形象的吃着黄冷团子。
李博睿登时就大叫着跑过去:“母亲,我也要吃。”
李博铭虽说是哥哥,却像是李博睿的小跟班,在他身后乖乖的喊了一声:“母亲。”眼睛盯着董玉婷身前的小碗。
“行行行,你们都有,秋荷,给他们都要一碗去。”
几个跟来的下人也都得了一碗黄冷团子,忙给董玉婷道谢。
李博睿坐到放在边上的椅子上,扒着头吃碗里的团子。
一碗六个,团子用糯米粉做的,吃起来香甜软糯,雪白的皮儿透着红色、浅粉、黄色,正是蜜枣、红豆、桂花的馅料,滚圆的躺在一碗冰冷甘甜的糖水中,吃起来又甜又凉,身上的热意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秋荣心不在焉,想把刚才的事儿告诉夫人,但这会儿人多眼杂,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这会儿说。
李博睿一口气吃了两碗,董玉婷不肯再给他要了,任何东西都过犹不及。
那边老太太抽到了支上上签,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李博铭和李博楷也愿意亲近她了。
众人上了马车,前往烟霞湖,这里的人比宝光寺只多不少,团团围在湖边。
一面堵得水泄不通,后方的百姓还硬是往前挤,另一面则比较空荡,贵人们悠闲的坐在精致的八角亭下,吃着果子,喝着茶水,下人们则机灵的站在树荫底下,躲开头顶的烈日。
李家一行人直奔这里,找了空着的亭子坐下,小厮忙着去牵马带到不碍事的地方,丫鬟则鱼贯进入亭中,给夫人小姐们收拾起亭子。
石凳上放上软垫,石桌上摆上茶水糕点,还有拿着团扇的丫鬟站到老太太身边,轻轻扇着风。
碧绿的湖水上停着几艘精妙绝伦的龙舟,顺天府尹拿着一根大毛笔,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三艘龙舟点睛,穿着红、蓝、绿三色衣裳的男人们整装待发,就等铜锣敲响,同时挥动强有力的胳膊,拨动船桨使龙舟像鱼儿一样迅速窜游出去。
岸边爆发出一阵欢呼,为他们呐喊助威。另一边的贵人们则矜持的多,小声的讨论着这三支队伍谁会赢。
“那是哪一家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划得最快的红色衣服队伍。
董玉婷便发现众人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我也不清楚。”
老太太微微皱眉,似乎是很不满意。
曾惠妍娇俏的说:“珠儿,你去打听打听这三支队伍都是哪家的。”
董玉婷摸了摸鼻子,难道以前的原主还知道这些细微之处的小事儿?也太负责了吧,看来主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22章 送瘟神 珠儿很快就打听清楚了……
珠儿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划得最快的穿红色衣裳的队伍,是武烈王组建的,穿蓝色衣裳的队伍,则是昭信王组建的,绿色衣裳的,是贤康王组建。
一如武烈王在朝堂上的呼声,他组建的划龙舟队伍也是拔得头筹,第一个抵达了终点。
好巧不巧,秦老太太就坐在李家人旁边的亭子下,武烈王妃是她的女儿,武烈王组建的队伍得了第一,她与有荣焉,高兴的吩咐丫鬟去给这些人赏钱。
两位老太太对视一笑,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看完了赛龙舟,老太太有些累了,被簇拥着上了马车,回了李府。
从初一到初五,府中一直弥漫着过节的氛围,每天早上,都有丫鬟将挂在门楣窗上的艾草取下,换上新的。老太太年纪大了,没有精力这几天都出去,其他人就和老太太一样,都待在府中。
走到哪个院子,都能闻见一股浓郁的独特的香气,像是药香,曾惠妍并不想喜欢这种香气,但这几天还是乖乖的没有抹她最爱的“花间露”。
端午沐浴兰汤是习俗。浴盆中会放菖蒲、艾草、泽兰等药材,因此算是泡药浴,有利于身体健康,对于一个曾经熬夜是常事,垃圾食品当饭吃的人来说,养生、健康的字眼牢牢将她吸引住了。这几天每天都要泡一次兰汤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身体像是洗精伐髓了一般,充满了活力。
初五这天,她蜷缩着腿靠在用柏木造的浴桶中,滚烫的热水让她全身的毛孔都像是打开了一样,一股药香在她鼻尖萦绕,第一次闻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不过这几天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
“夫人,夫人!”秋荷在门外敲门,声音带着股焦急。
董玉婷洗澡还是不习惯别人伺候,她以前虽是北方人,去过澡堂,但自从上了初中开始起,她就坚决不再去了,赤裸着身体,还要被其他人注视,董玉婷只觉的万分尴尬,所以她洗澡的时候,就会让屋中的丫鬟都退到外面去。
秋荷一向沉稳,此时却这么焦急,一定是有大事发生,她朝外面问:“怎么了?”
“是二公子,他的病更严重了!”
崇礼院内灯火明亮,李博翰躺在床上,脸上一层虚虚的汗水,他的神情痛苦,断断续续的喊着:“好疼......母亲......”
老太太心疼的坐在榻边,问道:“大夫还没来吗?”
王妈妈往院子外看了一眼,没瞧见常丰那小子的身影,倒是看到了董玉婷匆忙赶来的身影。
“夫人慢点。”王妈妈扶住险些摔倒的董玉婷,有些湿润的头发贴过她的手臂,王妈妈嗅了嗅空气中兰汤浴的气味,恍然明白董玉婷为何这种打扮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董玉婷进入屋中,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木莲,厉声质问道。
木莲紧张的回答道:“晚上二公子喝了药就睡下了,是常丰起来给二公子掖被子,发现二公子病的难受。”
“你的意思是翰哥儿无缘无故就病的更严重了?”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她,语气无比阴森,“定然是你们这些下人没照顾好翰哥儿,才让他病的更厉害!”
老太太用力在木桌上拍了一下,响亮的声音令木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去请大夫了吗?”
“当然去请了,不然让翰哥一直这么难受下去吗!”老太太斜眼看着董玉婷,语气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每当出现与孩子有关的问题时,她们之间脆弱的关系就会破裂。董玉婷忍不住想: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妈妈尽量缩在后方,若不是她陪了老太太几十年,现在跪在这里的必然还有她。
“我看这些下人也照顾不好翰哥儿,干脆全都换了吧。”
木莲等人惊慌失措,看向站在床边一脸严肃的董玉婷。
元香正帮李博翰擦着脸上不断流出的汗,以往总是一本正经的脸上充满着痛苦,嘴里喃喃着:“母亲......好疼......”
董玉婷鼻子一酸,咬紧牙关忍住眼眶的泪意,转身道:“换人的事等翰哥儿好了再说吧。”
老太太怒目圆睁,冷哼道:“怎么,你还舍不得她们了?翰哥儿都被照顾的生病了,还能留着她们?我没把她们发卖都是我仁慈!”
木莲等人吓得直摇头,眼眶涌出泪水,一个个磕头哀求着:“老太太,您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董玉婷和她们关系没多好,但老太太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本能的产生了拒绝之意,似乎是觉得老太太这个行为侵犯了她的利益。
老太太盯着董玉婷不放,看来是势必要董玉婷给出个答案。
“你们既然照顾不好二公子,也别在这儿待着了。”董玉婷顿了一下,“明天去吟风院,让我瞧瞧你们平日是怎么照顾翰哥儿的。秋荷,翰哥儿如今还在病中,离不开人,等明天你带着吟风院的人来照顾翰哥儿。”
董玉婷又堵住老太太的话:“这些人自小跟在翰哥儿身边,是去是留让他自己做主。”
木莲等人抽抽噎噎,于她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李博翰是长房嫡子,在府中的孙辈中地位超然,曾惠妍和何静琳两人也从东西跨院赶了过来。
迎面香风阵阵,老太太脸色更不好看,像看一件物品似的从上到下打量曾惠妍。
曾惠妍连忙解释:“云绣坊晚上才送来的衣服,我刚才在试呢。”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直到老太太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她才悄悄松了口气,来看热闹的心思也没有了,沉默的坐到一边。
王妈妈深知这件事她也有责任,老太太没在众人面前罚她已经是给了她情面,脑子不断思索补救办法。
忽然灵光一闪,王妈妈说道:“老太太,二公子好好的,病忽然更严重,该不会是冲撞了瘟神吧?”
董玉婷眉头上挑,不赞同的看向王妈妈,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看大夫吗?
然而府中都是迷信之人,老太太觉得王妈妈的话挺有道理,吩咐下人去拿雄黄酒、艾草、菖蒲等物。
下人们不敢耽搁,没过一会儿,屋中就挂满了艾草菖蒲,将曾惠妍身上的香气给压下去了。
王妈妈扯了一名丫鬟一名小厮到身边,让丫鬟拿着沾了雄黄酒的艾草到门口挥洒,嘴中念:“今朝端午,送走瘟君。”
小厮则拿着桃木剑在院子里使一套剑法,嘴中念:“带走病魔,永不复返。”
“记住了吗?”王妈妈严肃的说道。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尊敬了手中的艾叶,小厮则为难道:“我不会剑术。”
“又不是让你和别人比武,在院子里耍耍就行,重要的是让你们说的话。”
小厮鼓起勇气,珍惜这来之不易在主子们面前表现的机会:“小的记住了。”
董玉婷默然注视着她们在屋中行动,直到王妈妈拿着蘸了朱砂的毛笔走近李博翰。
“你做什么?”董玉婷拉住王妈妈的胳膊,不让她再靠近分毫。
“夫人,这是让二公子装成老虎,好骗过瘟神。”王妈妈另一手拿出准备好的虎头帽。
董玉婷却不放手,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看的她心里发凉,好像拿着一把刀在她面上刮似的。王妈妈没办法,只好回头求救的看着老太太。
“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想不想让翰哥儿好了?”老太太厉声道。
“做了这些翰哥儿就能好了吗?”董玉婷可以忍受她们把这屋子装扮的跟野外似的,也可以忍受丫鬟在院子里挥洒雄黄酒,小厮拿着桃木剑乱耍,但不能接受她们对李博翰身上做什么。
老太太哪里敢保证做了这些就能好,一时被怼的哑口无言,竟忘记了自己的儿媳在她面前这般说话。
曾惠妍和何静琳吃惊的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董玉婷这般不顾老太太的脸面。
曾惠妍又紧接着窃喜,希望她们吵得更激烈才好。
“大夫来了!”
常丰气喘吁吁的将一名大夫带进屋中,如今还在端午官假中,大夫不好找,他去了常去李府请平安脉的大夫家中。
这大夫好似没察觉屋中的紧张气氛,无言走到李博翰身边为他诊病。
其余人悄无声息退到后方。
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中,董玉婷的心绪紧张起来。
待大夫看过之后,众人来到隔间,老太太迫切的想知道孙子如何了,又怕是不好的结果,好在董玉婷替她问出了问题。
“大夫,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示意她稍安勿躁,从药箱中挑挑拣拣,配了一服药,随手递给一旁的丫鬟:“去将这服药熬了,等水开之后下,熬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掀开盖子搅动一次,并加一碗水。”
那丫鬟愣着没动,王妈妈斥道:“还不快去。”
小丫鬟这才急急忙忙拿着药去了厨房。
大夫摸着下巴上的白胡,掰着指头算了算,不紧不慢的说:“这几日李公子可有按时服药?”
老太太心烦意燥,罚了木莲等丫鬟跪在外面,这里只有王妈妈知道平日的情况:“有的,公子每日都有按时服药,一日三次,端午前还去了药馆拿了一次药。”
大夫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早已花白,却精神矍铄,此时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狐疑着说:“按理说服药的第七天便差不多好了,怎么会这样?”
王妈妈发出一道尖细的声音:“这,这一定是冲撞了瘟神啊!”
董玉婷才不信什么冲撞了瘟神。
大夫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回响,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浮现,像滚开的热水一样,不断的冒出来。她心跳的如擂鼓,转过身,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大步朝屋外走去。
第23章 药有问题 董玉婷的这番举动出……
董玉婷的这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猜不到她到底要干嘛去,秋荷愣了一下,迅速做出反应,小跑着跟了上去。
在院里洒雄黄酒和耍木剑的两个人见到身后仿佛有烈火燃烧的董玉婷,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谁是给二公子熬药的?”
跪在院子里的人中,一个丫鬟怯怯的抬起了头。
“回夫人,是我。”
董玉婷道:“你跟我过来。”
老太太先前被王妈妈嗷的那嗓子给扰乱了思绪,这会儿反应过来,心神不宁的说:“若翰哥儿喝的药出现了问题,会不会病的更严重?”
大夫颔首点头。
王妈妈一张脸霎时间变得苍白,她双腿一抖,害怕的瘫坐在了地上。此刻她只觉得冲撞的神仙是她自己,要不然为何做什么事都这么倒霉?
董玉婷带着熬药丫鬟匆匆去往东厢房的梢间。
既然有按时服药,怎么会好不起来?董玉婷在路上一直想着这个问题。那些腌臜的宅斗手段在她脑中不断浮现,像掉进水里的一颗小球,按下去后没过一会儿就又浮了上来。
“把大夫先前给翰哥儿开的药拿出来。”董玉婷面无表情的进来,一脸严肃的吩咐。
丫鬟战战兢兢道:“药一直是木莲姐姐收着的,只有熬药的时候她才会给奴婢。”
董玉婷扬了扬下巴:“去把木莲叫过来。”
秋荷立即去院中,把跪在院子里的木莲喊了进来。
院子里铺着的青石板整齐划一,条条缝隙有规律的穿过院子,虽没有石子坑洼,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却也足以让木莲跪的膝盖酸痛。
从地上站起来时她往后踉跄了两下,顾不上站稳,她惶惶不安的问秋荷:“夫人叫我过去做什么?”
曾几何时,她也是夫人身边的得意人,有着这层关系,就是现在的秋荷几人都要给她面子,今天却如此没脸,不仅被老太太当众教训,还被罚跪在院子里让众人看了去!崇礼院和后院相连,来来往往的丫鬟众多,她这狼狈模样,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晓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浇灭主子们的怒火才行。
秋荷含糊不清道:“木妈妈过去就知道了。”
木莲心里气她不肯和她多说,沉默的跟在秋荷身后进了梢间。
待听到董玉婷让她把药拿出来,木莲忙打开柜子,一边伸手从里面拿,一边暗示自己的负责:“这药平日都由奴婢放着,只有熬药的时候奴婢才会拿给她,怕药材放坏,奴婢特意放在了檀木百草盒中。”她双手捧着木盒,讨好的奉给董玉婷。
这盒子原本放在库房,存放人参、灵芝、鹿茸等药物,木莲借了李博翰的名头来使。
老太太看似偏疼二夫人,但对待孙辈,还是更宠大房的孩子,毕竟将来要支撑起李府的,不会是二房的人。
在下人们心中,勤勉好学的二公子在府中显然没有竞争对手。
葛管事一听是为了李博翰,二话不说就把这檀木百草盒拿给她,原本里面的人参、鹿茸等药材则先放到了瓷罐里。
盒中时刻保持干燥,能令药材长时间存放,久而不腐。
董玉婷打开木盒,掀开层层包裹的桑皮纸,露出里面的药材。
“夫人放心,奴婢每日都看着,药材绝对没有腐坏。”木莲信誓旦旦的说,董玉婷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带着木盒往明间走去。
“大夫,你看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木盒摆在大夫面前,他伸手拿起,又看又闻,指头摸索,久久才放下:“夫人,这正是我开的药,没有问题。”
跟过来的木莲这才明白董玉婷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这样看来,她是没有问题了吧?
“既然药材没有问题,难不成还真是撞了瘟神?”老太太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跟来的丫鬟,狐疑又威严的眼神看的她们缩起了脑袋。
董玉婷的心情像落入水中的铁块般沉了下去。
“翰哥儿今天喝的药还有吗?”
常丰咽了口唾沫,他比李博翰大了三岁,比起在场的其他人,他还是个半大小子,这会儿紧张的心脏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有。”常丰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结巴道,“丫鬟端上来的药很烫,公子一边看书一边小口喝,但是公子看书看的入迷,剩了一点点没喝完。”
董玉婷原本没抱希望,结果却峰回路转,她激动道:“还不快端来!”
常丰拔腿跑到东梢间,去将桌上那碗孤零零的,已经完全凉了的药端来。
常丰一路从东梢间穿过明间,再来到暖阁,他走的很急,但身体稳如泰山,手里的药硬是没撒出来一点。
董玉婷示意他把药端给大夫。
她看着大夫对那碗药嗅闻,用手指头沾了一点浅尝,咂巴了两下嘴就是不说话。她那颗沉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若是药没问题,难道她只能接受冲撞了瘟神这个结果?
“这药,确实有点问题。”
木莲惊恐的抬起头,一张脸瞬间没有了血色。
“大夫,您刚才不是说药没有问题吗?怎么现在又说药有问题了?”
大夫示意她别急,徐徐说道:“这盒中的药没有问题,但这碗药却有问题。我给你们开的方子上写了,药材有柴胡、升麻、甘草、桂皮......可这碗药中,却没有桂皮,而是换成了肉桂。”
他只尝了一口,就能分辨出药中的不同,可见其医术之高。
老太太勃然大怒:“是谁给翰哥儿熬药的,给我带过来!”
那熬药的小丫鬟未曾想自己会趟进这趟浑水,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有人在她耳边拿着铜锣用力的敲了一下,繁琐的事情被这响亮的一击激荡出脑外,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一点声音,周遭的人纷纷指认她,王妈妈像只见到食物的老鼠,迅速的把这小丫鬟按倒在地,而小丫鬟仍没有回过神来。
“是不是你偷换了药材。”王妈妈有心表现,狠辣的按着这丫鬟的背脊,将她当作面团一样死死按住。
在这样的力道之下,小丫鬟感受到背上莫大的痛苦,委屈的眼泪滚滚而下:“不是我......我没有......”
她太过害怕,都忘记了自称奴婢。今日主子们明显心情不好,这些得脸的丫鬟也不敢亲昵的称我,一个个都换成了奴婢。
于下人们而言,主子们心情好时,在她们面前称我,无可厚非,心情不好时,这一个字便可能招来祸患。
董玉婷问道:“是因为药中多了这个肉桂,翰哥儿才变成这副模样?”
“正是,肉桂和桂皮相像,这丫头搞混也在情理之中。肉桂的药性比桂皮猛多了,公子身体正虚弱,不易于这类猛药,便给他开了桂皮,至于这肉桂从何而来,我也不得而知。”大夫淡淡说道,他见惯了府邸的阴私一事,而让他如今还能好好的为这些贵人诊病,除了他医术高明,还有他嘴巴牢靠的原因。
王妈妈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还敢狡辩!”
丫鬟面色通红:“真的不是......奴婢......咳咳!”
“秀莲。”老太太瞥了王妈妈一眼,只一眼,王妈妈便退了下去,垂手站到老太太身后。
这大夫还在这儿,做这些事只会丢尽李家的脸面。
“秦大夫,今日多谢你了。”
元香从袖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了秦大夫。
他也不推拒,顺从的收进怀中,他估摸着荷包的重量,大概得有五十两,给这般多,定然是包含了封口的费用。
秦大夫拱手道:“老太太,明日我再来看贵公子。”
不必吩咐,元香便主动送他出去。老太太看在眼中,不觉点头,王妈妈到底是老了,随着她在府中关系日益错综复杂,当初一腔只为自己的心,恐怕也长出了分枝。
董玉婷走到跪在地上的丫鬟面前:“你是给二公子熬药的丫鬟,若不是你这儿出现了问题,还能是谁?”
丫鬟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她想将怀疑推到其他人身上,可是不敢,最终就变为了嘴边的一句:“真的不是奴婢......”
下人们各司其职,在院子里打扫的丫鬟绝不会去屋里打扫,端茶倒水的,不会站门口通报传事,去厨房端饭食的,不会管着主子的衣物首饰。
熬药的丫鬟既领了这个活儿,其余事就轮不到她做。
“你好好想想,你熬药的这期间,还有没有人接近过药炉?”董玉婷领着她去思考,“你可想清楚了,这是在救你自己。”
丫鬟脸上的冷汗混杂着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空白的大脑在董玉婷的话语中逐渐回忆起事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喊道:“有,有,奴婢给公子熬药的时候,肚子突然很痛,就让厨房的桃衣帮奴婢看了下炉子!”
老太太眼神微冷,指了一名丫鬟即刻去厨房把那名叫“桃衣”的丫鬟给带过来。
王妈妈愣了一下,元香在这儿也就罢了,可她不在这儿,老太太都不愿指自己去做事了吗?
第24章 报复 天空像一碗打翻的墨汁,……
天空像一碗打翻的墨汁, 只有浓郁的黑色,看不到一点星光。
桃衣和朱月如并肩从厨房走去崇礼院,心里惶恐不安, 叫她们的小丫鬟什么也不说, 像哑巴似的,让她们两人更加急躁。
进了崇礼院东厢房的暖阁,像进来庄严的寺庙中,几座大神安静的坐在那里, 一句话不说, 自有一番威严。
“见过老太太,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朱月如和桃衣挨个行礼, 动作比以往更加虔诚,希望这些细微之处的举动, 能让她们心情好些。
董玉婷话不多说,直接问那名没见过的丫鬟:“桃衣是吧, 今天给二公子熬药的时候, 你是不是看了药炉一段时间?”
桃衣谨慎的答道:“是,奴婢替声儿看了一小会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声儿就回来了。”
董玉婷话锋急转,逼问道:“那么,你是不是在看药炉的时候,将药材中的桂皮, 换成了肉桂?”
“奴婢,奴婢没有!奴婢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帮声儿看了下火!”桃衣大感冤枉,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这个时代厨房用火没有天然气灶, 都是烧柴火干草,难以控制火苗,稍不注意火候就会太大或熄灭,大了火苗会窜出来,将灶壁沿熏黑是小,烧着人就是大事了。所以厨房会有烧火丫头或小厮专门看火。而熬药需小火慢慢煎熬,火候不能太大,并且还是给二公子熬药,更不能离开人了。
董玉婷狐疑的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很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看不出来桃衣脸上的表情是真是假。
老太太则干脆利落的吩咐人去搜桃衣的房间。
她没指名道姓,王妈妈便积极的领命过去,这一次她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丫鬟的房间也在外院,只不过小厮的寝房在南边,丫鬟的寝房在北边,与兰竹院接近。
王妈妈要去桃衣的房间搜查,得了消息的内院季管事忙带了四个粗使婆子过去帮忙。
内院丫鬟们的事儿都是季管事在管,她清楚桃衣的房间在哪。
“干娘,就是这间了。”季管事道。
桃衣是烧火丫头,也就是三等丫鬟,自然住不了太好的房间,她和其余七个丫鬟住在一块儿,睡在通铺上,房间里只有一张柜子,一张桌子。
刚一进去,一股难闻的霉味就飘了过来,这间房晒不到太阳,屋子里有些暗,王妈妈不敢耽误时间,立马让她们去找。
她也没闲着,把通铺上的被子掀开,势必要把药搜出来。
季管事见她干娘都在找,自己也不好干站着,就跟着翻柜子。
粗使婆子把丫鬟们的东西找出来丢到一边,空荡荡的房间没一会儿就变得杂乱。
王妈妈把通铺上的所有东西卷成一团,随手扔到了地上去。她好像是领了圣旨的大臣,任何阻挡她的东西,她都气势汹汹的碾过去。
身后只有婆子翻箱倒柜的声音,却没有一声喊她的声音。
“找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