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胖哈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关灯
护眼

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两夫妻都离开了,他才对魏听钟说:“他们很般配,是吗?”
魏听钟愣了下,说:“是,非常般配。”
“朕倒像是昏君了。”
魏听钟:“陛下是为帝国考虑。”
珩帝嗤笑,“朕为难前朝国后,如何逼迫她,不耻如斯,你是亲眼见证的,装什么蒜?”
魏听钟无言。
“可惜,她不愿意生朕的孩子。”
“那么骄傲。”
“朕比那病秧子弱在哪?年纪大?”
魏听钟:“......”
确实,年纪是大的。
但这话也不能说。
珩帝自己提出这事,就是心知肚明,可能当时谢后也当面嫌弃过。
他对此耿耿于怀。
那位素来也是不吃亏的主,身份也本来高高在上,从民间入谢家,再入皇族,再登顶帝后之尊,甚至最后还把持朝政,受包括珩帝在内的百官跪拜,怎么可能对珩帝屈躬卑膝。
即便败了,一死而已。
若非被拿捏要害,暴露了青凰殿下的存在,也不会被逼苟且。
但口头上对珩帝并不敬重。
当年随便几句埋汰珩帝都足够让天下人胆寒。
——年纪大,没邺帝英俊,粗鲁,没邺帝博学文雅,迂腐,古板,手段下作......
指哪打哪,句句要害。
魏听钟亲耳听过最让珩帝暴怒的话。
谢后当时说:“我从不招惹别人碰过的男人。”
“不干净。”
始终,她有清醒的女子主权立场,从不附庸男人,不管是选邺帝,还是别的,她都只选独属于她的。
她想要的。
她也只认为她选择的男人必须完全属于她。
这在当时绝对离经叛道。
哪怕珩帝当时已是天下之主,是赢家,她也看不上。
可她败了,青凰也已暴露,即将被追杀。
珩帝也不是邺帝那样的文雅之人,他野心勃勃,登基后傲视一切,只要是他想要的。
不管是女人,玉玺,还是天下,乃至要她屈服,要她孕育承载谢蒋两个顶级大族尊贵血脉的孩子。
这些,他都要。
所有人的生死前途都在他一念之间。
那是一位新帝当时最磅礴张狂的野心妄为。
是从臣下走到至尊之位的最放纵姿态。
也是帝王位最腐蚀人心的可怕之处。
魏听钟暗想言似卿跟蒋晦他们现在看到的帝王都算是温和的。
放在当年.....
言似卿若是不死,都未必只是皇族孙媳妇。
最后地宫一把火,烧毁一切。
也一下把当时狂妄冷傲的珩帝烧醒了。
他是帝王,可天下的一切也不全由他做主。
也有得不到,留不住的。
“陛下,当年那青凰殿下,到底是男是女?”魏听钟问。
珩帝:“那么小的孩子,鬼分得清。”
“不过,朕倒是听到邺帝抱那小孩,说的是:朕的青凰太子,未来是唯一的帝国之主。”
“那既是男儿了吧。”
“而且,若说要驾驭前朝那些旧人,让谢后的心腹们死心塌地为之谋划,男儿比女儿容易得多。”
“若是女儿,她会考虑更周全,处处为女儿保护,毕竟是那么小的女孩,置身复国大业中,不知要面对多少凶险,要被多少人觊觎,还不如藏匿起来安享余生,或者在背地谋划。”
这是世人固有的想法,但珩帝多疑,并不敢轻视别的可能,所以一方面对言似卿下手,一方面调查他人。
“玉玺绝对存在,她亲口承认过,甚至以此逼迫我放那孩子一马,虽是当时的谈判策略,可她不会在独女的安危上虚张声势,万一败露就是死。”
他还是好奇,玉玺到底能被藏在哪里,又有谁知道它的踪迹。
言似卿真不知道?他怀疑错了?
可她身边确实没有前朝旧人,查了又查。
干干净净。
哪怕是这些年的经商往来,用的也都是干净人,没有前朝牵扯。
再怀疑,再调查,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今日一切就让他颇为无趣,让小辈看了笑话似的。
如果谢后那女人还在,怕是又会嘲笑他。
——————
珩帝不知魏听钟在回想过去,他也有些走神低落。
低声问:“如果我与她的孩子长大,你说是了尘那样的,还是像言似卿这样的?”
魏听钟垂首。
“一定是最好的。”
珩帝也踱步走向门口。
“听说言似卿那女儿非常聪慧可爱,没准像那样的。”
他这话莫名其妙。
如果言似卿是青凰,那也不是他的血脉,如果她不是,孩子也不可能是谢后的血脉。
说到底,历史是残酷的,死的终究死了。
帝王真正想要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收网吧。”
既要把那小孩弄来长安最后确定一次。
也要双管齐下,确定另一边的内情。
言似卿确实没说错——帝王,不能被人借刀杀人。
——————
门窗紧闭,言似卿在给蒋晦手掌上药。
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蒋晦也保持沉默,直到包扎好,药味藏在棉纱内,血腥味被压住了。
蒋晦看着她,“生气了吗?”
“气我不听你的,非要过去.....”
“你有自信,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全身而退。”
“或者,你也做好了死在那边的准备。”
“你并不希望我介入你的生死。”
言似卿抬头,眉眼温润,“生气的是你。”
蒋晦:“我没有。”
言似卿:“那你非要这么问我?”
“看不出来我会心疼你?”
“还是以为我铁石心肠?”
蒋晦一时安静,但眼底慢慢红了,另一只手揽了她的腰身。
“我以为....你只是逼不得已才妥协。”
“是不是我也不要紧。”
言似卿安静些会,“与你成婚,确实如此。”
实话好难听,她都不打算骗她。
蒋晦气馁,恹恹的,正要松开她问一些内情,还确定将来打算。
结果这人俯首吻他额头,温柔细腻。
“但我不会与他人那般寻欢作乐,悖逆礼数。”
“赤麟殿下,你好像对你的风采一无所知。”
“也高估我了。”
蒋晦错愕后,难忍心头悸动,脑子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之前要问她什么了,也忘了跟她对峙将来打算,要她给一个结果。
脑子都烧起来了。
欢喜压住了一切理智。
将她拉坐到腿上,在怀里,亲吻她的脖颈。
“你.....”
言似卿任由他亲昵冒犯,抚了他的脸颊,在喘息中,低低一叹。
“别问了好么,解释不清,你我之间也不是非要寻根问底。”
“说多了,对谁都没好处。”
“一步步走到最后。”
“自有结果。”
蒋晦没说话,因为根本耐不住这般温柔退让的她。
屋内一时安静。
言似卿安抚好他,准备起身收拾药箱。
又被拉回去了。
过了一会,屋内有低低言语。
“你的手有伤,别闹....”
“是你开头的,难道不该有结果?”
“欲情故纵而已,殿下,你没有情趣吗.....”
“什么情趣不情趣,鬼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冷淡不理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海富贵.....言似卿,你来....你自己掌握结果,一个我还不够你玩吗......他们岂能跟我比?”
“......”
说好的克制,明日复明日。
衣物散落一地,还是白日,颠倒恣意,缭乱非常。
单薄的红被在雪白之上随之动荡摇晃,最后滑落。
最后又盖上。
峰峦纵雾,云雨之像。
等结束,言似卿早已疲惫睡去,蒋晦还醒着,看着怀里的娇柔,又看了看掌心微透血红的伤口,不觉得痛,只是有点恍惚。
——她都肯用这种法子来麻痹我,想来是做好了最坏打算。
想到院子外布置的弓箭队。
蒋晦眼底满是冷意。
他不能坐以待毙。
三日后,言似卿去大理寺归还书籍,顺便为那无耻师徒的事做个供词,只因李家那破事儿已经查出结果了——有些案子就是这样,不是查不出结果,是要看值不值得查,是谁要结果。
但凡动静大,压迫大,案子就查得很快。
真相也只是真相。
自古如此,言似卿早知道结果,过去露个面,也算是为事发地的苦主们撑个腰,案子定得快,李氏那些罪人才会死得快。
不过,她才办完事,准备离开,走过甬道,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偏头看去,前面停尸房人头攒动。
“殿下。”
“殿下,里面有恐怖,您....”
简无良在里面得知她来,喊人退开了,嘴里嘟囔着:“她什么没见过,人皮灯笼都见过了。”
言似卿确实见过许多恐怖尸身,但眉眼一撩,瞧见新收纳而来的尸身,还是愣了下。
“野兽啃食过么?”
李鱼跟简无良这些大理寺旧人都在看尸,似乎为这案子动用了不少人。
那自然不是一般的案子,也绝不是野兽啃食。
言似卿瞥了一眼,确定只是一具尸体,已经被啃得惨不忍睹。
一般这种尸身即便被当地人发现,也会先报府衙,以失踪跟野兽杀人处置,送到大理寺来,就说明要么确定人为凶杀,要么是关联别的案子,有悬疑之处。
她好奇,看向简无良,后者摸着鼻子苦笑。
“恐怕你会感兴趣的。”
“这尸体发现的地方——关联了另外一个案子。”
他眼神示意,下属既把一份卷宗递过去。
言似卿看到上面的字体。
“长安南郊琵琶野林....永安坊许氏糕铺掌柜失踪案。”
“这新的尸骨,在同一个地方发现了?”
简无良苦笑,“对,而且死法一摸一样。”
“都是野兽啃食,肝脏全无,都是毫无人为踪迹。”
“死者身份——依旧是赶路的商人,有身份文书,身份倒是明了。”
“一样是财物失踪,仆人失踪。”
“时隔十年,一摸一样的案子,这要么是野兽成精了,要么是仆人把这手段干成了行当,于此发家致富。”
就算是杀人夺宝,也不必要选同一个地方。
这要是巧合,也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是同一个仆人?
简无良还没说什么,言似卿翻看了下文书,再看了下所谓野兽的咬痕。
“啮齿咬痕是真的,被啃食皮肉也是真的,确实是野兽所为。”
李鱼点点头:“我们也这么想,但验尸后发现若是野兽袭击而亡,无非咽喉被咬破窒息而死,那死者的五官死相应该是眼中充血点丝,面部皮肤瘀血发绀、肿胀,不该像现在这么平和正常,倒像是死后抛尸被啃咬。”
言似卿:“而且这文书很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沾染,倒像是人跟行囊分开处置。”
野兽不会区分物件价值,也不知财物珍贵,它们只在意血肉食物,若是袭击啃食,那血肉必然混乱。
不至于只有文书干净无比,滴血不染。
所以就是人为。
对方是故意作案,而且故意把人扔在那琵琶野林,甚至可能连文书都是故意留下的。
这就是挑衅了,挑衅大理寺。
“要去查吗?我一起?”
简无良:“......”
他想拒绝,但实在耐不住渴望。
“万一有危险.....”
言似卿轻笑:“还在长安之境,如果有危险,那就太可怕了。”
倒也是。
但简无良还是缜密的,一行人乔装打扮,秘密出行。
很快到了死者家中。
————

原本就非常热闹,就是有些不成规矩跟不干净。
当届杀鸡剥鸡毛的腥臭地儿就挨着边上的热气腾腾的豆腐摊子,衣着暴露的女子在封闭的小门口靠着青苔壁磕着瓜子儿叫唤恩客, 不远处的门洞也有家贫的小童一边帮父母招呼卖菜生意, 一边跪在地上对着临时搭起来的破木板写字作业....
这种喧嚣的热闹, 无端的安静自不会是因为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之间足够平等,没有任何超出太多的“高贵”跟“权威”,不管各自出什么动静,都不至于让群体都露出恐慌的神态。
除非是官家人。
大理寺门人提刀招呼,当地里正与县衙差役打了头阵,已经看顾好路线, 等人来而已。
官场门人多, 只瞧见玄红带刀的大理寺门人鱼贯来,鱼贯中, 中间有挺拔身姿眉目冷峻的青年穿着更上乘的文武玄袍带着人进了小巷。
躲在门洞后面的卖笑女子透过缝隙瞧见被那青年跟其他护卫小心陪护着的人不紧不慢走过跟前。
这人, 像是靴子底下永远染不了尘埃似的那种。
简装打扮,但明显是个女人, 走过斑驳青苔密布的巷道,各家各户随便倾倒在小道沟渠里但因为堵塞而拥挤恶臭的水渍被靴子踩踏哒哒作响。
但这些人没太在意。
好像在谈事。
低声, 温厚, 从容,就这么从长安最不体面的角落走过。
————
“死者罗玄并非什么大户人家子弟,但自小门户学徒经营起家,做的酒肆生意,酿酒作坊自成牌面, 已有三十年光景,如今四十五,也算是正当壮年,体格强横,赚了一些钱财后,置办家业,买下了这一户两进院落的银杏老宅,把一家老小安置在这。”
“罗玄此人因为走南闯北,很有人脉门道,这类人并不缺远途经验,能死在野林那边,且现场无实质打斗痕迹,连拖行的痕迹都没有,只有一些脚印。”
“脚印痕迹很正常,虽然有些乱,但可以确定大概是两个人,是正常行走的痕迹,并非打斗或者拖行,按拓印下来的靴子印记跟尺寸,等着跟罗玄家里人比对,看看里面另外一人是不是仆人,还是另有同行者。”
言似卿接过简无良递过来的鞋印拓本,发现还有林子里的简略地形图,从能发现的脚印到陈尸之地,以及一些主要树木的分布,小道的路径,甚至还提示了草叶的拦路情况....
这远比从前大理寺办案的细密谨慎更上一层楼。
李鱼在边上暗暗笑:自家大人可是一直记着自己在本职工作上不如人的事,私底下也是努努力力学习进步呢。
现在大理寺门人上下也都认为言似卿那种绝佳的逻辑思维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但她查案很看重环境细节,认为尸体是凶手最费心力去处理的结果,要发现真正的线索太难,反而是周边环境,因为体量太大,凶手往往没有时间跟足够的缜密程度去处理掉所有痕迹。
反而是突破点。
但这种调查很累,可对于大理寺这种帝国顶级司法之所,人多势众,人才济济,只要肯上心,这种繁琐的调查对他们并非难点。
简无良递出纸张时,眉眼间有自信,但也有点紧张。
言似卿看出来了,但不多加评价,她非对方上官,不好高高在上去评论一二,若是以朋友帮忙的身份去介入,再看这纸张,将上面一概细节记下,又看了下两幅鞋印。
其实在这看不出什么问题。
具体得等看到罗家人再说。
可她觉得不好耽误时间,对简无良说:“我记得报案人是当地柴夫,砍柴路过,闻到腐烂臭味,疑惑中观望到....后来吓到,喊了同行的村人,一同过去,确定是死尸,这才来报案,衙门的人先赶到,确定尸体位置,觉得不对,这才通知大理寺....此前关于许家的案子卷宗也才转移到大理寺。”
简无良:“是,这两个柴夫,我也让人叫过来了,免得耽误时间。”
这个案子是民间的,又不关联社稷,没有帝王下生死令,不逼着早点破案,他原本不必着急,但言似卿在其中,她的时间紧要一些。
他仿佛提前明白了言似卿的意思——她要看一下两个柴夫。
“那两人,有问题。”
把人叫来是一回事,有问题是另一回事。
简无良查问过,两人的证词跟踪迹能证明他们绝不是凶手。
死者死亡时间是五天前。
这两人五天前都有不在场证明。
但是.....
简无良知道言似卿肯定察觉到不对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他们经过的那个野林,这么多年后,其实里面的林木已经归属古铜村,这两人属于古铜村河对岸的李家村,柴夫并非野路子,寻常砍柴也只会找真正的荒郊野岭,没得砍到别人村头林子的道理,这两人想必是偷偷过去的。”
十年前是野林,可十年变化太大,朝廷的土地政务颁布,各地村落的权益分配另有规矩。
它其实已经不是野林了。
“过去了,发现尸体,报案,这容易暴露他们坏了规矩的事儿,会被古铜村找麻烦,本可以避开不管,却还是来报案了.....”
“可能,他们是人品高洁,或者避讳鬼神,不敢隐瞒,要么....”
言似卿:“要么他们被人驱使,另有好处,这个好处足以弥补得罪古铜村人的损失。”
简无良:“已经派人盯梢了两天,应该会有发现。”
“我们先到罗家....到了,就是这一家。”
简无良一指,言似卿抬眸看去,一株老石榴满缀挂着,红灿灿的。
院门打理干净,门推开,里面一片愁云惨淡,已有丧事的象征,一些罗家亲友多来陪伴苦主家人,真要办丧,也得等从大理寺收回尸骨。
只是,死讯已是事实,罗家人不得不按照习俗筹办起来。
赶上大理寺突击来查,来宾都走不脱,忌惮畏惧中十分安静。
言似卿入门,一眼看到罗家老少。
父母老态,遭遇打击后很难再配合调查,简无良低声说:“当地里正跟他们家也熟,说过这老人家从来不理事,是安养着的,对儿子了解不多,一把手操持家务的,也帮衬罗玄生意的只有他的妻子唐氏...唐妙心。”
他改了往日对女子妻妇等一贯的简称,直接以全称替代,言似卿看向走来行礼的唐妙心,后者眼眶浮肿,眼袋极重,想是疲累了许多天,深夜哭泣,但白日看着很冷静。
礼数周全。
“去里面。”
言似卿无意在人前对一位辛苦的妻子多加查问,毕竟人言可畏。
进门后,隔绝了外面的些许动静,茶水上了后,言似卿问了罗玄平日里经商会友的一些习惯....
唐妙心知道大理寺是来查案的,她有点疑惑,但还是先详细回答了所有问题。
“夫君做生意素来谨慎,毕竟从小起家不容易,更知道自家生意起来后,总会有许多人盯着,尤其是长安之地,酒肆利益很大,不少人就扒着他出事,好吞下作坊跟生意。”
“所以他去哪,踪迹都很少对外说的。”
“很多事,我也不知道。”
言似卿:“包括对他的亲人吗?”
这话很锐利。
小云立刻想到刚刚院子里,许多宾客都是包围着那三个成年男子的,对方吆喝,声量大,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但并不显得劳累,反而是罗玄妻子显得非常憔悴。
这背后有点事儿。
唐妙心顿了下,看了看简无良,又看看言似卿,想到来者说是大理寺....
有些事,长安之地人尽皆知。
她原本行过礼了,这次突然又跪下了。
“见过王妃殿下。”
言似卿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惊讶后,却也没来得及阻止对方,但小云把人扶起来了。
“夫君确实不将自己的行程告知父母兄弟他们,具体原因,也不好说。”
外面的罗家人不少。
光罗玄的兄弟就有四个,四个下面还有一大群萝卜头。
二进的院子原本不小,但这么多人住着,一个个隔间小屋也显得拥挤。
于是看似在外名声斐然的当地酒肆大东家,实则家里看着实在不太体面。
至少都是富商,李鱼这些人一眼就看出了罗玄跟言似卿的巨大差距——后者光在雁城摆在明面上的家业就很吓人了,她手下的那些掌柜都人均大宅子。
再看这位罗大掌柜,怎么觉得非常别扭?
众人刚有点不解,言似卿问:“现在酒楼跟工坊谁在管?”
唐妙心顿了下,说:“我。”
言似卿这才喝一口茶。
简无良挑眉,忽然笑了,眼底有些钦佩。
没让丈夫的父母跟兄弟生吞家业,诸事包揽,体面又周到,为自己强,为儿女强。
确实厉害。
也说明两夫妻对于父母兄弟一直是有提防的,但罗玄此人也很复杂。
“为何买这?他的财帛足以购置更好的宅子,或者你们....不必住在一起。”
简无良怀疑害死罗玄的很可能是其至亲,只因他一死,既得利益者也就是这些人了。
唐妙心,罗家父母兄弟等,以及生意场上的对手。
“第一是孝心吧,夫君不愿让外人指责他不孝——尤其是爹娘很可能对外也这么说。”
“第二,当年酿酒的秘方是我与夫君日夜辛苦创造的,但因为祖父曾经也是卖酒的,早些年,父母兄弟那边宣称夫君的酿酒技艺是祖父创建,非他一人之功,家业合该有他们的份,如此繁琐,说不清,家丑也不可外扬,夫君难以脱身。”
“第三,夫君喜欢那一株石榴树。”
唐妙心这次比之前诚恳多了,也少了很多戒备,这偏差看得简无良心里发酸:固然他是很推崇言似卿,可到底谁才是大理寺少卿啊。
听完这些,言似卿想了一会,目光停顿在屋内某些装饰品上,想到尸体上的衣物布料,问:“我看他身上的衣物比较厚韧,其实这个时节穿着并不舒服,闷热,但这样的衣物方便骑行,避免剐蹭腿肉,所以,他都是骑马来回?”
唐妙心点点头,“是这样的,夫君出行都会背上两套衣物,一套会见生意时的正装,比较体面,另一套就是骑装,也一直骑乘来去,但马匹不会养在家里这边,也没让家里人知道....”
怕马出问题。
她没说全
大家却懂。
言似卿若有所思,“那,他回来路上用了小马车,你可知晓?”
别说唐妙心不知,简无良等人也不知。
有这事吗?好像他们还未查到。
言似卿怎么知道的。
简无良下意识去看那副野林地形图。

众人看她, 目光灼灼,寂静非常。
言似卿也习惯了,查案么,观点表达时, 旁人总是关注一些, 怕漏过消息, 尤其是大理寺这些年岁偏小的门人,可能因为归属朝堂,又偏偏因为大理寺的专能特干而得以远离政治算计,还有许多朝气蓬勃的少年意气,在言似卿看来都很上进。
所以,她在查案过程中,但凡有这类人在场, 若是时间合适, 她都不吝仔细解释。
不然并无必要。
小云想起最早从雁城出来那会,言似卿还只是“沈家少夫人”, 因为介入案子, 脱不开身,她不喜欢耽误时间, 索性顺手查案,但过程中很多细节并不需要跟他们这些下属们交代, 跟自家世子殿下也总能心意与思维相通, 有时候她还没解释,世子殿下就反应过来了,上赶着询问求索。
反倒是后来跟大理寺这些人认识了,言少夫人就温柔细致多了,有一种为人师的耐心, 也对这些“后辈”饶有期待似的。
归根究底,小云觉得这是夫人此类天赋能人者,对“家国社稷民生公义”有所期待,总希望这世上服务于百姓的人能多一些,更多一些。
毕竟大理寺的这些年轻门人,将来资历跟能力多一些,是要被分派到各地执行司法监察之事的。
所以.....
小云刚有些走神,耳边就听到言似卿一贯温柔耐心的声音。
“罗掌柜平常骑乘来回,是为了节省时间,也因为骑乘往来能减少与人接触,少风险,但既是为了节省时间,因朝廷政策而改土地分配之事,修建官道——离野地这约莫往北偏斜一里地远就是五年前开辟的新官道,直达长安,往来许多马车商旅,还有附近卫城驻防官军按例巡察,保障当地商运,如此既安全又省时间,罗掌柜为何不走?”
确实,这是一大疑点。
简无良其实也想到了,“此前,我们细查野林内的痕迹,想看看是否有打斗掳人的痕迹,结果就像这纸上记录的,并无,看着倒像是罗大掌柜自己进的野林,后来除了罗大掌柜的尸身,仆人跟马匹全都失踪了,线索极少,案子才显得奇怪。”
所以,言似卿为何点出有小马车。
有小马车不是更不可能去走这野林小道了?
走官道才是正事。
“而且,以我夫君的年岁,他跟我一样,当年都早已成年,知晓那边曾经发生过什么....”唐妙心并不一般,有些胆气跟想法——她既对言似卿负责查这个案子而怀有期待,就不吝表现出自己所知的一切,于是提到许家糕点作坊掌柜的惨死虽已过十年,但当地上了一些年岁、且经营商运往来诸县城的掌柜们大多对此事在意,倒不是说他们怀疑当年非意外之死,而是纯粹担心那边有什么官府未能查知且抓捕的林间凶兽。
做生意的,和气生财,也习惯了预先规避风险,减少损失,怎么可能还冒险靠近那地儿呢。
他们又不是外地人,对地方位置毫无所知。
唐妙心对此也很疑心,所以对大理寺上门来查案十分支持,就是认定事有蹊跷,自己夫君是为人所害。
言似卿反问唐妙心:“此前我听少卿大人提及,但现在求证一下——罗大掌柜带的仆人,是否平平无奇,并不擅架马?”
唐妙心一愣,点点头,“是,只是需要带着做一些苦力差遣,夫君很少自己驾马车来去,酒肆作坊里面也有惯用的车夫,他不需要身边仆人擅此道,主要也没有真可信的心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