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胖哈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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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就只是仆人,不算亲近,罗玄性格多疑缜密,为手头家业,对至亲都千防万防,怎可能托付安全给仆人。
所以....唐妙心隐隐反应过来言似卿的用意,重复肯定了一件事:“夫君自己是会架马的,本来年少做学徒,就是做的这些苦差事,搬运往来,送酒卖酒,什么辛苦做什么。”
言似卿嗯了一声,“尸体掌心有挫伤淤痕,这并不是伤势,而是在那几日长期且频繁握鞭使力,还得操控马缰,架马远比骑马辛苦,仆人不会,罗大掌柜又谨慎,不假手于人,所以是他自己架马车回归,如果中间有过休憩,掌心痕迹恢复也快,但他在回程路上就在野林那边出事了,手心留痕,这才看得出来——他去的地方乃库县,也只是小地方,临时租赁或者购买马车,最多买到小马车。”
所以她才那么问,问买小马车是否是早有的打算,作为妻子又是否知情。
现在唐妙心不用回答了,大家已经知道她不知情。
那罗玄是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改变往日习惯,临时弄一小马车?不仅自己辛苦架马,还得额外花一笔钱——从他买房到平时习惯来看,此人十分节俭,甚至有些抠门,一般不会随便花钱,要知道就算是小马车也不便宜,需要卖很多酒才能赚回来。
唐妙心:“我不知,此前并未提起,他过去只是找库县那些酒商收账,以及找当地粮商洽谈这一年秋收的粮食收量一事,早早定下合同,年年如此。”
简无良:“会不会是库县那边的酒商没钱,用当地盛产的粮食代替价钱,所以他租赁了小马车送回长安?”
这也是一大可能,生意场上不少这种事,不仅真正顶级的巨贾如言东家是极少数。
罗玄才更像是寻常商人老板。
也有要债失败的时候。
唐妙心对此还真不确定....言似卿却淡淡道:“不会,库县那边近些年的酒家买卖很不错——因为得供养以长安为主往外辐散的诸卫城达官显贵以及别的,那些数得上号的酒行并不缺钱,若非发展好,本以粮食为主的库县不会衍生出对外批量买酒再对外经营酒家的酒商。”
罗玄自己的酒肆定在长安,赚的钱反而远不如他的酿酒作坊,那批量供给各地酒商的钱财才是真的大头,酒肆只是摆在长安繁华之地的活招牌,让人尝味道,打出口碑,再卖酒。
这种经营方式——言肆卿八百年前在雁城就用过,后来长安陈絮那边用的也是此类法子,利润更大,需要投入的资金成本更少。
“陈絮那边给我的账本里面提及过库县的情况,库县酒商因为罗大掌柜的酒而卖出了稳定的渠道,口味已经稳定,他们是需求方,对这类长期合作的东家素来很谨慎,不会在明明有钱的情况下还轻易断诚信得罪人,就算有心断了罗家的酒,要换别家的,因为酒坊行当大户的也就这些,那家出了什么事,没多久人尽皆知,他缺了罗大掌柜的钱,改日陈絮等酒肆大掌柜那边也不会轻易接他的单子。”
他可以换,甚至别人巴不得他换,赚钱嘛,不丢人,但不能是他毁约欠债后再换,那下一家谁敢接?
谁都不愿意当冤大头。
“对手是对手,该抱团也会抱团,这就是生意场。”
所以,不存在库县收债失败不得不拉粮食充债的可能性。
而且以罗玄亲自去收债的买卖大小,能用小马车拉回的粮食也不值几个钱,完全抵不上债务,纯粹埋汰人呢。
那问题又回来了。
罗玄为何如此?
简无良:“昨日,我安排过人去库县那边实查,但来回可能要两三天。”
这有必要,毕竟需要实查求证。
不过那是大理寺的职能所需,需要事事周全,言似卿更想走捷径。
她抽出了那张地形图。
“已经确定他这一行有小马车,小马车抵达野林附近,但后来小马车跟马匹以及仆人全部失踪,野林外面也没有此类痕迹,不然侦查手一定会察觉到。”
“马车也一定是在库县弄到的,因从库县到野林这段行程比较荒僻,路过的也都是小村庄,没有成型的镇甸,此案人为,而且事后迅速转移马车跟马匹,对此显然有准备,也早知他有马车这些存在,无非两个可能。”
“第一,仆人对外传讯,但这仆人不识字,可对?”
唐妙心点点头,甚至补充那仆人还有些愚笨,脑子不带灵便,既是罗玄善心给了对方一个差事做,不至于饿死,也是因为这类人反而可信,不容易被收买。
简无良:“那就不太可能是他把消息传出去。”
难道是在库县被人盯上?有土匪追踪谋害?
言似卿:“其次,他们有同行者,有第三人,这个第三人也是罗玄买马车的原因。”
众人一愣。
言似卿手指弹了下纸张,“上面其中一人的鞋印描边非常清楚,现场印记很明显?”
李鱼:“啊,我在场,是第一批过去的,当时看着描边的,确实明显,不过....”
她留意到言似卿提到的“其中一人的鞋印。”
言似卿:“仆人的鞋印更明显,罗玄的模糊。”
“仆人显重。”
“可两人体格,似乎是罗玄更强壮一些?”
唐妙心:“是,李高他年纪小,也才十六,常年吃喝不足,长得比较清瘦,虽然有些力气,也耐吃苦,但很轻薄,不似我夫君年纪最大,但很强健,这个年纪了,有时候还亲自上手搬运很重的酒缸。”
所以,李高的鞋印反而更重,在林中泥土留下清晰的印记,这就不正常,除非他背负很重的东西或者....人!
“第三人是被李高背着的?”
“此人身体不便,还是生病了?”
这倒是不好确定。
得看下一步的勘察推理——新的可勘察的人来了。
外面动静来,些许会,言似卿喝完一杯茶,放下茶杯,门人把畏畏缩缩的两个柴夫领了进来。
唐妙心观察他们,觉得这两人有鬼,搞不好就是害死自己夫君的贼人,于是怒目相视。
可领人这么一档口,外面有些吵闹。
罗家三个兄弟推着老人家凑上来了,追问是不是查案有破绽,有凶手什么的。
“我哥肯定是被某些人害了,不然他的行踪怎么会被歹人知道?定是为了谋夺罗家的家产。”
“父亲母亲,你们快说话啊。”
意有所指。
“青天老爷啊,你们一定....”
人直接被若钊亮刀逼退,让闭嘴安静。
门一关。
唐妙心松口气,忍着了,走过去给言似卿续了一杯茶。
言似卿对此不言语,谢过后,简无良先问这两人:“英勇报案后,古铜村可有人找你们麻烦?毕竟那边不是野林子了,现在案发,附近村落应该都知道,若被找麻烦,可一定要说,本官给你们做主。”
两人一愣,脸色都变了变,支支吾吾说人命关天,就算被找麻烦也没办法。
简无良;“那不行,我不得给你们一点财资嘉奖弥补损失?”
两人惊疑,欢喜不定,“真的?额,不用了大人,不敢不敢。”
摇摆不定,又有点期待。
简无良:“真不要?也对,你们已经从古铜村的田雨那拿到了好处,自然是看不上我们大理寺这点歪瓜俩枣了,是吧。”
这阴阳怪气的。
却吓得两人直哆嗦,完全反应不过来,但肉眼可见这是事迹败露后的慌张。
于此,李鱼等门人趁机亮出刀锋,大喝还不交代芸芸....
其实田雨已经败露,大理寺盯梢的看到了田雨上门找这俩柴夫,还给了财帛,但因为是在屋内交易的,盯梢门人不知内情,不敢打草惊蛇,汇报后,简无良才打算用这诈招突袭,若是先抓再审,搞不好这三人就在过程中编撰好了谎言,拒不认罪。
于是简无良把人弄到言似卿面前再开诈,毕竟他这边不行还有言似卿可以审讯蛛丝马迹。
至于田雨那边,还在古铜村里,有其他人负责盯梢。
谁知....这俩柴夫一点都不够顶的,一个回合就吓秃噜了,噗通跪地求饶。
“是田雨,田雨要我们报官的,一开始我就不乐意,没打算报官掺和此事,因为会被古铜村那边的人骂啊,他说要给我一两银子,我这才....老张,这事可是你招的,谁让你喊了田雨的!”
柴夫老张脸色发青,埋怨兄弟拿钱笑嘻嘻,现在反而怪他。
“我表哥正好在我家....我能怎么办?他也只是让我们报官,这事又不是我们干的,你急什么?大人,我们可没犯罪啊?!”
他是个精明的,已经反应过来了,不管他们为何报官,又没触犯法律,就算拿钱了又怎么样?
人不是他们杀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三人合谋。”李鱼故意继续施压。
两人连连否认,老张则说起田雨做这种事的用意。
“其实表哥就是想给陈垓找晦气,那野林其实现在是属于陈垓的,他承包了,要种什么果树,说会很挣钱,表哥与他从前闹过很大的矛盾,两家仇怨很深,从我这知道野林子又死人的时候,他就想让我们两个去报官,弄臭他家名声....”
“真没有别的,我表哥也不是能杀人的坏人,他就是气不过。”
真这么简单?
这么说来,三人没啥罪过,就是有点私人目的,不太正道,甚至入不了罪名。
众人半信半疑。
言似卿却看了看俩柴夫的裤子鞋子。
顿了顿。
说:“喂马辛苦吗?”
两人猛抬头。
——————
裤子沾了草屑。
被大理寺门人强行掀倒查看鞋子,哦,下面还沾了一些马粪。
但不是近日的时候,已有几日了、
只是这两人贫穷,没什么新衣裤鞋换,过得也粗糙,没想这些细致的,被看出来了。
言似卿查看了两人掌心,没有驾马车的痕迹。
“你们没有弄走马车?”
“马车,什么马车?”
“.....”
两人只承认他们到场的时候,只看到一匹栓在树下的马匹,因为周边没人,两人狐疑下起了贪心,但靠近后闻到臭味,这才发现尸体....至于马车什么的,压根没看见。
简无良跟言似卿对视一眼。
凶手留下马匹是为了让尸体被人发现,就是为了让这个案子爆发,落入大理寺那边。
但弄走马车....
是因为凶手是坐着马车来到野林的,对方担心关于自己的痕迹被查出,暴露身份,所以弄走马车,留下马匹。
这一开始就是精心设计的谋杀案,图的也是现在——让大理寺查。
“可能,也是为了引殿下你来查。”
“不行,殿下你现在还是回王府吧,万一是有些人故意设计....”
简无良觉得不对劲,担心是针对言似卿的阴谋。
言似卿微微蹙眉,拂袖落杯。
“少卿大人。”
简无良一愣,对上言似卿冷静但又算是含笑的眉眼。
“我已经很久不打被迫防卫之战了。”
“也没那么多时间跟心力。”
“听我的,好么。”
众人倏然静默。
恍然才意识到对方身份今非昔比,也猛然意识到从她自雁城出,到长安,到现在。
经她之手,经她参与,已经有三位王爷折戟落马。
她打防卫之战,也不缺攻击,素来一击毙命。
若不打,那速度更快。
现在,她显然也没打算让对方占据主攻优势。
尤其是在案子这件事上。
在她擅长之事上刺挠她。
她也会生气。
——————
午后,古铜村。
这个村子比李家村大一些,田亩丰沛,村人口也多,也算是长安周边比较富庶的村落,对外也比较凶,抱团占利是常有的事。
田雨算是其中有些名望的人物,有些财帛资本跟产业,祖上听说还是员外郎,说起来,就是小地主。
但陈垓是比他
更厉害的地主。
这两人都算得上古铜村一霸,威风凛凛,闹仇许多年,逢年过节两家骂战冲突,见血也是常有的事。
可第一次惹上人命之事。
他们停在村外,没靠近,不远处就是野林,简无良跟言似卿亲自查看了附近官道跟小刀,甚至连陈尸之地也见了。
眼下也没什么线索痕迹了,过去好多天了。
言似卿没在马车里,但是站在开口的林野田埂之间,迎着昭昭白日,绿风青溪,目光幽远旷达,一时让人不知她是在沉思这个案子,还是在思索她已经身在其中的帝国盛大权力之争。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她这般华美珍贵极致的存在几乎要跟这乡野自然之地合二为一。
直到她回头,说了话。
“来的路上看了看,马车离开此地,走官道反而不起眼,因为往来马车多,融入其中,无人在意,但若是小道,这里视野开阔,田亩众多,种地的人时有出现,若是被瞧见了,很容易记住,去哪也能被辨认出,如果我是凶手,提前计划,也了解此地,马车也只会留着此地处理。”
而不是在前去处理的路上就留下了破绽。
简无良认可这种观点,去询问农人的门人差役也都回来了。
都说没见过。
李鱼:“那马车难道是被弄进林子里?但林子里很窄,过不了马车的。”
“一匹马落入老张他们手里,还有一匹马架着马车....凶手杀人后,架马车进古铜村?但古铜村其他人也会发现啊,不然就是藏在了附近其他山林之地,我们大范围搜查不?”
其实也很为难,因为这里的山林,要么坡度极高,没有路径可以上去,要么林木纵横,过道阻塞,根本没得马车能开进去找个合适的地方藏匿。
难道直接拆了?
言似卿:“没那么复杂。”
“不是有湖吗?”
“我若是那人,随手就用此道销毁马车,都不用别的麻烦,轻轻松松。”
众人猛然随着言似卿刚刚看了有段时间的不远处——林野田埂纵横的尽头,村子北郊确实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附近还有一些老房子,那些老房子并不是老百姓常住的,它是古铜村曾经作为官方善金局在外的冶铜匠坊,也曾是官家治所,整个村基本从事之业都与之有关,因此日子过得不错。
但那是前朝的事,后来新朝立,这里就废了,屯垦兴农,十数年下来才有如今成就。
不过,一开始这个村子底子就好。
现在这匠坊老院寂静坐落,已无当年热闹风采,但可以看见后山铜矿废墟跟红泥壁,也有不远处的湖泊,让人明白为何在这能冶炼青铜。
铜矿早已开采完毕,只剩寥寥废墟,制造陶泥模子的泥壁倒是没太大价值,就这么搁置着。
湖泊当年想来十分脏污,如今也干净了,幽幽青蓝。
“啊找到了!”
“殿下,大人!找到了!”
“这荒草都压成这样,果然过了这里。”
车辙印,被找到了,尽头是随风轻荡漾的湖泊。
马车被驱入湖泊。
但再过些天,这些车辙痕也会消散。
只因卧倒的草类会挺拔起来,也会有新草纵横覆盖。
甚至随便下一场小雨,一切痕迹就焕然一新。
“光阴如斯,唯有日与夜常更替却不变,而人常湮灭。”
她轻声低语,神色复杂,小云听到了,有点莫名,总觉得最近自家夫人似乎变了一些,但仔细看,又没有。
至少她能感觉到世子夫妻粘人感情远比以前都好,似乎言似卿接纳了她的身份,也接纳了世子殿下,迎接了原本就该配得上她的权力与富贵。
可,总觉得哪里还是怪怪的。
但这不妨碍小云他们严阵以待,因为言似卿说了若是这一案是某些人的阴谋,但她不愿意坐以待毙。
对方会出手吗?
“我下去看看,能不能捞出马车。”
简无良确定了马车在此销毁,觉得对方一定是当地人,对此地极熟,甚至——这里可能也是十年前的许家案销痕之地。
那下面的线索可能不少。
言似卿应下了,耐心等待着,偶尔看看那冶炼所老院。
等了一段时间后,简无良兴冲冲出水。
“找到了,勾铁锁,拉上来!”
其实包括言似卿在内,他们一直不理解,一辆小马车里面能留下关于凶手的什么罪证痕迹呢。
除非里面装载着一些繁琐又没时间卸载处理吊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会指证其身份,至少有一些指向性,而这凶手盯上的是言似卿,也了解言似卿,所以会认为她能凭着这些东西就认出其身份,所以得提前销毁。
人多,群策群力,很重的马车还是被拉了上来。
水滴哗啦啦的。
显得有点简陋的马车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此刻浑身湿透的简无良精神抖擞,让言似卿让开一些,他主动用剑鞘撩开垂挂的湿漉漉布帘子。
“在下面的时候就大概能看到里面有东西,似乎是一些箱子,除此之外还能容纳一人乘坐的空间,但这些箱子装载的可能不是普通物件。”
那是什么物件?
乍一看,言似卿神色微妙。
“药箱?这人可能是装成了病人,而罗玄为了安置对方养病,所以特地置办了马车,护送其回长安。”
“可是,如果是病人,按照林子里的痕迹,他似乎也是自愿去的野林,连着那仆人背着此人一起进入林子,是何缘故?”
言似卿缄默一会,忽挑眉一笑。
“也许这个病人中途病重,可能快死或者已经“死”了,此人身份不俗,若是死在他这里,那就是泼天的祸害,累及家门,罗玄吓坏了,不敢招惹这个结果,不得已,想要藏尸,野林,反而是罗玄自己选的!”
众人大惊!
这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可能性,可仔细一想,却是最不可思议又最符合逻辑——不然罗玄为何要走进野林,而且还让仆人背着病人进去。
那里面就是荒郊野岭,而且罗玄明知道里面死过人。
安静中,有人留意到别的。
“还有个匣子,是什么?会不会指向凶手身份?”
边上还有长方匣子,显得更贵重。
言似卿看了看,微微皱眉。
“琴匣。”
好像有点眼熟,在哪见过。
她唇瓣微抿。
“打开它。”
啪嗒,匣子被挑开。
众人以为一眼看到了长琴,结果。
啪嗒一声之下,是里面的机扩弹簧打开,原本安置其中的琉璃瓶子破碎,直接释放出一批飞舞的虫子。
嗡嗡飞舞.....
众人大惊!
但这些恐怖虫子密密麻麻,很快包围众人。
只要被叮咬,霎时酥麻,眼前一阵昏沉。
————
黑暗,潮湿,一股血腥味。
言似卿疲倦中,微微醒来,却感觉下颚有点凉,睁开眼,但下巴已被挑起。
对方,轻轻勾她下巴。
“殿下,要这样接近你,甚至如此放肆,不被某些男人阻拦,真是太难了。”
言似卿睁开眼,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你。”

——————————
对方实在有一张出众好认的脸, 虽穿着简便的武装衣,有违往日打扮,腰带悬兵鞘,也挂着一个简单的黑壳面具, 如此打扮, 气质大变, 也才知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身娇体柔的乐艺中人,而是能打能杀的武者。
甚至,她还可能是杀罗玄的真凶。
一般人还真联想不到彼此。
但对方正好没戴面具,明明白白让她看到了样貌,就是知道她能认出来。
“是我,殿下,很高兴你能认出我。”
这人说话轻声细语的, 手指也没松开, 甚至轻轻来回剐蹭,这种亲昵是有意的冒犯, 好像是如其言——以前一直没机会, 装着假身份,又忌惮她身边一丛丛的高手, 如今才算逮她落网,可以轻易拿捏。
“客气了, 拂陵姑娘并不难认, 也是我运气,若是赶在你还戴着面具的时候醒来,窥见你的存在,也并不能认出你的真身。”
“不是赶上,是我感觉殿下快醒来了, 特地摘下面具的。”
是挑衅,也像是得偿所愿的昭然。
“.....”
在拂陵看来,言似卿反应很小,只是微撩了眼帘,那神态细微,眼神清扫。
像是春秋时节梅雨秋风,既缠绵温润,又带着点瑟瑟憔淡的韵味。
却没有落险后对敌人的明烈恨意跟恐惧。
强者素来如斯,稳而淡,筹谋有度。
让人没有稳超胜卷的信心,甚至拂陵很清楚——
“真可怕,我觉得我比你紧张,殿下。”
言似卿还没回应这人超乎寻常的表达,闻言再次抿了下唇瓣,轻缓说:“怕我留有后手吗?也怕这是我的苦肉计,为了引出你们?”
拂陵:“你有这怀疑,但也觉得以您的品格,就算提前洞察我们的存在,也知道凶险,甚至愿意以身涉险来当诱饵,也绝不会连累其他人。”
“那些人也一并受害了,反而让我觉得您不会选这种路数——毕竟您完全有能力做其他部署。”
“所以我们这一番突兀的设计,是真的在您意料之外,提前得手了。”
言似卿沉默一二,后轻叹:“我确实更怀疑那古铜村跟冶炼所,觉得你们会把线索跟埋伏的点留在里面,毕竟封闭的场所适合布置陷阱,以及隐藏人马,水下马车,琴匣中的琉璃瓶,超出我的想象。”
“太异端了,我不太能应付这种意外的巧思。”
拂陵:“就好像您没抗住蒋晦的纠缠。”
言似卿顿默,幽幽瞧她。
拂陵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莫名涩然,挪开了亲昵抚蹭对方下巴的手指,移开,但让言似卿看了。
“冒犯了,但您这里粘上了一点污渍。”
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趁着擦拭污渍冒犯她。
言似卿眼底微暗,身体疲软之下,连调整坐姿都难,只能稍微移动,一边洞察——她昏沉中嗅到的腥味,此时没了。
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环境。
竟然....是干干净净的小屋,桌椅茶点都有,甚至连毯子都是上乘名贵之物。
甚至....细节中是她的喜好。
女人更懂女人的偏私细节,能察觉到,记下来,但是否安排就是另一种心思跟诚意了。
她一时无言,再看向拂陵,眼神古怪。
“是你安排的么?多谢。”
她还道谢。
拂陵哑然,退开,用丝帕擦拭手指上的脏污,冷漠了些许,但也客气道:“我也只是为人下属,按照吩咐行事而已,您是有价值之人,若非处境相冲,各有立场,合该受人尊重,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埋汰您。”
虽然关押人的地方都是她上手安排的。
言似卿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抬眸,“那我就一起谢过了。”
“英王殿下。”
英王推开小门,帘子曳动,外面的腐朽腥气涌入,言似卿眉眼微动,只瞧见外面甬道壁上摇晃的烛光,再看向站在门口的英王了尘,也看到这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袍人。
面具,黑袍,武装。
跟拂陵有点像,两人可能处于一个武士体系,在了尘手下充当最可怕的利器,很多事也是他们这一类人去执行的。
比如,杀人。
但这人地位显然很高。
言似卿看了一眼,目光回落了尘身上。
了尘也在看她,上下打量,散漫含笑中,却有谨慎跟精明。
“真不容易。”
言似卿不语。
了尘走进,靠近,“对这里还算满意咯,所以这么客气,但让我钦佩的还是夫人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冷静体面....”
他靠近后,蹲下来,保持适当的距离,平视她。
言似卿:“我若是慌乱不堪,殿下也会怀疑我虚张声势。”
了尘笑:“确实如此,只怪夫人一直以来都太难对付了,这次我们也是投机取巧,冒险一回。”
“谁让你一贯对女子宽容体谅,对拂陵也素来很好,不设防,若是骤然在马车里放置她常用的琴匣,反而会打乱你的思维,抓住你的注意力。”
“有可能成功。”
“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这就是刁钻的巧思,利用的是她的习惯。
拂陵站在一旁,也算挨着那黑袍男子身后,闻言,侧目看了看言似卿。
也许从廖家的糕点开始,一切就已经在筹谋布置了。
能这么了解她,不仅仅是了尘个人之功。
拂陵毕竟能数次亲近她,能入闺房,知晓她喜好。
言似卿倒是没有被利用真心后的恼怒,甚至也谈不上后悔,只说了一句,“也挺好,至少说明我没有可悲到对身边所有人都多疑孤冷,还是个正常的凡人。”
她说她不擅长对付异端跟意外之事。
其实她对旁人而言也是很不寻常的意外。
言行举止与众不同。
了尘一时哑然。
“当无情无懈可击的圣人不好吗?”
他似乎觉得言似卿这是在自甘堕落,甚至对她因为拂陵而落马有些不满。
奇奇怪怪的。
言似卿:“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们这些人,不懂你们的诉求,原则上这天地间不存在生来就无情无懈可击的圣人,除非是为了追逐某种极端的私利,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无情,变成这类人,但其实越往上爬,越接近成功,甚至最后成功了,凭什么会以为那些私利还能带来足够的快乐跟满足感?”
“本末倒置,孤高望寡。”
了尘眯起眼,“你非斯者,何以断言?”
言似卿:“那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是在追逐哪位父母本该留给你的至高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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